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是啊，能給人初戀感覺的手帕我怎麼能給你。」
季柏堯不以為然地搖頭笑：「這個問題，我作為男人最有發言權。」
「口水不要亂噴，噴出來的都是油。」
季柏堯佯裝恍然大悟，逗小姑娘：「哦，我怎麼忘了，你還會自己畫畫自己推銷呢！」
宋念落落大方地揭自己的糗事，口氣自然平常，還頑劣地笑：「而且你猜得沒錯，我跟這些飛天一樣，都會點輕功呢。」她指了指地上攤成一堆的畫畫工具，差使季柏堯：「幫我拿下，那最小號的毛筆……不是那支，裡頭還有支更小的……對，就那個。」
宋念呲牙咧嘴了一下，氣急敗壞地使勁用手帕擦嘴，把手帕揉地皺巴巴：「我詛咒你老了就像這手帕一樣長滿皺紋。」
季柏堯也不管地上臟不臟，優雅地坐在宋念旁邊，剛想接，宋念手倏地縮了回來，把雞排換成了羊肉串，嘴裏嘟囔著：「不行，我愛吃雞排，喏，給你羊肉串吧。」
「小氣吧啦的財主。一塊手帕都要小氣半天。」
「啊啊，宋念還我肉。」
「小騙子。」季柏堯輕輕動了動嘴巴，聲音完全被背後的歡呼聲蓋過。
而那邊尹亮正努力地央求幾個小夥子：「哎，你們那舞跳跳嘛，怎麼不跳了？讓哥開開眼啊。快啊快啊。」
眾人啃肉啃得熱火朝天，間歇喝一口啤酒，可真是人間美事。宋念又衝上去搶最後的肉食，臉上長滿青春痘綽號山貓的男孩兒也作勢上來要槍，宋念使了詭計，突然指著前方叫：「啊，好大一隻貓。」
她完全沒有做什麼安全措施，季柏堯不由替她冒冷汗，見她完全忘我，只是用筆不停蘸色，想也沒想就快步走到她的梯子邊。
季柏堯揣度了一下她的想法，忙解釋：「新的，沒有用過。」
她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
「我很窮啊，你想吃飯找孫約翰啊，你們奸商對奸商，一定有很多話講。」宋念一副天
宋念坐在季柏堯邊上啃肉，油膩膩的手又遞了一串給他，「喏。」
「嗯，那是我身上的味道。」身邊的男人一臉惡劣的笑，「謝謝誇獎。」
季柏堯哭笑不得：「你請客，花的還是別人的錢？而且……」他拿著烤雞串看個半天，「我幾萬塊就換來一個肉串？可真是大方的姑娘。」
季柏堯嘲諷地瞥了宋念一眼，做了個誇張啃肉的動作：「你都那樣子啃肉了，還指望我把你當女孩子嗎？」
她把昂貴的手帕湊近到鼻尖，享受般地眯起眼睛聞了聞：「好香。」
聽尹亮這麼一說，季柏堯瞥了一眼遠處梯子上慢工細活描摹的女孩，還真不打算走了。
世界終於徹底寧靜了。
季柏堯看著身邊大塊朵碩的小姑娘，嘴邊是一抹無可奈何的笑容。
季柏堯瞥了一眼梯子上十分不爽的背影，嘴角上揚著，顯得心情很好。
山貓下意識分心抬頭往前看，就在這間歇，宋念已經眼疾手快地搶了剩下的幾串肉，山貓上當，撲上來就要追她。
宋念一聽，深吸一口氣，越加一副氣到不行的表情，以牙還牙地指了指門：「你可以走啦，吵死了。」
「救命啊，有隻饞貓在追我啊。」宋念邊跑邊把肉塞進自己的嘴巴，跑到季柏堯身後，笑得前仰後合。
「喂，有錢人聽到女孩子這麼說，不是該直接說，送給你好了嗎？」
深吸一口氣：「初戀般的感覺。」
宋念接過他手裡的筆解答：「接下來畫肉體部分了，只有細膩的線條才能勾勒出天外來仙的美感，相對於西方塗鴉的速成，東方藝術可是耗費時間精力的大工程啊。」
季柏堯臉上的笑容擴大，挑了挑好看的眉：「你是該找個同樣天真的小姑娘，然後聽她說『是啊，我也覺得
宋念誇張地咬下一大口肉：「那是因為她們不用畫畫。」她朝他擠眉弄眼了一下，「相信我，肚子很餓很餓的時候她們就會發現，肉食遠比男人美味。」
