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賀新朝（四）
「那麼……昔日我北上河北之時，你為何前來投我？當時天下群英濟濟，你為何認定了我便是身負天命之人？」劉秀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
他低下頭，望著那酒漬，良久才抬起頭，看著帳內仍在歡呼飲宴，酩酊大醉，無暇顧及到這個角落的眾將，輕聲向著王睦道：「那麼……我就稱帝吧。」
到了今日，劉秀已經成為了河北最大的勢力。即便是相對於已經移都長安，佔據了整個關中與豫州荊州的綠林軍，也早已不遑多讓。
「十倍？」劉秀啞然失笑：「若是如此，為何王莽還會丟了那天下？」
當劉秀在河北日益壯大時，王匡王鳳才感覺到了不安，他們以更始帝劉玄的名義遣使至河北，封劉秀為蕭王，令其交出兵
而今晚，便是為了擊破銅馬尤來的慶功宴。
他突然望向王睦：「你此前身為侍中之職，應該見過王莽吧。以你觀之，我相比于王莽何如？」
即便這意味著劉秀與綠林軍的決裂，但長安方面卻只能無可奈何，任由劉秀一天天在河北坐大。
軍帳之中，喧鬧歡呼聲不絕於耳，幾乎要將整個營地掀翻。
劉秀站起身，端著就被向著王睦走去，在他身旁輕輕坐下，輕輕碰了碰他手中的酒杯：「為何一人獨飲？」
那是哥哥常說的一句話，可哥哥……卻終究還是死在了宛城。而此前宛城的那些冰雹、斷流的黃淳水，以及……昆陽城外落下的隕石……
更始三年，四月。距離劉
「難道……那真的不是哥哥？」
「今日……恰好是二十年前，老師收我為徒的日子。」王睦淡淡的微笑中露出一絲懷念。
「你的老師，究竟是誰？」劉秀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追問道。
「主公。」王睦轉過頭看見劉秀，淡淡地露出一個微笑，也與劉秀手中的酒杯碰了一碰，隨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
劉秀哈哈一笑：「那一戰，我也不過只是僥倖得上天相助而已。現在想來，依舊后怕得很。那麼……」
「因為……」王睦輕輕苦笑，眼神無奈：「因為天命在主公你的身上，而不在他。」
劉秀望著營帳之中，人人歡呼飲宴的熱烈氣氛，
在三日前，劉秀盡發幽州十郡突騎，與銅馬、尤來兩支河北最大的割據勢力交戰。激戰三日，終於攻破銅馬尤來的數十萬士卒，迫使其投降，整編成為自己的部下。
但他的目光卻在不經意中掃到了角落裡的一個身影。
到了河北之後，劉秀便得到了上谷、漁陽兩郡的支持，收上谷太守耿況與其子耿弇，發兩郡突騎攻破了邯鄲，擊殺盤踞在邯鄲的王朗。至此，劉秀已是河北舉足輕重的一支力量。
儘管手中同樣握著一個酒杯，但卻始終只是獨自小口啜飲，臉上沒有絲毫的笑容。他的目光望著營帳的白布，卻彷彿穿過了白布，望向不知何方。
劉秀以最低微的
「是老師在臨終之前，讓我這麼做的。他說，要我一定要看到主公你取得天下的那一天。」王睦輕輕微笑，腦中又再次浮現起了老師的面龐。
「天命……在我的身上？」劉秀望著王睦，心下怦然一動。
「以前何事？說說看。」劉秀笑了笑：「這裏除了李通與任光，便是你追隨我最久了。」
王睦突然出神凝視著劉秀，良久，才輕聲嘆了一口氣：「主公你……確乃天下英雄。但王莽，卻已不能以世俗標準衡量了。若論才能，他勝主公十倍。」
「啊！是在長安酒肆中，喚我上去喝酒的那老人！」劉秀想起了那段往事，點了點頭：「說起來，他確實是個博學之士！」
手中握有了自己的力量，足以
王睦端起酒杯飲下，點頭道：「主公昆陽一戰，以五千兵馬擊破我父子四十萬人，此刻又將河北納入掌中，自然是天下英雄。」
「沒錯。」王睦緬懷地微笑著。
劉秀站起身，自身後一席上取來一壺酒，給兩人倒上，對王睦問道：「王睦，你覺得……我可算得上是英雄？」
「主公你難道直到今日，還未曾猜到么？」王睦笑了笑，抬起頭望向劉秀：「他……就是王莽啊。」
劉秀面容一愣，手中酒杯一時把持不住，滑落在了腿上，打濕了一片酒漬。
「喝！喝！今日不醉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