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知道。我只要……我想這幾天是最危險的時期。」
「你的朋友？」
「當然。我目的是如此，這也是我唯一的期望。你那一套鯷魚醬呀，照片呀！算個什麼東西，萬一她同意照相又怎麼辦？」
她不吭聲，咬著下唇，想著。
我一直是半側著和她說話，所以也不斷看著後視鏡。一輛車在接近。我看它速度很快。
韓佳洛在一輛雪佛蘭車的駕駛座上。她還在生氣。她把車在我的車前停妥。走出車來，往回走，高跟鞋在水泥路面上咯咯地響。
我說：「我們從另一角度來看這件事。我們假設包太太妲芬決定放點玻璃渣在她先生的生菜沙拉裡。你到我們公司，希望能阻止她。我們怎樣阻止法？手裡拿隻篩子站在桌子旁邊，還是躲在廚房裡天天數玻璃窗有沒有破？」
「對他我知道不多。據我知道有一度做得很成功。而後他對賽馬有了癮──此外他還是個間歇酒鬼。他會一度好好工作，一度又脫底。脫底時他會去找包先生，但他從不來大房子。妲芬不喜歡他。」
她說：「我向你道歉。」
「你懂嗎？」
我後面的車眼看要經過了，我聽到突然的煞車磨得輪胎和路面吱吱叫聲。又有一陣不耐煩的喇叭聲。
「這倒是真的，她……」
「什麼紕漏？知道你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好像是死於併發症，起因於嚴重的──我不知道。」
我爬進公司車沿阿丹街慢慢開著。在第一條橫路口，我把車靠向路側，停車，自後視鏡向後面望看。
「你還沒能面對現實。」
「你問得滿多。」
「恨她。」
正當那輛車經過我們車旁的時候，她突然回頭看我。我聽到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氣。
「他沒有女朋友。」
「為什麼呢？能得到什麼呢？」
「這才像話，」我說，「我要辦事，一定要清楚內情。」
「她知道你來看我們？」
「老天，」她叫道，「你以為她有什麼關連？給你這麼一說，有可能。你認為華素素是……」
「說下去呀！」我說。
「最先說到，她真希望我能早日實現我說的一切。她希望照片早日出現，全國以她為年輕一代的代表。」
「你假如一開始就說明這些，就可以省了不少併發症。」
佳洛說：「老天！你想他們有沒有見到我們？」
「倒也沒有故意。」
「華素素不喜歡他？」
「什麼樣子？」
我說：「不要站在路面上，別人以為我們在談價錢呢。到車裡來。我們可以想點好辦法出來。」
「為什麼不快點想個高招出來？」
「為什麼？」
「至於預防包啟樂不受毒害，我已經做了一件聰明事了。」
「她是自然死亡。有一個……她有個醫生。也有死亡證明書。」
「也是管家。」
「高什麼招？」
「講吧，」我說，「你正在說華素素。」
「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我不知道。」
「我只是問一問。」
我看到一輛車自阿丹街快速開過來。我把車慢慢沿右線前進。
「是的。」
「我比你清楚。」
「他們夫婦有磨擦嗎？」
「她看到了我們，」我說，「但不見得認出是我們。」
「我不知道會有多少。我只知道二、三年之前包先生涉及一件生意糾紛，可能面對一筆巨大的債務或是須要付出大筆的錢，他把所有的財產都轉入他太太包妲芬的名下。當時據知有一份文件證明這些財產轉入她名下純因方便之原因，所以他隨時都可以取回。但是……」
「我告訴你，她有。」
「他只是個男孩子，很好的男孩子。」
「那時候你不是為包太太工作？」
她叫喊道：「以為？何止以為！我知道你很笨。」
她生氣地怒目看我，然後突然目光軟下來，笑出聲來。
我說：「我認為你有點表演過火，很吃驚的樣子，又突然了解。表演得不錯，只是過火了一點。」
「每件事你都稱心了？」
「一位太太馬上要變成全國知名人士，絕不允許自己丈夫出什麼事。對嗎？」
「是的。」
她點點頭。
「你講呀。」她說。
我說：「別傻啦，沒有男朋友，就不會謀殺親夫。」
「我也說她聰明，聰明而且殘忍。」
「誰是他的女朋友？」
「好，佳洛。你要我們去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你要我們不使包妲芬在她丈夫包啟樂食物中放毒藥。這是不可能辦成的工作。已說過你不可能守著包啟樂先嘗過他吃的每樣東西，你也不可能跟著他太太到廚房去看她有沒有在橘子汁中加砒霜。我們一定要另外想一個高招。」
