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勾搭惹的禍》目錄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一位褐色髮膚的女子半臥在一張香妃榻上。左手一本書,右手一支煙。看書看得非常專注。顯然房子裏沒有別人。
「好,蜜妮能幹,又怎麼了。」
「他不會待在車裏而跑到那邊去的。那裏又沒有汽油。任何沒有油的人不會自己跑到那裏去的。有腦子的人都會站在車子附近等別人來救助。他看到我們車子過來應該擺手請我們幫忙。」
她相信了,情緒也平靜下來:「但是你是怎麼進來的?」
「昨晚放我鴿子的事。」我替她接下去說。
「唐諾,不行,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走幾步,等她把房門關上,踮足走到走道盡頭,向上走了幾小步階梯,隔了一個圓尖型有簾子的門框,看向佈置得很優雅氣氛的起居室裏。
我說:「能不能少兜圈子,開始說話。」
「不是我寫的。」
我說:「是花了一點勁。肯談談嗎?」
我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她湊過身來抓住我一隻手。「唐諾,請你不要生氣。」她說:「這件事不是你想的樣子。」
「我是真醉。」
「算是我錯了。」我說:「妳來解釋看。」
「別弄錯了。不是那會事。他對她發生興趣,她回身就走,自肩上回頭看著他。他認為這是一種挑戰。他本身條件非常好。我想他是要表演一手他是情聖,女的都會來追他的。所以他就去追她。我想他原意是要到手後甩掉她,回到我妹妹身邊的。但是他自己也失去控制,落入陷阱,一回頭發現自己已和蜜妮情奔結婚。報紙上說是旋風式愛情。嘿!旋風式愛情是沒錯,祇是發動旋風的不是他。」
我站起來,說道:「我在等雪儷。她要我在這裏等。」
「老天,你不會叫我給你寫一張行動表,畫張圖表吧。」
「你知道,唐諾,一個女人真正愛一個人愛到什麼都不顧了,會怎麼樣。但是過不多久,男的厭倦了。這個女人太容易到手了。沒有錯,盛丹偉是有一段時間對我妹妹很傾心。我一再告訴我妹妹,女人不可以太容易讓男人得手。我妹妹不相信,她笑我,她說他們兩情相悅,快要結婚了。從此可以歡歡喜喜永遠在一起了。盛丹偉似乎不太喜歡一叫就來的女人。我妹妹是痴心到任何時間他一叫,就把自己裝進盒子,打一個緞帶結,送上門去。然後你知道怎麼了?」
「之後呢。」
「跟住我,」男的說:「要是他在這裏,不要竄出來嚇了妳了。」
「正是如此。」
「在一個車庫裏。我看到你離開房子。我決定找便車開溜,然後我聽到鎗聲。」
「當然妳也要讓盛丹偉知道他太太在做些什麼事。」
「我攔便車。用的是老理由,男朋友帶我出來,叫我自己走回去。給我搭便車的男人挺慇懃的。」
「妳真可愛。」
「妳找我是要我做替死鬼的?」
滿臉不能相信這是事實的驚慌,她看我走完四級階梯,走上陽台。
「我要知道就什麼都知道了。我也在想知道。你看,唐諾……不,我不可以告訴你,除非……除非我對你再瞭解一點。」
我說:「雪儷要我不出聲,把我放在這房間裏,她要換衣服。」
我經過一塊草坪,沿了灌木籬笆走,選個灌木最疏的地方擠過籬笆,進入內院。
「當時認為這是什麼聲音?」
「妳怎樣做?」
「唐諾。我沒有。」
我快快轉身,走下走廊,五六步進入起居室,經過起居室走出前陽台,跑進黑暗,到了馬路的人行道。
「我怎麼會沒聽到?」
我跑過路面,躲在貨櫃車架的一根支撐後面,儘量把自己身體減少暴露,縮在陰影裏。
芍靈用驚愕、恐懼的眼光看著我。她不知道應該大叫逃跑,還是走下走廊去看看。
「我不瞭解她為什麼把妳放在這裏。這是我的臥房。」
「沒有什麼?」
「什麼時候?」
她把腿架起來。袍擺自光滑的肌膚滑開。她沒有半點意思要調整,反而慢慢的踢動架在另一腿上的小腿,起先擺動祇一、二吋,看得出她在快快轉動腦筋,腿的擺動越來越大,每次擺動袍子的下襬滑開更大。
