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她有趣地看向他說：「路易，早。」
「什麼地方？」
「你要問我的話，我不希望你離開。」
我們收工的時候我已累得不能動了，出汗也太多了、路易對我說：「不可以用冷水洗澡，朋友，冷水對皮下有油的人沒有關係。即使如此，出汗之後用冷水仍舊有害無益。你用溫水淋浴，也不可用熱水。比皮膚溫度熱一點點就行了。先用手試，也不要淋太久，多用點肥皂沖擊後把水再變冷一點沒關係。洗好立即用乾毛巾擦。多擦一下活活血。躺到床上去，我會接手再給你好好活活血。」
快近黃昏，我找到一條橫交道轉彎駛向沙漠。三數百碼後我把車靠邊離開公路，經過一棵棵高低相同的山艾樹，選了個風積平沙地停車。
路易高興地說：「那是我自己的專利發明。你把洋蔥切細，加一點水煮乾，加點油炸一下，加上蒜泥，開罐豆子，最後再加點糖醬；那玩意兒味道好，吃下去頂饑得很。」
「你說得對，來點音樂如何？」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總找得到事做，要不要我現在試給你看。」
「我會在這裡等你的。」他說：「要買的單子在你身邊？」
「差不多。」
路易一本正經地說：「這個人還不堪一擊。荀小姐，也許他會為我打一場。」
他自袋中拿出一隻口琴，愛護而輕輕地在手掌中敲了敲，湊向嘴唇。
這一天我們都在車上。晚上露營，又次日的中午到達雷諾。
「真的，沒騙你。」
「早安。」他自肩部回頭對她說。
「我第一眼見你就喜歡你。」
我看向臥室的窗，荀海倫雙肘靠在窗檻上，還穿著睡衣，很有興趣地在看著我們。
「這裡附近有朋友嗎？」
「省省，」她說：「我喜歡眼上有黑圈的男人。此外我還先要刷牙。」
「一點也沒有。」她說。向他伸出她的手。
「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不論做什麼都支持。」我又點點頭。他衝口而出道：「那就不要因為我不好意思，你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來，把手套持緊，我們再來，一──二，一──二，一──二。」
「現在呢？」
海倫和我不止一次希望能幫一點忙但都被他趕走。他說：「這又不是宴會，我們也沒有桌子，不須鋪桌，也沒有太多水洗盤子，根本也沒有太多盤子，不過味道一定好。」
「是的。」
路易回到床邊。「了不起的女孩。」他說。把手指壓到我脊柱兩側的肌肉繼續他的工作。
荀海倫一聲不作下車，幫忙把應用東西搬下車來。
窗裡睡意很濃的一個聲音慢慢地說：「不斷的對打、會不會比現在這樣容易一點，路易？」
「我就怕你不好意思開口要我走。」
她整理一下服裝說：「我可以天天過這種生活，一輩子也不回都市去。」
「好。」
「我會告訴你的。」
近晚時終於找到了理想的地方。離城七里之外一個男人經營一家加油站。他本擬兼營個汽車修護廠，但因為資金不足，所以現有的是離開公路一百碼處一幢大平房。
「妙得很，朋友。」
「不需要了。」海倫說：「你看我不是鋪好了三個平排的鋪了嗎？」
她移向她的毯子，脫去她的外衣，沒有亮光所以一切朦朧，恒星光已足夠看到除去外衣後她的曲線。我大模大樣地欣賞，一點也沒有自責。我覺得是在看一件自然的傑作。她鑽進毯子，在裡面扭動把內衣脫下，穿上睡衣。坐起來把睡衣領子的扣子扣上。
又跑一段時間，路易突然停下，用訓練專家的眼光看著我說：「好，我們走一會兒。」
她眼睛眯起說：「反正日久知人心。」
我笑笑，又搖搖頭。
「那麼你要哪裡去？你要做什麼呢？」
「我是很喜歡你。」