我說：「好，回你的車，我還有事要做。」
我坐在那裡，看那兩輛車在視線中消失。路上
「不關你的事。」
「好得很，是個藝術家。」
「閉嘴，讓我想一想。」
「沒有，我替包家工作才六個月。」
「所以蔡凱爾恨妲芬。」
「假如我去看她呢？」
「你對你自己陳述就可以了。」
「算你贏了。唐諾。」她說，「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是華素素，我不知道包太太知不知道。」
「好，你臆測到什麼？」
「照相的事可以拖多少時間？」
我聘請來跟蹤包太太的偵探用一輛老福特，不起眼地通過我們。假如他看到我的話，他一點表示也沒有。
「她就是死了。」
我說：「工作女郎付出二百五十元來不容易。尤其是為了老板的丈夫的飲食安全付那麼大一筆錢，更屬奇怪。」
「而你自己好像在等候什麼事發生──一個星期之內？」
「不要傻。這只是常規工作。我不能進屋子去監視她。我只好用心理手銬去把她下毒的企圖銬住。現在，我想知道他小舅子，蔡凱爾。」
「我想是的。」
我說：「佳洛，你的困難是……」
我只坐著看著她。
「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看……我對你估計錯誤了。你是有點腦筋的。」
「因為，假如在這段時間之內她丈夫死了，她在守喪期，她帶孝，就不能開派對請朋友吃擠擠醬和小餅乾，她無法照相，就什麼也沒有了。」
「我只是這樣問。」
「我認為的確是辛苦所得，」我說，「你替包太太工作一定不很愉快。她對時間好像很認真。」
「這才像話。」
「你真聰明。」她冷冷地，不感興趣地諷言著。
「我高興你有此想法。」
「我就給她照相。」
「包麗泰是不是中毒死的。」
「怎麼樣？」她問。
「也只不過是猜測，依據一點小小的資料……」
「為什麼？」
她又點點頭。
「叫韓小姐！」她說。
「為什麼？」
「總有個原因。」
「我只是告訴你辦案的困難。」
她重重按一下我的手，離開我車子，給我一個微笑，急急向前走，坐進自己的車，開走。
「不關你的事。」
我把前因後果想了一下，又說：「佳洛，我們不能老坐在火爐蓋上，這個廣告照片熱潮一過，我們也沒戲可唱
她說：「我已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我現在想要支煙。」她說。
「是急病？」
「是不是？」
「蔡凱爾對妲芬怎樣？」
我對佳洛說：「懂了沒有，佳洛。這就叫高招。」
「不是。」
「我現在聽好了。」
「真的有一位包蓓思，侄女兒？」
她打斷我的話說：「這還用你說，誰不知道！」
「什麼人用你的方法去向她說，她都會相信。」
「坐在幕後，等著有力證據的出現。把他每一毛錢都用法律方法來擠乾。這種方法每天都有女人在使用。用毒的方法不合理。妲芬是聰明人。」
「是不是？」
「哈囉，」我說，「駕車出遊呀！」
「他是包麗泰的弟弟，麗泰是包先生第一個太太。她三年前死了。」
「你的薪水有多少？」
「想好了。」
「因為我想置身事外。」
「我想是的。」
我打開車門，她猶豫一下，進車來坐在我身邊。
我說：「你的故事也真怪。妲芬要毒害她親夫。不是有怨恨有磨擦的丈夫，她願意冒一級謀殺罪來除掉他？倒底為什麼呢？再看包啟樂，很漂亮的傢伙，好看的鬈髮，好萊塢式的短鬍子。有個穿套頭毛衣短裙的女秘書……」
「你想假如他願意，她會不會喜歡？」
她向我怒視著。
「你在暗示什麼？」
「她不肯？」
「怎麼啦。」
「她沒有男朋友。」
她說：「我不管你怎麼辦案。要是我知道怎樣辦，我又何必把我辛苦所得交給你們來辦案呢！」
「我看還沒有。偉蒙是怎麼回事？」
「據偉蒙告訴你的資料。」
「每件事都稱心了，唐諾。謝謝你。」
我說：「我突然闖進她的生活中，告訴她有個機會可以把她的照片登到全國各大雜誌上去。我甚至還沒有告訴她照片有多大，或是我們向雜誌買多大一個版面登廣告。她立即自以為她會在生活雜誌整頁上微笑著在擠一管擠擠醬到餅乾上去。你要了解，真正打動她心的是我說照片下面會注釋這是今日年輕一代的領袖人物。」
「我仍見不到下毒的原因。」
「我認為……我想一個星期後一切會變好。」
「已經使出來了。佳洛，你想想。像妲芬這類自負貌美的女人，一定特別重視她的形象、地位和虛名。她……」