男的走過去,打開車門。他一定前後座地下都看了。我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看到十分模糊的影子走向我車尾,他開不開行李箱。
她把坐姿調整一下,把手放我肩上。眼睛看著我。「唐諾,」她說:「我要你相信我。」
「我想妳一定編了一個緊張刺激的故事給他聽。」
「是的,我知道。」我說:「再演一場戲安慰我一下。妳非常漂亮,身材也美,是對我發生很大影響力。相信妳成年後憑這些要什麼有什麼。昨天我的愚蠢就可以證明一切。今天我來是要妳說幕後實況的。不再受妳美色誘惑了。」
天色相當暗,大的車架陰影更重,我圍了柱撐轉,儘可能躲過他們直接視線。他們已走到第二輛的背面。
「但是是塞在妳那包香煙中的呀。」
我跳進他們車子。把車門碰上,吃上排擋,車已上路。
目前,最合理的做法是站在車燈前,請求過往旅客把我帶到下一個加油站請求支援。
「首先,我要去打個電話給我一個朋友──宓善樓警官。他是總局管謀殺的。他認為我在騙他。我希望他找妳談一談。」
我說:「這時候雪儷應該已經換好衣服了。我們讓她來給妳解釋好了。」
我在聽到女人一叫時,早已直起身子向他們開來的車子衝刺。他們的車,連門都尚為我開著。
臥房反比前面客廳低落一尺左右。落地長窗是向著後院開的,所以根本不必考慮隱私問題,女主人在自己臥房裏絕不會怕路人見到,除非像我這種不速之客。
我走的這條路是市區的遠端了。通過一個工廠不多的工業區,交叉路相距很遠,有大量空曠的土地,極少量的來往車輛和類似無止境的黑暗。
實在是一個最不好的藏身之處。
我點點頭。
「之後呢?」
我說:「妳在看書,妳看入迷了。」
「是的,一定是這輛車。他走不遠的。那些車架怎麼樣?」
「我不過先要解釋,不是兜圈子。」
「是的……蜜妮。她精明,熱情,動作快。我不是亂講的。我知道我在講什麼。女人對女人批評最中肯了。」
開往夢洛街的途中,從後照鏡我看到一對車頭燈。車子離開我還很遠。我為安全計,加油猛跑了一陣。
一個男人的聲音,可能是鄰居,隔屋叫道:「出什麼事呀?什麼事?」
「消受不了。」
「我……我當時就認為這是鎗聲。但是假如我知道這是從那一個房子出來的鎗聲,我……我會……我想我還是不會多管閒事的。」
她把自己靠在雪儷臥房門上,把門打開。然後一動不動站在門口。
她手指掐進我的手臂。
「她來到科羅拉多,他一眼看出情況。她玩『不容易得到』的把戲。」
「從側門?」
她抓住我手臂,把我推出門去,指著走道上要我過去的臥室門。「就在那裏,唐諾。在那裏等,我馬上來,不會讓你久等的。」
「把妳送回這裏?」
「我們跟得很遠,絕不是把他嚇跑了。」
她臉上發紅。
我微笑著向她說:「芍靈,不要緊張。過一下妳就會對我認識多一點了。」
她說:「我把全部實情告訴你。我的真名是哈雪儷。我結過婚。我不喜歡那次婚姻。離婚的時候分了不少財產,我現在有錢……我用前夫的姓,他姓郝,我現在叫郝雪儷。」
「妳說謊。」
「他對她厭倦了……永遠服從他,任何他說什麼都對的。她從不看別的男人,也不讓別的男人看她……可是他厭倦了。」
「譬如說,謀殺案。」
「不是我能不能的問題,是妳自己怎樣對自己的問題。」
「有沒有聽到?」我問。
我看看油錶。油錶說我的油箱空了。但是我下午去紅巢的路上才把油箱加滿的。
我說:「妳把我留在汽車旅館裏。妳走出去巡行著找到了妳要找的房子。妳敲門。妳走進去大鬧。傅東佛拿出鎗來向妳開一鎗。妳……」
「我想妳說對了。我是有點怪。我思想陳舊一點。我比較喜歡別人真誠對我。大腿會使我糊塗。」
「警察自己會來的。」
「是的。」
「是的,」她微笑著說:「怕你認為我是那一種女人。」
「把你鉤上,讓你帶我去那家汽車旅館,用傅東佛夫婦名義登記。我讓你開傅東佛的車子,我一出去就報警說車子被竊了。我知道這種情況下警察會做的第一件事是查市郊的汽車旅館。而且我有信心在午夜前警察會找到停在汽車旅館的傅東佛車子。」