在美國有一個怪現象，不論你用什麼身分想要得到商人營業對象的資料都會十分困難。但一旦你說是信用調查，大家都會全力協助。他們也不要你身分證明，幾乎萬試萬靈。
她解下頭上的手帕，進浴室洗手，出來時兩手正互擦著護手的化妝品。
她冷冷地說：「不要用這一套來嚇唬我，我想要
過了一會，路易停止吹奏，最後一個曲調在黑夜漸漸消失。我們坐著不動，不遠處只有我們那輛汽車及山艾樹的陰影。他平線以上，什麼也沒有，我們靜靜享受這份安靜。
「好，我會試試。」
我把車停在停車場，告訴路易我半小時準回。
我用左手擊出一拳。
海倫看到我睡態畢露，笑道：「好好享受。」轉身又睡。
「把肺完全開放，試著把氣吸到肺的底部，你還有很多肺泡沒有利用。這也是基本要訓練的、自己已有的要充分利用。」
「要做什麼？」
「為什麼？」
「假如你騙我。或強迫我說什麼，我會殺了你。我……我不但會恨你，而且……而且你也太傷我的心了。唐諾，會使我對所有人失去信心。假如這真是你要玩的把戲，請你現在就結束，對我可能還不太晚，再過幾天我就一輩子也不會恢復了。」
荀海倫纖瘦，有精神地自毯子中出來。晨陽照著她的臉變成橘色。她看見我在看她，很自然地說：「早，唐諾。」
我又跑每家銀行，說是在調查一張失竊的支票。問他們有沒有一個客戶名稱為薛太太，薛堅尼太太，薛依娃太太，薛胡依娃或胡依娃小姐。
我們刷牙，洗臉，坐在毯子上。路易給我們炒蛋、咖啡和很好的醃肉。醃肉的確炸得很好，脆而不易碎，有點果仁的味道。他架起了一堆小營火，木柴已變了炭。炭上架了一道鐵柵，鐵柵上烤著塗了牛油的法國麵包。
路易想了幾秒鐘說：「喔，好。」
「你知道，你從來沒吻過我。」
她離開窗口，路易轉向我。拉開口笑著。他的缺齒變成黑的空洞。「女孩真好，」他說：「朋友，她真是個好女孩。」
海倫和我平坐在毯子上看著西天落日，是一位偉大的畫家用光彩的顏料及看不到的大筆，在天大的畫布上作畫。路易給我們一人一盤冒著熱氣的食物。他說：「我們在沙漠露營，吃飯要一盤到底，一個人一餐只用一隻盤子，而且每人要吃到盤底。」他自己不斷地笑著。
「三個。」
我回頭去接了他們兩人，重新要找個合適的住處。
她說：「乘這個機會，正好可以好好談一談。」
路易說：「每人半盆水，不准多用，五分鐘後開早餐。」
「我以為認為你也喜歡我。」
荀海倫說：「你會把他弄肥了。」
「來個營火如何？」路易建議。
「他去辦貨，我叫他辦完在車上等，而且規定他半小時見面，但他黃牛了。我等了他一小時以上，只好回來。」
她注視了我一、二秒鐘，突然大笑出聲，但笑聲中有一點苦笑的味道。
她突然站起來：「老天爺，我真希望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但我可以說，你一定仍在辦那件案子，不過你要記住剛才我跟你說過的話。」
路易一早把我叫醒，他解釋跑步訓練開始。
我感覺餓，但是吃了東西還消除不了餓的感覺，我猛吃猛吃直到胃再也裝不下為止。
「謝謝你。」
「說不上來，反正昏頭是真的。打拳的最後多少會有一點，沙包也沒例外，對事情的看法與你我也稍有不同──唐諾，你是不是認為你我相處一久，只要我喜歡你多一點，就心肝都會挖出來，什麼都會不保留地告訴你？」
我們買了很多吃用的東西當晚遷入。路易用口琴吹奏，我和海倫跳了一會舞。廚房裡有一個燒木頭的火爐，我們讓它燒得很旺，整幢房子全靠這個火爐保持溫暖舒服。
我的一生還很少有吃了一餐不須立即工作的機會。我什麼也不做，盡量放鬆自己。過了一小時，我宣布我還有工作要做。路易說應該做呼吸訓練及腦殼訓練，我堅持有事進城。
我緊跟著，腳越來越重。我們跑得不快，我還能呼吸得過來，只是實在太累了，太累了。