「蔡凱爾如何？」
「包麗泰又是怎麼死的
我遞支煙給她，也為她點著了。她深吸一口，用快而自然的動作把自己身軀移動一下，把她左大腿移上了汽車坐墊。
「她認為她需要點保障。」
她說：「不要老想到這個。」意思意思地把裙子拉了一拉。
「看情況，看她反應，看我們得到什麼資料。一、二個星期沒問題，甚至三、四個星期。」
包太太妲芬坐在一輛大「寶客」的後座。車子又快又平穩地經過我們車旁。馬偉蒙司機在開車。
「司機？」
「不要吹毛求疵。」
「當然，為什麼不？」
「你管閒事已經管過了。也找到我是什麼人了。你闖出紕漏來了。」
「沒什麼。」
「照你這樣想法，我永遠不可能面對現實。」
「我沒有暗示什麼，佳洛，我在陳述事實。」
「叫我韓小姐。」她說。
「是的，告訴我他的一切。」
「問題不是去向她推銷這個概念，而是什麼人想得出這個方法才是高招。」
「是的。」
我很快地把香煙吸吐著。
「懂。」
我說：「看來是處理事情很理智的辦法。」
「何必拖延時間來說不呢？」
「不要，我生氣還來不及。」
「我不知道，我也懷疑過。」
韓佳洛也看到了後面那輛車，她懂了，她問：「你派人在跟蹤她。」
「腿很好看。」我又說一遍。
「腿很好看。」我說。
我向車窗外看，裝出非常驚奇的樣子。
「我告訴你，她沒有男朋友。」
「任何時間你想面對現實，我就說給你聽。」
她說：「我不喜歡背後說人，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臆測而已。」
「我想知道她男朋友是誰？」
我拿出一包紙煙，送到她面前說：「來一支？」
「有多少財產。」
「有高招為什麼不使出來？」
「六個月。」
「我想包先生守了一年喪，又再結婚了。」
她想說什麼，又改變原意。我說：「你想說麗泰死亡之前，妲芬就混在裡面攪和。」
「會。」
「你不知道的滿多。」
我說：「對一個工作女郎來說，付我們那麼些錢是很大一筆了。別人付你多少，佳洛？」
「是不是妲芬的男朋友？」
我說：「我這個心理手銬最多管用十天到兩個星期，但是再也不會比這更有用。」
「她落進了我設計的圈套，」我不理她的諷刺，繼續說下去，「由於她相信了這個圈
「啟樂每次都滿足他？」
「我要打你耳光了。」
「他是不是現在想要回來了？」
「別傻了。」
「真的是你辛苦所得，自掏腰包，不是別人賺來的錢？」
「那下毒是怎麼回事？貪圖保險金？」
她說：「包先生受華素素魅力的迷惑──我相信只是迷惑。他本來就是很會玩的。妲芬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在他前面她決不提華素素。」
「不是。」
「什麼情況？」
她說：「不一定。她太聰明了。我也太粗心了。就在離家不遠停下來和你說話。」
「是的。」
「不能算磨擦，只是常有的事。為些小事不愉快，也許一次口角，彼此尚能自制。不過家裡常有點緊張。啟樂有點在家中待不住的樣子。」
「……你想在我們前面耍噱頭。你以為你假裝包蓓思，你要這樣，要那樣，我們永不會懷疑你真正的身分。你以為我們很笨。」
「他有沒有啟樂的什麼把柄？」
「為什麼？」
她說：「你叫人作嘔，這樣一個笨主意，這種荒謬的做法有什麼用呢？」
「不要想動手，對你沒有好處，別人付你多少？」
「你見不到她。她不會見你。我們都安排好了的。」
「什麼意思？」
「少問問題，多做自己的事。」
「為我自己對你的態度。我以為你把事情弄糟了。我沒想到你想得這麼周到，安排得也妙。是個不會失靈的妙計。」
我閉嘴，讓她去想。
我說：「關於你是什麼人，佳洛。我早上第一眼看到你的煙匣就知道你不是包蓓思。」
「你和我們商談時，你是說一個星期。」
「蔡凱爾！」
「你請我們保護包啟樂，使他不受毒害，是不是？」我問。
「我想是的。我不知道。」
「我想他恨她，他……我想他姐姐生前知道妲芬這件事──我想麗泰會對凱爾說起。」
「我怕你們會出賣我……你看，有人要是知道我去找你們，為了……」
「是的，我告訴她我要用一下她的名字。她人很好。」
我說：「好，依據我的預測，在這些照片還沒有刊出之前，她會做個好太太的。雖然只是個猜測，但是我至少盡了我的力了。我還會抱定我要照相的說法。同時再收集點資料研究如何繼續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