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64章 鐵衣寒光驚歡宴
李隆基眉頭微微一皺，這個女兒也是不省心的，他看了看壽安：「依你之見？」
他們到了前殿，就見已經有不少人在那裡等著了，仔細看去，李隆基微微皺了一下眉。
太子李亨還沒有到，二十九娘壽安公主還沒有到……
楊帆有些好奇地看向自己的這位同窗，天寶十一載時，他們兩個，再加上一個現在不在場的岳曦，三人代表旅順書院與國子監算學館較量了一回。那次之後，三人就更奔東西，岳曦先給葉暢當了一年半的幕僚，現在則在修轍軌。楊帆入了軍隊，這幾年也算是屢立戰功，在遼東軍中衝到了中層。唯有蔡晨旻，在那之後，就像消失了一般，直到近日，楊帆才見到他。
「都準備好了，郎君請放心！」蔡晨旻略帶驕傲地回答：「我與我之部屬，全部準備好了！」
楊玉環這一句話，李隆基覺得真是妙語，可謂一語中的。他治下的大唐進入了最繁榮的盛世，而與此同時，葉暢也將自己的烙印印在了大唐的社會生活之中。從石炭爐、地井、火炕到玻璃鏡、馬燈、轍軌列車，再到話本評書、報紙、足球，幾乎百姓生活相關的各個領域之內，葉暢都帶動起了變化。有些變化甚至是悄然無聲，卻極大地改變了如今的大唐。
也有大戶人家，舉族而飲，家中所養歌伎獻藝，絲竹吟唱，遠遠傳來，飄渺輕靈，讓長安城宛若夢幻之中。
就是深居於宮的李隆基，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種改變。
李璘大步而來，比起李亨，他要年輕太多，正值壯年，故此龍行虎步，看上去英姿雄武。到得李隆基與楊玉環面前，他躬身行禮：「兒臣叩見父皇、娘娘，父皇、娘娘萬安。」
長安城內，雖然除夕之夜並不宵禁，可是路上早就沒有了行人，平時這個時候尚燈火通明的酒樓歌肆，如今也已經曲終人散。不過千家萬戶，卻是都掛起了燈籠，門口燃起了火堆，火堆旁還準備好了爆竹
長安城外，一隊隊人馬無聲無息地在大道上奔行，最初時他們是藉助于尚未完全消失的暮光，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他們就開始舉起火把、燈籠。若是能居高臨下，在高空中俯視，就可以看到，這樣的人馬，足足有數支，分別從幾個方向，向著長安城迅速靠近。
遼東使用水力鍛錘而成的鋼甲，雖然沒有大唐著明的明光甲那麼漂亮，但是輕巧結實，同樣的份量厚度，防禦力比起明光甲要超出一半。作為胸甲，恐怕是這個時代最為出色的。
詢問這幾年他的經歷，他也只是笑而不談，但從他的氣勢來看，他應當是肩負了重任。
「朕倒是想學葉暢，穿他那一身衣裳，既方便又英氣。」李隆基嘮叨道：「這廝也是，除了上朝之時穿穿官服，平日里多數是穿他那衣裳，帶動得長安城裡百姓，都有許多人穿之了。」
他與壽安的關係就更惡，上回葉暢在車廂中動手打他，便是因為壽安的緣故。李亨……怎麼會接受壽安和葉暢！
「原本就要守歲，算不得辛苦。」楊帆搶著回應。
原本李懷玉還以為，自己這一世沒有指望再復讎了，卻不曾想，安大夫竟然還有這樣一個計劃！
他又想起自己的表兄侯希逸，當初在遼東時，葉暢將侯希逸殺死，讓他失去了依靠。好在安祿山賞識他，讓他從軍，打拚了這麼多年，總算也升為一個裨將。若是他表兄不死，李懷玉深信自己此刻官職遠不只裨將。
後來酒宴上來，氣氛才熱鬧起來，梨園的優伶伎人上來獻技，而酒宴上諸人也頻頻舉杯勸飲，一切彷彿又恢復到歌舞昇平一團和氣。
「父皇，娘娘！」
