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勾搭惹的禍》目錄

第十章

第十章

她又把手伸出來。我說:「要名片得付十元錢。」
她說:「這一對坐在那裏,在用餐,很文靜。像是結婚已很久的。通常這種夫婦我不會去打擾他們的。我的生意多半來自觀光式客人,外地客,起起勁勁的有男有女一起在玩。他們要留個紀念。或者是年輕未婚的男人帶個漂亮小姐。再不然就是閤家來的。」
「男的?」
是星期天晚上九點鐘,大概不是他們特定表演的時刻,也許消夜的時候才會熱鬧,反正客人並不多。她走了兩圈,替四桌客人照了相。她離開餐廳,在衣帽間向衣帽女郎要了她的一件風衣,放在肩上,走向她的拖車屋。
「我知道,」她說:「不少人這樣說過,就是想跟我到暗室去。還不是想……」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姓名。」貝絲渴望地說。
兩位小姐相互看看大笑起來。貝絲說:「動手吧,桃明。我還須要把底片整理一下,一次那麼多生意祇能偶然為之。天天如此老命也會送掉的。我看我們還是先回紅巢把照片送去,把二十元收回來。再回到這裏,兩個人一起洗照片。『許願井』今天恐怕去不成了。」
「經理是誰?」
「懂一點。」
「裏面另外有四張新底片,每張標準印四份。」
我說:「上禮拜,妳和一對人在卡巴尼塔發生一點小誤會。他們反對妳拍他們的照,記得嗎?」
桃明把衣袖捋起開始工作。她把放大燈架起,把五張底片集在一起,又把照相紙集在另一邊,她熟練地把每張底片餵到燈下印了四次。一個人不慌不忙地工作。
「人追求的是什麼呢?」貝絲問。
「這是我說的下一站。」她說:「你確定不要跟我進來。」
「是呀,你認識她呀?」
「知道了,是雪儷呀。對吧?」
「已經付給妳夥計了。」
「好吧。」桃明把四張照片交給我:「這是你的了。」我說:「第一次的四張照片,妳們寄給誰了。」
她設定好一隻有螢光的定時鐘,把拖車屋內所有燈都關閉。我們兩個相對在完全黑暗中站著,祇有拖車屋最遠側一隻小紅燈,使我們知道彼此站立的位置。
「看來生意還不錯。」我說。
「我不會。」我說。
快走幾步,和她並肩走著,問道:「賣我幾張照片,好嗎?」
「我看你還是看一下報吧。我們不知道貝絲什麼時候能回來。她是努力工作一型的。」
「妳說說看。」我說。
「沒錯,但是我們沒有去租專做這生意的『拖家之家』。我們說好一個住家,後院很大,晚上我們開進去,接上水電,睡到中午才起床早餐。我們七點半吃第二餐,開始工作,通常清晨三點才能收工。」
「當然。」我說。
她說:「才開始呢。我找到定照片的人,我告訴她出了些意外,經理不知會不會對我不滿意,不過照片的價格要改變了,我要她十元一份。她說太離譜了。最後討價還價二十五元成交。我想再多她也不要了。我告訴她我會寄給她。我沒有敢當晚就交給她。」
「上面有號碼。」她說:「我看得出來。二十五元呢?」
我說:「我祇是一點一滴把事情湊起來,看昨天出了什麼事了。妳應該有雪儷的地址吧。」
「我可以關照一聲,我去下一個夜總會的時候,我夥計替你洗。」
「不要緊張,桃明。是生意經。他要四五二二八的照片,四張──二十五元。」
「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那四張照片?」我說。
她用眼角瞅我一眼。「光的?」
「哪一張是我的?」我問。
「當然是叫我拍照的人。」貝絲說。
門裏的女人說:「來了,桃明,我出來了。」她把門打開。
傍晚九點鐘,我才找到專門替卡巴尼塔夜總會裏面照相的女郎。她的名字叫貝絲,她住在拖車屋裏。她替好幾個夜總會照相,用拖車趕場子。拖車也是她的暗房。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在離卡巴尼塔三哩的「紅巢」。紅巢不以夜總會為名。就以紅巢為名。是家高級的用餐地方,價格相當的高。它有相當大的停車場,附近又沒房子,因而看起來它是造在荒野裏的。謠言流傳這家紅巢不時有一些別地方見不到的舞台表演,不過要相當有內情才能見得到。
