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步行了大約一里路，才有順路車帶我回去，海倫已回家，路易準備的晚餐，也是她善的後，我們三個人出去看了場電影，回來分別就寢。
她看著我，一點鬥志也沒有了，她已打敗跌落陷阱。
「路易，早上真吃不消，再休息一下好嗎？」
「那是付了錢的。」他悔恨地說。
「他要去雷諾，要離婚。」
「你是不是知道的？」
「荀小姐看起來是站在我這一邊，為我著想的。」
「薛堅尼。」
「那是分手十個月之後？」我問。
「我想你一定是很好的──很熟練的？」
「他給你一張信紙，又給你一個貼好郵票的信封。」
她開始哭泣，很輕聲的，她一句話也說不出，本來也沒準備說話。
「回的信是華亞賽口述，你手寫的？」
「當你還在盡量和敵人合作的時候，他又說服你應該自己失蹤，自行失蹤這個念頭是他想出來的吧？」
「這件事你從來沒有和費律談過嗎？」
「之後呢？」我問。
「從他說起。」
「注意，這個公寓是以薛太太名義租的，絕對不能有人發現，否則戲法就穿幫了。收拾要乾淨，把行李送舊金山，行李票藏皮包裡，我想老華先生給過你錢，是嗎？」
「這件事費律是不會計較的，只要你告訴他這不是你的錯，你也無意騙他。你以為離婚已辦妥，所以最後結果婚禮是不會取消的，只是延後而已，延後到你辦妥離婚。」
「一切遵命。」
我把酒瓶推到一側：「路易，該回家了。」
「是的。」
「不會，她說堅尼不知她要寫信給我。她說她本意是要寫給費律，她不希望看到費律混進重婚案件中去。」
「在學校裡我受過秘書的訓練，我得到一個職位，我努力做好一個秘書，事實上我十分成功。」
「進來。」她說著站過一邊，使我可以進去。
「不錯。」他說：「我能像你那麼想就好了，我知道我會老想那半瓶酒，最好你把我一腳踢走算了，要不然總有一天連累了你，你就划不來了。」
「那女人，不是荀海倫吧？」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說：「我站在這裡告訴你？還是過去告訴你？」
「是的。」
「為什麼計較？」
「起先我……」
我需要一點時間，在回去之前仔細想想。我走進一家賭場俱樂部，要了杯酒。四周是賭徒們的叫聲，吃角子老虎機器聲，幸運輪轉動聲，硬幣落下聲。
我看到她突然產生希望說：「請一位好的私家偵探要花很多錢，是嗎？」
我坐起來，雙手搓著眼說：「什麼正是時候，冷死了。」
「不，事到如今已不可能了。」
「我想你反正都知道了，你認識荀海倫還會不知道……」
「當然，我搶了沙包的銀行。唐諾，假如你缺錢，我可以支援你，我知道你現在花自己的錢在辦事，我也知道可能你還夠用，要是頭寸緊，我可以支援沒問題。」
「當然，我給她回信了。」
「我不斷與堅尼來往，家中十分反對。堅尼為了要養我去參加職業拳擊，自此他總覺得他是為我犧牲，我和他私奔，正式結婚。」她嫌惡地把肩自後聳翻向前，加上一句：「當然這是我一生最大的錯誤。」
「你能不能告訴我，老華先生現在心裡有什麼感想。」
我們回屋帶上手套，路易說：「今天要教你重拳，你試著用你的全力來打我這隻手，用全部力量。不對，不對，不要先拉後再出拳。」
「你怎麼辦？」
「是的。」她諷刺地說：「分手後他所有順利的時間，都神氣活現，傲慢向我。但他失利了就向我來求同情，無論如何，他說他是那種一定要有女人來增加靈感的人。他知道我不可能回頭，他另外遇到了一名女子，他說那女子絕不能代替我。又說那女子死心愛他所以他也只是喜歡她而已。」她苦笑地說：「這就是薛堅尼的心態，女人死心地愛他，他只是喜歡而已。」