一般而言，李隆基與楊玉環身邊的位置，可不是那麼好坐的，很長時間，在他們兩側一是玉真長公主，另一則是太子李亨。今日李璘所居之位，正是太子李亨的位置
這話說出來之後，李璘頓覺不安，起身道：「還是兒臣為太子殿下讓座吧……」
想到這裏，李懷玉無聲無息地獰笑起來。
看到她行禮，李隆基笑道：「你就坐在你玉真姑姑身邊！」
他對李亨確實是有些不滿，但還沒有到換太子的地步，他此次命令，更大程度上是試探。
「太子為何還未到？」李隆基問道。
「殿下那邊說，並無大礙，只是偶感風寒罷了，飲一服藥發發汗便好。」
玉真向她使了個眼色：「此事聖人自有主意，非你所問。」
「朕老了，穿那衣裳怎麼會比得過葉暢？」李隆基這個時候有些傷感：「倒是愛妃，你如今和當初沒有什麼區別啊……」
「召葉暢來，他就能將朕好端端的守歲攪掉，他的脾氣，可不管這是不是守歲大事。」李隆基搖頭道：「楊相等人，都不會歡喜他在場，不來也好，免得壞了大夥興緻。」
在這些年裡，李懷玉可是不只一次想要報仇，但是仇人太過強大，葉暢身邊的兵越來越多，官也越升越大，就連安祿山都奈何不了他，甚至被他當著皇帝的面痛毆！
「都起來了。」
他們避開更夫的視線，偶爾被巡視的兵丁差役看到，也能拿出腰牌、令箭，證明自己是在執行公務。很短的時間內，他們就散布在城內的各處要地，包括葉暢的府邸外，也來了好幾批這樣的人物。
想到這裏，楊國忠又有些好笑：何只李亨那邊不會接受，李璘乃是他們楊家扶植與李亨爭位的，因為楊家的緣故，肯定也不會真正接受葉暢。葉暢向來以謀略深遠著稱，可是在這皇儲之位上，卻是太短視了，將有可能的繼承人個個都得罪透了。
聽到這裏，李隆基微微點頭，目光在人群中轉了轉，看到站在自己位置上的永王李璘，笑著向他招招手：「璘兒，到朕身邊來。」
李璘的「謙讓」沒有被李隆基允許，李隆基仍然堅持他坐
「大過年的，莫說那人，說咱們自己……」琢磨了一會兒之後，李隆基啞然失笑，葉暢就算改變了大唐又能如何，終究也只是他的一個大臣，自己一道旨意，他不就在家待罪么。
「在！」
「今夜若是無事就好……若是有事，就全部要拜託諸位了。」葉暢道。
這話說出之後，楊國忠眼前一亮，而在場的親王、駙馬們，則是神情各異。
「女兒願為太子哥哥讓位。」壽安道。
李懷玉緊緊抓著手中的短槊，站在寒風中，死死盯著葉暢的宅邸。
「郎君哪裡的話，咱們的性命都是郎君的，需要用時只管取去就是！」有人答道。
「可遣太醫去問診了？」
壽安坐在了玉真長公主身側，她向這邊望來，發覺原本是李亨的位置現在卻坐著李璘，神情微微一怔。李璘此時還沉浸在激動之中，並沒有注意到壽安神情中的陰鬱，只是自顧著同李隆基說話。
「你說的是，無論喜不喜歡他，卻都不得不談他……」
這種感覺，讓李璘心底最後的一絲愧疚也蕩然無存。
還有些人沒有到啊。
李隆基這是在放出信號！
「是！」眾人齊聲應道。
「大夥都起來了？」葉暢又問道。
「蔡晨旻！」葉暢呼道。
「璘兒今日來得挺早，今日宴飲，便在娘娘之側吧。」李隆基吩咐道。
若是葉暢兵權在握，他明確選邊的話，便是李隆基也要仔細思量一番。但現在葉暢已經被解職，居家閑人一個，只要自己騰出手來，就要將他徹底收拾掉，他選邊站又有何能為？
「臣妾覺得，這葉暢倒也是一個奇人，無論喜不喜歡他的人，卻都少不得談他。」
「是啊，長安城人稱之為葉裳。」楊玉環巧笑倩兮：「聖人也可以穿啊，想來聖人穿了，比之葉暢不知英俊多少。」
看到眾人各不相同的神情，李隆基
