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沒有呀！」我說。
「看電影？」
「把詳情告訴我。」
「土地所有權不是你的？」
「你又為什麼不肯自己回答這問題呢？」
「今天晚上七點左右。」
「一位我的同事。」
他笑了，老狐狸式的好笑。「你得知道。」他說：「這些公司只是前任公司的一個死殼。我們付牌照費、以前的欠稅，重組這個公司。我們把以前賣出去的股票買回來──通常只要付一分錢一股──當然，只有極少數的這一類死公司合乎我們的要求。我對這種公司的調查最清楚了。只有我知道哪一個過去公司合乎這條件，沒有別人會知道。」
「沒有了。」
「律師是哪一位？」
「準備用與沒收農場投資公司相同的方法，是嗎？」
她說：「當然，韋律師絕不希望這些信會到地方檢察官的手裡去的。他自然希望被告會判無罪開釋。這些信是本案的關鍵──從各方面看來，我知道韋來東是個很能幹的律師。」
「要多少？」
「他告訴你他是單身嗎？」
「一個安全所在。」
「是的。」
我說：「你包在我身上好了。」於是我走出去找雅泰。
「我根本沒有想像。」
「沒有。」
她盯住我看很久，她說。「唐諾，你又老毛病犯了？」
「這點你別管，你為什麼沒有打開那張信封來看一看？」
「老板房中有客人嗎？」我問。
「有人知道你出去是去看他？」
他站起來，用冷冷長長的手和我握手。「我想，」他說：「你對這種案例應該進行的方法是十分熟悉的……至少在你一進這辦公室的同時，你看起來是非常熟悉的。」
我說：「很多女人乘船去玩南海，也有很多女人在船上遇到很喜歡的男人，但是她們回家後，很少要付出三萬元出去的。」
「又如何？」我問。
「即使我能打破戰時臨時投資條例，給你機會把股票賣了，我也沒有辦法不使你坐牢，因為你偽稱代表這個公司，是欺詐罪。」
「省了吧，」警察告訴他：「金見田被謀殺了。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管家敲門把我叫醒，起床替薄先生訓練體能的時間到了。
「是的。」
「但是你不知道。這件事正好給了地檢處人員一直在找的藉口。他們派人當我不在家時破門而入，翻東翻西找到了那些信。你懂了嗎？我可以對一大堆聖經發誓，因為我知道他是有太太的，所以既沒有回信，也沒有在回來後見過他一面。但是沒有人會相信我的。」
「萬一有人問你這個問題，」我說：「你避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但是千萬別說謊，知道嗎？」
「但是，唐諾，你還不了解嗎？他不可能有信呀！」
我等候他自己打斷他的話題，然後我說：「我們的生意都是由柯白莎親自管制的。」
「在我們辦公室裡。蘇派克和我兩個在閒聊，也談一些業務上的問題。」
「這樣你不是也沒保障了嗎？」
他傾身向前，把雙肘放在桌子上，把兩手的指尖──一對起來，又壓下去，壓得指關節一個個啪啪地響。他動作自然，顯然他經常如此做。「你到底要幹什麼？」他問。
「想像中呢？」
她搖搖頭。
「回家之後，你有沒有打開來看一下？」我問。
我懶得回答她，我一面把每張鈔票折疊起來，一面走出門去。卜愛茜自打字機抬頭，看到我手裡的五十元鈔票，把嘴嚼起吹了個口哨，但是她的手並沒有慢下打字的速度。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這件事透著一點怪異。我認為洛白有危險了。我是他媽媽。我有做媽媽的責任、你是一個有訓練的技擊手，你肌肉如鋼。他們都說你把一個又大又兇的日本柔道高手隨便一摔，就掉得老遠。請你注意一下保護洛白。」
「她在哪裡旅行？」
「我後來知道我不是真的愛他，想來是所謂南海情調的影響，你知道，熱帶氣氛、椰樹、月光、遊艇。」
「沒有，他後來告訴我他是在婚假中，但太太自己一個人在旅行。」
