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63章 利箭在弦夜將闌
「安大夫還未到。」
「是。」劉駱穀神情稍有些緊張。
他說到這裏，心中微微一動，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
「葉暢就交與孩兒吧！」安慶宗一臉猙獰：「讓孩兒去！」
楊國忠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瞪了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諸子一眼：「今夜守歲，你們這些傢伙，都老老實實在家中獃著！」
足足又等了一刻鐘，虢國夫人換了幾套衣裳，這才挑了一套大紅色的穿在身上，二人聯袂而出，同乘一輛馬車，向著興慶宮方向進發。
「你去……倒不是不可，不過，你未必是他對手啊。」
「不是為我效勞，是為聖人效勞。」陳玄禮一邊說，一邊輕輕撇了一下嘴。這是關鍵，他表面對安元光親熱，實際上心裏卻懷著幾分疑忌的原因就在這裏。身為禁軍將領，只能效忠於天子，效忠於坐在御座上的那個人，而不應當與外臣走得太近。
安祿山眯著眼，想了好一會兒，看了看旁邊的兒子安慶宗：「可惜慶緒不在身邊，若是慶緒也在這裏，那就好了……史思明現在如何了，有沒有動身？」
這段時間里，安祿山吃葉暢和憋可是不只一次，從溫泉宮到長安，他父子被罵被打，正憋著一肚子怒火，如果不在葉暢面前將這肚子怒火發泄掉，他這一輩子都會覺得遺憾！
若是葉暢還住在這裏，安祿山每天上下朝都要從他府邸旁邊經過，多少有此不自在。
「與人換班了。」安元光微笑行禮：「元光拜見夫人。」
楊國忠突然覺得不喜，方才的那心情都沒有了，「短命」可不是什麼好話。
正當陳玄禮揣測高力士究竟是何用意之時，卻聽到高力士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陳玄禮全身一顫，目光炯炯地瞪著高力士：「高將軍這是何意？」
「是，葉暢舊宅之畔，就是李林甫宅。」
「走吧走吧。」安祿山道：「我們去興慶宮，此次在興慶宮，想來是看不到葉暢的……這多少有些遺憾啊。
此時駱奉先是死裡逃生，哪裡還敢說什麼，自然應承下來，於是駱元光便又成了安元光，緊接著駱奉先便回老家去養老了。此事傳出之後，長安城裡大多數人對這安元光是交口稱讚，覺得他算是忠義兩全，而沒有誰認為他不該脫離駱奉先。
「我知道，我知道，當初我來此見李林甫，李林甫以王鉷迎我……王鉷此人，才智勝過楊國忠十倍，惜哉，他被葉暢所擒啊。」
陳玄禮正在想著，卻看到一個人出現在院門前，向他歪了一下嘴。
「今日，我又有那種感覺……我不敢說，不敢和聖人說，就只敢與你說……你明白么？」
「高將軍？」陳玄禮快步上前，與那人見禮。
「諾！」諸軍士齊聲響應，然後從安祿山的宅邸之中魚貫而出。
「今夜定要讓聖人拿定主意，只要聖人拿定了主意，咱們楊家今後二三十年富貴便不愁了。」楊國忠在車上小聲道：「二妹，這事情，你可要出全力。」
「這便是葉暢當初舊宅？」安祿山用馬鞭指了指一片檐拱之地。
「當年？」
「催他快一些……」安祿山道。
「高將軍有何吩咐。」兩人行到無人之處，陳玄禮站定之後，向高力士道。
「對付葉暢要我出全力，這廢立太子之事也要我出全力，你當我是什麼人？」虢國夫人心裏突然有些煩躁：「你為何不去求娘娘？」
「啊呀，說的也是，若真放出去了，我便見不著他了……」
「楊相只是要卑職專心做事，好生為大將軍效勞。」駱元光道。
「客氣話莫說了，現在都有哪些人到了？」楊國忠上前道。
「你捨得將你的美髯公放到冰天雪地里去？」楊國忠忍不住道。
大唐天寶十四載眼見就要過去，今夜除夕，明天便是天寶十五載了。
