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弄不清楚。請你們登的廣告能取消嗎？」
我問：「你給我長途電話，是要告訴我你心煩的？」
「沒有。」
「你可以不必關心我的背景。」
「你回來橡景是新聞。」
「撤銷了？」我問。
「不會問到……不會問到我私人事件吧？」
「這是實話。這件事破壞了我的一生。我自己也太任性了。其實我愛他比我自己知道的更深。當我知道他對我不貞，我生氣萬分。想想看，他就把她放在我的屋子裡！」
「有沒有留下要去什麼地址？」
「據我知道他把全部財產給你，自己是掃地出門的。」
「戴愛蓮那隻箱子你進行得如何了？」她突然問。
「這些是你律師教你的嗎？」
「這個鎮到底怎麼了？」我問。
我說：「抱歉，麗恩，你希望合作，互換資料。我卻不能這樣辦。你在報館工作，你要內幕獨家消息，我要的不一樣。公布了對我這一行有害無益。」
「做什麼？」
她說：「要看情況。唐諾，你眼睛怎樣了？」
「有可能。」
「是你先揍他的嘴巴。」
「我也只有一付。不過我已經要求再配一付了，應該不久就可以寄到的。」
「賴。」
「年輕人，你想知道的太多了。」她說：「你答應過我不過問私人事件的。」
「是……也可能不可以。想一想還是要對你說不可以。我認為對這件事，你什麼都不提最好。你可以說訴訟被撤銷了。如此而已，到此為止。我不希望你再弄一篇文章來使這些三姑六婆又興奮起來，有題材可以嗑嘴唇皮子了。」
她說：「說起來也都是你不好。」
「你呢？」
「你有她的地址嗎？」
「像是這個鎮仍有她自己獨特的優點。別的城市進步雖然比較快，但是在變化過程中迷失了自己獨特的個性。橡景的迷人之處，本來也在她的獨特個性。」
「暫時不要了。」我說：「等一下還要回來。我問的那個人不會是這裡的副警長之流吧？」
「我是賴先生。」我說：「舌鋒報的。想專訪你一下。」
「撤銷離婚訴訟的行動，在法院是有登記的。」
「我想我自己也笨。假如我學多一點，我會看緊自己先生，即使發生這種事，我做我的林太太，別人也沒轍。」
「我說的這個人是見過世面的。」我準備出大門。
「好，就登這新聞好了。」
我走回舌鋒報報館。
她說：「謝謝你又提起那件事。你採訪到的實況如何？」
「第一下確是他先動手的。」
她把鉛筆放下，抬頭看我。「賴唐諾，你在兜圈子。」她說：「你不是在逗我。你聰明，能手，小心。我看得出有件大事，如果我能知道全貌，我極可能利用它而能到大都市去。事實上，我也等很久才有這機會。」
「很多人。」
「唐諾，不要給我們弄出官司來。」
她笑了。「賴先生，我們報紙業務陷入困境，一無進展。我叔叔是個老古板，當然他絕不喜歡和人打官司。」
她說：「我們也有條件，想做舌鋒代表的要二十六或二十七歲。至少五呎五，黑色鬈髮，眼睛要雪亮──當然是黑眼珠。當然也要忠心，只為報紙，不為自己。」我說：「你和報館老板有親戚關係，是嗎？」
她說：「連底都漏了，鐵路遷移了。地下礦炸到了地下水，礦工淹死了不少，現在還挖不出屍體來。連續的不順利：鎮運下降，人口也快速下降。」
「絕對不會……我馬上上來。當然希望你能先同意。」
「林太太起來了沒有？」我問。
「林醫生的事。我從醫師公會著手調查。花了不少勁，不過我查出來了。」
「不在，釣魚去了。」
「容我問一聲為什麼呢？」
「昨天早上。」
「好像還沒有，至少她還沒有下來。」
「我當然是。」
「能不能指出一兩個來聽聽。」
「我希望其他人也能像我一樣。我能再多知道一些，就
她拿出用粗繩紮住的幾封信。