「沒有辦離婚？」
「什麼？」
「但你沒有見到費律。」
「你說的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再欺騙費律。」
「對了。」
「哪裡去見他？」……「去他辦公室，那一個晚上，我們本來約好見面。」
「我把它留在店裡了。」
我說：「你已經把剩下來的錢給我了，褲袋已空了。」
「路易，走，我們回家。」
「荀小姐想對這件事公公平平地處理，雙方不吃虧，那知道你──我們說你並不欣賞。」
「過一下會好一點，要不要再睡一下？」
我問：「路易，你又揍了什麼人了？」
我說：「我有一個概念，我可以先說出來。不對的由你糾正。」
「我在這附近等，等你被送進醫院之後，再想辦法找到你，之後就回拉斯維加斯向姓華的報告。」
她仔細地看著報紙，我看她讀報時眼珠的左右轉動，過了一會，她讀完報紙，但眼光仍留在報上，假裝在看報，爭取時間仔細想想，以免抬起頭來，須立即面對現實。
她對我笑說：「那倒不必，我自己有錢。」
「不要再提了。」
「她倒想得很周到。」
「這些都沒關係，從荀海倫說起。」
我給她一支煙，擦支火柴，假作著要給她點煙，想辦法移近一點小桌子，看到小桌上有一隻煙
「她根本沒提多少錢，尤其沒提要我出錢，她只說他要自己立業，立業後才有錢來辦離婚手續。」
下午二時左右我找到路易、他坐在側街一個廉價酒吧最後卡座裡。半瓶最便宜的威士忌在他前面桌上，抓住瓶子的手指節皮擦破了，在流血。他的眼睛固定，目光鈍滯。嘴裡不斷輕輕自己對自己在嘀咕，不知說什麼。
「但是華先生答應只要他兒子十分擔心的話，一定會把實況告訴他。」她哭著說。
「我想這些都命中注定，我自己活該的，解釋都解釋不清的，連自己都不知怎麼會變得如此糟糕。我一定要想辦法把曾經和堅尼結婚三個月這件事，從我記錄上取消，這是一個恐怖經驗，否則會影響……」
「不完全知道，我只知道她給你一封信，至於信的內容只是猜測而已。」
「起來，跑步訓練正是時候，我不要你出太多汗，現在跑正好。」
「你的看法是怎樣的？」
「他從你臉色知道有事已發生？」
「怎麼啦！這是我們共同認為正確的，他說至少暫時我應該離開現場，而費律一定不可以知道為什麼，直到他心理上完全恢復，然後我們可以告訴他理由，他又說將來有一天我可能擺脫堅尼，可以有結婚的自由時，可以再見費律，向他解釋所發生的一切。」
「荀海倫根本沒有寫什麼信給你。」我告訴她。
我說：「我們不必浪費時間，我就是賴唐諾，華亞賽出錢雇我找你，同時又使費律知道他出錢在找你，其他的應由你來表白了。」
「你一定要找到我有什麼理由嗎？」
「否則他何必硬要你偷偷離開呢？就是怕費律仍要與你結婚呀？而且他反而叫你做了費律不會原諒你的事，就是你失蹤。不告訴他為什麼、在哪裡。使他那樣痛苦。並且提心吊膽以為你受到什麼危險的事了。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又要讓你哭泣，只是要你了解實況。」
「荀海倫的男友就是薛堅尼。」我說：「你現在不是個已婚女子，你是個寡婦。你隨時高興要和什麼人結婚都可以。」
幫助他走出酒吧，扶住他來到街上，協助他進入老爺車，回去的半途上，路易用掉我錢的罪惡感突然發作，要求下車，他說：「就把我在這裡放下來，我沒有資格和你同乘一輛車子，我把你辛苦積下的錢用掉了，我也知道你沒有多少錢，我對不起你，我怎能回去面對海倫。放我出去，出去撞死也話該，我有這個見到酒跑不開的習慣，我不是一個好人，我不能自制。」
