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天，原來你就在這裏（十八）
皇甫峻的手抬了起來，抬到半途，唐恩窈空著的那隻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死死的握住。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窈窈……」
林方曉轉開了臉。
「張劍英！」
她出不來聲，嘴唇哆嗦著，想叫，就是叫不出來。
她終於渾身顫抖起來，只是手仍然固執的不肯離開他已經開始冰冷的身體。
他的目光越過她的頭頂，看著遠處的一點……
恩窈的後背貼在牆壁上，一動都不動。心跳的都要出了腔子了。槍聲初歇，她睜開眼睛，同時也張開嘴巴，能夠大口的呼吸了。空氣中的槍硝味道濃重，讓人不由得不跟著腎上腺急速分泌，有種血脈賁張的感覺。
「外面是天羅地網，你又能跑到哪兒去？」林方曉問。
那形狀，倔強而又驕傲，正是他本來的模樣。
不忍心看唐恩窈全然蒼白的面孔。那臉上橫七豎八的血污，被襯的既凄慘、又恐怖。
方曉的目光掃到恩窈臉上，恩窈此時靜的像一幅畫。
唐恩窈甚至覺得她不但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恩窈……」他沾滿了血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恩窈。」
灰而青紫。
她咬著牙，點頭，又點頭，「我懂……我跟她說……我……」
恩窈在肩頭蹭了一把眼睛，靠近了皇甫峻。
挺住……你挺住……
她喉中咯咯作響，「……皇甫峻……皇甫……峻哥……」
慌亂間，她查看著他的傷口，終於將手按在了他的胸口處，使勁的按著，血不停的從手指縫裡冒出來……皇甫峻的臉色慘白，他看著唐恩窈，張了張嘴。
「張劍英，你不要太囂張。」林方曉注視著恩窈，他似乎是嘆了口氣。隨即一手端穩了槍
他好像還要說什麼，卻沒有再說出來。
恩窈聽到林方曉的聲音，心底是有一絲的狂喜，她長長的出了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皇甫峻的保護之下。只是，有什麼東西在順著她的脖子往下淌，溫溫的，黏黏的……她怔了怔，慢慢的動了一下，手臂一直撐在牆上，讓自己的身體像傘一樣護住恩窈的皇甫峻，這時才呻吟一聲，像一個麻袋包一般，歪倒在一邊。
在暗色之中，只聽到密集的槍聲、雜亂的腳步聲，最後，是慘叫聲……
「張劍英，你真以為能逃出去？」
正是他，本來的模樣……
她眼前模糊極了，眼淚不斷的湧出來。
特種兵出身的他，熟悉這樣的手勢在實戰中的意義，雖然他不清楚林方曉跟他的部屬之間特別的手勢語言。
幾乎是同時的，槍響了。震耳欲聾。
「……我在，我在的，峻哥……你說，我聽著……我都聽著……」她緊握著皇甫峻的手，緊緊的
恩窈好像沒有聽到。她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看著皇甫峻——他那薄薄的唇，抿在一處。
林方曉看著，忽然轉頭，他在恩窈耳邊說了句話。
恩窈不自覺的喉頭動了一下。
林方曉看著恩窈，轉而俯身下去，說：「撐住，皇甫峻，救護車馬上就來，你撐住，千萬別閉上眼睛……別說話、保持清醒！皇甫峻！」他大聲的叫著皇甫峻的名字。
「張劍英，天涯海角，我林方曉，一定把你捉拿歸案，我也是說到做到的人。」
張劍英依舊穩穩的站在那裡。
「對不起。」他艱難的吐出這三個字。
她緊握的手，汗濕。後腦勺開始忽然開始劇烈的疼，疼的鑽心，她晃了一下頭。
她顧不上什麼，就是想著一定要按住了手底下這點兒命脈。
皇甫峻閉了一下眼睛。
他臉上已經完全沒了血色，眸子中還有她的倒影，只是那倒影越來越散。
張劍英冷哼一聲，「有這張王牌，我還怕走不遠？是不是，唐律師？」
救護車和警笛的尖嘯聲由遠及近，林
恩窈的手抖的厲害。
恩窈抓住皇甫峻胸前的衣襟，濕的。
你別死。千萬別死。千萬別……
林方曉第一個跑過來。他一把摁在恩窈的手上，聲嘶力竭的叫著，「「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皇甫峻，皇甫峻！你挺住！」
幾秒鐘后，方曉的手指一轉，手槍在他手上掉了個個兒。他好像是要張劍英看清楚他的每一個動作。
張劍英在恩窈的耳後呵呵的笑了起來，像貓頭鷹一樣的笑，讓恩窈豎起了寒毛，他的笑聲驟停，「放下槍。後退。」
唐恩窈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浸在了水中一般，眼前的一灘殷紅色在擴大，殷紅色中的他的臉卻越來越遙遠似的……她拚命的吸著氣，就是怎麼吸都吸不夠足以讓她開口講話的量……
而林方曉平拿著的槍，眼看著就要貼到地面，忽然間一個黑影出現在林方曉的身後。
張劍英不再出聲。他眼看著林方曉慢慢的蹲下去，手中的槍隨著他重心的放低。
林方曉那管烏黑的槍，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中，有藍幽幽的光
全副心神都在如何退出走廊的張劍英聽到有人叫他，怔忪片刻。
再次睜開，仍是望住恩窈，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出口的樣子。
皇甫峻看著她，努力的嘴角上揚。好像要給她一個笑容。笑的好像，十多年前，那麼乾淨白亮的少年……
手底下的心跳在消失，恩窈仍死死的摁著那個已經不再跳動的位置。
「皇甫峻！」他腳下略顯遲滯，唐恩窈就在他猶豫的一瞬間，狠狠的一腳跺下去，只聽到張劍英一聲大叫，勒住她頸子的手臂反射一般鬆開，只有一點空隙，卻足夠她反應。唐恩窈迅速下蹲，靈巧的一個箭步跨出來，張劍英反應過來要再次抓住她的時候，唐恩窈一個前滾翻，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前面有一隻手，好像已經等了很久，在她觸到地面的時候，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迅速往旁邊一推，隨即便有個人牢牢的將她護在了懷裡……
「你別說話……」恩窈哽咽，語不成聲。
張劍英的槍口搗了她的太陽穴一下。
時間好像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