「咱們這四十年的富貴，全部來自於那一年，咱們生前身後之名，也全部來自於那一年。那
安祿山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現在的問題就是沒有更多兵馬。他確實有十萬大軍，可大多都駐紮在城外，等閑不能入城，如今城中他能動用的人馬，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但要控制的地方，卻有很多。
「今日安祿山會不會來？」虢國夫人問道。
今夜過後，可不就是新年了么？
「大將軍。」安元光聽得他的聲音，忙向他行禮：「今日原是薛千仞當值，但他身體不適，我想著反正我家中也沒有什麼人，倒不如在宮中當值，這裏還熱鬧些。」
「大夫可以去光德坊葉宅去見他。」嚴庄眼睛眨了眨道。
楊國忠氣得半晌沒有吭聲，虢國夫人猶未察覺，見他不回應，推了他一下：「你覺得如何，用安元光代他？」
「大將軍說的是。」安元光恭聲道。
「年底得報賬了。」嚴庄道。
聽得他這樣說，陳玄禮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行了行了，莫說這廢話，馬上到興慶宮了。」
「說的是……我看用安元光代替他不錯。」虢國夫人眼前一亮道。
安祿山的行動其實不慢，他此時挺著肥碩的身軀，正在自家宅邸院中。在他面前，是一隊隊軍士，一個個神情冷肅，抬眼望著他。
陳玄禮披著皮裘，見他抬頭仰望天空的模樣，不由得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多少有幾分冷意。
「但願如此……」高力士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道。
「定然要讓葉暢跪在自己面前……」
不過想到葉暢，他神情有些異樣。
安祿山望著這些建築，突然有些感慨。李林甫在時，這片宅邸是大唐的一個政治中心，李林甫去相之後，葉暢便將此處宅邸賣了，自己搬到了西市邊的光德坊。
說到
特別是一位權相，若真與禁軍將領關係太過密切，遲早是取禍之道。
「我只忠於天子，楊相不過是與其敷衍罷了。」陳玄禮聽得這個，稍稍放下心，緩緩道：「若是高將軍擔心的是這個，那麼就多此一舉了。」
「葉暢那廝，這幾日可有什麼異動？」安祿山又向劉駱谷問道：「特別是今日，他那邊有什麼動靜么？」
「看情形，今夜會起北風，挺冷的啊。」陳玄禮緩緩說道。
安無光如果弄不明白這一點，莫看現在他正得聖眷，可是用不了多久，他的性命只怕就掌握在別人的手中了。
「父親！」他正琢磨著，身邊的安慶宗突然開口了。
帶著這種好兆頭的欣喜，他快步穿過小門，到了隔壁的虢國夫人府，虢國夫人卻還在梳妝打扮。
安元光獃獃望了一下天空，看到彤雲密布，顯然，即將到來的不僅僅是新年，還有一場春雪。
陳玄禮微微抖了一下，然後露出笑：「記得……怎麼不記得，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陳玄禮神情微微一變，到了他們這個地位，當然不會吃飽了撐的胡亂散步，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說，高力士才讓他相陪。
「這種事情，怎麼少得了他！」楊國忠壓低聲音：「他的十萬大軍可就在畿內，這些時日我派人去打探過，這廝將邊軍經營得鐵桶一般，比葉暢有過之而無不及，此間事了之後，下面就要想法子解除這廝兵權了，我看這廝模樣，遲早是要謀逆！」
安宅的位置，在親仁坊東南，他出了親仁坊北行，沒多遠便看到了萬年縣衙。
「若無美麗，不如短命。」虢國夫人說了八個字。
