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風沉醉的晚上（十九）
葉崇磬則先打量了一下裏面——這裏屋已經被屹湘鋪排滿了，那件半成品被搭在模特身上，出現雛形。他對服飾這一套並沒有太深的研究，看了一會兒，也不出聲。這時候秦先生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個盒子來，方方的，放在案子上。
屹湘拿了外套送葉崇磬出去。
屹湘看看秦先生。
「就是太貴重了些。」
葉崇磬修長的手指抓著子兒，拿起來、放下去，指尖碰著涼涼的白玉棋子，似是不經意的，每隔一段時間，他都看一眼秦先生背後條案上的老座鐘。
屹湘正好聽到。
她的樽領毛衫外穿了襯衫，拉了領子一下，說：「我還是不要戴了。」
秦先生微笑著數子。
葉崇磬看著她那亂蓬蓬的頭髮隨著這一鞠躬更加的紛亂，想笑，又見她那認真的神色、緋紅的臉頰，忍住了。等師傅們分別去忙，他這才想起來晚上過來時候帶來的食物，問她：「餓不餓？」
她說完了，毫無預兆的就給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秦先生站在一個柜子前面，做出一副其實不太樂意的神氣，又顯得是故意這樣的，看著葉郗二人，這讓屹湘未免有了點兒好奇心。
葉崇磬把項鏈收了起來，交還給秦先生。
葉崇磬笑道：「你現在知道為什麼這老頭會給你辦砸了事兒了吧？」
她先笑著說：「來，秦叔，這塊兒厚的
「正好兒替我做了宣傳。回頭那些達官貴人看了你們的發布會，還不搶著來買啊？我只管漫天要價好了。」
秦先生皺著眉說：「我吃不來這種……要那樣簡單的。」
臉上有些發熱。心裏有些發慌。因為知道是這樣的，心就突突的跳。
屹湘正拿起電話來撥打，對他點點頭，食盒打開的時候，她先伸手過去，抓了一塊壽司塞嘴裏，幾乎是吞了下去，顯然是餓壞了。
屹湘呵呵一笑，說：「這個好吃的。我上個月在日本，住的那家旅館，管家就做的一手很棒的鯽魚壽司。可惜遇到地震海嘯，不然我大概會多住一陣子，好好兒嘗嘗……」
葉崇磬正背對著她，她看不到葉崇磬臉上此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葉崇磬一看，屹湘這副邋遢樣子，連靴子都一隻提上來、一隻趿拉著，實在是不成體統。就見她搖晃著過來，抓了自己先前用的那個杯子喝水，圖紙「啪」的一下摁在棋盤上。秦先生先拿了起來，戴上花鏡看，又趕緊高聲招呼工匠過來。
屹湘，呆了。
秦先生又做了個他習慣性的動作，仰頭，望著天棚的某一處，一會兒
葉崇磬頓了頓，轉身走向模特那裡，將項鏈掛上去，「怎麼樣？」他問。
吃驚的倒不僅僅是不起眼的小盒子里竟然放著這麼一串稀世珍寶。她前陣子才看到過一串相似的東西，比這個要差上一些，價碼超過兩個億，她動過要租用的心思，最終還是放棄——可秦先生就這麼擱在架子上？
葉崇磬想了想，說：「亞寧當時也在。」屹湘正好含了一顆壽司在嘴裏，嚼著，沒有應聲。葉崇磬也不是在問她問題，只是接著說：「你有沒有受傷？」秦先生也停住，在等她的回答。
屹湘見他隨手一開盒子，藉著檯燈的光，幾乎是立刻的，一片碧瑩瑩的光閃了出來，她低低的「哦」了一聲。
她默默的，心事重重的站住了。
屹湘揉著自己亂蓬蓬的頭髮，指了指頭頂，說：「砸了個大口子。不過沒事了。」
「知道了。」屹湘眼見著秦先生又仰頭瞅天棚，簡直不能不樂。就見秦先生拿起項鏈來，示意葉崇磬。
「我得走了。」他說。
葉崇磬說：「原來是這樣。有秦先生在這兒，何必捨近求遠？讓秦先生貢獻點兒私