他搖搖頭：「這不是直拳。」
路易說：「像你這種好女孩子怎麼懂得在沙漠中怎樣洗盤子
「怎麼對我那樣沒有信心？」
「晚安。」
我只醒回過一次，那是在天快亮的時候。太陽要出來的方向藍灰色的雲彩鑲一條橘黃色的金邊。左邊有海倫輕輕有韻律的呼吸聲，右邊是路易的鼾聲。我把脖子再縮下一點，又進入睡鄉。
「知道。」我說。
「毯子倒真多？」她對我說。
我們大家吃飯，不知什麼原因，食物好像是我數月來最有味的一餐。吃完了盤中的豆子，我還用法國麵包把盤中剩汁沾起來吃。
「我也自己問過這個問題，」我說：「目前我尚沒有答案，到時自會另有交待。」
「我怎麼會知道，你給他錢了？」
路易讚許地看著我。
「完工，」路易神氣地宣布：「比一缸水洗得還乾淨。現在我們把它豎在保險櫃上，準備明天早餐用，你預備幾點鐘睡覺。」
「所以你辭了職，請了教練，跑步、打拳、按摩，想要打別人了？」
「我看我先去鋪好我的鋪。」
我們找到一個汽車營地，老板娘給我們一幢房舍有兩個房間三張床。我們分別沖了涼，路易和我兩人修了面，我單獨出來探勘一下，把他們留在房內。
她說：「因為我喜歡你。」
路易思索地看著我，好像要說什麼又怕我會反駁他似的，但對他言來很難找到達意的言詞，最後他說：「朋友。你知道我的立場，我是你的朋友。」
「很多事情。」
微風自沙漠中吹來，很微弱的風，但是冷得厲害，風到之處溫暖立即消失。其實不能稱之為風，只是空氣在移動。海倫靠我靠得更緊，把膝蓋縮起來壓到我的大腿上，又一陣風來的時候，海倫全身起了次抖顫。
「海倫。」
「所以你要我告訴你，有關……」
「絕對記住，你想路易哪裡去了？」我問她。
「什麼呀？」
我說：「我被別人修理的次數太多了。」
「你有收音機？」我問。
「你有什麼話要說。」
我走回停車的地方，那已是一小時十分鐘之後了。車上裝了兩大袋的雜貨，無論車上車旁及車的四周都找不到路易。我坐在車上等候十五分鐘，太陽已爬得很高，我全身放鬆後有點睏意。什麼柯白莎，偵探社全已置諸腦後，我閉上眼不覺入睡，直到醒回來才想起自己是誰，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海倫說。「我來洗盤子。」
「沒有。」
「一般女孩要喜歡一個男孩總想對方能先主動，即使一定要主動也要慢慢來，不太露骨。我的想法不一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不必多談。」
我們離城的時候像一群標準的遊蕩難民，沒有人會要阻止我們。甚至有一輛警車還給我們揮揮手。
「我不要你告訴我任何鬼事情。」我說：「我很喜歡你，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子。當然，假如沒有這件案子發生，我也不可能約你離開拉斯維加斯。但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是一種享受。我喜歡接近你，我喜歡看你做事，我喜歡你每一件事。我已告訴你我來這裡是辦案，老實說我帶你來這裡只是順路，沒有希望你提供什麼的意思。」
路易聽到她的聲音，回過頭看看，急又轉回。
我走過去一步，站在她面前真誠地對她說：「海倫，我對你都是無條件的，我從來也沒有想問你什麼。」
她站著面向東方，雙臂伸向太陽又展開，慢慢地坐下把鞋子穿上。
他的眼中顯出一隻大狗對他主人忠誠的樣子。說聲好，把錢裝進口袋。
「我做點什麼？」我問。
他拿出一雙汗漬的手套，套到我手上。
「案子辦完之後，又怎麼樣呢？」
我才知道這裡海拔相當高。我的肺有缺氧的反應。路易還在繼續努力，我們跑上