朝堂之中，暗流涌動，他這個皇帝如何不知道！只不過他現在沒有太多精力處置，所以才懶得去管罷了。隨著他年老體衰，宗室、朝臣里不少人都開始親近太子李亨，而太子李亨這幾年也漸顯活躍，這讓他覺得，有必要敲打一下這些人了。
在場諸人此時都有些發愣，這些年裡，李璘與李亨關係日益惡化，奪嫡之事又起，而壽安在這些爭執中一向是不選邊站，無論是李亨還是李璘，都與壽安關係不是很睦。可今天在此刻，壽安卻為李亨出頭……莫非意味著壽安背後的葉暢，也做出了選擇？
壽安笑眯眯地道：「孔融七歲尚知讓梨，女兒如何不知讓座？」
「我可不希望你們這麼早就丟了性命，我花了那麼多精力人力和錢財，讓你們學了那麼多東西，是盼著將來有一天你們能有大用。但是大夥都知道，即使是咱們遼東鐵坊鍛打出的鋼刀，也唯有磨開鋒之後才算鋒利……你們就是學得一身本領，也需要在事情打中打磨之後才算真正成才。此次之事，便是磨礪你們的最好時機！」葉暢道。
「大夥辛苦了。」葉暢向眾人道。
葉暢躺在炕上，睡得正香。
轉眼之間，也有近十年過去了，李懷玉已經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在軍中的打熬，讓他身體健碩，渾身上下都是力氣。而對葉暢的痛恨，也讓他在這樣寒冷的夜裡，仍然覺得熱血沸騰。
楊國忠看到這一幕，心裏冷笑起來。
與楊國忠一般心情的是安祿山，他同樣嘴角邊噙著冷笑。
「你都準備好了么？」葉暢又問道。
葉暢穿好衣裳，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自家堂前，院子里的火堆還很旺，在火圍旁邊，二十余個少年危襟正座，每一個人厚厚的棉衣下，都罩著鐵甲。
葉宅當中，熟睡著的葉暢翻了個身，在栗援的催促下起身：「幾時了？」
「奴婢已經派人去問了。」高力士在旁答：「說是殿下偶有不適，稍晚才能來。」
「那好，你就向邊上去些吧……你倒是個對兄長恭敬的。」
只在一些街巷的陰影里，有三三兩兩的身影閃動，他們默不作聲，快步而行，奔向的方向有各處城門、各個宮殿，還有各個衙所。甚至連安東商會駐長安的總會周圍，也隱隱約約出現了一些人。
李亨神情慎重地走了進來，同樣對李隆基、楊玉環施禮，在發現自己的位置被李璘佔據之後，他神情頓時變了。李璘一瞬間覺得，自己的這位兄長面目猙獰可怕，宛若惡魔一般。
他可以容忍李亨，但不能容忍李亨在他死之前就向天下權柄伸手。
壽安卻搖了搖頭：「今日是家宴，又非國事，家宴之上，有何問不得……父皇，太子哥哥來了該坐在何處？」
氣氛之初是相當怪異的。
楊玉環替李隆基正了正頭上的衝天冠，又將身上龍袍弄妥帖來。兩人站在一面巨大的鏡子前，看著鏡中的白髮與紅顏，不禁都是一笑。
「太子哥哥來了，當居何處？」見沒有人提及此事，壽安皺眉向旁邊的玉真問道。
「剛到子時。」
本來李璘與李亨的關係甚為親近，李璘母親去世得早，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李亨的東宮中由李亨夫婦撫養，同李亨的幾個兒子一起長大。可是因為權力，因為那個金燦燦的天子寶座，如今算是徹底反目。
「說這個做什麼……不過聖人，今夜不邀葉暢來么？」
而且葉暢聰明一世，此時卻是糊塗透頂，以他同李亨此前的恩怨，就算是選了李亨那一邊，李亨又豈會接受？
在眾人彼此用眼神交換著對這次位置安排的看法時，壽安出現在大殿之上，她來得稍晚些，身上穿的衣裳也有些厚，因為頭上首飾眾多，所以走路之時，清脆的響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