她說：「我就知道目前還沒露馬腳而已。」
「沒什麼我能告訴你的。」
「好吧，告訴我吧。」
「是的。」
「你不知道嗎？」他說：「政府的條例就是防止未經公司的同意把資金股票全部出售了。股票一經出售，就變了私人財產，有如私人所有的任何東西一樣。」
「我實在對他知道得不多。」丁洛白說：「我的工作多半和設計和政策有關。人事是由卡伯納處理的。」
他的眼睛轉向我，他沒回答這問題，相反地他問我：「你一直在哪裡？」
他微笑，點點頭。「倒是很能幹的年輕人。沙小姐，現在請你把梁氏兄弟互訴的檔案拿來，我就可以讓你聽寫一篇答辯狀和反訴狀。下次賴先生帶錢來付費的時候，你帶他進來，順便給他收據。賴先生，再見了。」
「不知道。我們辦公室記錄裡有。怎麼啦？他幹了什麼了？」
「沒有，我沒有。發生了那麼許多突發事件，我……」
我搖搖頭。
「為什麼？發生什麼了？」
「我還沒有拿到。」
「我會的，」我告訴她，開始要站起來。
「這樣一個名字會有意外羅曼史，倒也奇怪，」我說。「你好像暗示他名字有什麼奇埃巧會？他幹什麼的？一個……」突然，我想到了，真的有如被突然在腦袋上打了一拳。我在說到一半停了下來。我看向她眼睛，知道我沒有錯。「老天！」我說：「這個人謀殺了他太太。」
「這一點我可以辦成。」
「怎麼個負責法？」
她點點頭。
「為的是要幫助你。」
「是的。」
「那是我的機密，我只要你幫我對付條例。使我需要錢
我可以見到她在想這個問題。
「他什麼也沒有幹。」警察說：「你最後在什麼時間見過他？」
柯白莎的小豬眼上下地看我。「這件工作如何了。」
我站在門口，看向她。
「為什麼你分了三步來買回這些信？」
我點點頭，她問：「你怎樣辦到的？」
「是在一個安全所在，唐諾，現在去拿太危險……」
「不行，先要讓你知道全貌。」
「金見田有你什麼把柄？」
「還沒有。只是初審。他們相信他有罪。」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衝口而出：「他的名字是廖漢通。」
韋來東律師說：「一切危險由你個人負擔，我會寫公函給你，記清楚我們所談到的一切會話。我要把信交給你簽收。我這裡有一張名單，都是列的過去一大批公司，沒有付加州稅金被吊銷了經營權。我會一個一個小心查封。當然你所需要的一家是沒有什麼營業實績的，債務不多的，法律責任不大的，同時要全部……或至少絕大部份股票已經上市賣出去了的。」
我說：「是的，那是應該的。」
我抓住她肩頭，把她轉過來面向我，這樣我可以向下看著她眼。「你和那男人沒什麼私情吧？」
「唐諾。」
「當然不是。我以前也乘過遊艇。女孩不是為此上遊艇的。有時你可以見到真心愛你的男孩──我是假想有此可能的。有的女孩會。她們結婚，從此過快樂的生活。」
小洛說：「把我嚇糊塗了。這個人我不是特別熟，他和我只有業務上的聯絡。蘇派克和我才談到過他，算來可能正是他被殺的時候。」
她拿起報紙，仔細看報上的地址。她說：「謀殺案地址，距離我們看到停車的地方不到兩條街。你就從那裡開始跟蹤的。警察早上三點鐘到她家。她知道你是個偵探──而仍舊讓你在家裡工作。」柯白莎把頭甩向後面大笑，擔憂，有點怕的硬笑。
在地下室的健身房裡，薄先生甚至連身上穿的羊毛浴袍也懶得脫下。「昨晚上熱鬧得很，聽到嗎？」
「你說你有些錢要給我？」
「你還是玩著再試？」
「他什麼名字？」
「他住在哪裡，你知道嗎？」
「他太太說些什麼？」
我說：「沒有女人想利用我呀。」
「唐諾，等一下。」
我說：「你的意思是他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信本身使你怎麼樣了？你自己……？」
她坐在那裡幾秒鐘，不說話。然後她說：「我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困難。」