「對什麼？」
她等了一下，聽到我無言以對，她說：「唐諾，你還在聽嗎？」
她說：「賴先生，有關這件事，已經超過我們該討論的限度了。我無意於公布我的私事。你想知道我對橡景的看法，我已經說了。我還沒有吃早飯。因為眼鏡破了，我有點頭痛，那個僕役實在可惡！」
「我不要自由。」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
「而你在離開他之後，二十一年了，不知道他在那裡？」
「不會的。」
她說：「我很高興你肯從我的立場來看這件事。」
「如此說來，我被授權用你的口氣來寫故事啦？」
我拿出一本記事本，認真地記起來。
「老實說，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認為，像你……對不起，林太太……一個像你這樣有魅力的女人，一定會在離開這裡後，遇到一個合適的男人，另外又結了婚。對不對？」
「你替一家報館做事？」
「我不認識合乎你條件，又肯替你工作的任何人。不過我會記在心中。唐諾，這次你會在這裡多久？」
她大聲說：「老天，絕對不是！這個地方就是『土』死了，現在還保有『土』的特性。喜歡『土』的人倒是好地方。」
「她看來什麼樣子？」
「在一九一九年，」她說：「林醫生填張申請表改自己的名字為蒙查禮。於是他們改發了他證書，現在在聖卡洛塔開業──耳鼻喉科。」
「是的。」
「不行。」我說：「你的叔叔要登出來，我就告他。」
「不知道。」
回到旅社。林太太仍未在大廳出現過。職員說可以試用電話聯絡。
「那很好。只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打電話給我的原因。」
「當然，當然。」
「記者都這樣的。你和林醫生尚有聯絡嗎？」
「早晚都一樣，總是要去的。」
「橡景在你看來現在是什麼樣一個城市？」
「新訂戶自何而來？」
「只是記下你說這城市不足留戀，但仍保有格調。」
「現在看起來也不過像望遠鏡倒過來看一樣。你說說看，這種城市怎麼留得住人。」
「你仔細問了箱子的來龍去脈。」
「不錯，也是事實。你希望我說些什麼？」
「但是他有沒有呢？」
「我知道你。」我說：「一旦我把故事內容告訴你，你就收線不管我了。我寧可被你用線牽到。我要看你教我如何點菜的樣子。」
「第一下就足夠了。」我說：「第一下也就是最後一下。」
付錢給他的時候，他看了我眼睛一下，「碰到意外了？」他問。
「什麼人過橋拆橋？」
「如此說來，你還是始終知道他在那裡的？」
「但是你撤銷這件離婚訴訟，等於沒有發生想離婚這件事了。於是你仍是林醫生合法的太太了。你仍是林太太……除非在雷諾、墨西哥或別的地方有離過婚……」
櫃台說：「對不起，賴先生，林太太退房了。她收到一封電報，說是立刻要走。」
她有感地說：「別裝傻，唐諾。林太太是過氣人物了。很多人突然對她發生興趣。假如你不說老實話，我也不再幫人忙了。」
「就在那邊角上，阿三，王阿三。」
他說：「喔！」把找的零錢交給我。
我坐在房裡一個人想了抽兩支煙的時間，然後我拿起電話說道：「給我接林太太的房間。」
「非常妒忌。」
「我看不太清楚。這家旅社該得服務最差金像獎。我進城不到十五分鐘，旅社僕役就把我近視眼鏡打破了。他把行李箱一下碰上我眼鏡，眼鏡砸成粉碎。」
「我什麼也沒有說。是你在說，我連反駁的機會也沒有。我說的，我都不希望你登。賴先生，再見了。」
「喔！」她說，眼皮垂了下來，口角露出笑容來。「是不是他妒忌你了？」