秦先生笑出了聲，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拿走那『打眼貨』？『蟒上開花』她可是給你報銷了。」
葉崇磬遞給秦先生筷子，秦先生就說：「不帶這麼厚此薄彼的啊，我坐這兒一晚上，也沒見你關心我餓不餓。」
葉崇磬掂著手裡的棋子兒，細看棋局，好一會兒，終於一子下去，安在西北角，說：「難說。」
「我想過了，來不及弄成原來那樣的了，就做成柳葉形狀……我這就去跟師傅們說。」她又喝了一杯水，西間等著的工匠師傅們已經圍攏過來，她放了茶杯，手裡捏著的紅色水筆，這時候在圖紙上指指點點，一邊講解著一邊做標記，最後分了一人一張給師傅們，拍拍手說：「拜託各位了！」
「不用……」屹湘要拒絕。她也不敢亂動手，因為這倆男人的動作比她要快的多了，眨眼之間那項鏈已經交接，她怕碰了這東西。
「工廠里的兩個師傅打磨了十年，才出來這麼一串子東西。原石有兩噸重。精選了又精選，你可以看看，每一顆，大小都差不多，種、水、色沒有明顯差異。」秦先生微笑著說。眼睛里透著得意。
風拂了面，帶過來她身上特別的味道，有些醉人的香。
「你當時在日本？」葉崇磬問。
兩人走在院中的時候，他看著地面上，銀色
屹湘吃驚。
葉崇磬看了一會兒，聽秦先生說：「丫頭戴上會更好看。」他背對著他們，笑了下。
這是極美極美的一串翡翠項鏈。地地道道的老坑玻璃種。就這麼看著，翠色盈目。
「什麼打眼貨？」門帘挑起一半，郗屹湘蓬著頭出來。一頭柔軟的碎發被揪的亂七八糟的，平光鏡搭在腦袋頂上，手裡拎著一疊子圖紙，開口就問。
她說的輕描淡寫，好像不過是騎了一會自行車磕了碰了擦破油皮了。聽的人只覺得暗暗心驚。她不想多說，又吃了兩塊壽司，嘆了口氣，說：「我在想，原先配合我的這件禮服，是有一條水色相近的翡翠項鏈的，禮服變動了，還得另找一條匹配的。倉促之間，讓我哪兒尋去？」
葉崇磬喝著茶，笑著看秦先生撮在手心裏的那幾顆子兒，再次笑著拱手，道：「失禮、失禮。」
屹湘轉頭對著葉崇磬，葉崇磬歪了下頭，示意她跟著已經移動腳步的秦先生過去。
屹湘被這暗暗的夜色、明明的月光包圍著，只覺得深深淺淺的涼意，可臉上有些熱，卻不知是從何而來。
「會很好看的。」屹湘說。
「來，給丫頭戴上過過癮。」
秦先生棋力不容小覷，葉崇磬平日里跟秦先生下棋也得是十分的用心。今天顯然是分了神，此時再急起直追，已經有些亂了方寸。好在葉崇磬下棋一向是穩紮穩打，即便盤中出錯，也有機會慢慢的收復失地，下到末盤，他心算一番，投子人數。
葉崇磬清理著棋盤，並不言語。
是的，這是醉人的香。在這春風也會沉醉的晚上，他知道自己心裏生出的那顆嫩芽，蘇醒了……
葉崇磬被秦先生這樣一說，一拱手表示歉意。接下來便集中了精神。
秦先生笑笑，說：「一心二用，必然背腹受敵。居然還能讓你救幾步……好，我看你下面怎麼辦。」
葉崇磬已經下了一層台階，回身見她還在那裡，細細碎碎的發覆著額頭……他想起那日陽光下她額角的深痕。
默默的，他抬手揉了一下她的額發。溫柔而修長的手，停在那裡，像是要熨去那傷。
秦先生的煙斗磕了磕桌子，微笑道：「你這樣下去，這盤棋，我可是贏定了。」
他想說不讓她出來了，但是沒說出口。
葉崇磬還沒說你慢點兒別噎著，她已經轉了身在說：「喂……程程，你讓小李馬上送他們過來吧……對，就現在……是，已經好了，我在這兒等……行的，沒問題。」
秦先生就送到他屋外，只說自己要回去看著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