「那麼我就不會失掉這工作了。」
現在她開始開口了，她止不住了，她說：「你看得出來，這件事對像我這種女人會有什麼影響。地方檢察官發瘋一樣想把廖漢通定罪。首先，他們根本不知道到底這是件意外，她自己摔倒，撞到了頭，或是廖漢通用什麼敲打了她的頭。即使地方檢察官能證明廖漢通用東西打她，他的律師可能會提出那次南海之旅，於是會說廖是為感情發了瘋。或是用任何其他方法，讓陪審員發生偏見，覺得那女的死得活該。但是地檢官可以完全避免掉這一切的麻煩，假如他一開始就把我拉過去，使大家相信廖漢通愛我愛得發瘋，一心想把太太處理掉，如此他可以和我結婚，我又有錢，又不難看。他可以把我弄到證人席上去，然後把十字架釘在我身上。假如信在他手上。他可以把廖漢通一片片撕碎，使他根本不敢自己站上證人席上去替他自己辯護，而他不自己上證人席又等於默認，結果一樣的壞。」
「不是。」
「什麼事熱鬧？」
「老天，你聽聽你自己口氣。這個偵探社是什麼做的？鈔票呀？」
我說：「聽起來，說不定寫成故事有雜誌肯出稿費。但是我看不出你沒有回信，為什麼要付三萬元。」
他點點頭。
「撞車還是什麼？」
「你從未給他寫過信？」
「就有漏洞？」我說。
「其實，」我說：「假如你自己沒有什麼心虛，你也沒有什麼他們可以指責的……。只要他緊閉嘴巴不要亂講。」
「我要投資幾個好的推銷員進去。我要使大眾注意到這塊地有出油的機會。」
「是的。」
「對健康不太好。」
「你喜歡人家說你妙？」
「你已做得很多了。」
「有一個替小洛公司做事的人被殺死了。」
他看著我道：「你知不知道，在目前情況下，沒有公司委員會同意，你不能隨便出賣股票的？」
「我除非有一卷鈔票，否則無法好好做我的工作。」
這件兇案是故意，預謀的。因為這兇手一進入四二一之後，就在通四一九的房門上鑽了一個孔，使他在作案之前先看清楚，不致弄錯了要對付的對象。
我說：「你以為我為什麼多此一舉地來找你？」
「不會？」我問。
他自眼鏡後向我笑笑。「信是如此說的，是嗎？……那樣說好一點。我給你的收據也會是五十元。不過你要付我的是一千元。」
她看向我，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說：「當然。」
「隨便什麼時間來都可以。我都會很高興接見你的。」
「你回來，那個時候你還不知道他有太太了。」
「那個人的名字，是……」她自動停下了。
柯白莎立即把她正在算帳的收支簿收進抽屜去，砰一下把抽屜推上，鎖起。「你哪裡去了？」她問道。
「你給我一千元定金後我就告訴你。」
我走向「柯氏私人辦公室」那扇門。推門進去。
「保護他什麼？」我問。
我回到床上，但是睡不著。我聽到樓下人在熱烘烘地談話，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和走道的低
「是的。」
她又看看我，她說：「我知道了。所有在追女人的都在爭著現他們肌肉，男性化。只有你，縮在後面，好像對她們沒有興趣……我懂得，我們女人見了你，就引起了母性的保護慾。」
「謀殺！」
「不見得，其實我是很野的。」
「可能是一兩天之內。」
「我仍舊想不出來，有什麼會影響到你這樣自由的人，付出三萬元來。」
「我不喜歡在客戶前面討論別的客戶的事。」
「去拿來。」
「喔，老天！」她說：「當然不是。」
「我是個偵探。找出事實，是我的責任。」
「金見田說他知道的，而我想當然，漢通一定會告訴他的。我在想，當一個人因為謀殺案被捕後，他自然會把一切告訴律師，從小事都會說出來的。」
「你們倆在談他的時候，是在什麼地方？」
