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籌銀篇：一路風塵
第0640章 心在靠近
此時此刻，他在想：人生有如此紅顏，即便自己馬上死了，也值了。
何芳霞想到此，內心幽幽長嘆。
何芳霞離家出走，竟是為了呵護石劍，而與父親發生爭執。
她忙移開話題，道：「將軍年紀不大，卻是皇上欽定的龍庭大將軍，我輩中人，能有幾個似將軍這般有出息？」
燭光中，她滿臉通紅，聲如蚊吶。
何芳霞道：「綠杏，別多嘴。大……大哥，你別怪意，她們倆從小給我慣壞了，沒有禮貌。」
何芳霞只道又惹起石劍的傷心身世，不敢再說什麼。
良久，何芳霞打破沉靜氣氛，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塗。大將軍救命之恩，民女終生難忘。大將軍，小女子為你畫一張像，民女能常常記掛將軍恩德。」
但是，何芳霞卻聽他話語中透出絲絲傷感，再看他的俊臉上，淚痕猶在。
她感覺他身上有一股驚人的魅力，在牽引著自己，讓自己如著魔中邪般地靠向他。
「對不起，民女不知哪位王爺？民女從不參与家父之事，只是偶爾聽說過一位王爺。」何芳霞搖了搖頭，坦言不知哪位王爺。
他想到此，感覺自己已是豁然開朗。
唉！可惜，他不是武林中人，他是當官的。
「妹子是聽江湖傳言長大的，一直以為你是小淫……魔。到了蜀川后，聽了黎民百姓對你稱讚的言論，又感覺迷茫。上次石府行刺，見你捨生相救部屬，感覺謠言不可信。」何芳霞聽他話
綠杏紅杏聽得石劍贊自己，心中高興，不再頂嘴。
兩人的心在靠近，他倆會分開嗎？
她看石劍滿臉驚駭，不由大奇。
他再不是東西，也是自己的父親。
霎時間，石劍思潮起伏：不知為何浩林悲哀，抑或是替他高興？生女如此，為人生之幸事，奈何此女生在何家？唉！也許，這就是命。
清者自清，自己忠心為國，體恤百姓，甚得民心，遲早會得武林中人諒解的，無須多解釋。
自己豈能為了石劍，而與父親翻臉？
眾人在船艙中又是一陣沉默。
「謝謝……姑娘……信任！」石劍平生還是第一次得一位姑娘如此信任，不由感動得熱淚盈眶，話語哽咽，聲音發顫。
他想：在江湖上而言，何芳霞之言，勝過任何人的解釋與讚揚。因為何芳霞是天花教主之女，世上最狼毒人的女兒，竟能為自己說話，此話豈不比武林盟主的話更有感召力？
她見石劍為人誠懇，有問必答，真誠相待，忽地對他非常憐憫，也對他非常敬佩，道：「大哥，妹子會勸爹的，一定勸服他不要與武尊為伍。」
畫舫里一陣沉默。
此時此刻，他激動萬分，他哽咽難言。
今夜，他救我，給我的感覺不僅僅是拔刀相助，而是天性善良。他憂國憂民，武藝高強，智勇雙全，武林之中，還有誰比得上他的好？
心中
紅杏跟著何芳霞久了，頗通音律詩詞。
霎時間，她柔情似水。
石劍心頭感動，吟道：「天涯倦旅，此時心事良苦。小生衣著破舊，相貌醜惡，讓姑娘畫像，將來豈不是要讓姑娘發惡夢？」
靜得可怕，可能一根針掉下來，也能發出響聲。
他想：自己是江湖中人人意欲誅之的大魔頭，與何芳霞在船上相處一夜，明日一有船就分別了，解釋再多又有何用？
人生能得此女讚賞，足夠了。
紅杏道：「你的長相倒是很俊，我怕的是你的心很醜。」
何芳霞臉如圓月，雲髻峨峨，修眉聯娟，美不勝收之中又雍容華貴。
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石劍含淚地點了點頭，激動得說不出話。
「石府大戰之後，爹斥責我救你下屬，讓你施展開拳腳，導致十八喇嘛陣亡，導致他在武尊面前抬不起頭，讓他在王爺面前顏面無存。民女說石將軍乃是川中百姓讚譽的好人，豈會是白人鳳之後？易筋寶經……唉……」何芳霞眼望石劍，沒說下去。
他耳邊響起寇振海的話：皇上經常咯血，病體纏身，信王登基在即。你為討好魏閹，在川首建生祠，信王已將你划向魏閹一邊，因你武功才智出眾，在信王看來，你將是他將來執掌朝政的絆腳石，他欲除你而後快。
她心思倏轉：世道真怪，世人皆稱此子是小淫魔，邪惡無比之人，可自己
四人靜靜地坐在畫舫中。
天啊！太讓人感動了。
他倏然想起岳鳳那燦爛的笑臉，兩行淚水倏然從兩腮滑下。
石劍低聲吟道：「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她看他淚光閃閃，自己心頭也是一陣複雜，連聲長嘆。