身旁是男人愉悅的聲音，宋念惡狠狠地回頭瞪了他一眼，又覺得實在說不過他，把手帕塞進褲兜里，甩下句「開工去了」，就蹬蹬蹬踩著梯子繼續畫畫去了。
「碌碌無名的畫手嘛，為了錢都能自己跑到你面前推銷自己的畫，這點高度算得了什麼。」
聽他這麼揶揄的口氣，宋念很受不得了的向上翻了翻白眼，然後還是乖乖坐在梯子上洗耳恭聽。
「畫壁。有個叫朱生的書生，有一天晚上夜宿寺廟，見到了一個壁畫。這個壁畫上有個貌比天仙的少女，據說是眼波流轉，攝人心魂。這個朱生看痴了，結果就跌進了畫壁里，看見了畫上活生生的少女。」
年輕人都餓狼一樣爭先恐後搶著肉串，尹亮也完全沒有老闆樣子，猴急地衝進去搶開了，豎著眉毛嚷嚷著：「哎哎，給老子留點羊肉串。」
酷酷的阿熏被他聒噪的聲音煩得受不了，終於吼道：「我們那舞是每人身上穿一件白T恤，邊跳邊在別人身上塗鴉，我說，我們要真他媽跳了，你這幾面牆也就完蛋了，你真願意我們跳嗎？」
沒吃到肉的山貓氣急敗壞，使勁啃肉的尹亮又被夏婉儂踢出去繼續買肉喂狼了。
看天外飛仙，還有心無旁騖的姑娘，都是一種享受。
宋念沒有聽到季柏堯說什麼，她只見到梯子旁的惡劣商人動了動嘴巴，說了幾個字，心想必定是什麼「我才不會再上當」之類的話。
季柏堯終於站了起來，拍了拍他那沮喪的表弟的肩膀：「我走了。謝謝你的夜宵。」
季柏堯壞笑的表情就像年少時隔壁那個老是惹女孩子哭的壞小子，宋念又翻了翻白
宋念畫完流雲般飄曳的衣裙，看了一會，突然意外地站了起來，季柏堯本來以為她要下來，沒想到她反而再攀上了兩階，整個人幾乎已經站在了梯子的最頂端，稍稍抬手就能夠到天花板。
「嗯？」宋念一臉好奇地居高臨下望著他，表情純真，「你說說看。」
「不過在我發言之前，你先坐下來，請照顧我這個容易頭暈眼花的老人家。」
她回過頭來滿心歡喜地欣賞自己只完成一半的畫作，噗嗤笑了一下：「我只是覺得，歷朝歷代那些在敦煌里的畫匠，天天面對這些壁畫上美輪美奐的仙子，回到家，會怎麼看待自己家裡的胭脂俗粉？」
這一次宋念頗為贊同地點點頭，含糊地應著「對對牙齒會壞掉」，她嘴邊沾滿了油，季柏堯從西裝里掏出手帕遞給她：「擦擦嘴吧。」
宋念完全沒有注意到季柏堯就在下邊，抬手剛想上色，卻又覺得不對，回頭正想找別人幫個忙，卻在回頭之際，看到了底下梯子旁站著的季柏堯。
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季柏堯站在下面是為了她安全著想，反而讓他走開：「你走遠一些，要是我掉下來，當肉墊的可是你。」
宋念怔怔地盯著那手帕，再抬頭看看季柏堯，遲遲不敢接。
季柏堯悠閑地環視四周，「是啊，男人的骨頭太硬，很難啃。」
他不願意相信是因為身旁這張飛揚的笑臉。
這一說出口，耳尖的夏婉儂兇巴巴轉過身來：「找死呢你，敢說我們藝術圈的壞話。」
尹亮滿臉失望：「表哥你客氣什麼啊，也沒讓你開開眼。那幫搞藝術的就是愛搞懸乎，氣死老子了。」
季柏堯眼睛帶笑，但還是不予置評似的看著尹亮又買了一堆夜宵過來然後又被一搶而空，嘴上不客氣地說：「洗乾淨了記得還給我。」
宋念狠狠瞪著他，季柏堯笑容更深，很享受這種與人玩嘴仗的
她端詳面前的祥雲美人，想了想，突然轉頭問季柏堯：「聊齋里有個故事，你知道嗎？」
她剛才還氣悶的臉頰慢慢地浮上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轉瞬即逝。
宋念搶了好幾串烤串過來，拿了一串給季柏堯，眼睛亮晶晶的：「喏，給你，謝謝你買了我的畫。算我請客感謝。」
宋念抬著下巴很不服氣地反駁：「紳士才不會對一個小姑娘說，對不起小姐，一般我只給我的訪客三分鐘時間，我想你已經超過了。」