「因為這裡面牽連著不少法律問題，而我是其中職員之一，隨便發言可能會引起相當窘的情況。」這顯然是受過訓練的一套說詞，而且說來非常友善。他說：「假如你能告訴我們想要什麼，我可以給你們更多的幫助。但是律師叫我不要談公司的業務，因為我說任何話，都可能是律師認為我不該說的。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專業細節……」
他笑了。「我這樣說好了，唐諾，你是個小個子，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像你這樣有膽量的──我們上樓穿衣服吧。」
「我沒有呀。」
警方對謀殺如何完成，及動機何在，目前一無所知。案發前約十五分鐘，有一位相當入時的青年，曾要求要一間單號，選中四二一。青年上樓，在四二一房外掛了「請勿打擾」的牌子、顯然他立即工作，把連通到四一九室金見田所住的房間的門閂打開，打開門閂後，他用一把薄刀把在四一九空那一面的門閂撥開。於是他推開這聯絡門，由於四一九室的浴廁門開著時，四一九室的人看不到這扇連通門的動靜，事實上連通門和浴廁門之間還形成了一個隱藏的小室。警方假設金見田聽到了這扇門有什麼動靜，開始懷疑而決心查看了。他被射了三槍。死亡是立即的。兇手既不搶劫被害者，也懶得回自己的房間再出去，他只是跨過屍體，把兇槍藏起，走到走道上，站在門旁，假裝是客人聽到槍聲在查看，並沒有人看到他是如何離開旅社的。
我不在乎地說：「這件工作還不錯的，我真不願見你眼睜睜失掉了它。」
她看了我一下，然後說：「也許你說得對。」她上樓，五分鐘之後，她帶了一張封口了的信封回來。「我知道信在裡面。我看著金見田放過去，然後封口的。他對其他信件也是如此處理的──他先給我看，而後當面對了起來……」
「我的責任工作。」
她說：「老實說、唐諾，對這個人我有一些地方，絕對絕對的不喜歡他。但又有些地方，他很能吸引我。他覺得船上好玩，他是自得其樂的人。」
「好吧。」
我說：「我要打破戰爭時期臨時投資條例。不想請求公司委員會的同意，把我有的股票賣掉。」
我說：「警察昨晚出動了……事實上是今天早上。」
「你要回到現實來。」
「好吧。」
「為什麼懷疑？」
「但是你沒有？」
清晨三點，警笛聲傳來。很遠的時候，我就聽到了。我起床，把衣服穿上，因為，真要有事發生時，我不喜歡措手不及，毫無準備。但是，我也立即想起在這件事件中我自己的立場，我又脫了衣服，回到床上去。
我回到偵探社。柯白莎在社裡。卜愛茜在她自己秘書桌位後面，在打字機上猛敲。
「然而，在信裡，你為什麼要由我來告訴你我要哪一個公司呢？」
「回去睡覺。」我說：「不行，等一下。你下去，問一下發生什麼事了。問他們為什麼那麼多聲音。他們會告訴你，他們現在相當興奮著。他們不會注意你表情、言行的。明天就不同，他們會警覺一些的……有沒有人曉得你知道我是誰了？」
「你好好做你的工作，就該不會。」
他又咯咯地笑出聲來，一面坐在辦公椅裡前搖後搖。「你是一個好玩的怪人，賴，你是怪人。」
「你怎麼能知道，整個事件不是地檢官設計好，讓你來鑽的一個圈套？」我問。
柯白莎歎口氣道：「唐諾，你對女人真他媽有辦法。你到底怎能使她們服你的？」
我搖搖頭。「你不必知道我的一切。」
「什麼樣性質的？」
「沒收農場投資公司。仔細的情況，恐怕要勞你駕去問我們的法律顧問。」他說。在我聽起來這是他背熟的一句搪塞話。「我們的法律顧問是韋來東律師。他事務所在翔實大樓。」
「金見田抓住了你什麼把柄？」
「她總不會把支票像彩紙一樣隨便亂拋拋掉吧。」
他按了一下桌旁的電鈴。秘書進來。她手中有一本速記本。他說：「沙小姐，寫一封信，給賴唐諾先生。親愛的先生：承向本律師陳請，先生準備重組一家已於加州喪失其營業執照的公司。因此，本人須要有更詳細的資料，例如公司名稱及先生準備重組的目的，以便憑辦。本律師辦理上項任務收費五十元，另加一切必需之開支費用。……就如此，沙小姐。」