他說：「我褲子呢？」
「他娶了她，所以我沒有再去查離婚手續是否真的。」
「我認為可以做點事，把一切困難全部解決。」
「誰這樣說的？」
「你知道我怎麼樣？」他說，眼睛看我，兩眼蒙上了一層紅絲：「我把你給我的錢──買東西找回來的錢，都花掉了，我有這個毛病，有時候自己控制不住，我就沒法……」
她點點頭。
「我不懂。」
我走向門口：「天黑之前，你一定要住進醫院。」
「不難過？」
「我做什麼？」
「你不計較今天的事？」
「我什麼也不做，倒是你應該做點事。」
「這表示老華先生出賣了你。」
「……」她還不懂。
「對的。」
「但是他沒辦離婚嗎？」
「你突然失蹤。」我說。「失蹤的原因，可能是突發的記憶喪失症。」
她點點頭。
是傅可娜開的門。
「換言之華先生不願別人知道這件婚事取消的原因，是新娘有前夫，還沒辦好離婚手續。」
「我可以進去嗎？」我問。
「你不會離開？」
「之後又如何？」
「但是他堅持我一定要使自己失蹤，失蹤到絕對不被任何人找到，這一點是他最堅持的要點。」
「你為什麼不可以？你已經對不起他，照我的方法做，正好糾正過來。站在費律立場來看，這一個月他所受的，眼睛下面的黑影，面頰上少掉的肉……」
她說：「我有點迷糊了，我以為你是替華老先生工作的。」
「你是什麼人？」
「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我第一次打到你身上，我就知道我喜歡你，就像和你握手，不過握在你下巴上，對，我們回家。」
「費律不知道你結過婚，也從來沒有聽到過薛堅尼這個名字嗎？」
她畏縮地點點頭。
「他沒有口述。」
「你要照我說的去做？」
「要你來付錢？」
我向四周看看，看到一隻打開著的箱子，衣服折疊好放在桌子和椅子上，屋角落一隻小桌上有女帽、手套和皮包，一封經郵局寄來的信件在小桌角上。
「對他是個很大的打擊。」她說：「但他還是十分好心，他告訴我，一開始的確他不贊成這件婚事。但最後來他知道費律是真心愛我，而只要費律喜歡的，他總要幫助他完成心願，所以看我能使費律高興，他也漸漸改變心態，能接受我。而且正準備表現給所有親友看，他是多麼歡迎我參加他們的家庭。他也告訴我經過這個決定後，他越看越覺得我是個好女孩，應該得到費律和他的敬愛
我說：「不，你是個寡婦。」
「你為什麼不同意呢？」
「不是，她叫什麼仙蒂，姓什麼我忘了。他不斷說到仙蒂，我沒見過。」
「你會不會……嗯，假如你知道是什麼人做的，你是不是一定要……」
「你不必對我太好。」
「的確是氣人，他要多少錢？」我問。
我走下樓，回到街上。地勢較高所以日光照出來的影子有點發紫。雷諾是世界上最特別的小城，站在街上一看就可以見到雷諾特有的景象。牛仔們穿了高跟靴，重重地在人行道徘徊，迷惘，苦澀的婦女，等待居留時間達到離婚標準，奢華的美女晃過城試試運氣，賭徒和觀光客雲集，休假的和旅遊的雜處，五光十色，只表示這是雷諾。
「什麼……什麼人殺了他？」
她慢慢坐下，眼光沒有離開但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你現在要做什麼？」她問。
「是的，我用傅可娜的名字，使我自己忘記過去，重新做人，你看，我父親……」
「你真笨，」我說：「我現在在告訴你解決整個事件的辦法，理智點，少去想羅曼蒂克，留著事情完了再想不遲。」
「我的頭不喝酒也老會痛，這也是我常豪飲的原因。我頭痛毛病太久了，已經習慣了。」