我們車子又向前走。五分鐘後感覺到車在慢下來,靠邊,然後走上碎石道路。
過了一會,我的眼睛適應過來。我看到她在室內熟練的移動著。
「九個不同的座位?」
「不要弄錯了。我還不知道你付過錢沒有。」桃明說。
「有人問我能不能替這兩個人照張相。我以為這個人和他們一起來的。我是有一點粗心。我向她解釋,我們的方式至少要花四元錢,但可以拿到四份照片。她說那一對在渡結婚紀念日,她要在事後把照片送給他們,使他們高興。她說由她來付錢。」
「告訴我上個禮拜六……昨天,發生了什麼?」
「妳怎麼辦?」
「晚上妳們租有固定的車房停車位置?」
「謝謝你。」她說。
我聽到拖車外腳步聲。有人試開門把。
她說:「我還要把這些底片帶進拖車,早點洗出來。」
「不錯,」她看看我微笑著說:「有一張照片我照的時候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我現在很忙,你什麼時候有空?」
「我自己也是個好的攝影迷。」
「沖和洗都自己動過手。」
足足等了二十分鐘,貝絲才回來。
我走進紅巢,環顧這個地方。要找一個穿得少,又必須走來走去,帶著隻大相機的女郎,十分容易。大腿,牙齒,曲線,慇懃就是她。
「立等可取。」桃明說。
「做過暗房工作嗎?」
「真還給他們了?」
「我有好多工作要給妳做,桃明。」她說:「我們到下一站前,我的工作應該正好做得完。但是妳會很累。這次有九批客人。」
我說:「我祇是要看看雪儷的地址而已。」
「不,謝了。我還是留在這裏看妳夥計沖洗。妳能告訴我請妳拍照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嗎?」
「我的姓不重要,名字叫現鈔。」我告訴她。
「別扯了。是個女的──滅火機。不過她車開得好,相片洗得好。男人不行,他要我整個生意,要吃醋,要管我。我們兩個女人處得很好。我們開支分擔,賺錢五五分帳。」
我開始幫她顯影。她用專家眼光看著我。看我處理顯影的時效。她看到我還懂得自己在做什麼,就不再看我,自顧在複印底片。
「我走到他們桌前,微笑著等他們抬頭,我拍了照。男人問我這是幹什麼。我說是準備送給他們的。不收費的。女的緊張了,生氣了,大聲說他們並沒有請我拍照。我告訴他們我知道這不是他們的意思,但是他們的一位朋友有好意要送他們兩張相,給他們一個驚喜。你一句,我一句,就把經理叫了出來。」
「對照相的暗房工作懂一點嗎?」她問。
「沒有。」她說:「有人出了四元錢要照片,我怎麼會放棄?」
我說:「妳們小姐們蠻會敲竹槓的,是嗎?」
「現在。」
她說:「那末,你祇好等她回來了。」
「很惹火。」我說。張大嘴巴,用手搧了兩下:「這裏有滅火機嗎?」
她說:「我的夥計開車技術很好,不會跳動,所以我到下一站之前,照片全部都沖好了。我這種工作必須爭取時間。」
「不,我寧可等。」
「對妳說來呢?」
「有。」
「漂亮的金髮。」她說:「但是嬌小得出奇。」
她說:「幫我把這些曝過光的照相紙放進顯影液裏去。顯影很快的,不必去計時,祇要將就這些紅燈,看清楚就行了。顯影一清楚就夾到亞硫酸鈉溶液去。顯影液是新的,作用很快。」
「沒有關係,我等。」我說。
「為什麼另外再要有住的地方?已經有一個輪子的公寓了,為什麼還要有公寓,把東西搬進搬出呢?」
她拿起照相機,裝了不少閃光燈進隨身的小背袋。把風衣拉開,拉直絲襪,整了一下不花多少布料的上衣。問我道:「看起來怎麼樣?」
「我東逗逗,西逗逗,他們都很高興。」貝絲說:「照片給這先生了嗎?」
她把眼睛保持在有螢光的電鐘上。
她把底片換一個盤子,我聽到流水的聲音。她打開另一隻盤子的時候,我聞到酒精的味道。她搬弄了一陣子,把一張張底片分別架在架子上準備烘乾。她說:「二十五元,我再洗四張出來給你。」
「把照相機裏下一張底片抽出來給他。艾包伯從我手中把它接過去,交給女的,問她這樣她是否滿意了。她點頭說可以,於是事情對他們說來……就結束了。」
「老天!」桃明佩服地說:「還是個禮拜天的晚上!」
「你應該另外還有二十五塊錢吧。」
「是設計得很稱手。」她說:「你看,祇要電鐘響,這盤子裏的底片……」
「要多久?」我問。