旅社大廳香煙攤上的柳依絲小姐告訴警方稱：「這位青年是跟蹤一位神秘的年輕女人進入旅社的。她形容他大概二十七歲。短小
「用我已經付了錢買到的股票。」
「我都還不能確定她有沒有被勒索。」
我說：「我是個投資人。」
我把她推向樓梯，「下去吧，別告訴任何人你見到過我，我要回床去睡。」
「地檢處有一些偵探，認為對付這件案子，他們缺乏的是動機──使陪審團一看就產生偏見的東西。他們追查廖漢通過去的一切。他們查不出夏天有一段八星期時間他在做什麼。偵探找不出他去哪裡了。之後，在搜查他家後。他們發現一口木箱上有一個洋船的貼紙。他們追查，發現那是南海之遊，於是他們找到了那一次出遊的旅客名單。而一一訪問。以下發生的就變成自然發展了。他們知道了廖漢通那一次旅行，只對我一個人發生興趣。」
「老天，是什麼人謀殺他？」
「你沒有三百元，我不會給你的。」
我站起來，開始在原地踱方步。突然，我轉身說道：「昨晚他交給你那張信封，你沒有打開來呀。」
我沒等他講完。我伸過手去，把信封拿到，把它撕開。信封裡有六張信封。我把每張信封拿出來，張張打開，裡面每一張都裝入了整齊折疊好的信張──都是空白的，上面都有印著頭銜，那是金見田被謀殺那旅社的空白信紙。
她什麼也沒說，站起來就走出去。
「你準備怎樣去弄到控制權。」
「把我自己置身事外呀。」他說：「我要你寫一封信給我，告訴我，你選中的公司的名字。我只是做你的律師，照你指示來辦事……知道了嗎，賴先生。我反正始終是乾乾淨淨的。」
「他負責些什麼事？」
她看問我，眼睛開始變寬，變大。「唐諾，這樣說來，你是在那房間裡囉？」
兩條深溝出現在他前額上，更加深了他鼻子的長度。「什麼人準備給你呢？」
「什麼時候被殺的？」
我想了一下。我說：「百分之七點五。」
「這個男人有太太。」
她注視我道：「怎麼會呢？」
「我也不知道。」我說：「我一直在睡，看來好像丁洛白……那個拖油瓶……有一個替他工作的人，叫做金見田的，也許你在報上見到了？」
早餐後，薄先生去他的辦公室，一如從未有事發生過一樣。丁洛白搭乘他的便車一起出去。我等他們走後，叫了一輛計程車。我說要去翔實大樓。
「像薄雅泰這個女人，她有太多錢，她又太好看，很多人在追她，她會看上你？那是相反的，你在看上她，她利用你而已，用你來做個掩護──去看場電影，電影個屁！晚上十一點鐘？」
「不斷問他們問題，這是你避免回答問題最好的一個辦法。問你的兄弟，為什麼這樣晚他們會來找他。你盡量問每一個人，每一件事，但要聰明點，不要自投羅網了。」
「我告訴你，你就明白了。」
「我不知道。」
「我也曾懷疑過這個問題。她是一家在中國也有投資的大油廠職員。因為上海的公司要結束，所以她去結帳。」
「沒有。」
「那個男人是結過婚的。」
我問：「他的名字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知道嗎？唐諾，白莎不是對你不好。但是……」
但是來的警察要找的不是薄雅泰，他們大聲敲門把薄先生叫了起來。他們要和丁洛白談話。
她說：「這些人弄到那些信後，他們認為漢通的律師會出錢買它下來的。但是，漢通沒有錢。我想多半是那律師出的主意，叫他們轉向金見田，從我這裡弄錢出來的。」
「沒有。」
我付了車資，走進薄府。薄太太半臥地坐在圖書室一張長沙發上。管家說她要見我。
我看到她眼中露出的怒光。「三張支票？」
「那大老板也去上海。他們在一條船上，她對他很好。」
「逗著她而已，」我說：「我想她喜歡有人逗著她。」
「這是不可能的，這裡面一點法律漏洞都沒有。」
「因為我親自見到金見田把信放進信封，把它封起來。那些其他的信，他也是如此處理的。他先給我看過，然後……」
「我要你阻止它發生。」
「你什麼時候給我這公司的名字？」