現在輪到她做決議，輪到她說話，她喜歡兜圈子，就讓她玩她的。我說：「我們自認是不錯的。」
「對呀！」
「你難道從沒有想過你可以直接走向費律，把所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他……？」
「就是如此。」
「是的。」
「在我看來這是薛堅尼的恐嚇信，假如你不給他創業的錢，他會阻止你和費律的婚姻。假如你答允自華家拿錢給他，他就坐在幕後，也不說話也不離婚，把你看成一隻會下金蛋的鵝。」
「華亞賽大概正在辦公室？」
我一手駕駛，一手握住他靠門正在扭動開門把手的前臂，車子有點東彎西扭，我說：「算了，路易，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每人都有缺點。」
「那個女人呢？」
「我留在這裡照顧他，你用那輛車進城，可以去你說了好多次那家美容院做頭髮。」
「至少可以試試，我要盡力去做。」
他把窗打開，窗簾全部拉開，把我球鞋拿出來，運動褲拋過來，幫我都準備好，再把窗關起。
「好，你就做華老先生要你做的。」
「至少他知道內容。」
信尾簽名只用『W』一個字。
「只要費律能用點腦筋。」我說：「就會從這一點看出，你的失蹤是經過導演及有人支援經費的。我說過不要使人知道你曾經租用過這個公寓，你走到街上去，到東到西晃，找一個警察，問他這是什麼城，做點傻頭傻腦的事，等別人發現你是個忘記一切，患『失憶症』的人，切記不可喝酒，半口也不行。」
她還是什麼也不說，只是站在那裡，好像颱風之後，站在自家門前，觀看還剩下點什麼似的。
「你回了？」
「不要客氣，也給我一支。」
信是草草寫就的，內容如下：
「請你不要再折磨我。」
「我想是叫你上當的東西。」
「是的。」
「為什麼？」
「謝謝，到時再說。」
他看著自己手指節，皺眉道：「好玩，我感覺我揍了個男人，又想是喝──醉──喝醉了的幻覺。現在看一看來真揍了人了。等一下，想起來了，那……那是薛堅尼。他真行，一個側擊，但是我給他來了個基本一──二，我給你看我怎麼打他的。標準打法，我──在海軍，一定是火努魯魯，是不是冠軍賽，看是冠……」
「說說看。」
「患了記憶喪失症。」
「是的。」
「你最好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訴我，由我來做決議。」
「是的。」
「你了解我？」
我拿起酒杯四周看看。
「那你想荀海倫是……」
「沒有，他有急事出去了。留張抱歉條子，當晚約會不得已取消，他曾給我電話，但我已離開，說好晚上十一時再通電話，和約我明天共進午餐。」
「她是寫了。」
「你有沒有想到，這封信可能是堅尼要她寫的。」
「你知道我很差勁。」他放下水壺，眼光避開我說：「連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差勁。」
我說：「我相信老華先生不希望他兒子和你結婚，他認為費律可以有更好的對象，但費律非常愛你，而華亞賽是個自以為是的心理學家。他看費律只是個無經驗，羽毛未豐的小孩子，但是知道硬把你們拆散，必會導致父子的不快。然後突然發生了一件他期待的事，等於替他解決了一切困難。他強迫你自己離開，希望費律自然死心。」
「荀海倫的朋友。」
「足足好幾年相安無事，我也沒見他，也沒聽到他下落，根本也沒想他。他退出拳擊圈，我想拳擊協會抓到他什麼把柄不准他再出場是真的，我不相信是他自己退休的。」
「他父親比你更和他處得久，連他父親也認為他不會在乎這一點，所以費律會原諒你的。」
