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九二二年二月，賽亞美和韋江結婚。沒有離婚紀錄。韋江和賽亞美都沒有死亡登記。唐諾，這樣的話，我們現在站在什麼樣一個位置呢？手裡又有什麼牌呢？」
我走回去找已換班的作業員，叫他們有事向西山大旅社柯白莎報告。萬一白莎不在，可以向偵探社的卜愛茜報告重要內容。
她的笑聲是嘲弄的。她說：「那還用問。你自以為聰明，有的地方看你夠上。我是不能在蒙醫生前面見光的。他一看到我，就知道我不是亞美。我只能見記者。我會說我已經和蒙醫生有約見面。於是我就失蹤。看起來我也被幹掉了，一切證據會指向蒙醫生。在他要否認的時候，我們再把他和哈愛蓮的謀殺案連在一起。這裡的警方會向他追查哈愛蓮謀殺案。有個證人會指證他，光這一點就足夠的了。關心新聞的會紛紛議論我是不是也被他謀殺了。不過哈愛蓮謀殺案一被指認，他連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我說：「我們是偵探。」
「當然，當然。」她說：「你要原諒我，小心點總是好的。事實是這樣的，前一段你是知道的，我丈夫拋棄我自己走了，把我無依無靠地留在橡景。」
「因為我知道他是個危險人物。」
我謝了她，柯白莎和我走進電梯。一個黑人管電梯的帶我們到四樓。西方公寓是一家高級出租住所，裝飾好。服務也是一流的。
白莎把抓住她頭髮的手放鬆。
「還好，」我說：「有什麼新消息？」
「為什麼？」
我向前走不多遠，白莎已經雇到計程車回頭來接我。我坐進車去，倆人一路去西山大旅社，誰也不開口。柯白莎有一份早報卷著夾在腋下。她不說給我看，我就沒有問。
把白莎弄出房去，有如把一隻準備好要作戰的鬥犬拖出鬥場一樣困難。白莎最後還是給我弄了出來。她生氣萬分。她不喜歡我使用的方法。她要留在裡面把富璐的口供打出來。
我向白莎點點頭，站起來，開始向門口走。「走吧！白莎。」我說。
「就是知道了而已。」我說。
我說：「這就奇怪了。因為那姓哈的女人是藍洞的一個表演小姐，而你自己在那裡做過女侍應生。」
「我懂了。」她說。
我說：「這我懂。老海都和我談過。我答應他，我最後是不是要發布，完全由他通知我。」
我說：「最近，聖卡洛塔的政治集團想要找到林太太。那裡面有不少錢在。他們找到你。你找不到林亞美。也許因為她死了，也許她真出國了。是你說服他們由你來假扮林亞美一定可以成功。你對她的背景了如指掌。
「一定，一定。」白莎高貴地搖向大門來。我把大門給她拉開著。她看起來像是一位百萬女富豪帶了她的鑽戒要出去透透風。
「現在，我該說的都說了。蒙醫生謀殺了愛蓮。我希望他們判他一個一級謀殺罪。他要她供給情報，她不服他管，一時失控？還是早有計畫？你不要不相信蒙查禮是殺人兇犯。其實
我說：「好，你去叫車，回頭你來接我。」
「這一點你肯定嗎？」我問。
「生命統計局有電報回來。」
「別傻了。」丁富璐說：「他有什麼辦法可以拖我進這件案子去？我會站起來，凡是我做過的一切，我都承認。我去橡景，說我自己是林太太……又如何？也許我有意要敲詐林醫生。也許不是。我到目前為止沒有求任何人付我五毛錢過。千萬別以為海約翰可以把我拖進案子去。他自己也不會被拖進去的。人是蒙醫生殺的。他昏了頭，他殺死了愛蓮。」
白莎說：「我們在裡面的時候你可以洗洗手，她走不了的。」
我們進去。我們把門關上，有一個彈簧鎖把門鎖住。我說：「詳細的內情我是不知道的。我知道我們要和聖卡洛塔的報紙同時發布。」
「報警最好不過了。我無所謂。」我說。
日班警衛向我們微笑。我經過他走去總機，一面和他點一個頭。平菲達小姐看向我，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我當然知道。」她說：「那是蒙醫生。他是追蹤在她後面的。也許是經由鐵路局那條線索。他跑去看她。也許本意不是壞的。不過他發現她只是一件工具，上面另有人在，那個人才有政治目的。他無法買通她，他只好殺掉她。現在你不走我就報警，我說得到，做得到。」