她說：「做記者，看來你年輕了一些。
「不會。他們帶寬邊帽，一個個很正點的。」
她趕上兩步道：「你能算我一份，我就做你秘書。」
「這裡不過三十七封信。」她說：「算不了什麼。舌鋒廣告有效力。」
「林太太的回來。」
她確定地回答：「我的眼科專家會給我郵寄。」
「又怎麼樣？」
「告訴我，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如何？」
「當然，年齡不饒人。潘太太是她以前一個好朋友的媽媽，說她變得不像了。頭髮白太多了，也肥太多了。潘太太說自從林醫生走後，她生活得不愜意。」
我說：「我才自林太太那邊得來一個獨家專訪，談話內容非常有興趣，登出來的話她會拒絕承認，甚至告這家報館。我們登不登？」
「沒有錯。」
「最後一下誰出的手？」她問。
「你叔叔始終在這裡？」
我說：「別走開，我現在下來，要和你談一談。」
「有空我要和某甲談一下。」她說：「某甲的手沒有受傷吧？」
「很多我們舌鋒報的忠實讀者。」我說。
「林太太，現在你定居在那裡？」
我說：「好傢伙。鎮裡每個人都在給我寫信嗎？」
我殷勤地向她鞠躬。「林太太，謝謝你接受我的訪問。」
「這是幹什麼？」她疑心地問。
她說：「我辦不下去的就只好交給你來辦。你活動範圍大。我們追查了勞彌勒。也追查了戴愛蓮，發現他們所填地址都是偽造的。我們無法再追下去。自然，我們也一再研究你在這裡做了些什麼。」
「做什麼？」
「這種題材應該用大眾關心的角度來處理，」我說：「例如離婚之害等等。你和林醫生在這裡已經建立社交地位便有不少朋友，然後晴天霹靂，這種事降到你身上。你所面對的是要重新改變生活環境。」
她在躊躇，我一下把電話掛斷，向樓梯走去。她站在自己房門口在等我。
我說：「我不能算你一份。我告訴過你，我問過別人，不行。」
「絕對。」
櫃台職員說：「喔，賴先生。你的行李在這裡櫃台後面。我們沒見你回來，又沒有交待就走了。我們……實在還在替你耽心。」
「不關你事。為什麼我不能回到這裡來辦一些私事？又為什麼一定要忍受你們記者東問西問呢？」
「喔，沒錯。但是我不想被人專訪。」
她說：「是你把話塞在我嘴裡的。」
「什麼事？」
她恨恨地猛劃幾筆。「我不喜歡你老油腔滑調。」她說。
「那麼他不知道這件大新聞。」
我點點頭，把門自身後帶上。
「就是呀。」
「是呀，你知道的，你的男朋友。對於我帶你出去吃晚飯，他還生過氣來著的。」
「那些人？」
「嘿。」
「最多因為太用力，手短了兩吋，除此之外一切沒問題。我要問你的事怎麼樣了。」
她立即反應地說：「當然小太多太多了。」過了一陣，她問：「你怎麼知道我去過倫敦？」
我搖搖頭。
「某甲會怎麼想？」
「他叫你和我一起出去吃飯以便得到一些新聞，不是嗎？」我說：「這樣說來，他還是在鑽新聞的。」
「不登。」她想都不想地回答。
「照我看來……既然你把離婚訴訟撤銷了，你還是不折不扣的林太太。」
「是的。你想我為什麼回到橡景來？」
「你怎麼會這樣悲觀呢，沒有信心嗎？」
「我有工作在做。」我說：「我走出去是在辦公。事實上差一點誤了大事。今後不論電話、電報、要我們付錢進來的，你都該付錢收下來，扣我薪水好了。」
「人在那裡？」
「你想去見林太太，是嗎？」
我半路選了一家汽車旅館合了幾小時的眼。星期二清晨我已經在旅社餐廳裡用早餐了。早餐很爛，喝完最後一口溫吞吞的咖啡，我走進大廳。
「我不明白。」
「那只是敷衍一下。你總不可以傷了女人的心，毀了她一輩子，拋給她
「你們報館有沒有人專門重寫新聞稿的？」
