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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慈順宮囚徒

第五十三章 慈順宮囚徒

皇太妃冷冷地說:「你殺死了我的兒子。」
皇太妃邁步往裡走,韓孺子這回真的大吃一驚,盯著左吉,左吉也看著他,嘴角抽動露出嘲笑,馬上抬起手按住臉上的傷疤。
步蘅如不為所動,韓孺子一直站在桌前,這時道:「東海王,你還沒明白嗎?你跟我們一樣,也是囚徒。」
東海王勸道:「都是過去的事情,爭不出結果,還是先寫懿旨吧,待會皇太妃還得去勤政殿見大臣呢。」
一行人止步,皇太妃與左吉對視片刻,開口道:「左公可有疑問?」
東海王在一邊不屑地撇撇嘴,因為很多事情都是他的主意,皇太妃只是執行者。
「你的職責?」東海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命令就是職責!」
太后的眉毛慢慢豎起,「懷胎九月的是我,不是你。而且我也沒殺他,我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孩子,立別人當皇帝?」
出離慈寧宮,皇太妃止步問道:「通往內宮的門戶都守住了嗎?」
「好。」皇太妃邁步走向太后的慈順宮。
在太后的寢宮裡,唯一的宮女已經嚇得瑟瑟發抖,鋪紙都困難,更不用說研墨,王美人接手,準備好一切,太后沖她點下頭,表示感謝。
皇太妃先開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東海王開始自稱「朕」了,皇太妃和步蘅如卻沒有下跪行臣子禮,只是微微鞠躬。
「沒問題,他被說服了,唯一的要求就是事後除掉楊奉。」步蘅如答道,許多事情是由他負責的。
步蘅如點下頭,「南、北、西三門都有人把守,不過得儘快拿到太后懿旨,才能不受懷疑。」
左吉的目光在皇太妃身前身後的新太監臉上一一掃過,側身讓至一邊,「皇太妃請入慈順宮,奴等守衛宮門。」
皇太妃不是「愛犬」,她身上承載著實際的意義與利益,慈寧宮裡有幾名太監和宮女是從太子府跟過來的,尤其不敢相信眼中所見,其中一人大胆上前,「皇太妃,這些人……」
太后的目光仍然緊盯妹妹,「崔家就是禍根,你知道得很清楚,可還是投向了那個賤人。」
「他們都被我師父引出京城了,活不過今晚。」步蘅如肯定地說。
皇宮裡一大批太監和宮女入獄,不得不從外面調補人手,步蘅如等人就是這麼進來的,皇太妃身邊的侍者誰也不認識他們,莫名其妙地看著主人走了過去,心中的感覺就像是精心飼養多年的愛犬,突然從身邊跑開,撲向了陌生人,搖頭擺尾,嗚嗚叫喚,比對舊主還要親切百倍。
庭院里的數十名太監和宮女紛紛後退,心中驚駭比地震時還要強烈。
「不是那個沒出世的孩子,是思帝,我把他從小養他,是他真正的母親,你不配。」
「因為思帝發現了你的秘密。」
太后看著桌上的紙,遲遲沒有伸手拿筆,扭頭問道:「究竟是為什麼?我實在想不出哪裡虧待過你。」
韓孺子覺得這是母親對他的暗示:寧可站在太后一邊,也不要向皇太妃和崔家屈服。
東海王想了一會,「最多三天,我舅舅就能趕回京城,到時候……諸位努力,朕會記得你們的功勞。」
東海王大笑,「你以為勤政殿里的大臣會幫你嗎?他們才不管誰是太后,而且根本就不會知道內宮發生的事情。」
上官氏姐妹二人互相凝視。
東海王不太放心,「等等,最後再順一下,景耀那邊沒問題吧?」
韓孺子心中稍寬,他起碼已經提醒過太後身邊的一個人。
「當然是你的好表妹,她當自己是真皇后,肯定要站在皇帝一邊。」皇太妃想也不想地說。
韓孺子以為太後會做出一點反應,即使沒有厲聲怒斥,也該表現出激憤,可她沒有,微點下頭,居然轉身進屋,似乎真要去擬旨。
只有皇太妃沒有顯出意外,對韓孺子說:「陛下請,待會還要請陛下也寫一道聖旨。」
聽到「望氣」兩個字,韓孺子想起一個人,忍不住開口道:「你是齊國淳于梟的弟子?」
出乎東海王的意料,步蘅如居然搖頭,「不行,我的職責是留守慈順宮。」
太后輕嘆一聲,拿起筆,照著太監提供的內容書寫懿旨,將勤政殿聽政的權力暫時讓給皇太妃,她本人則要留在宮內齋戒祈神。
「隨機應變,哪能每件事都告訴你?」皇太妃說。
「不會。」皇太妃十分肯定。
東海王讓到一邊,面帶微笑冷眼旁觀,他不著急開口,而是要看一場好戲。
「左吉也被皇太妃拉攏過來了?」東海王興奮地小聲說,馬上又生出幾分不滿,「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王美人走過來,從皇太妃手裡接過紙,送到桌面上,過程中對近在咫尺的兒子一眼沒看。