「老夫要去宮中，陪著天子守歲……明日還要向天子賀春。今夜過後，便是新年了……」
他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雖然他們的計劃分明是十分完美，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被人發覺。可是一想到葉暢就在長安城中，而自己卻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安祿山就覺得不放心。
「那是自然要去的。」安祿山嘶啞地笑了起：「不去見他，如何讓我快意！」
若說長安城中現在還有誰讓他畏懼，毫無疑問，就是葉暢。李林甫當初讓他畏懼，是因為他的一舉一動，李林甫都能事先洞悉，而葉暢則不然，葉暢讓他畏懼，是因為他根本無法判斷出，葉暢手中還藏著什麼手段沒有拿出來。
安元光也不隱瞞，將已經到了的人一一稟報給楊國忠聽，其中既有與李隆基同一輩的諸王，也有十王殿、百孫殿的王子王孫和各家公主，還有高力士等親信。朝中重臣，目前倒只有楊國忠一人到場。
「依我軍令，你們各自出去！」他定了定神之後道：「小心一些。」
「元光，你今日不是不當值么？」他向安元光道。
「急報傳來的消息，他此時應當也動身了，不過為了避免意外，他應當是先到河東。」
「陪我走走。」高力士道。
「楊相公近日可曾與你說了什麼沒有？」陳玄禮象是不經意地隨口道。
「啊喲，你與我這般客氣做甚，在這裏還好吧，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只管與我說，我去聖人面前告他一狀！」
他已經聽說了，就在昨天，駱元光用他的功勛換取養父駱奉先性命的事情，在楊國忠的手底下辦成了。但是駱元光在將駱奉先接出之後，跪拜完畢，便稱當初養恩已報，自己當還本姓，自立門戶。
高力士究竟是想說什麼？
安祿山回過頭去：「何事？」
他的隊伍繼續前行，很快，經過宣陽坊便是平康坊，這裏也是葉暢的舊宅所在地。
「父親大人莫非還要出去？」
「要起風啦……」安祿山閉了閉眼，感覺著北風吹拂自己的面龐。
「安祿山還沒有來？」楊國忠問道。
「犬父豈可有虎子！」大家都是如此評論的。
高力士這番話讓陳玄禮的神情變得非常古怪，他們這種人，如何會輕易吐露心聲，高力士怎麼可能只是為了和他回憶當年舊事，而說起這番話來！
「嘖嘖……」安祿山嘖了兩聲，然後沒有言語。
「娘娘她又不管這些事情，你知道的，雖然現在永王……」
馬隊開始向東，對著興慶宮的方向而去，安祿山收斂住自己的心思，深呼吸了口氣。
「不曾有任何動靜，一切如常，這些時日，他們家除了買菜的，無論老少都不出門，倒是做足了閉門思過的把戲。不過安東商會等商會的頭目，最近到他家去得比較頻繁。」
「你與楊相走得比較近啊。」高力士緩緩道。
高力士抬起臉，目光深沉，盯著陳玄禮：「玄禮，還記得當年的事情么？」
「怎麼還在打扮？」楊國忠見此情形，不免有些不耐煩：「真不明白，你們這些女娘，為何每日里要將那麼多時間花費在塗脂抹粉之上……那葉十一在《博物》一書中不是說了，你們塗在臉上的那些鉛粉，其實含有毒素，可能傷害壽命么，你怎麼還拚命往面上塗？」
「他只是四百人護著府邸，孩兒到時多帶兵馬就是！」
「我們，還有那死鬼王毛仲，隨著聖人一起舉事……你還記得么？」
當然，他還是會對葉暢動手，不過就不像對李亨動手那麼迫切了。
到得興慶宮門前，楊國忠下了馬車，然後便看到了安元光。虢國夫人見著他，頓時覺得身酥骨軟，目光盈盈地行過去：「元光，今日你當值啊？」
「怎麼這麼慢……」楊國忠喃喃說了一聲。
「是，夫人關愛，元光永銘在心。」安元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