是尹亮買夜宵回來了。
季柏堯瞅著手上細細的毛筆，不禁好奇：「這麼小支？」
短暫的休息過後，眾人又開始繼續忙碌，尹亮被夏婉儂差遣買夜宵啤酒，臨走前拉住季柏堯悄聲說：「表哥你先別急著走，那幫藝術分子待會喝酒了以後興緻很高的，最近還排了個舞要參加比賽，一直藏頭藏腦，今晚總算打算跳一回讓我開開眼了。」
「我們扯平了。」季柏堯微笑地轉身離開，尹亮趕緊衝過來送他出去，兩人終於消失在門口。
尹亮擠眉弄眼：「別走別走，這夥人絕對只干驚世駭俗的事，肯定開眼。」
「我老了不用你詛咒都會長滿皺紋。」
宋念脫口而出：「你居然隨身帶手帕！」
季柏堯莞爾一笑：「紳士都有手帕。」
季柏堯也不打算顯露自己心裏那一星半點英雄救美的意思，半開玩笑著：「站那麼高，你不怕嗎？還是以為自己會輕功？」
這麼坦陳赤裸的回答讓宋念的臉明顯紅了，撇了撇嘴角，舉手做投降狀：「好吧，我錯了，我找錯聊天對象了。」
「這麼大方？」季柏堯笑眯眯接過，這種油炸食品他一年也吃不上幾回，今晚卻興緻極好的吃了好幾串，也許因為放鬆的周末即將來臨，也許因為烤肉確實很香。
他的口氣滿是揶揄，宋念挺直坐正，高高地斜看他，不服氣
季柏堯不知所謂：「什麼故事？」
他偏頭看她津津有味地吃肉，文雅地咬了一口嚼著，淡淡指出：「女孩子不會在男人面前這樣吃肉。」
她也餓了，興高采烈地爬下梯子，沖入搶食的隊伍。
「我的想法是……」季柏堯笑著停了一下，賣個關子：「對於男人來說，能夠撫摸到的鮮活肉體，遠比大漠里那些冷冰冰的壁畫，來得更有誘惑力。」
立時尹亮又軟成一灘水，跑到未來老婆邊上又是賣笑又是揉肩膀的，直把婉儂逗笑了為止。
「啊，錯了，錯了，給我留點雞排雞排！老婆，快上，這些兔崽子把雞排全搶光了！」
宋念惱羞成怒，撇了撇嘴又發現拿他無可奈何，只好自說自話：「愛馬仕啊，這條手帕能值千把大洋呢。」
季柏堯興緻盎然地聽著：「似乎有這麼個故事，但結局也不過是如夢如幻一場空。」
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笑容本來明媚的宋念愕然了一下，而後才回過神來，依舊一臉陽光明媚：「所以說到底，過程美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站在高高梯子上的宋念若有所思了一會，與對面的好友夏婉儂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她再度看著大門的方向。
叫阿熏的年輕人嘴裏已經塞了一堆肉，噴著口水說：「羊肉串全在你手上好不好？」
宋念一把把手帕搶到手上，惡狠狠的表情：「愛馬仕的手帕呢。」
她小心翼翼地拿手帕在嘴邊擦了擦，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偏頭看著季柏堯，饜足的表情：「我能感覺到十幾張百元大鈔在親吻我。」
他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們的工作，只好站在門口，懶懶地東看西看，不過目光大多數都黏在那面散發東方美的牆上。
季柏堯慢慢踱步到梯子邊，抬頭扔下一句：「手帕記得洗乾淨還我。」
「說吧。」
宋念氣得又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表情生氣又有些生動，季柏堯嘴角帶笑：「放心，頂多過五分鐘我再趕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