「你猜測荀海倫給我的信中說些什麼？」
「寫信時候薛堅尼尚活著，現在他已死了。」
我背窗坐著，可娜只好對著光線對著我，是
她突然伸出手來向我說：「賴先生，你真是好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雇用我們來找到你。」
「沒什麼。」
「你患了記憶喪失症，你患了很徹底的記憶喪失症。那最後一天你在辦公室，你低頭去拿支鉛筆，嘭──突然之間，你什麼也記不起來了。你發現自己在街上，完全不知自己姓甚名誰，怎麼會在街上？在街上要做什麼？」
「我們一起生活了三個月，起先的二、三個星期，我完全被催眠似的，但慢慢的，我漸漸了解了他的本質，他是個妒忌心極重，猜忌心極重的粗人。他要控制得住什麼人時，他粗暴地利用他一切。當他失利時用一切的理由推托，他曾差一點在這一行爬到頂尖，但是當他遇到比他更好的對手時、他不懂得振作，反而連精神也崩潰了。這都是以後的事，我們才結婚的時候，他正在蒸蒸日上，他自最基本的場合打起，漸漸引起人們注意，但頭部不斷被打，受損很嚴重。何況他天性情緒化，極為妒忌，他開始認為我是他的私人財產。慢慢的東一點，西一點湊在一起，他的缺點越來越多，我就無法忍受了。」
「鈔票你沒有心痛吧？」
「在椅子上。」
我把從拉斯維加斯報上撕下的新聞，自口袋中取出，給她看。
「費律，」我又繼續說。「由於真心愛你，他的反應以及失去你後的痛苦，遠超過他父親的預期。費律不止心碎，而且廢寢忘食，人也憔悴了。」
「結了婚的女人。」
「我一直以為堅尼辦了離婚，這是他對我最可惡的陰謀了，我告訴他我要自由，他說最好方法是等候一年之後以遺棄為名就容易辦離婚。假如以他虐待為告訴理由對他將來事業多少會有影響。」
「但，你把全部事實告訴亞賽了。」
我小心地離開吧座，回到街上。
「我沒有這個信心，我比你更認識他。」
「只要你有半點酒味，別人以為你是個酒鬼。但你完全清醒，理智，只是沒有記憶；人們會把你交給醫生。醫生也許會試你是不是做假，你必須要小心應付過他們，你想你能嗎？」
他伸一隻手到我肘下，幫我站起，我兩腿發抖，肌肉酸痛。
「我看你不錯，蠻好的。」
「我可以吸煙嗎？」
「你答應做我叫你做的，我就不再說。」
我做了一個憤憤不平的姿態問道。「為什麼不能辦呢？」
「出去一跑就不冷了。」
「一會見。」
「我想荀海倫根本沒有寫這封信。」
「我盡力而為。」
「你該倒打老頭一釘耙。」
「你不必在這些地方花太多時間，只要告訴我和他分手後發生什麼就可以了。」
她走向門口，又走回來，把我雙手握住，輕輕喚我一下說：「你出去的時候房東來過，他稱呼我賴太太。所以要做得像個樣，再見。」
「但是，」我說：「他雇用我時，說明是要找到你，發現你失蹤的原因，我現在都辦到了，我完成任務了。」
那天早上，我運氣好。
「為什麼？」
這一記高空打中了要點，她說：「我不知道，當然……我也沒辦法未卜先知。」她神經地笑出聲來。
「不必。」
「她信中沒有提起這一節。」
他抬頭看到我：「喔，你來了。」舌頭厚厚不聽指揮。
「你已改了名字，她又怎會知道你以前是薛的太太呢？」
「你是個寡婦。」
「那有什麼希奇，這是邏輯上你最可能來的地方。」
我走向窗口，向下看到的是人家的後院，拋棄了的木箱子疊在一塊，一根晒衣繩吊在兩個柱子之間，沒有衣服在上面。一個坑裡面有泥漿，反射著陽光。一堆乾黑沙，有一把圓鏟插在上面。我故意把臉轉向窗外，讓她可以哭過後整理一下，不要以為我在看她。
「這一點，我想知道。」