她用半閉的眼端詳著我。
「什麼時候去的？」
「有，」職員說：「非常意外的事。旅館答應她負責一切損失。不過我看這實在不是我們的錯。」
「當然，大家更有興趣的是那林醫生和女護士又到那裡去了？」
「談起過又如何？」
「因為，希望不被人過橋拆橋。」
「完全正確！」
「她會說什麼？」
她相當重。頭髮全白了。眼珠是黑的，眼光是冷靜的。臉上皮膚下垂的地方很多。神情相當的警覺。別人看來她像久久完全靠自力在生活。所有面對的人她都要仔細應對。
「顯然只是回來看看老朋友。記住，是我通知你的。」
「是的，這裡只有一家報紙。」
「禱告？」她問。
「也許這些年來你旅行了，所以看出這裡『土』了。也許橡景沒有變，是你變了。」
「沒有，她包了一部汽車……說是要到最近機場去包一架飛機。」
「沒什麼好耽心的呀，我現在付你錢，等一下來拿行李。」
「姓什麼？」
「禱告你不要出事。」我說，開始走向大門。
「王先生給我一封掛號信。他說他給我們的任務是要找林太太，不可以打擾林醫生。他認為我們未依指示行事，所以他叫我們一切調查工作到此為止。」
「來看老朋友的。」
我說：「被自己腳趾踢到了。很想給你弄二十五元，還沒肯定。她來幹什麼？」
「我只是隨便問問。」
「你說的是新聞。」
「他肯讓你一個人面對這種大新聞出報紙？」
「我一直想你希望離婚的事早日成功，你可以完全自由。」
「那麼許多年不見，回來只是看看老朋友。在旅館裡？」
「既然你的想法那樣強烈，你早為什麼不去大都市闖闖看？」
她用糖衣包住了她每一個字。「唐諾，白莎要你幫忙。」
「可以，可以，唐諾。」她說：「白莎這幾天心境不好。不知那條筋不對，心裡煩。」
「說的也是事實。」
「你叔叔在嗎？」我問。
「你要去見她嗎？」
「舊金山？」
她站起來，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你不會登任何林醫生的消息吧？」
「從那裡寄來？」我問。
我看到她眼中現出滿意我的回答，幾乎是有點放心下來的樣子。「好吧，」她說：「別說我沒有考慮過這職位。」
「請你告訴他，你替他請了一個特約記者。」我說，一面走向大門去。
「他有沒有跟我身分沒有關係。離婚案是在橡景懸案未決的。橡景法院對本案有全部的管轄權。在橡景法院判決或是當事人撤銷前，任何其他法院的判令一毛錢不值。」
我做出尷尬的笑容，突然又想起不戴近視眼鏡的她可能什麼也看不到。「看你的派頭，」我說：「你有那種世界大都市都到過的氣質。你已經不能算是橡景人了。」
「又如何？」
「我不相信。他們不會想起搬出這裡四分之一世紀的人。」
我說：「還有多少你知道的？」
「什麼意思？」
她迷糊了。「當初為什麼不合適？」
「嗯，二十一年了。」
「我們的客戶不要我們了。」
「你是說繼續在橡景住？」
「倒不是，只是風水輪流轉，轉到了背運。」我說：「鐵路改了道，還有一些其他的零星事。」
「這個旅社裡。」
「不是，親愛的。我想告訴你，你是對的。」
她說：「我什麼都不給你。」
「沒一定。」
「不是，我夢遊走進了圓的調車庫，一個火車頭撞了我一傢伙。」
「我做了些什麼？」我問。
「沒有。」
「你說叫什麼報名來著？」
「你要登在報上嗎？」
「那是新聞。」
「你想要知道什麼？」
「喔，」她說：「走前他知道的。她來的時候他還沒有出發。」
「這也可以登。」
她說：「當然，一定要忠於雇主，是嗎？」
她把眼皮抬起
我說：「我需要一個秘書，條件嘛──二十二到二十三歲。棕色眼珠褐髮。要肯笑，笑起來不用唇角笑，要開懷歡樂地笑。」