薄太太全身都不舒服。女僕們在她房裡跑進跑出。她的私人醫生來看過她了。薄先生解釋她昨晚沒有睡好。丁洛白像是有人把他自洗衣機裡撈起來的。薄好利沒有太多改變。我站在他的立場研究一下，發現這世界上能有錢，並且能保持有錢的人，一定是懂得欺騙人，伸手要錢的人。
「我想是有點收獲的。」
「是的。」
「為什麼？」
他咯咯地笑起來。我看到他牙齒又黃又長。他似乎很欣賞自己說的這句話。「你說下去，」他說。
我不吭氣。
「分居？」
「我知道。」
我不斷在想，什麼也不出聲。
「幹什麼？」
「我是恨說謊的人。」她說。
「被人殺死？」
「我們不知道。」
「說我是妙人好了。」我建議。
「賴。」
「你認為她不會再付出錢去了？」
我在日光浴的地方找到她。她坐在一個雙座的斜帆布椅上，她讓出位子，讓我坐她邊上。我說：「好吧，把一切告訴我。」
我在睡褲外面穿上了一條長褲，我又套上一件上裝，在丁洛白下去到圖書室裡之後，立即踮足來到樓梯頭。警察根本沒準備客套，也不想降低聲音。他們想知道到底他認不認識一位叫金見田的男人。
我說：「你是沒收農場投資公司的律師？」
「閉嘴！」我說。
「我會弄到一張採油
「要你有點進步可真難呢。」他說：「記住，我出錢是要求有結果的。」
「我本來就是，」我告訴他：「但是我一向不願意在大江邊上賣水。我總希望讓律師來告訴我法律。」
「你什麼時候想開始工作呢？」
秘書小姐把辦公室門留一條縫沒全關死。韋律師用他小得不太相稱的黑眼望向我。他站起來，走過辦公室，小心地把房門關上，走回來，坐下來。「說說看。」
「有，絕對的。」
「這一點我自己負責。」
「我不回他的信，因為我知道他結婚了。不過，我喜歡收到那種信。這些是情書，我告訴過你，不過它們使我緬懷那次南海之遊。有些追憶是十分可愛的──有一天很晚了我們航進大溪地。那要實地見到，你才會了解，土著長頭髮美女圍了一堆堆營火跳舞。在船上我們就可以看到岸上營火堆。漸近後，可以看到女人們跳舞的樣子。我們已經聽到鼓聲，那種典型的，塔普──塔普──塔普。塔普，塔普，塔普。然後他們在營火上加上燃料。有人把水銀燈照向碼頭。碼頭上也有一批土女，什麼也沒穿，只有草裙。光了腳在跳舞迎接我們。船越近，他們節奏越緊，跳得也越野、暗號一下，他們又隱入了岸上的營火堆裡，他一再使我回憶這些，還有別的。他信寫得好。我都留著，每次無聊時會拿出來念一下，真是栩栩如生。」
女秘書看我走出去，然後去找檔案。
「我已經有三、四天沒見到他了。」
「那麼你就只好去想辦法。」
「你想想裡面的前因後果，我二十四小時後告訴你。」
「愛上了漂亮女人。好人，你聽著，總有一天你會身受其害的。你年輕，不懂事，又見一個愛一個。女孩子鬼得很，設好圈套的。你不能相信她們──我也不是說所有女人，我是指想利用你的女人。」
「誰是蘇派克？」
「地檢官要利用這些信來證明被告的動機。廖漢通寫給你的信裡說了些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回他信。但是假如他能證明你肯出三萬元把這些信贖回來，那就比什麼都有用了。」
「犯什麼？」
「船上回來後，兩個人會過面嗎？」
「韋來東律師。」她說：「湊巧的，他也是洛白公司的法律顧問。我真怕他會漏出些口風來，但是我想我們應該信任律師。他們都知道什麼該講，什麼又不該講的。」
我說：「我需要三百元。」
他沒有再提起為什麼他要問我昨晚我在哪裡，也不再問我對他女兒工作的進度。我也不去向他要解釋。我上樓淋浴，下樓用早餐。
「什麼公司？」
沒有。過不多久，天亮了。我才感到睏意。我想要睡一下。自從走道上回來，我的腳始終是冷著的。現在腳底也溫暖了，一陣倦意，我就睡著了。
我聳聳肩，站起來，走向門口。
她用喉嚨擠出了咯咯的乾笑聲。她說：「每次只要你對我這樣兇，我知道你又是為了錢。」
女秘書帶了打好字的信進來。他用右手指尖把眼鏡自鼻梁上推上一點，他貪婪的眼睛仔細看那封女秘書交給他的信。他拿出鋼筆，簽上字，交回給秘書。「把信交給賴先生，」他說：「賴先生，律師費五十元你帶在身上嗎？」