「他非常理智分析婚禮反正已不可能再進行，他說假如那麼愛我的費律，一旦得知我以前有過一個男人，兩人好過，他現在還活著，而且還有婚姻關係未解除──你知道費律這個人，那樣深愛，那樣敏感──華先生分析到我最怕發生於費律的──沒錯。」
已請私家偵探賴唐諾調查本案。已與荀海倫聯絡。荀海倫男友姓耿者昨晚被謀殺。你在雷諾已不安全。應急速離開另找較安全地點。
「他雇用了我。」
他歎口氣說：「那好，你走吧。」把枕頭放在脊柱後面，點上一支煙，又說：「我一會兒就好了，沒關係。」
她把眼光移開，把下唇慢慢吸進上下二排牙齒之間，又輕輕地咬著，「有沒有人雇你找出兇手？」她問。
「回見。」
「那姓荀的女人沒有講實話？那封信……堅尼死了？」
「我們開始等待這漫長的一年，這一年對堅尼是相當好的，他連勝了七八個月，但突然節節敗退了三個月，我對原因不了解，依據他經理人說他心理上有懼怕，但是我總覺得有可能他在玩鬼，連經理人也被他出賣了。外面謠言很多，但也沒有證明。我們分手十個月後，他來看我，他情緒十分低落，他說他沒有我就沒有靈感，再也沒有勇氣和人對台。」
「之後你碰到了
我微笑向他說：「頭怎麼樣？還痛嗎？」
「那麼聘雇你的目的，只是安撫費律。」
「是的。」
我說：「我只能給你旅行支票了，我……」
「一個什麼？」
「我看不出來。」
「他，當然曾建議你給荀海倫回信，使薛堅尼不會再和費律聯絡。」
「除了這種想法，沒有別的想法。」
「為什麼？」
「不要說了，」她叫喊著：「不要說了，我受不了。」
「一切靠你自己，祝你幸運。」我又伸手與她握手。
她飄出門去，我坐在開飯桌子上，拿起電話簿，列了一張準備一家一家打的電話名冊、找到兩本過期雜誌看了一會，實在無聊，又因為上午太累的訓練，不覺瞌睡起來，椅子還不如床，但太累的人連站起來都懶得理會，明知應再去看看路易有沒有好一點，但還是站不起來，就如此睡著了。
她說：「你是在幫我忙，重新給我機會，我看得出。」
她看到我想做什麼，側向小桌，動作十分快，我才把信角挾起，她一巴掌把信的大部份壓在桌上，我說：「要是這封信不是拉斯維加斯寄出的，就不關我事，要是來自維加斯，我要看看內容。」
「只好抱歉，你們怎會找到我的。」
「我以前沒有這樣想過。」
她說：「我想你當然知道為什麼我會離開？」
一個雜貨零售商有一位記帳客戶，名字是薛堅尼太太，她的公寓在加利福尼亞街。
「不要這樣說，你胃不再難過的時候，一切就過去了。」
「我尚還不十分知道，但我相信我知道。」
「當然。」
她加強行動，用另一隻手來抓我手腕。我用力一推，把她整個人推開，我擺脫她阻撓把信紙自信封抽出。
「把褲袋翻過來，所有錢帶走，我就走不了。」
「做什麼？我還是不懂。」
「那不太公平。」
「我想他不會在乎的。」
天沒大亮路易把我叫起。
「我認為還有可能。」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最好你能叫我去做點事，你叫我去殺人，我也會為你去做。」
「在你床邊有一壺水。」
有個報攤，出售全國各大城的報紙。我找了一份拉斯維加斯的報紙，警方正全力在找荀海倫，那位與死者同居的女郎，警方終於找到了荀海倫失蹤後藏匿的公寓，但她已溜走，警方調查在辦本案另一角度的私家偵探唐諾，發現賴唐諾、荀海倫及另一退休拳師孫路易似已離城，警方確信荀海倫可能是兇手，或至少知道兇手是誰。所以私家偵探賴唐諾以帶她離城為交換條件，想在警方之前先獲得消息，警方對賴康諾這種行為十分不滿，正研究將來起訴他妨礙刑案調查，妨礙公務等罪，孫與本案亦非完全無關，彼曾出面指認死者為以往拳擊名手薛堅尼。