我說：「我們一起去看麗恩，」我偷偷用眼角看白莎的表情。
「聖卡洛塔？」我問。
柯白莎停在警衛櫃台前顯耀她的鑽石。「你們這公寓真棒。」她說，一面露出大大的笑容，警衛也一反鐵面無私的樣子。他說：「我們尚有一兩間空位。歡迎你來或介紹人來租用。」
我們走向四三A，我敲門。
「因為我們無法證明這一切。我們只能唬一唬。你記住，這次闖過來的目的，是要她自動打電話給海約翰。她在電話中將要說的，會使那接線小姐耳朵聳起來像隻騾子。她會仔細聽那對白。當我們知道內容，我們才能和她攤牌。那才可以吃定她。比硬唬好得多。」
「姓賴。」我說：「賴唐諾。」
「走吧，我們現在去地檢處，把我們知道的全告訴他們。我們去申請海約翰和丁富璐的拘捕狀。罪名是謀殺共謀。我們可以證明他們是共謀。再說她一個人去以林太太名義住店，是一種公然的行為，有偽造文書和圖謀不軌可以吃定她。她怎麼能洗得清白。她不過自以為清白而已。」
「那跟我有什麼相干？」她問。
我輕鬆地笑出聲來。我說：「你認為什麼都好。老海和我臭氣相同，是一對寶，不會錯的。」我把兩隻手指做成剪刀狀在她眼前晃一晃。
我說：「馬富璐，追蹤你真是又花時間，又乏味。不過
我把通走道的門打開。
「據我看，是有人去看愛蓮。那個人她很熟。她就坐在床上，兩人開始談判。談判不能讓男的滿意，他把她殺了。我認為你一定知道兇手是什麼人的。」
我說：「這位是柯白莎，林太太。」
那女人說：「我說過要你們滾！」
她眨一下眼，「我知道有什麼偵探已經接辦這件案子。我知道哈愛蓮一直是一個貪婪的婊子，果真她連鐵路局賠償她一隻小箱子的錢也不肯放棄。愛蓮壞就壞在這裡。永遠不能信任她。很多女孩都喜歡找幾個固定戶頭，不斷有鈔票進帳──她不行。她太貪心。她要一筆頭敲詐別人。每當有了肥羊吊上，她先研究他背景，然後敲他一筆。你根本不能控制她，她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要榨錢。」
我說：「我們現在從這裡說起。哈愛蓮出差成功地回來了。可惜她太好奇了。她也想分一份，而且她很貪心。她的行李箱不小心弄破了。她知道你不要她被人查出來，告訴你的話，你不會准許她申報損失要求賠償的。但是她太貪心了。她不告訴你，她自作主張去請求賠償。你們發現她被人盯牢了，這件事十分棘手。
「你計畫好是要失蹤的？」我問。
我看清楚她並沒帶眼鏡。
她說：「你怎麼知道，約翰告訴你的？」
我吹了一個口哨。
「當然，當然。」她說：「有問題嗎？」
她說：「當然，你們那面和選舉無關的，你可以自己作主。」
白莎轉頭看我，她說：「唐諾，看你有點像鬼。」
我偷偷地向白莎眨一下一隻眼，我說：「好了。警方正在查那包香煙和香煙屁股。用新的碘氣噴霧法他們會查到指紋的。絕不吹牛，他們一定找得出那個在床頭抽煙的那個指紋。萬一那是我們在聖卡洛塔市警局的海約翰警官的指紋，那真是太不幸了。再萬一海約翰如果把我們的丁富璐也一起拖進來的話，更是大大的不幸了。」
我們自電梯下來。我在總機前面停一下。「謝謝你。」我說，又極低聲地說道：「我十五分鐘後打電話給你。」
「愛蓮睡時喜歡放一包香煙和火柴在床頭。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煙。這一點我知道。」
她說：「你要明白，我不是想報仇。我只是要討還公道。不要臉的人不可蒙蔽所有的選民，萬一將來事情爆發出來，人家會說聖卡洛塔的選民不辨是非，沒有水準，選了一個這種人出來做市長。我相信我先生會自動在選舉前夕宣布出退出競選的。你要知道，只要他肯退出競選，當地的報紙就──和你的報紙，就不會再發布這新聞。」
我把聲音提高。「走呀！」我說：「
我說：「你什麼時候最後一次見到哈愛蓮活著？」
我說：「你給我坐下來，安靜些，我們有話要問你。」
「這裡不會有空車巡迴的。」我說。
她再看向我。「還好嗎，好人？」
他說：「謝了。」
在走道中，白莎說：「老天，你怎麼啦，唐諾？我們去找口供的，就在她快要開口的時候，你給她機會脫罪。」
我什麼也懶得說。