「看起來不太像。」
「什麼沒露馬腳？」
「我跟了她一段路，看她走進一家電影院，我就回來找你。」
他把雙手分開，在桌子上用手指尖打鼓。「你有個做法底稿嗎？」
「我什麼也沒有想。」
他轉向我，好像他在用顯微鏡研究一件事。「說下去。」他說。
「為什麼不現在講。」
「你怎麼知道的？」
韋律師是位骨瘦如柴的傢伙，臉上只有骨頭。由於鼻子又窄又陡，所以他的眼鏡不斷會滑下來。他骨架大，肉少。面頰凹下，更擴大了他嘴大的效果。他問：「請問尊姓？」
「他是個推銷股票的人。事實上他是個測候人，他看準哪一個人有希望買股票，用電話報告進來。其他的人去銷給他。」
「你準備給我的信上說五十元。」
我點點頭。
「是不是金見田？」
她說：「去年夏天，我乘船去遊了一次南海，船上有一個男人，我非常喜歡他……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金？金見田？」她問。
「之後他給我寫信。」
「很多。」
我什麼也沒說。
「怎麼啦，是的。」丁洛白說：「我們有一位推銷員，叫作金見田。」
她把嘴閉上，搖搖頭。
我說：「總有一天，警察要問我問題。假如我知道什麼事我不能說，我就不說，假如我被蒙在鼓裡，我可能講錯了話。之後他們就會來問你話。」
「你首先自己玩得開心。過了兩三天，你可以知道船上有沒有引得起你興趣的男孩子。通常見到的，都是因為環境的影響而像是不錯的男人，其實他們都不是理想的人。只是環境太浪漫而已。」
我點點頭。
「那些信現在怎樣了？」
「去拿。」
他又咯咯地笑了。「算了。」他說：「我不代客處理這一類工作的。」
「怎麼會到金見田手上的？」
「什麼時候能有呢？」
我把手插在褲袋裡，把腿伸直，把足踝架在一起，雙目注視自己的腳趾，試著從她想不到的方向，去想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但是你為什麼要知道我的呢？」
「這和你的想像有出入的。」
我把雙目注視著她，她不安地蠕動著。過了一下、我說：「我有個感覺，你不像會說謊這一類的人，的確感到的是你恨說謊的人。」
她說：「你先鎮靜一下，我馬上要把驚人的告訴你了。」
他自他袍子裡拿出一支雪茄。把尾部咬掉，點著煙，開始抽吸
她點點頭。
「你信封放在哪裡？」
「但是他們為什麼要為這件事見小洛呢？」
「那就是我買回來的東西。」她說。
「這裡面我還沒有弄到控制權。」
「唐諾，我一次又一次告訴你，你不可以每次隨便走進來，對我說你要多少多少工作費用。唐諾，你太不在乎，你太浪費，我甚至覺得你會報假帳。至少你對金錢缺乏價值觀念。」
「別替我擔心。」他說：「我會保護得好好的。」
「再見了。」我說。走了出來。
「我的事與你無關。」過了一下她說。
「有不少好的油井。」
「在哪裡？」
「之後呢？」
「但是，你為什麼……為什麼……」
「我馬上會說到。」
她抓住我衣袖，把我拖回來。「別走開。」
「銷什麼股票？」
「沒有，之後我發現他結婚了。」
「我根本還沒開始呢。」
「大凱子。」我說。
「三十天之內。」
「審判了沒有？」
「之後呢？」
「你一定得有土地所有權才行。」
「她現在知道你是個偵探了？」
「還在進行。」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要不要我把一切告訴你？」
「好吧，你喜歡討論什麼？」
他說：「加州的稅務機關只管稅金，一個公司只要不付稅金，就失去了他們在本州的經營權，他們就不能再做生意。不過這一切只要把欠的稅金和罰款補足交付，就可以復權重新開張。」
她向我走過來，像是在夢遊一樣。她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背，我感到她手是冰冷的。「你在想他對我是怎樣的？」她問。