「他們去那裡了，更不關我事了。我自己要管自己生活還來不及呢。」
我感到背後的她，站在櫃台旁，看向我，又惱又恨，但我也沒回頭。
「我明天一定會回來見你的，」我說。把電話掛上，聽到那邊白莎還想再說話。
「你沒有什麼醜聞呀，一切都是林醫生的。」
「我是說你的永久地址？」
「當然這裡也不會和你離開的時候完全一樣。想當初應該沒有這樣大吧？」
「這要看某甲高興。」我說：「你能給我一個兩小時的工作嗎？」
旅社對於自己的電話系統相當自豪的。事實上旅社最近才徹底現代化裝修過。大廳中裝有內線電話，接線生把我接到林太太房間。
「我說過，你很會把話塞到別人嘴裡叫別人講出來。」她說：「我不會講話。你在替我講話。」
「也快二十一年了。」我說。
「誰說我又結了婚了？」她反對地說，雙目圓圓地發光。
「我沒油腔滑調。我在問問題。」
「是的，賴先生。你太好了。」
「氣候。」我說：「當初對我也不怎麼合適，我離開了一陣子，現在回來，覺得氣候好極了。」
「這一點你確定？」
「你呀。」
「你不要這些信了嗎？」她問。
我謝了他，走上大街來到舌鋒報館。鄧麗恩自隔間出來，她說：「哈囉，你來了……眼睛怎麼啦？」
「查到什麼？」我問。
「她怎麼走的，火車嗎？」
我說：「有些奇怪……但是在這時候，你為什麼要提醒我這一點呢？」
我把行李裝進公司車，打道去聖卡洛塔。
「別老提某甲。」她說。
我同情地說：「林太太，這件事對你言來一定不太公平。夠你受的。」
她用鉛筆在她桌前拍紙簿上亂劃沒有意義的圖畫。過了一下，她說：「也好，我們彼此弄清楚了。」
「有。鐵路局對沿路地方報相當優待的。」
「最好橡景的人少來管別人閒事自掃門前雪。」
我把地址寫在一張卡片上給他。「眼鏡可能是貨到收現的，」我說：「也可能是先已付款了。不管怎麼樣，轉給我好了。假如是貨到收現的，轉給我來付款，旅館就可以不必負責了。我是林太太親戚，我是他侄子……不過你千萬別洩漏出去……她很敏感，她以前一直是住在本地的。有過一次離婚。我來付眼鏡錢。」
「這一點我了解，林太太。你當然不希望報紙來公開你的私生活問題。不過，我們要問的是自從你離開這裡那麼許多年，在你看來這裡的改變。」
「這裡我已經沒有朋友。曾經是朋友的也都搬走了。看來每個有關的人都搬走了。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瘟疫？」
「很多種原因。」
「這裡沒有這樣個人。」她說：「我們這裡警察平均年齡不會小過六十或六十五。他們都有政治家撐腰。他們嚼煙草。主要工作是多抓過境旅客開快車的，以賺出自己的工資。把你眼睛打黑的是警察嗎？」
「是的，」我說：「我在想。」
「這樣不太好吧，我會把你叔叔看成和某甲一樣，是本地的敵人。」
「本來也不再希望做橡景人。這裡是我傷心地。」
我說：「真糟糕。你只帶這一付？」
我把自己的東西拋進旅行包去，下樓到大廳。我說：「我也必需要走了……緊急公事。請給我結帳。聽說林太太要求再訂做過一付眼鏡？」
白莎叫道：「老天，不要掛了長途電話來想！好嗎？」
「沒錯，我同意你的看法。照我了解這件離婚訴訟至今還沒有撤銷。」
「於是我們也給鐵路管理局去了信。今天早上我收到回信。確是已經有人申請賠償，不過不是戴愛蓮，而是哈愛蓮。」
「我……喀！我記得你說過
「你就是打電話上來的人？」她問。
「什麼新聞？」
我說：「如此說來，你對本鎮已經有心裡的想法了。」
「正是。」
我走上走道，她把門在我身後關上。
