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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賭局

第九十章 賭局

裏面沒聲了,過了一會,院門打開,走出一名大漢來,先看看杜穿雲,扭頭又看韓孺子,認出來之後不由得一驚,失聲道:「是你!」
張有才不情願地解下荷包,「為什麼不帶我去,我也練了幾個月武功……」
鐵頭胡三兒想了一會,說:「光頂不是尋常人物,我得罪不起,我勸倦侯也別惹他,光頂肯定不是故意針對您,大概是受人之託幫個小忙。」
杜穿雲忍住賭性,雙手捂住耳朵,來回踱步,嘀咕道:「不能賭啊……」
「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京城裡豪傑不少,聽說過我們爺倆兒的名聲。願意跟我們結交……」杜穿雲滔滔不絕地說起來,偶爾會提及韓孺子聽說過的名字,都是他退位第一天前去倦侯府相助的閭巷豪傑。
杜穿雲搶先道:「跟三哥打聽個人。」
「在侯府里也是?」韓孺子壓低聲音,不想讓車夫聽見。
「不是說打聽一個人嗎?怎麼變成兩個了,還有嗎?」
「胡三哥認得我?」韓孺子之前沒見過鐵頭胡三兒的樣子,這時暗自在心裏稱讚,只看外表,這人是一條好漢。
「少說沒用的,你小子就是嘴快,盡給你爺爺惹事。在這兒等著,我去問問。」胡三兒轉身走回小院。
「可三哥認識的朋友多啊,不找你找誰?再說楊奉……」
韓孺子裏面穿著平時的練功衣,外面裹著一件長長的黑色披風,頭上戴著遮雨的斗笠,「咱們不應該隱蔽一些嗎?」
胡三兒尋思了一會,「打聽這兩人幹嘛?倦侯是貴人,最好遠離是非,杜穿雲,你別亂攛掇,當心惹禍。」
「拳法?掌法?」
韓孺子補充道:「還有報恩寺的瘋僧,法號光頂,跟林坤山肯定有聯繫。」
到了地點。車夫抱拳對杜穿雲說:「這位小哥兒認識的人真不少,沒啥說的,這趟我請了,不要車錢。」
杜穿雲哼哼幾聲,沒再說話。
「別小瞧這門功夫。就靠著幾粒骰子,三哥才能走遍天下,到哪都能吃得開……」
「再嚷嚷,我這就拎著你去見杜老爺子,問問他知不知道孫子在做什麼。」
韓孺子十分驚訝,「這個趕車的……」
兩名少年搖頭。
侯府後面是條小巷。走出不遠就是大街,天剛黑不久,街上的行人還很多,杜穿雲在街口雇了一輛騾子車,直奔南城。
韓孺子搖頭,「我要的不是銀子,一是想出口氣,二是想了解一下這兩人怎麼就能騙得到我,以後也好長個記性。」
「嘿,你又不是我爺爺,幹嘛打我?」
杜穿雲說話總是很沖,韓孺子習以為常,摘下斗笠,問道:「說吧,我該怎麼裝扮?」
「擲骰子。」
「你在城裡認識很多朋友嗎?」
「對啊,所以這叫鮮蔬里啊。」
韓孺子第一次坐這種車,覺得很顛簸,雙手緊緊抓住車板,對即將開始的冒險多少有一點緊張。問道:「你怎麼對爺爺說的?」
站邊旁邊的杜穿雲驚訝地瞪大眼睛,對倦侯的好感又增加幾分。
胡三兒點點頭。「原來如此,倦侯既然找到我胡三兒。我不能不管,這樣吧。我把銀子給你要回來……」
「可你們連姓名都沒說。」
「倦侯。我必須得問一聲,您打聽這兩個人幹嘛?」
「啊?」
杜穿雲得意洋洋。「他想必也是江湖中人,聽我說了這些話。願意與我結交。」
杜穿雲並非京城人士,對路徑卻很熟,前面帶路,拐進曲折的巷子里,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下,舉手敲門。
杜穿雲盤腿坐在對面,「說什麼?沒什麼可說的,我經常夜裡出門。」
「不行,你得留下,萬一有人找我,你得幫我遮掩。」韓孺子接過荷包,也不知裏面有多少銀子,隨手塞進懷裡。
「小杜,來找胡三哥。」
胡三兒回來,二話不說,先在杜穿雲頭頂狠狠拍了一巴掌。
胡三兒不知該怎麼說,杜穿雲開口了,「倦侯很好說話,不用跟他遮遮掩掩,不就是妓院嗎?我去得,他也去得。」
胡三兒話剛出口,杜穿雲怒道:「一個不能惹,一個不知道,合著你什麼都沒打聽到,虧我在倦侯面前把你一通吹捧……」
「為什麼?我已經到這兒了。」
「別胡說!」鐵頭胡三兒喝道,「我找個地方,倦侯在那等會兒,您說的那個林坤山有人見過,他這些天每晚都住在一戶娼家,我去把他給您帶來。」
「哈哈,這你就不懂了。朋友交往哪能那麼勢利?我說了許多事情,他總能打聽到我是誰,以後我也得找他,一塊喝頓酒。別小瞧趕車的,車行里也有英雄豪傑。」
杜穿雲抱拳還禮,「無功不受祿,車錢得給。」