韓孺子恍然,原來讓皇太妃提前動手的人就是自己,他挑撥左吉與皇太妃內鬥,結果卻適得其反,左吉乾脆投靠了皇太妃——他一定對勤政殿內的受辱充滿了怨忿,連太后也恨上了。
話是這麼說,東海王還是有點不安,扭頭對門口的步蘅如說:「這三人都會武功吧,他們留下就行,你去勤政殿幫助皇太妃。」
「陛下用眼神說了,你沒看到嗎?」
太后沒有反抗,他也沒必要,於是照寫無誤。
輪到他寫聖旨了,步蘅如又取出一份寫好的紙張,自己鋪在桌面上,順便收走太后懿旨,看了一遍,很滿意,交給皇太妃。
步蘅如從懷裡取出幾張紙,都是寫好的懿旨,要太后照抄,上前一步要送過去,卻撞上太后嚴厲而不妥協的目光,步蘅如猶豫了一下,悻悻地退回原位,將紙交給皇太妃。
東海王冷冷地糾正,「他很快就不再是陛下了。」
皇太妃帶著皇帝和東海王離開了,身後跟著不知哪來的二十多名新太監,在外面關閉宮門,留下四人守在門廊之下,掀開衣服下擺,取出貼腿隱藏的短刀,尚未出鞘就已震懾人心。
佟青娥自從地震以來就心慌意亂,甚至不能肯定皇帝是否看過自己。
「難道你忘了,當初你是自願服藥。」
「我早跟你說過,要學會討好……」東海王閉嘴,前面就是慈順宮,門口守著一群太監,至少有十五人。
步蘅如笑道:「天機不可泄露,師父昨夜當機立斷,決定提前起事,不就是預料嗎?」
小太監張有才跑到宮女佟青娥身邊,低聲說:「我覺得該是時候了。」
步蘅如帶來的太監大都留在宮外,只有他和另外三人跟進來。
「剛剛。」太后的聲音波瀾不驚,倒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幕,「左吉調走我身邊的人,說是要禳災,我就明白了,想來想去,整座皇宮裡唯獨你有這個本事。」
步蘅如笑著點頭,「正是,連陛下都知道我師父的名字了。」
步蘅如拉回皇帝,韓孺子甩了一下胳膊,沒有掙脫,停止反抗,向母親點點頭,王美人也向兒子點點頭,露出一絲微笑,什麼都沒說。
太后坐在正中的椅榻上,冷淡地說:「波折如果在這裏發生,我這個太后就白當了。」
驚訝的反而是東海王、步蘅如等人。
「你是在說我母親吧?」東海王瞪起雙眼,「太后,為您個人著想,從現在起還是對我母親客氣些比較好。」
韓孺子搶前一步,叫道:「母親。」
皇太妃轉身對舊侍者們說:「天降災異,地動山搖,大楚江山不穩,我奉皇帝和太后之旨行事,你們無需驚慌,留守慈寧宮待命,膽敢私自外出者,殺無赦。」
太后寫完幾份懿旨,扔下筆,轉身走到一邊,王美人緊緊跟隨,寸步不離。
「嘿,臭丫頭,在家就不聽話,剛嫁人胳膊肘就往外拐,看我以後怎麼收拾她。」東海王恨恨地說,心裏還是有點擔憂,「不會壞事吧,連他都知道了,太後會不會……」
站在正中間的是太監左吉。
韓孺子粗略地看了一遍寫好的文字,那是一份罪己詔,表示皇帝要為地震負責,連續齋戒十日,以觀後效,如果還有更多災異降臨,則愧對列祖列宗云云,這是一個暗示,表明皇帝有可能因為天譴而退位。
皇太妃離去,步蘅如和另外三人守在門口,東海王找地方坐下,目光在幾名「囚徒」身上掃來掃去,最後看向太后,「老實說我一直挺擔心,以為會有波折,結果連老天都幫助我,呵呵,你沒有我想象得那麼厲害。」
韓孺子在路上一直沉默,甚至沒有做出任何反抗,乖乖地跟著皇太妃行走,連他身邊的太監都鬆開了手,「沒什麼可說的。」他不看東海王。
東海王緊緊跟在她身邊,「韓孺子怎麼會知道咱們的計劃?誰泄露了秘密?」
院子里沒有人,正房的門敞開著,太後站在門口,身邊只有兩名侍者,其中一個是王美人。
「太後身邊的那幾個高手呢?尤其是孟氏兄妹,必須儘快除掉。」
「承蒙太后看得起。」皇太妃的聲音也變得平淡,「那就不用我多說什麼了,有勞太后擬幾份懿旨。」
東海王故作輕鬆地說:「這場地動來得真是太及時了,比咱們原定的放火計劃要完美多了,步蘅如,你們不是會望氣嗎?事前怎麼沒預料地動?」
東海王稍稍安心,看了一眼被太監挾持的皇帝,「你怎麼不說話?」
「可陛下還沒有說暗號。」佟青娥只覺得兩腿發軟。
或許這是太后的計謀,韓孺子懷揣最後一線希望,剛一進入慈順宮內院,這希望就破滅了。
東海王也笑了。
韓孺子的確向佟青娥使過眼色,然後就被步蘅如等人架走,幾乎腳不沾地,根本沒機會開口。
「多說無益,請太后擬旨。」皇太妃也不想再爭了。
「那是咱們的秘密。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殺他。」太后的聲音里終於顯出幾分激動。
皇太妃有了一切必要的旨意,太后的璽章就在她手裡,只差皇帝的聖旨要由景耀蓋印,「我去勤政殿,你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