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安不長安（一）
「我明白的，老師。」睦兒單膝跪在了王莽面前，仰頭望著自己的老師，雙目中是與王莽一樣的熱血雄心：「我……將會是您意志的繼承者！」
王莽以手指輕輕扣著几案，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笑：「當朝太師的家世，你總不會不清楚吧？」
大旱過後，又是蝗災。尤其是青州一帶，赤地千里，災民無算。
少年發問，聲音雖然稚嫩，但語氣卻很沉穩。
而到了王莽受封安漢公的爵位時，他已經儼然擁有了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縱使還有人對他心懷不滿，但朝堂之上，卻無人再可敢與之當面爭鬥。
「那，老師以為如何？」被喚作睦兒的少年蹙眉問道。
「帝失母……蒼天怒……」
但很快隨之而來的，便是先帝哀帝的駕崩。
全國的黎民黔首，都在翹首盼著，等待著。
「是的
而天子年幼，當朝太皇太后又是他的姑母。一應奏章，自然也是先由王莽批閱，再呈報太皇太后。這朝中大事，幾乎已由他一言可決。
「一派胡言！」
「甚至是……帝制，對么，老師？」睦兒也站起身，跟著站在了王莽的身後。
王莽皺著眉頭，仔細翻閱著面前的一捧竹簡，然後重重摔在了面前的案上。
王莽淡淡吐出兩個字，隨後以手背將竹簡推向了面前的少年：「你自己看吧。」
在他的對面，跪坐著一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卻已經穿上了儒生的打扮，戴著冠。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緊緊盯著面前的王莽，似乎絲毫沒有因他的
「老糊塗？」王莽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睦兒，你畢竟還是太年輕了。」
「帝失母……蒼天怒……」
「我……自然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見那一天。但我清楚，我要為之奮鬥的事業，決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所以，那也只能是希望而已。」王莽望著眼前的少年，眼中浮現出一個年輕時的自己。
這是長安，不是新都。
已是深夜，王莽的書房中卻依舊亮著燈。
「愚蠢。」
駕崩當日，太皇太后王政君便起駕到未央宮，收回了傳國玉璽。隨後，王莽被拜為了大司馬，錄尚書事，兼管軍事令及禁軍。
「孔太師，也真是老糊塗了。」
少年看完之後，也同樣冷笑了一聲，將竹簡丟在了案上。
「老師何事發怒
元始三年，夏，七月。
若是再不下雨……或許便真的要顆粒無收了。
王莽深深呼吸，初春的涼氣沁入肺腑，讓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但心中的豪情卻始終燃燒高漲。
而去年冬日的一場大雪之後，直到今年春天，關中也沒下上幾滴雨。
少年捧起竹簡，一目十行地上下掃動著目光，不過片刻，便看完了竹簡上的內容，放回了桌面上。
這是一份奏章。
在這三年裡，他彈劾何武與公孫祿，將他們免去官職。后又以各種罪名陸續罷免了中太僕史立、南郡太守毋將隆、泰山太守丁玄、河內太守趙昌等二千石以上的高官，剝奪了高昌侯董武、關內侯張由等的爵位。
「啊……」睦兒點了點頭，恍然大悟：「孔聖人十四世孫。老師的意思是……」
事實上，從去年起，天下便開
俗話說，春雨貴如油。而元始三年的春雨，要比往常更是貴了不知多少。直到入夏，也沒有能降下幾滴雨來。
「而且，要打爛的，還不僅僅是這一樣而已。豪強地主、重農抑商、貴金屬流通、一切這些，統統要化作歷史的塵埃，甚至是……」王莽越說越是激動，忍不住重重一揮手，彷彿像是將那些東西，都以一柄巨大的掃帚掃開一般。
此刻，在他不大的書房之內，只有兩人相對而坐。
不知自哪裡，響起了狐狸的叫聲，尖銳而凄厲。
「孔光只是愚蠢，但並不是糊塗。天人感應，五德始終……若要維護他們孔家的地位，自然便要先維護這一套早該腐爛的東西。」王莽目光炯炯地望著睦兒，沉聲道：「這一套……終將被我們打爛的東西！」
他激
叫聲被夜風送入書房，送入王莽的耳中，仔細傾聽，還能依稀分辨出那狐狸叫聲，竟然仿如人語。
只是他的生活，卻依舊簡樸。在長安中的宅邸，相較於他的爵位與權勢，實在小得有點過分了。
再之後，王莽擁立時年僅有九歲的當今天子繼位，並於次年改元元始，至今已有三年。
「很好。」王莽伸出手，拍了拍睦兒的腦袋，隨後眉頭突然微微一皺。
元壽元年，王莽被召回了京中之後，但也只是侍奉他的姑母，太皇太后王政君而已。權力的中央對他來說，似乎依舊很遙遠。
奏章來自當朝太師孔光，除了整理稟報各地災情之外，還在文末附上了自己的建議——
大災乃蒼天震怒所致，當由天子前往泰山，率領百官，祭天祈雨，以感上蒼。
「是！弟子明白了！」睦兒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