我指向公司車位置。白莎說：「別走向那堆垃圾，裡面的人也許正在偷看。我們找輛計程車走。」
「這要看她反應如何？你讓我先來開口，你就順勢而上。我一面可以有機會多用點腦筋。今天大概是他們準備全力一擊的時候。今天經過大家缺德的嘴巴一喧嚷，當選舉開始時正好在高潮。蒙醫生連回手的餘力或機會也沒有。」
「怎麼啦？有談到呀。」我說：「當然，不是那麼詳細。但是多次提到，再傻也是會猜出來的。」
富璐不可能再說任何事出來。她已鐵了心，板了臉，狠意滿腹，決心不答話了。
她眼睛眯成一條縫，她說：「你在說謊，你根本不認識海約翰。」
她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正好站在西方公寓正門的位置。」我說：「手裡是一手炮牌。」
我說：「當警察在公寓找到她的屍體時，她經過一夜的派對，似乎睡得很晚。早報是自門縫塞進來的。這表示她尚未起床。床頭上有煙灰缸和香煙屁股。其中一支是有口紅印的。一支沒有。」
「在聖卡洛塔沒錯，而且是蒙查禮醫生夫婦。他們倆無恥地生活在一起，以夫婦名義在高級社交界活動，更不要臉的是還想做什麼市長。你看，人心不古呀！」
「當然。」我說：「老兄老弟了。」
「吃過早餐了嗎？」白莎問。
「我們找個藥局叫一輛來。」
柯白莎說：「不准你去聖卡洛塔，不准你……」
她一下坐下，有如她的膝蓋突然無力，看向我的臉也顯出無助的表情。
我說：「沒有，整夜我都守著那門口。」
她在猶豫。
「有。」
她皺起眉頭說：「怎麼他會要在橡景發布呢？你真的認識海警官嗎？」
她疑心越來越加重。她說：「約翰從來沒有提起過，在橡景他有報館裡工作的朋友。」
「指示你工作的是海約翰。你找到他求助。他對哈愛蓮了解也深。他開始尋找林太太時，就找到了你，他要接近你，就必需常往藍洞跑。他和哈愛蓮也是好朋友。事實上指導她往橡景跑，到了橡景後要做些什麼事，一切都是他策劃指導的。」
「我要哈小姐被謀殺的真相。」我說：「我要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我說：「不對，她不會說實話的。你們兩個女人會打架。我們手上的東西尚不夠多到使她屈服。」
她用低沉粗啞的聲音說道：「你給我出去。兩個一起滾！」
丁富璐說：「你們在說謊。不過故事倒相當說得通。看來你們也是來分一杯羹的，你們要什麼？」
她猶豫地說：「那……你們進來吧。」
白莎對作業員說：「你開車到後巷去，告訴另外那個人半小時後有接班會來，也叫他下午五點打電話給我。公司車留在前門口就可以。」
「亂講！」她說。
作業員說：「謝了，我手乾淨得很。唐諾早上替我守了一陣。」
「你們是什麼人？」她說。
她突然決定。她說：「約翰是不可能告訴你姓哈的女人的事。因為他自己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我這一生也沒見過這女人。」
「現在不要，好人。」她說：「不要分你的心。」
她開始過街走向公寓前門。她避而不答我的問題。我說：「說呀！有什麼說什麼好了。」
房門打開。我在橡景見到的那個女人站在門內。她不明白地看向我，突然她認出我是什麼人。
「等一下，」我說：「那聖卡洛塔的事。反正她幹不成的。她一出面，五分鐘內我們就可以叫穿她原來的名字，叫她吃不完兜著走。我們現在主要在找謀殺正兇。」
她說：「大概在她被殺二十四小時之前。我警告過她要小心蒙醫生。」
「降到非常，非常，非常的小聲。」我說。
她抬頭大聲向我說：「林太太叫你們直接自己上去。四三號A，在四樓。」
「有幾件事情，你一定得事先知道一下。你做侍應生的地方，哈愛蓮在表演，你和她很熟。你差她去橡景給你做先驅的調查。特別是你叫她去收集尚還留在別人手中林太太的照片，一律要弄走。」
那女人立即冷下臉來，充滿了狐疑。「約翰絕不會告訴你這些的。」她說。
「那麼你知道蒙醫生會找到她？」
我說：「我只是為了我們報紙要報導的事，求證一下。我不想亂寫一通，最後寫出牛頭不對馬嘴的新聞出來。」
白莎說：「我想我可以……」