貝絲蹙眉頭回顧我一下,照相機在手裏,風衣已經拉好,走進了四周燈光照耀明亮的另一家夜總會。
桃明看到所有照片都乾了,把工作檯收拾好,湊著紅色燈光,拿出一大盒紙框,把照片每一張裝上印好「紅巢」的框子。打開白燈光時,照片已都收起來了。
「吃一行怨一行。你看我們在挑擔,當然不吃力。」她說:「晚報看過了嗎?」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拖車屋,小廚房在前面,臥室在後面,門開在側面,裏面面積極大,而且每一吋都利用到。
「我不拿走,我祇看一下。」
桃明把登記本再打開,把地址給我:郝雪儷小姐,夢洛街,一九二五號,馬豪賽夫人轉。
「我們先看看相片。」我說:「剛才在紅燈光下照片上的人是看不出來的。」
我給她二張十元加一張五元的鈔票。心裏在受苦,白莎看到我報帳的時候不知怎樣損我。
「好的,貝絲。」桃明說:「我來處理。」
電鐘在這時正確地響起。
「他給妳錢了嗎?」
「我看妳們兩位小姐是用這車子當家的。另外沒有住的地方吧?」
「我想妳們一轉手又可以賣給下一個來客二十五塊錢。我到底還是留了十五元利潤給妳們。」
「嗯哼。」
一下拖車停下,多半是碰到紅燈了。她伸手把燈打開,查看一本全是登記號碼的簿子,打開一隻一排排的抽屜,拿出一隻裝有底片的信封。我拿出二十五元,交給她。問道:「我什麼時候拿照片?」
「你是什麼人?」
進來的女人生氣地看我。她苦瓜臉,有稜有角的。嘴角堅強有力,眼睛藍灰穩定。
「桃明,把地址給他。」桃明伸手向我,手掌向上。
她把她的工作做完,我也趕上做完我的工作。我把最後一張顯出影子來的照相紙放進亞硫酸鈉溶液,桃明就把這盤子底上,我第一張放進去的夾出來。她把夾出來的一張在清水裏漂了一下,又把它放進一種溶液裏把亞硫酸鈉中和掉,又再洗一次清水,就放進乾片滾筒去烘乾。
她說:「這種事我們每隔一段時間一定會碰到一次的。所以我很小心。通常我沒有弄清楚之前是不會亂給人家拍照的。但這一次是有特別原因的。」
「發生什麼事了?」
「我夥計。」
「算了。進來吧,」她告訴我:「有的時候要冒點險的。」
「沒。」
「這件事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她把拖車屋的門打開。我跟她進去。她把門關上,閂上,按一個鈕。幾乎立即的拖車屋移動了。
她把底片自一隻盤子移向另一隻,說道:「這一盤裏我們泡兩分鐘。之後,用藥水洗掉亞硫酸鈉。用酒精洗過,吹乾它就可以了。我去下一個夜總會兜生意的時候,我現在在開車的夥計會把底片印出來。我們合作非常好。」
她笑著說:「我們照片價格是四元一組。事實上每個人給我一元當小帳。等於五元一組。有的人自以為乖巧,多給我幾元錢,看我反應。」
「還用講。」
「於是發生什麼事了?」
「用兩隻手。」桃明尖酸地說。
照片上兩個人呆呆的,枯澀而晦氣的。想到他們兩個困難的環境,越覺得照片拍得傳神了。紙框也增加了照片一點出色感。桃明竟那末細心,這四張照片的紙框用的是卡巴尼塔的宣傳。照片中紅頭髮的現在應該躺在殯儀館。另外一位是鄧默斯,他應該還活看,祇是遷出溫契斯特大旅社後,不知所終而已。
「我知道妳希望。」
她大笑道:「你真不錯。有點意思。顯然你不願意告訴我們你的姓名。我們又不願意讓你白搭便宜車。你就幫我處理這批照片好了。」
我說:「帶我一程,我車子在紅巢。」
桃明不經意地說:「先生,你有名片嗎?」
「底片呢?」
「可以呀。」
我說:「這個暗室設計得不錯。妳自己設計的嗎?」
「沒錯。」
「她回來就會告訴妳了。」
「不是,是顧客的。」
我問:「誰在開車。」
桃明說:「不錯,那張底片相當賺錢的。我們要好好保存才行。」
「她可沒這樣說。」
「艾包伯。他是節目主持人,他包下那地方。我們立即大事化小事。我告訴他們這都是誤會,我把底片給他們,他們可以自己拋掉它。」
她說:「等一下,我先把這些放水裏去再說。」
「下一站我兜完生意出來就拿。」她說:「要不要跟我進夜總會,看我怎樣工作?」
「這什麼話?」
「之後呢?」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