我走回旅社。職員說有過長途電話找我。我回自己房間，用電話和柯白莎聯絡。「唐諾，親愛的。」她迫出最甜蜜的聲音對我說：「你以後千萬別再如此做。」
「最近你有沒有和人談起過這件離婚案子？」
「是的。他的腳長了根的，死活都在橡景。」
她說：「得不到消息，我叔叔就不會同意我再跟你出去玩的。」
「我想你是知我心中怎麼想的。」她說：「坐到這裡來，這裡亮一點，我可以看到你。」
「決不發表……」我說：「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你的背景。」
「你的某甲不會是個大個子，下巴上有條裂縫的吧？」
「好久不見橡景，這次回來有什麼感想。」我說。
「會增加新的訂戶嗎？」她問。
林太太的聲音聽來冷冷的，十分小心。她說：「哈囉。」
「有何不可？」
「沒錯。他是我叔叔。」
「有關什麼事？」
「你想用舌鋒報記者名義去接近她，是嗎？」
我坐過去。
她說：「這樣會弄出副作用的來的。叔叔不會喜歡的。」
「我的事我當然知道。當然可以確定。」
「有些可能。」我承認：「我會再想點辦法出來。」
「你看來天生弱一點，但是不像有健康問題呀。」
「土得很……想想看我竟在這裡生活過！要是我能回到當初我浪費在這裡的寶貴時間。要是我能……」她突然止住，向我尷尬地表示一下，她說：「看來不能這樣隨便開黃腔。」
她又畫了很多無意義的圖案，說道：「唐諾，自新聞觀點說來。這件不是大事。這裡已經沒有太多人關心林太太。那是歷史，絕大多數認識她的人已離鎮而去。當時大家在賺錢，賺不到錢就一個個走了。」
「這樣說法的話，」我說：「我能做的也最多是禱告一下。」
「這裡的人對你好奇心依然很重。很多人對這件當年大事，希望知道結局篇是怎樣的。」
「正是。」
「走出去就和白莎脫了線。」
「太晚了。不過也來了些信。」
「某甲？」
「代表舌鋒報。」
「當地警力。」我說：「你們有沒有一位警察大概六呎高，四十歲左右，約二百二十磅重，黑頭髮，灰眼珠，下巴有條凹痕，右頰有顆黑痣。健如駱駝，固執如騾子。他不會正好就是某甲吧？」
她笑出聲道：「我如果告訴你，才是痴人夢想吶。不行，橡景要拜拜了。橡景對我是傷心地，我要和她永遠拜拜了。」
她注視我半晌，無可奈何地說：「你也真會玩，只收進不付出。」
「撤銷了。」她說。
「舌鋒報。」
「但願尚有聯絡。聽說他在什麼地方大賺其鈔票。當初匆匆分開，現在他應該付出一些了。」
她的眼睛冒出痛恨，她說：「我要有辦法甩掉這裡的話，我一分鐘也不想多待。」她指向一個小隔間說：「走得快到你不能相信，我的帽子、大衣都在這裡面。你只要告訴我到大都市我不會餓死，我會連帽子、大衣都不要了。立即走。」
「我見到了某甲。」我說。
我說：「等一等，一次我們談一件事。戴愛蓮的箱子又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故事會精采萬分，你們的讀者會喝采的。」
「當然，賴大先生，」她說：「那是專為王牌記者用的。」
我說：「你給我們什麼，我就寫什麼，林太太。」
「眼鏡到的時候，」我說：「請你轉到這個地址給我。」
「我有問題。我認為你老用出國的眼光來看我們這個小城市。當初你住這裡時，你是這裡的一部分。現在你老出國就成為世界級的公民了。林太太，告訴我，橡景比起倫敦來如何？」
「你呢？」
「的確，是段長時間……尤其是過得不順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