有一段時間，她們兩個女人彼此怒目而視。可白莎控制著對方不敢離開椅子。白莎說：「比狠的話你差得遠！你的背景也許叫你的胃強一點。講肌肉，你根本啥本錢也沒有！」
「為什麼尚不夠多？」
「你瘋啦！」她說。
「你說過你叫什麼名字來著？我忘記了。」她說。
九點三十分柯白莎乘計程車在公寓門口下車。我看她憂心忡忡。她走過來對作業員說：「半個小時內會有人來接你班。下午五點鐘打電話給我，再看今晚要不要上班。」
「等我一下解釋給你聽。你還沒有見到今天的早報吧？」
柯白莎把她手上的鑽石又閃了兩下。林太太現在滿臉的笑容。「見到你很愉快，柯太太。請進請進。」
「為什麼不行？」
我看到菲達小姐臉上露出聽不懂的表情。「降低鈴聲，先生？」
她說：「不行，好人，不行。我們不能去看麗恩。」
我拉過一張椅子自己坐下來，點頭對白莎示意道：「你也請坐。」
她走向我。「你這無賴。你給我出去，否則我把你臉抓破，把你眼睛挖出來。我……」
我說：「早報上有什麼消息。我該去買一份。」
「不是留給
「我知道，唐諾，你記住，今天不能回辦公室。也不能回你住的地方去。我們不能去見麗恩。我來打電話叫輛計程車。你回去叫作業員有事打電話到西山大旅社。我們等一下去西山大旅社。」
「不打。」我說。
這下輪到她大笑了。我看得出她內心的強力反抗。「你給我去跳河去。」她說：「你是在唬人，不會有結果的。有一件事你勝利了，我再也不會到聖卡洛塔去出洋相了。那海約翰，不論他想幹什麼，反正我是不參與了。至於其他的，你是一隻瞎了眼的狗，對了一棵樹在亂吠。假如你再在這裡不走，我立即就報警。」
「不對，一切都有依據。每件事都可以證明的。再說下去。哈愛蓮貪小便宜，自顧提出破損賠償，因而留下了一條被追蹤的尾巴，海約翰大怒。正在此時，不識相的哈愛蓮又提出了要分一份的要求。她要鈔票，否則她要講話──所以她在床上被勒死，永遠不會再開口了，線索也斷了。好了，丁富璐，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怎麼啦？當然是老海呀。」我說：「他說你什麼都知道。」
我說：「那就夠了。也是很好的題材。現在來談談那個去過橡景，最後被謀殺了的哈愛蓮。照我知道，她曾經為你工作過。她去找過你丈夫。」
「我們要對她說什麼呢？」
「說什麼？」
柯白莎的粗手臂像隻怪手。她一把用手抓住富璐的頭髮，把她的頭向後扳，她說：「閉上你的鳥嘴，否則我把你牙齒打下來，叫你吞下去。你給我在這張椅子上坐著，不要亂動──這樣才像話。敬酒不吃吃罰酒！」
「林太太，早安。」我熱誠地說：「你應該記得我。我是橡景舌鋒報的。有一位你的朋友海約翰告訴我，你有一樁故事想告訴我。」
她說：「要知道你發動得早了一點。假如你等到今天下午，我開車去聖卡洛塔招待記者，我自己說自己是林太太，我回來是找林醫生算舊帳的。然後我就失蹤了。那時候你就逮住我的小辮子了，你……」
「到底是什麼人派你們來的？」她問。
「叫一下林太太好嗎？」我說：「告訴她她最忠心的侄子來了。請你把鈴聲降低到最小的程度，也許她在睡，我不想太打擾她。」
在門裡面我們立即聽到動作的聲音。我對白莎道：「他們決定今天發動是一定的。她已經起身了。可能她準備開車去聖卡洛塔，中午可以到。他們準備在傍晚公開這件事。」
警衛看我們一眼，轉頭辦其他的事去了。菲達在總機上東按西按，然後用嘴角向我說：「真打，假打？」
我大笑道：「他也一直不知道我是做什麼工作的。我和老海有多年交情。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吃那一行飯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她說：「根本沒有這回事。」
她快速地說：「小兒科。不夠我二年花的。而他和那賤人出走已經二十一年了。我一直在找尋他們。有一天被我找到了，你知道他們在那裡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