「但是，我不能這樣做。」
「嗯，是的，他說要保持他家的聲譽，要保持費律永遠對我有一個好的印象，要使我和費律的愛在費律心中永遠存在，不致變為我給他的欺騙等等。」
我找到地址，停好老爺車，爬上樓，按門鈴。
我說：「我自己又能完成任務情況下，我看不出為什麼一定要犧牲你。」
我說：「我說直話，比較難聽，為的是告訴你我的看法。」
「老實說，賴先生，我有過這種打算。這也是為什麼我要去他辦公室的原因，我想把心裡一切對他說明，我也會盡量使他不太傷心難過。但是他父親說他知道費律比我為多，他要我突然失蹤，好像出了什麼事，連自己也無法控制，我同意他的建議對我們三個人都有好處。你看，訂婚早已宣布，結婚日子已定。要取消真是說不過去，華家又不是沒有社會地位的。」
「夠自己用的？」
「警方尚未查明。」
我走上公路，走不多遠就有一個好心的人停車，帶我進城。
「沒有。」
「你去哪裡？」
「所以海倫的這封信，對你等於是定時炸彈爆炸？」
她停下來，好像要整理一下應從什麼地方繼續她的話題似的。
「我想費律對於我沒有告訴他，我結過婚這件事，是永遠不會原諒我的。」
「我自己有個想法而已。」
「他找你要什麼？」我問。
「我接到一封荀海倫寄來又古怪又氣人的信，信裡說，她自報上得知我即將結婚，她又自稱是薛堅尼的朋友。她說堅尼告訴她；薛堅尼和我根本沒有離婚。她又說堅尼已痛改前非，決心向上要做一番事業。她想堅尼日前無力辦理離婚，如果我不願等候，我可以去結婚，她會從中設法把事辦妥。我嫁給費律後，堅尼會去辦離婚的。她說他最近運氣不好，過些時就會有錢的，她建議堅尼辦妥後我可騙費律因為年齡資料的錯誤，再結一次婚，甚或根本不再辦手續就算同居關係。」
門外實在冷但路易那麼熱心，我只好艱難地跟了他跑，路易不斷自肩後向後看我，所以知道我的身體狀況調節速度。在歸途上我突然學會了路易教我的呼吸方法，我能盡量一次多吸一點空氣進去，也能在第二次吸氣前，把肺裡的餘氣多吐一點出來，路易看到我的進步，讚許地點了一下頭。
「他理智處理什麼了。」
她點點頭。
「荀海倫要我上當？」
他開始痛哭，回進屋子還是淚流
她眼光看到我的眼光，有智慧地說：「你裝得很兇，不好對付──但是，看得出有浪漫氣氛在心裡的，你是在成全我和費律。」
「比你現在所做的要好得多。」
「你把我心都要撕碎了；」
「為什麼他要阻止薛堅尼和費律聯絡？」
他拿起水壺，也沒有用杯子，一喝就喝掉了半壺。
「不了，我要起來，喝很多水，那半瓶威士忌到哪裡去了？」
她看著我想要說什麼？
「你還不明瞭嗎？」我問：「你被好心的人發現，他們見你有記憶喪失，送你送醫院。柯氏偵探社費了不少力氣找到你，你還是什麼也不記得，柯氏偵探社請費律來認定是你、而你在見到費律的那一秒鐘，因為見到心愛的人的刺激，你又回復了記憶，你就……」
「沒什麼難過。」
「絕對沒有，而且立刻證明給你看。」
「是的。他要我接受他一點錢，如此我自己的錢可以全部留在皮包中，留在辦公室裡，這是做戲情節之一。」
「這樣做有什麼用，會有什麼好處呢？」
「我看你太樂觀一點，請代我問好荀小姐，謝謝她，希望她不要以為我不感激。我想……我想我只要給她說這些，其他都不談了。」
「但是她要我給她回信。」
足足一分鐘之後，她才停止哭泣，自我控制地說：「你想華先生真認為你能找到我嗎？」
「那倒不見得，他十分體貼，對我非常好。他已同意我們結婚，當然我知道他心裡不願意，但為了兒子，他表現十分圓滑。」
