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選妃之爭
王美人坐在椅子上，坦然接受皇后的禮拜，沒有賜坐，抿了口茶水，說：「有件事情，本應是太后負責，可她現在的狀況不是很好，沒有多餘精力，只好有勞皇后了。」
宮女跟進來，秋信宮女官立刻下令，只有皇后的母親、兩個姐妹、一個嫂子能留下，別人通通退出。
「皇后可以相信我，不知陛下提起過沒有，我們一家在陛下重返至尊之前就已提供支持。」
「確定？你年紀小，有些事情可能不懂……」
崔小君搖搖頭。
「我還是相信陛下。」崔小君低聲道，「而且……而且我也沒辦法拒絕，選妃是早晚的事。」
「不就是多生皇子穩定大楚那一套嘛，都是騙人的。我告訴你吧，母憑子貴，誰生下兒子，誰受皇帝寵愛，到時候對別人多深的恩受也都漸漸淡了，到最後別說是皇后的位置，你連命都保不住。」
崔小君醒悟，回道：「婆母的意思是……」
老君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似已昏迷。
「懷上沒有？」
「去，去，都出去，我不要見陌生人，全都出去，你，你，還有你。」老君抬起另一條手臂，挨個指去。
「楊奉？那個太監？他憑什麼幫你？」
「宮中近日頗有傳聞，說皇後有孕在身，為何太醫院沒有通報此事？」
崔小君同意了，察覺到這位姐姐有備而來。
老君死死盯著孫女，過了一會說：「你不用管了，我會派人去與楊奉接洽，你就留在府里，千萬不可回宮，也不要接受宗正府和禮部的迴文，明白嗎？」
崔小君沒吱聲。
想起祖母對自己的種種寵愛，崔小君悲從中來，坐在床邊，握著祖母乾枯的手，
「行，我不說，你們都是大家閨秀，就我出身寒門不懂禮儀，看你們母女走投無路的時候找誰幫忙。」
「那不是陌生人，是大姐和三妹。」崔小君提醒道。
待到夜色已深，小君回從前的卧室休息，屋裡一切未變，而她已不再是崔家小姐。
「等你生下太子，皇帝就是選一千、一萬個妃子也沒關係，可現在不行，王美人就是要讓皇帝分心，打敗了你，就是打敗了崔家。嘿，王美人與太后早已是一丘之貉，她遲遲不肯接受太后的稱號，就是為了掩天下人的耳目，將一切壞事都推到上官太後頭上。可太后失勢，旨意沒人聽，所以王美人要利用你的懿旨選妃。」
次日一早，給太后請安之後，她還是寫了一份懿旨，一式兩份，以秋信宮的名義送給宗正府和禮部，要求兩部司著手為皇帝選妃。
「呸，還是一個小毛孩子而已，先告訴我，皇帝跟你同床沒有？」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尋常男子尚且如此，何況陛下至尊之體呢？大楚連遭災厄，群臣懸心、萬民仰望，都希望帝位穩定傳承，不要再出任何意外。」
當天下午，宗正府和禮部還沒回信，崔府突然傳來消息：老君病重，臨終前希望能看皇后一眼，懇請太后恩准。
「是陛下的母親對我說……」
崔小君回到寢宮，明知不符合皇后的禮儀，心中還是感到委屈，與此同時充滿了對倦侯府的懷念，懷念那裡的每一個人、每一隻小雞小鴨、每一刻與倦侯相處的時間……
「婆母儘管吩咐。」
崔夫人自覺地退到一邊，盡量不讓婆婆
「老君在說什麼？」崔小君困惑地問。
房間里寬鬆了許多。
崔小君看到了母親，點下頭，移步到來床前。
「老君。」崔小君急忙擦去眼淚，雙手握著祖母的手，等她睜眼看自己，「我來看你了。」
自從那晚之後，兩人就沒再有過私下交談，崔小君對皇帝守口如瓶，不打算報復，王美人也好像忘記了一切，每次見面微笑以對，但是極少說話。
「是太后還是王美人？」老君逼問不止，見孫女不答，語重心長地說：「你是崔家的女兒，就算皇帝喜歡你，你也喜歡皇帝，可他在外面打仗，京城之內全是諂諛之徒，排隊討好王美人，現在就把她當成了太后，你能依靠誰？還不是崔家！」
「是小君嗎？」老君有氣無力地說。
宮女們退到外間，姐妹躺在一起，平恩侯夫人小聲問：「老君是在裝病吧？」
天黑之前，皇后出宮歸省崔府。
「她們是宮裡的人，跟我一塊來的。」
「都走了嗎？」老君顫聲問道。
祖母的卧室內藥味濃郁，一大群婦女站在床前哭哭啼啼，看到皇後到來，全都讓開。
正要更衣睡覺，宮女進來通報：「平恩侯夫人求見。」
「皇后……回來看我了……那是誰？是我眼花了嗎？屋子裡怎麼有外人？」
崔小君聽說過，只是不願在這張網中越陷越深，她加倍懷念倦侯府中的那群小雞小鴨，不知它們是否又孵出新的幼雛？
「楊奉。」崔小君脫口而出。
老君嗯了一聲，反手抓住皇后的手，「我的傻孫女，你這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怎麼讓宗正府和禮部給皇帝選妃了？」