太陽也才起身，空氣冷得經過薄薄衣服直刺皮肉。
「那你現在想得遠一點試試。」
「晚安，」她說。
我不知道晚上去冷到什麼程度，鼻尖反正越來越冷。天上有一顆星正好垂直懸掛在我的上空，我在想它會不會掉下來，掉下來又會不會壓到我。突然我張開眼，一大堆星星展現眼前，沙地很硬，肌肉不太聽使喚，空氣又冷又新鮮，把肺中陳年累月的濁氣洗得乾淨，我再閉上眼盡量放鬆自己。
「你不會問我有關沙包的事。」
路易說：「吃完早餐你什麼事也不做，你給我坐在那裡休息一個小時，讓食物消化，一點工作也不要做。」
完全不是我初起想像中的演奏。我以為一定是甜蜜家庭一類的口琴老調。但路易可奏各種曲子。口琴中飄出來的音樂有沙漠夜晚平靜安寧的特種情調，和這裡的黑暗，星光及寂寞的沙漠混成一體。
「現在我不喜歡。」
她在沙漠地上鋪床。路易把汽油爐自原裝的紙盒打開，架起來，灌滿汽油，不多久藍藍的火焰上已坐著一壺咖啡了。
落日及餘暉都消失很快。一會兒穹蒼滿星斗。
早餐又好吃又吃得多。我好像不再需要拳擊訓練。現在已經可以用空手打倒世界上所有好手了。
世界上再也沒有其他什麼場合可以使你精神更好。肚子更餓──乾燥，清涼，新鮮的空氣中你睡飽醒來，咖啡在等你。
我點點頭。
他開始跑得不快，我跟在他後面，一千二百碼後，就不再有冷的感覺。
她把眼光移向自己鞋尖，沉思一下，突然抬眼看向我說：「唐諾，假如你以為我知道一點沙包被殺的實況，你為了要騙我說出來，利用我喜歡你，故意假裝把工作辭去，目的為了騙我情報，我會殺了你的。」
我看看錶，和路易分手已達兩小時。我寫了張紙條，放在駕駛盤上。「十分鐘返，勿離開。」走去再打幾個電話，一方面試試運氣，一方面補足幾個剛才沒想到的漏洞。
我覺得十分舒服全身放鬆，但不想睡。全身肌肉中有新血流動，連皮膚也變緊一點。
「我們會需要的。」
「不會。」
「晚安。」我說。
路易說：「目的地到了。老板，有什麼吩咐？」
半小時後，盤子也洗好了，用具都已裝載，我們再次出發。引擎聲音很響，而且雜音也多，車子還是可以給我們固定的三十七哩時速前進。太陽已高升，車子影子漸短，溫暖漸漸轉變為酷熱。右後輪胎刺穿漏氣，路易和我把備胎換上。我們一點也沒有因此感到苦惱。我們不緊張。我們不在趕時間。每件事都可以輕鬆為之。與我平時必須拼命爭取時效為白莎賺取鈔票完全不同。世界上所有時間都是我們的。我們還多次停下來看景色。
路易在我房間等我，我伸手伸腿地倒在床上。他拿出一個瓶子，倒了一些瓶中的液體在手上，我嗅到酒精和草藥的香味。路易開始工作，他在我全身擦抹、敲打、輕捶重擊，又一次一次重複。
「路易，什麼東西那麼香。」
「你根本沒有設計這一切，為的是要我上當。」
「因為你去出這一拳時，你的肘部離開身體太遠。是從外面跟了拳一起升起的。在出拳之前你要把肘部緊靠身體，先是左拳，再來右拳。」
「為什麼？」
海倫在我身旁靠著我的肩，我一隻手挽著她的腰。我覺得到她平靜有規律的呼吸，她臉頰的溫暖，也可聞到她頭髮上傳來的芬芳氣息。她握住我的手，瘦小柔軟。偶而我會覺得到她深呼吸一下，長長歎口氣。
「我沒有不敢接近你，我喜歡你。」
夜尚還溫暖。一小時之內有過二次公路上有汽車經過。車頭燈自一個方向過來又消失在另一方向，照射出奇怪的影子，留下紅色的尾燈再慢慢消失。但一小時之內，只有兩次，其他時間只有黑暗的沙漠及孤獨的我們。
她走過來站在我前面說：「我們話說在前面，你隨便要我告訴你什麼，或是隨便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依你，但是你只要一提起沙包的事，我就
我們大家坐在毯子上。
「怎麼說？」
「那就說吧。」