她說：「我年輕的時候是個小笨瓜，我有點野，我喜歡打鬥，喜歡打鬥的人。我不喜歡籃球，但我喜歡橄欖球，堅尼和我同校，他是橄欖球校隊，學校後來發展拳擊，他是冠軍，他成為英雄，雖然後來學校因為太多家長反對，不得不放棄拳賽，但他仍是同學偶像。」
他紅絲的眼看看我說：「我要把有關拳擊的一切都教給你，把你訓練成一個最好的拳擊手。」
她看了我數秒鐘說：「你不是在搞什麼花樣吧。」
荀海倫，背向著我，正忙著叫一架機器出錢。
突然，她抬起頭來說：「那麼，他是被謀殺的？」
「喔，我真不想再訓練了，我們以後……」
「你看不出來嗎？要是他去告訴費律。他要解釋，他怎樣會知道的。為了解釋他怎樣知道的，他必須承認他是整個詭計設計的一份子，他必須承認與你研究過，看費律反應，再決定讓不讓費律知道。而且他是原始阻止你與費律見面，要告訴費律實況的人。再說，要是費律真愛你，不在乎你曾經結過婚的事實，當初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可處理。譬如，華亞賽可以說紐約有件商業上的要務必須親自處理。他帶費律去學習或協助，婚禮可以延後，亞賽可以向親友解釋婚禮只是延後，在延後的時間內你可以和堅尼離婚。費律對他父親處理這件事的方法，可能永不諒解，對你當初不先面對他而連玩失蹤把戲，也不易諒解。」
「何以知道老華先生也認為，費律不在乎我結過婚？」
「因為……第一，薛堅尼的問題無法解決，費律和我就絕不可能結婚。不要忘記，我是一個……」
「這就是我所要知道的全部事情了。」我說。
「我給他看荀海倫的信，他非常高興我對他的坦白，他說百分之九十的女人，在我這種情況，會聽從荀海倫的建議，結了婚再說。他建議我回信荀海倫，婚姻已取消，如此薛堅尼就不會再和費律聯絡。」
「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些什麼事，而後我們把大家知道的合在一起，可以看出些道理來。」
「好，聽我說，海倫進城做頭髮，過一下就回來，你招呼一下這個家，我要出去走一走。」
不知多久我突然醒來，努力振作一下去看看路易，他聽到開門聲說：「嗨，朋友，來點水好嗎？」
「沒有辦，最後證明他只是來騙我一點錢，拿我的錢去騙那女人，那女人也有點積蓄，最後也被他拿走了。」
可見警方尚未找到我購買中古車的資料，我又打了幾個電話，用我老方法調查。把拉斯維加斯報紙留在電話亭中，當然有關本案的一版，已撕下放入口袋。
「對，這就是老華先生假設可能性之一。」
「他不要費律太受打擊。不要費律發現這殘酷的事實，這也是整個事件的背景，我們都為費律好，我要給自己留面子，也要替華家留面子，更要保護費律。」
「受不了什麼？」
「走，走。」他推著我。
他遲疑了一下：「呀！不錯，我還有個家，不是嗎？噎！老天！」他站起來把手插入褲袋，拿出兩張一元紙鈔及一些零錢。
她看了我一下，突然她警覺起來：「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同意，」她說：「也給了錢。後來薛堅尼說已辦妥了。」
「壞在肚子外面，總比壞在肚子裡面好。」
「於是他態度全變了？」我注視她地問。
「是的。」
「名字的問題沒關係。」我說：「說下去好了。」
「我拿了信，去見費律。」
「沒問題。」
我們又像昨日一樣，訓練、淋浴、按摩。早餐仍由海倫主廚，咖啡還是那麼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