「有一個騙子行的,自稱林坤山,四十歲左右,個子比我高比你矮,頭戴道冠,身穿長衫,面白,三縷鬍鬚,常在西市坊的不歸樓閑坐。」杜穿雲記得倒牢。
胡三兒立刻警惕起來,「我又不是京城的土著,跟我打聽什麼?」
韓孺子並不小瞧車夫,只是覺得這種交往方式有點拐彎抹角,而且容易泄密,但他沒說什麼,往四周望了望,二更未到,天已經很黑了,藉著月光能看到周圍全是低矮的民房,中間鑲著一塊塊空地。
「當然,那就更好了。」韓孺子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在哪?咱們一塊去吧,我和杜穿雲能幫忙。」
杜穿雲接過斗笠扔到一邊,「不要披風……算了,你的模樣一看就是公子哥兒,留著披風吧,不要斗笠,你就是被我帶去賭錢的富家子弟,多帶銀子,備用。」
杜穿雲閉嘴。
胡三兒向倦侯道:「我沒打聽出林坤山的來歷,但是知道他在哪,要我把他揪來嗎?」
鐵頭胡三兒將倦侯和杜穿雲送進賭局旁邊的一間屋子裡,自己走了。
「成了。」杜穿雲笑著說。
「是他自己要來。」杜穿雲不服氣地說。
杜穿雲雙手一攤。「一樁小事,你不幫忙,我們去找別人。我好歹也在城裡結交了幾個朋友,就是認識的時間不長。不像三哥這麼知根知底……」
隔壁擲骰子的聲音很響,韓孺子坐在土炕上,有些心神不寧,「胡三哥一個人去沒事吧,我不應該對他隱瞞事實。」
「那些都是……菜園子嗎?」
「說來慚愧,我中了這兩人的連環計,損失了幾百兩銀子,銀子不多,只是……咽不下這口氣。」韓孺子早就想好了謊言,心中有點羞愧,可是實在不想隨便泄露秘密——他對鐵頭胡三兒還不熟。
裏面有人低聲問道:「哪位?」
杜穿雲又開始吹噓,韓孺子明白了,敢情在江湖裡什麼都不能小瞧。
韓孺子身上沒錢,轉向張有才,「把你身上的銀子都給我。」
胡三兒人高馬大,關上院門,拉著兩人走出一段距離,躲在陰影里,對杜穿雲低聲道:「你瘋啦,怎麼把他帶來了?」
「行行,別提他,你們想打聽誰?」胡三兒對太監楊奉頗為忌憚,偏偏欠他人情,發作不得。
「我還以為是仙人的仙……現在去哪找鐵頭胡三兒?」
書房裡,杜穿雲上下打量倦侯,「你穿成這個樣子要幹嘛?」
「呃……這個地方倦侯去不得。」
「的確是我自己要來見胡三哥。」韓孺子解釋道。
「那你們早點回來,杜穿雲,保護好主人,他若是出事,我非……唉,他要是出事,我非死不可,拿你也沒辦法了。」
韓孺子和杜穿雲要在夜裡出門,瞞得了其他人,瞞不了張有才,而且也需要他的掩護。
「跟我來。」
韓孺子和杜穿雲從後門離府。張有才在裏面關門,約好明天四更左右過來開門。
「那就有勞胡三哥了。」韓孺子的確不想去那種地方。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杜穿雲疑惑地說:「胡三哥平時辦事挺穩當的一個人,怎麼這時還沒回來?」
「是嗎?我倒沒注意。三哥很有本事,鐵頭功縱橫江湖,更厲害的是手上功夫。」
韓孺子吃了一驚,沒想到瘋僧光頂居然是一位「惹不起」的江湖大人物,點頭道:「好,騙銀子的是林坤山,我就找他。」
「我不知道林坤山是誰……」
「放心吧,他有分寸,肯定會叫人幫忙。」杜穿雲倒不擔心,只是有點手癢,「也不知道三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要不我過去賭兩把?算了,被他知道又得向爺爺告狀……」
「有我在。能出什麼事?」杜穿雲生性洒脫,受不得千叮萬囑,轉身就走。
韓孺子覺得自己悟出了一點門道兒,小聲說:「你們江湖人不熟的時候客客氣氣,相熟之後反而隨意。」
杜穿雲已經換掉僕人的衣裳,穿著短衣長褲,看上去就像是一名剛結束晝間勞作的普通少年,「你這個樣子不叫隱蔽,是在警告外人不要干涉你做壞事,你說他們會不會聽?尤其是那些巡街的官兵會不會聽?」
胡三兒大為尷尬,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倦侯,撓撓頭,「這裡是賭錢的局子,你……你來幹嘛?」
「打你的多嘴多舌,這是什麼地方?你帶著倦侯來這裏就不應該。還要大嚷大叫,生怕別人不知道嗎?」
沒等韓孺子開口,隔壁賭興正濃的一伙人,突然沒聲了。
「四海之內皆兄弟,就當是交朋友了。」車夫跳上車,甩鞭驅騾而去。
「當然,府里那麼無聊,我總得出來透口氣,再說江湖上的朋友也得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