「將軍，對不起，我們剛才誤會你了……」紅杏綠杏兩人見自家小姐與石劍兄妹相稱，也為剛才對他的誤會連連道歉。
石劍怔怔地望著她，眼泛淚光。
石劍凄然地道：「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唉……聽說過岳鳳吧？她去年伴我出巡，不意中了江湖中人的埋伏，慘死於武尊等人手中……」
她輕輕地揮了一下手，示意紅杏不要說話。
今夜，他又從何芳霞嘴裏聽到十八喇嘛行刺自己與「王爺」有關，豈能不心驚？
他忽而又想：如果世上凡事都能讓人讀懂，那世人豈不都是得道高人或是佛門高僧？
若自己在朝中無藏之處，那自己的命運將是非常的可怕。
她知道石劍以詩表達心事。
良久，紅杏道：「小姐，那舟子跳水走了，沒人替咱們划船，怎麼辦？」
她此時被紅杏綠杏道破心事，不由雙睫微垂，女兒羞態，嬌艷無倫，猶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
何芳霞瞬間心思倏轉，柔腸百結。
綠杏紅杏二女怔怔地看著石劍與何芳霞，沒想到他們竟這麼談
她頓感難堪，便伸伸舌頭，走到另一旁去了。
如果何芳霞嘴裏的「王爺」便是信王，這意味著自己從政之路走完了。眼下，自己未與武林釋怨，尚不是自摘烏紗之時。
石劍聞言，激動地道：「謝謝！有你這話，大哥甚慰！」
何芳霞一怔，心想：「此子倒是性情中人。」
何芳霞又對石劍道：「大將軍，請莫怪，這丫頭從小給我慣壞了。外面夜深風大，你今夜就不要出去了。」
石劍平素聽別人稱自己為「石將軍」，感覺舒服，今夜老聽她稱自己為「將軍」，倒有些彆扭。
石劍道：「妹子，我不會怪她們的，她們很可愛。」
「石將軍……你……到底是什麼身世呀？」綠杏好奇，打破沉默氣氛，打破尷尬。
何芳霞心頭大為感動：此人自岳鳳死後，便誓言終身不娶，對感情真是忠誠，在紛亂世道中尤為難得。
何芳霞道：「大哥，聽你剛才吟詠的那首蘇軾的《江城子》，似乎大哥還有傷心之事？」
她心想：此人遭受武林十年追殺，承受天下罵名，不僅堅強地活下來，且做了大官，現又冒著重重危險為遼東將士籌銀，著實令人敬佩。
何芳霞看了石劍一眼，見他正低頭深思。
石劍明眸頓黯，低下頭來，心頭又是一陣憂傷：自己雖然做到了龍庭大將軍之位，但抱負尚未實現，那便是統率三軍，前往遼東，浴血抗金，馬革裹屍
石劍低吟一聲，淡淡地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明兒一早，咱們就要分別了，我是什麼身世，重要嗎？」
每個人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她與他一番互敘衷腸，心在與他靠近。
石府大戰，他給我的感覺，就是關心部屬，能捨己救人。
石劍開心地笑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他以詩言志，霎時間又恢復清高冷傲。
少女矜持。
綠杏道：「喂，小子，你別得寸進尺，小姐讓你進來歇息，已經很不錯了。還想讓人叫你哥？現在是秋天，你別作春夢了。」
他承受的所有委屈，傾刻間都化作煙雲，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說什麼好？何浩林畢竟是自己的父親。
她想安慰他，卻不知怎麼說。
何芳霞聽他稱自己為「妹子」，心頭既高興，又激動，結結巴巴地道：「民女……小妹今年十八，大……大哥……」
她反而迷茫地望著石劍。
他低聲道：「姑娘，我今年二十三，可能比你大吧，你要願意呢，就叫我一聲大哥吧。」
「什麼？王爺？何姑娘，請再說一遍，哪個王爺？」石劍聞言，一聲驚叫，差點跳起來。
她是民間女子，豈知朝中黨爭之殘酷？
佔據他心頭的，唯有感動、激動。
從政之人，隨便站錯隊，便會惹火燒身：輕則掉烏紗，重則會有滅門之禍。
她這一揮手，牽動傷口，痛得她「啊」了一聲。
何芳霞一聽，連忙喝阻：「紅杏，你是越來越沒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