「我早就知道，還有什麼不對嗎？」
她靜了一陣又說：「無論如何，因為跟了沙包一段時間，又因為吃了太多個吃角子老虎，所以我自己認為和警察，和法律是站在敵對的位置的。要不是出太多事我也不會有這種感覺，尤其是被指為吃角子老虎出的事。有這麼幾次沙包被別人捉到，吃角子老虎的老板假裝要送官要控告。我們當然知道這只是嚇唬嚇唬而已，但是警察總是喜歡賣弄。要挾你一個夠，才放人，所以在我看條子就是一個條子。」
「對。」
他握住她的小手，又笑了一次說：「我們會處得好的。」
我再醒來時，太陽已在地平線之上，山艾樹和窄葉灌木的影子比它們本身長得多。左邊毯子不斷在抽動，我知道海倫在穿衣服。路易在汽車旁，爐子前蹲著，空氣中已有咖啡的芳香。
路易見我在發抖說：「一會兒就好，你身體須要出點汗，來，跟我跑。」
「冷起來了。」路易說。
「總有些事，也不一定能全如願。」她說。
他說：「不算好，也不算壞，但你會有進步的。現在我們試右拳，你打右拳的時……」
海倫高聲漫著吞地說：「你本來是廚師，現在因為你升格為訓練師了，早餐由我負責。」
「沒有。」
「你剛才說的也都是真的沒騙我。」
我說：「我們進城，看看能不能在哪個酒吧找到路易。」
我打問號台看薛堅尼太太有沒有電話。沒有登記。我一個一個旅館用電話問有沒有薛堅尼太太住店，也沒有。我用電話問水電煤氣等公司，他們不肯提供此類消息。
老爺車僕僕風塵，我也急需修臉，路易下巴已成黑色。我們三人都被日晒而且風沙滿身，但精神都不錯。
我點點頭。
我穿上球鞋，緊緊腰帶，喝點熱鹽水，和路易跑進寒冷的清晨。
「永遠不會？」
「永遠不會。」
他開始工作，拿出鍋、盤、罐頭，做晚餐。他動作不快，但是沒有不必要的動作，他真的知道怎樣野炊。
我交給他海倫給我的單子及二十塊錢。「這是零用，」我告訴他：「用完再給你。」
我們以每小時三十七哩速度離城。
我又試了一次。路易看得仍不是味道，但很有耐心地說：「把右手手套給我，我給你看點東西。」
我知道白莎會在旅社等我，所以我就不回旅社。我平時積下的錢都是旅行支票形式，我買了一輛很舊的中古車，買了羊毛襯衣，套頭毛線衣，皮外套，鋪床用品，野炊用品和罐頭食品。下午三時三十分已準備就緒可以上路了。
我回來時字條還在駕駛盤上，還是沒有路易的影子。我只好發動汽車，回到租來的平房。海倫才打掃完畢，一塊手帕還紮在頭髮上。我把雜貨搬進房屋子的時候她問：「你把路易賣那裡去了？」
自廚房傳出鍋碗的聲音。路易輕呼一聲，跑向廚房，打開廚房門說：「喔，我是這一家的廚師。」
「不必動手。」他說：「休息一下，你是一家之主，對不對？」他看向荀海倫問。
「好，我是路易。吃角子老虎的事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早餐後我們坐在一起，吸著煙，享受晨陽的溫暖。我們三個人抽完了煙，我望望路易，我們兩個望向女孩。她點點頭，我們同時站起，把毯子捲起，拋進老爺車。什麼人也沒開口，我們根本不須開口。
海倫歎口氣說。「唐諾，我真高興你想出這種旅行法。這是我一生最好吃的一餐飯。」
「這裡如何？」我問孫路易。
海倫說我們尚缺些雜貨，列了張單子給我。路易自動願意跟我去辦貨。海倫決定留在家中再整理一下。
「再跑多久？」我問。
我走一個旅社，把自己關在電話亭裡開始工作。我打電話給各超級市場，信用卡申請處，牛奶公司，甚至送冰的廠，自稱是舊金山信用調查公司，想調查薛依娃太
路易沒有太用力。除了呼吸較深外，沒有影響。
「是的。」
「最易騙過人，」他說：「最困難擊出，是真正的直拳。現在我們先來看左直拳。」
「我還沒有想得那麼遠。」
「這我知道。」
我什麼也沒有說。