「目前並沒有帶在身上，沒有帶足你要我付的數目。」
我說：「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你浪費得越多，我們剩下越少。」
「這又是為什麼呢？」我問。
「幹不幹在你，百分之十。」
她把腿收回來，用兩隻手臂抱住膝蓋，兩隻腳根放在椅上。「唐諾，」她說：「告訴我你做了些什麼？你是怎麼找出來的……你知道我說什麼？」
「好吧！」她脾氣上來道：「你自己去找出我為什麼付他好了。」
「工作。」
韋來東律師在二十九樓上有一個辦公室。一位女秘書想先知道我是誰，又是幹什麼的。我只告訴她我有些錢，想付給韋大律師。這使我有了晉身之階。
「你把它燒了？」
「什麼工作？」
她說。「一共有三個偵探他們拿到了信，私下自己研究了一下。他們自公家所得薪水有很。假如他們把信件交給地方檢察官，他們連加薪都不見得有份。我在他們心目中是一個有錢女人──當然他們為他們自己著想。他們找到金見田做中間人。我不知道金見田在裡面可以弄到多少？但是安排好的是要我分三個階段，買回這些信來。」
「但是他們問我，我怎麼能不回答他們呢？」
我認為這時候把消息告訴她很合宜，我說：「有人殺掉了金見田。」
「你的初戀？」
她搖搖頭。
「那麼，」我說：「那三張一萬元的支票是慈善捐獻。金見田倒看不出是慈善捐款的集資人。」
「每次看你對我那樣溫柔，我就知道你決心打太極拳了。」
「礦。」
「找到什麼人在勒索她了嗎？」
「之後呢？」
當房門關上後，他說：「我想你是知道我要怎樣做法的。」
「之後，是你受益的百分之十。」
他把假面具收起。眼睛冷冷透著貪婪。他說：「我的費用是一成。」
我一心一意看向他。「小洛一直在哪裡？」我問。
「不是，不是，別傻了。」
我說：「聽著，你這個小呆瓜！我會盡量不使你的名字混進去，懂了嗎？這支票假如被發現在他身上，你會怎麼樣？」
「唐諾，你幫不上什麼忙的。」
「警察？」
「沒有。」
「就是他。」
她用相當欣賞的目光看著我，「賴先生，你先別走開，你聽我說，我要你在這裡保護小洛。」
「好像金見田是替小洛工作的。」
他們東問西問地混了一陣，都離開了。我看到薄雅秦也自臥房踮足外出。我把她推回去。「沒你的事，」我說：「你回去睡覺。他們來看洛白。」
「什麼也沒有。」
「不會。」
「你有辦法叫她暫時不開口了，是嗎？」她問。
「你回信了。」
「還沒有，我正打算如此做，然後你……」
「沒有。」
我抬起眼光看向薄雅泰。假如法院宣判她要進聖昆丁的煤氣室，她也不過是如此蒼白了。
她站在那裡瞪眼看我，什麼也不說，也沒有表情，幾乎不呼吸。她已經卸妝，我看到她嘴唇變白。「你！」她說：「老天，唐諾，不會是你，你不會……」
在去薄家的計程車上，我看晨報。金見田已證實是一個有前科的人，也曾是個賭徒，在死的時候他受雇於一家「有勢力的公司」。公司當局知道了這個人的背景後也是大吃一驚。公司當局對用人十分謹慎，雖然金見田在公司負責的只是有限的小事，但是他顯然是偽造了過去的資料。公司當局現在對這一點正在調查。
「是『什麼』。」他說：「零點三八口徑轉輪槍，三槍斃命。」
「你名字叫什麼？」
「一個油礦。」我告訴他。
「你能確信韋來東知道信的事嗎？」
我說：「少來了，我們談生意。」
「一定是你，否則你怎麼會拿到……」
她的臉在扭曲著。她打開皮包，拿出鑰匙，打開放現鈔抽屜，另外用一支鑰匙打開一隻裡面的匣子，拿出六張五十元鈔票，交給我說：「記住，這是開支費，要報帳的，不可以浪費。」
「我根本不認識她。他寫信給我，這些信是情書。」
「好吧，這個死了的人有什麼冤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