平恩侯夫
崔小君點點頭。
崔小君示意宮女們出去，大姐、三妹也訕訕地離開，大姐平恩侯夫人出嫁多年，很少回府，沒被老君認出來也就算了，三妹卻是嫁給冠軍侯不久又回府的，發現老君竟然不認自己，不由得大悲，哭個不停。
「啊……」躺在床上的老君突然開口發聲。
「我好得很。」老君聲音一點也不發顫，看向崔夫人，命令道：「別光站著，去門口看看，門關緊沒有？外面有沒有人偷聽？」
「是我。」
崔小君不想撒謊，也不想說婆婆的不是，一時間無言以對。
崔小君想了一下才記起這是自家的大姐，「請進來。」
老君躺下繼續裝病，小君坐在床邊顏色憔悴，進出送湯送葯的婦人看在眼裡，都說老君、小君祖孫情深。
「太醫說老君年老體衰，腸胃不好，想必是積食不暢、偶染風寒所致，讓我們準備後事。」小君的母親生性懦弱，多半生都活在婆婆的陰影之下，到了別離之際，卻有幾分真正的傷感。
「沒關係，選妃與一般的朝廷事務不同，皇后懿旨也不像聖旨那樣立竿見影，通常要來回溝通幾次，宗正府與禮部才能著手選妃。從今天起，你就住在崔府，對迴文來個不理不睬，能拖就拖。皇帝總不至於一輩子在外面打仗，等他回來——你能把皇帝留在身邊吧？要不要找人給你一些點撥？唉，侯門之女就這點不好，有時候放不開……」
崔小君臉色微紅，「都是謠言，我還沒有……沒有……」
府內氣氛凝重，崔小君下轎之後直奔后宅，將跟隨的宮女與太監都甩在身後。
在房裡，崔小君再次請安。
「明白。」崔小君覺得很不踏實。
「老君……」
「有什麼不會的？他是男人吧？那就一個樣，看看你母親，性子懦弱，沒有主見，持不了家，更擔不起大事，為啥能成為『崔夫人』？還不是因為連生了兩個兒子？你原先有一位大母，很受你父親的寵愛，可她生的是女兒，拚命還想再生個兒子，結果你父親天天賴在你母親房裡，她沒機會，抑鬱而終，給你母親讓出了位置。」
因此，這天傍晚請安之後，王美人在庭院中叫住皇后，請她入房一敘，崔小君非常意外，還有點緊張，她很清楚，這位真正的婆婆比太后還難對付。
老君呆了一會，「我就知道皇帝的信是在騙人，好個奸詐的小子，不過他喜歡你，這就夠了。」
這封請求信直接送到了太後面前，單是看到「崔」字，太后就感到厭煩，想都沒想就同意了請求，站在一邊的王美人來不及阻止，也沒辦法阻止，她現在還不是第二位太后。
老君將王美人想得如此陰險狡詐，崔小君更不敢說出自己曾被婆婆拒之門外的事了，「怎麼辦？我已經傳旨了。」
「別管了，我再問你，給宗正府和禮部傳旨是你自己的主意？」
崔小君仍跟從前一樣，每日早晚兩次去給太后和王美人請安，宮中清寂，這就是最重要的日常活動，她並不覺得辛苦，只是很難與婆婆直視。
崔小君唯獨讓母親留下。
「我不認識，出去。」老君臉上泛起兩團潮紅，像是將死之人的激動。
「我只是
崔夫人的臉色比女兒還紅，站在角落裡一聲不吱，比粗使丫環還要安靜。
崔小君臉一紅，囁嚅道：「陛下登基已經有三年，年紀也不小了……」
「當然，皇嗣昌盛，利國利民。」崔小君生長在富貴之家，早就受過教育該如何當皇后，頓了一下，主動說道：「皇帝登基三年該當選妃，明天我就向宗正府和禮部傳旨，督促他們揀選有德女子入宮。」
崔小君堅定地搖搖頭。
「太醫怎麼說？」崔小君含淚問道。
老君突然挺身坐起，崔小君嚇了一跳，險些從床上跌下去，臉色都變了，「老君，你……」
「陛下不會……」
王美人輕嘆一聲，「真是遺憾，如果皇后能產一子，足以穩定乾坤——無論怎樣，太后與我都希望兩年之內能看到至少一位皇子誕生，皇后是否也有這樣的想法？」
「走了。」崔小君道，看到祖母神智混亂，心中更加悲痛。
「你也知道，皇帝老大不小，今年整十七歲。」
「老君，別再亂說了。」崔小君已是面紅耳赤。
崔夫人比女兒還要驚愕，可是順從慣了，聞命立刻去做，很快回來，小聲道：「沒人。」
「是。」崔小君沒太明白，十七歲算不上「老大不小」，但是對於一國之君來說，的確不算年幼。
「哎呀呀，這裏一個是你親娘，一個是我，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快回答我。」
王美人微笑道：「皇后如此大度，實是陛下之幸、大楚之幸，想必你也明白，嫡長子為大，無論誰先生出皇子，皇后的兒子才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太后與我只是希望陛下能夠子嗣眾多，不要再出現桓帝突然駕崩之後的混亂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