「有一件事你說對了，我是一個偵探，我現在還在辦案，這的確不是為柯氏偵探社工作。我現在的工作為的是一個女孩，我要還她公道，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在辦，連那女孩本身都不知道，再說要是我不辦，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肯辦。」
她現在已不再緊張，頭的全部重量都靠在我肩上。
過不多久沙漠的風吹過來一陣豆子的味道，有蒜的香味和油炸洋蔥的香味。
她說：「路易有點不對勁。」
「懂。」
「不要出聲。」他自肩後回答。
「找個汽車營地。」我說：「洗個澡，再決定下一步。」
他給我示範，他給我解釋，而後一直令我打左直拳到我左手抬不起來為止。
「更好的。」路易說。
幾分鐘後，路易又開始慢跑，我跟在後面，我們租的房子在四分之一里之外，感覺上花了一小時才算跑到。
「沙漠裡和你相處的第一夜，是我一生最快樂的一夜，第二夜也和第一夜一樣美好。」
「鋪兩個床、還是三個床？」她眼看我問。
「我也不知道。」
「晚安。」路易咕嚕著。
「我絕不怪你。」
「談什麼？」
路易稍稍有點窘，沒開口，假裝認為她的晚安是向我一個人說的；她用手肘撐起半個身子說：「晦。路易。」
「他被打壞了腦筋，有點糊塗。」
「晚飯做好後，我怎麼稱呼你來吃飯？」他對她笑著問。
「沒有的。」
「你想要辦的事，都是全力以赴，沒有妥協兼顧的。」
路易給我們的音樂確有風琴的效果。原因當然完全來自環境因素。沙漠、星星、黑夜。但是以路易這種外表的人言來，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我覺得已夠得上稱為音樂家了。
海倫半耳語似的說：「這裡離開天堂近一點。」
她看著我說：「為什麼突然對自衛藝術有興趣了呢？」
「該睡了。」海倫宣布，「我睡邊上，你睡當中。」
我們輕快地走著。吸進大量清冷新鮮的空氣，腳雖已累極，但不同的運動方式反使肌肉舒服一點。
我說：「假如你不想告訴我你知道沙包的事，你就一輩子不必告訴我。」
「胖不了。」路易說：「他能量消耗得厲害，所以只好從食物中來攝取。他一分肥肉也不會加多。他會變很結實。」
「鬼話。」她做個鬼臉地說：「是不是因為我做過──吃角子老虎那件事，你不敢接近我？」
多數單位都盡可能協助我但沒有結果，有一個銀行經理非但不給我消息，而且要求我給他身分證明。他的說話使我感到薛太太可能是這家銀行客戶之一。你要的資料他根本沒有時，可以天南地北閒聊十分客氣。但你要的資料正好他有時，他就謹慎得多了。
她仔細看著我：「還有什麼要說嗎？」
「早。」我說。
她眼望我，雙目直視，堅定有光，她說：「唐諾，你知道，我這下真中了一個傑克寶頭獎了。」
進雷諾城路上路易都在談她。「非常了不起的女孩，」他說：「踏破了鐵鞋也不見得找得到第二個，不要糟蹋了。」
路易花了半小時做完他認為我需要的按摩工作。我穿上衣服，有點累但並不想睡。海倫已把桌子鋪好，早餐有葡萄柚、咖啡，烤得全黃的吐司，厚厚的火腿及荷包蛋，還烙了些餅。
我淋了浴，屋主供應毛巾太薄了，還沒擦乾身體一半，毛巾就濕了。
我們等數分鐘，等她舒適地睡著了之後，脫下外衣就穿內衣鑽進海倫給我們鋪好的毯子。
「好極了，我們兩個現在要做什麼？」
我在她身旁坐下，過不多久她站起身來，坐到我對面的一隻椅子上，面對著我說：「讓我看著你，你要說老實話，否則我會知道。」
我說：「有人可能會沿大路找我們。」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