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古神話之選天錄》目錄

第十七章 天下姓什麼(一)

第十七章 天下姓什麼(一)

沒有什麼,能夠比得上太陽的光輝,就連自己出身的王氏也不行。
王莽突然笑了一下,隨後伸出手輕輕扶住了姑母的肩膀。王政君微微一動,卻最終還是沒有閃躲。
那麼……在獲得了他以為足夠的權力之後,那真正的目的,究竟會是什麼?
王莽輕輕搖了搖頭:「姑母,真的,還不夠。」
最奇怪的是,他此刻對著自己所說的內容,分明是赤裸裸的攫奪,但他的表情與眼神,卻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半點的私慾。
下午時分,日光正好。庭院內只有兩人,而其餘的宦官與宮女,盡皆被遣散了開去。
已經沒有必要再掩飾。現在,到了不得不坦誠相對的時候了。
「還不夠。」
他也站起了身,站到了王政君的面前。傴僂的老人,身高僅僅到他的胸口,仰頭憤怒地望著他。
「你……你說什麼!」
她的頭髮早已花白,身軀也傴僂得如同枯樹。年輕時的絕美容顏,到老來也不過是過眼的雲煙。皺巴巴的皮膚上滿是溝壑般的皺紋,再華貴的衣裝穿在身上,也難以掩蓋那沉沉的暮氣。就連雙半閉著的眸子,也灰沉沉的,沒有半點光彩。
她的聲音並不算大,語速也並不算快,但即便如此,憤怒也依然是一件極為消耗體力的事情。王政君重重喘息了兩聲,才繼續道:「巨君,你真的已經沒有再進一步的必要了!衛氏已經被你誅滅,傅氏與丁氏更是早就消失在這個朝堂上。你沒有對手,沒有任何人來阻撓你。你的權力,在大漢早就已經到達了頂峰!你還想要什麼!」
五十多年來,自皇后,到太后,再到如今的太皇太后……王政君的身體里,已經深深地烙下了大漢的烙印。
「是么?」王莽抬頭望了望天上的太陽,突然笑了起來,念出了一句古怪的詩句:「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姑母,你可能感受到,這其中的豪情壯志?」
讓自己出身的家族,盡情地沐浴陽光,甚至佔有最多的陽光,這都是好的,是她所希望的。
「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
身為外戚,爬到了他如今的位置,早就應該已經滿足了。
王莽頓了頓,雙眼中流露出了一股古怪的狂熱:「甚至,得比大漢這個框架所能容納的,還要多。」
她是王氏的女兒,但她在這未央宮中待的時間,卻遠比在王氏族中待的時間遠長得多了。
「我想……要的么?」
「你給老身說清楚!你要換什麼!巨君!」
這是太皇太后王政君的居所。
「那是一個……新世界!」
「我需要更多的權力,不但比現在更多,甚至……」
「不了。」王政君緩緩抬起頭,盯著王莽,以低沉老邁的聲音輕輕道:「正是要趁著太陽還好,才得多走走。」
但最近,她卻越來越隱隱地感覺到,她所不希望的事情將要發生,甚至可能是……正在發生。
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繞著庭院走了兩圈,王政君抬起頭,眯縫著眼睛望了望頭頂的太陽。
王政君卻不落座,雙手緊緊握著拐杖頂端,死死盯著王莽的臉,彷彿一頭已經衰老日久的獅子,仍在抖擻著昔日的雄威。
「姑母,我需要權力。」王莽見王政君不落座,搖了搖頭,自己坐了下來,絲毫沒有緊張地望著姑母怒意充盈的臉。
而大漢也一樣——不,應該說,是比太陽更偉大的存在。太陽會朝升夕落,而大漢卻不會。大漢應該是永遠懸挂在天上,永遠散發著光芒,凜然不可侵犯的存在。
「就算一時落下去,也終究還會再升起來。這是天地間的大道,永遠都不會改變。」王政君輕輕頓了頓手中的拐杖,話語急促了些。
「姑母,累不累?」
王莽低沉的嗓音,彷彿帶有魔性一般,在姑母的耳邊輕輕吐出。
她原本以為,自己這個侄兒,所追求的不過與大漢二百年來,所出現過的一切外戚一樣,只是榮華富貴與權力而已。
他在瘋狂地追逐權力。但權力,卻並不是他的目標,而僅僅是手段而已。
她望著王莽,又補充了一句:「誰都沒有辦法改變。」
「可是,那終究是要落下去的。」王莽抬起頭,望著已經漸漸西斜的太陽,似笑非笑:「還是趁它落下之前,早點回去吧。日落後,風大。」
很刺眼,但卻帶給了她暖意,甚至給了她生命。
王政君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扶住拐杖,不讓自己倒地。
未央宮,長信殿,庭院。
但他……卻依然好像還不夠的樣子。
王莽微微低下頭,輕聲對自己攙扶著的王政君道:「要不要……先去歇息一下?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你……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告訴老身,巨君!」
王政君的面色驟然一變,原本低垂的眼皮猛地抬起,雙目中的精光暴起,絲毫不似一個已經八十余歲的老婦人。
相反,卻是充滿了狂熱、虔誠,以及一些王政君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王莽攙扶著太皇太后,也是自己的姑母王政君,在院內緩緩走著。
王政君深深凝望著自己這個侄兒的雙眼,突然像是被狠狠扎了一針般,全身不由自主地一縮,臉上表情也自威嚇變作了震驚。
而王氏,在她的庇佑下,也一直盡情地享受著最充足的陽光。
她已經老了。在八十歲的年紀,即便身為太皇太后,每日鐘鳴鼎食,又有太醫全心照料,但能活到這個年紀,依然已可算是個奇迹。
「我說……這太陽,便是將它換一換,也並沒有什麼打緊。」王莽扶著太皇太后,在庭院里尋了一處地方坐下,隨後輕聲道。
「權力?你現在所擁有的,難道還不夠么!」王政君再一次重重敲了敲拐杖:「從太師,到安漢公,到如今的攝皇帝!甚至連孺子嬰當上了皇太子三年,都一直沒有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