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佶屈聱牙」顧斯年（十七）
其餘的，他不再想提起。
娶老師、同學和教官，反而需要阻止他這瘋狂的舉動。
他們以為他這樣的瘋狂，只知道他們的感情特別的好。
夢裡他都沒說過這樣的話。
教官之後怎麼做的他才不關心，但是他之後每年都會匯錢去。匿名。
她追問，是不是真的沒有。
第一句是，雷波，對不起。
他許雷波這輩子大概也沒有恨過什麼人。但是他知道那個時候他恨了裴斐。他看著小樹想要痛哭卻只能避著人，他看著小樹為了不影響裴斐事故的處理、必須一個人生活如常，他看著楊小樹偷偷的去看望裴斐的父母，看著她在生日這天收到裴斐給她的生日禮物、那個見鬼的手工製作的陶杯、有著裴斐和她的卡通形象的古樸稚拙的陶杯，一對眼睛紅腫的幾乎要睜不開眼淚也流不下來……他都陪在她身邊。她對他一言不發。那些時候，他真的很恨裴斐。
那麼，
他對楊小樹好，就只是因為他想要對她好。
可是對他來說，那一天的黑暗，絕不僅僅因為裴斐是他的兄弟。
他跟學校要求，和分管他們的教官一起送裴家父母和裴斐的骨灰回家鄉；他看著死死抱住裴斐骨灰的裴媽媽……他想他卑鄙的掩蓋了裴斐的本來面目，那是個心地純凈的善良少年，會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說自己最想要說的話，不帶掩飾；但，那或者是他能為裴家爭取到的少有的……利益。
就算是小樹直直的站在他面前，問他裴斐最後留下什麼話沒有？除了……你報告的那些官方語言。
對那個家徒四壁的家庭來說，就算是那一點點可憐的利益，也彌足珍貴。
他最恨裴斐在那個時候跟他說對不起，更恨裴斐說要他替他照顧小樹。
男人，做什麼事都不是
他對自己說，這沒有什麼錯。
他明明在打斷張大元的鼻樑骨之後警告過張大元這些話必須爛在肚子里，為了裴斐，這話從此不要再提。
然後他就閉上了眼睛。永遠的。
僅此而已。
他仍是說，真的沒有。
坤沒有等他的回答。
一個人，一個男人，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愛她，你就好好兒活著，給她幸福。給她你能給的所有的幸福……怎麼能說走就走了？他至今清楚的記得他是怎麼跟裴斐說的，他用來拉回裴斐的意志的人，都是裴斐最最愛的那些人，裴斐的祖父、裴斐的父母、裴斐的小樹……結果一個都沒用。
從那時起，到後來。他都決定要忘記裴斐最後說的那幾句話。他篡改過的，那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幾乎成了他的正版記憶。
可這到現在，也無關緊要了。
他始終不覺得裴斐有什麼
他才不呢。這算什麼臨終遺言？根本就不像話。沒提父母沒提家庭沒提學校沒提戰友沒提……什麼都沒提就只惦記著楊小樹了？！裴斐是為了保護戰友，裴斐得是英雄……如果他說，裴斐根本就沒那麼高尚裴斐滿腦子兒女私情裴斐如果自己能站起來說一定會說他只是在推開了戰友之後對武器處理不得當想要跑掉已經來不及了才被炸壞了的……要那麼說嗎？那裴斐的後事會被怎
裴斐斷斷續續的跟他說了兩句話。
所以他一個字都沒有對小樹說起過。
他必須在適當的保持沉默之外，適當的進行修飾，關於裴斐的最後時刻。
那恰恰是他需要的。
他許雷波，絕對不是因為裴斐，才一再一再的，像這樣，對楊小樹好。
他一句話都沒說。
他回來的時候和教官一起，放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錢。
只是後來，跟他一起搶救裴斐的同學張大元說，許雷波你別苦自己你別忘了你答應了裴斐什麼……他不發一語，爆揍張大元，揍的張大元鼻樑骨骨折眉骨骨裂，他被關了禁閉、給了處分。恰好是在畢業前夕，多虧導師出面其實更多虧學校賣他爹一個面子，沒讓他拿不到那些學位證畢業證成為學校歷史上以學科成績第一畢不了業的學生。但是他被「流放」到
教官說有生之年，一定要堅持從自己工資里拿出一點點來，接濟裴斐的父母。
他也直直的看著她，說沒有。
裴斐那顆原本是強有力的心臟，在他的掌下停止了跳動。
任他瘋狂的按壓、用盡一切能夠使用的辦法，裴斐的心臟在到達手術室之前，便已經開始僵硬了。
第二句是，替我照顧小樹。
她便沒有再追究。她大概是猜得到的。裴斐是什麼樣的人，她最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她也了解。
他此時看著小樹，冷靜而又沉著的，一字一句的，說：「楊小樹，你把你自己和裴斐合葬了。你就只管住在你自己修的那個墳墓里吧，你好好兒的住在裏面！」
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對裴斐的要求有過承諾。他根本沒答應裴斐什麼。難道裴斐說對不起雷波，他說過沒關係阿裴？難道裴斐說替我照顧小樹，他說過好的阿裴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小樹像你那樣甚至比你做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