「我自己認為我是隻貓。」她說:「我有爪子。我是在為芍靈作戰,事實上盛丹偉愛我妹妹,一直在愛我妹妹。蜜妮不過是個闖入者。她看到這裏有個男人,她用點心機就可以獵獲。她就用些心機。芍靈是隻小羊,天真得不會預防,連一點還手力量也沒有。我來幫幫她忙是應該的。」
我點點頭。
「我是在看書,但我……不至於……」
她已經被一隻自己的絲襪勒住喉嚨,窒息而死了。絲襪緊緊地扣在頸部,屍體仰臥床上,她的身體仍是漂亮、美好。她的臉雜色斑駁,已變了形,一時不能相信這就是她,也不易接受這個事實。
「你要去哪裏?」她問。
「有。」
「我能進來嗎?」我問。
這一帶的住家,在房子上投資不少。不見得都是太有錢的,但中上階級是絕對夠得上的。因為是新社區,房子都是新的,設計也現代化。這些房子都沒有樓,但是每間不一定在同一高度的地平面上。用了很多玻璃,外面看起來不規則,裏面多數另有內院。每家都有自己的游泳池。
我用舌頭舔舔嘴唇。一時不明白為什麼嘴唇上不太舒服。然後想起這是雪儷唇膏留下的味道。對我不太適合。
「之後如何?」
我說:「妳出門,擺脫我後,有沒有聽到鎗聲。」
「妳的意思是……」
「你……為什麼……你……」
「別鑽牛角尖!我根本不要你參與在內。我要的人是夠聰明,夠懷疑,能在我一離開,就嗅出事情不對,馬上開溜的。我看到你出來,繞過辦公室,走上公路。
「警察!救命!謀殺!」芍靈大叫著。
我說:「妳怎麼會把汽車旅館名字寫在一張菜單上塞在……」
「雪儷帶我從側門進來的。」
「這是他唯一可能躲的地方了。沒有別的車經過這裏,除非他會飛。」女的生氣地說:「我也不相信他爬木板牆了。再說……嗨,那邊,在那邊!」
「不要。」
車頭燈一路照過來,曾跟了我好久的車子停了下來。我聽到車門打開又關上。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叫著說。「哈囉,有困難嗎,要不要幫忙?」
「唐諾,我告訴你事實。我當時怕死了。我躲著,我都見到了。我告訴你,鎗聲之後,我看到屋子裏有人走動,我也看到一輛車開走。我想快點走。我的腿不聽使喚,我全身發抖。」
「我想妳是不會的。一起有多少響鎗聲呢?」
「當時妳在那裏?」
我向四周看看,見到的都不能幫我什麼忙。路的一側有一個工廠,坐落在寂靜的黑暗裏,鐵絲籬笆很高,每隔一段距離掛塊大牌子「禁止入內」。平坦的路上有一條舖路面的小徑供車輛通往工廠的。小徑的一側,正好在路面的外面停著好幾個拖貨櫃的拖架,沒有拖車頭,上面也沒有貨櫃,祇有平蓋和支撐,這東西本來沒有前輪,到了目的地或不用時後輪也可移去。
我再四處望望,想找個地方躲一下。沒有合適的。
「不必討論自傳,」我告訴她:「就直接說昨天晚上。你是在拖時間,想點子,這樣我不會相信妳。」
「唐諾,你瘋了!」
「唐諾,你不能從前面走。我妹妹在前面房裏。」
他們兩個走向拖車架最近他倆的一輛。我在一堆的中間位置,他們走到最近的一輛開始要沿背面巡視一周。
我拿出手帕,用力地擦,又回到書中情節去。
「我看妳也該出來囉。」我說。
「但是和警察有什麼關係呢?」
站在門口的不是雪儷。是那褐色髮膚的女郎,雪儷的妹妹。
「馬豪賽太太那裏去了?」
這本書說到兩個相愛的年輕小孩。我翻了一下,覺得有趣,就開始閱讀起來。
「警方?警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另外一個女人聲音道:「他一定在這附近。他也許沒有油了,但一定在附近,他一直在我們前面。」
「說下去。」我說。
我什麼也不說。
「當然,一個男人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找到我這樣一個搭便車的人,他會等妳講個好故事給他聽的。」
第一條交叉橫路處,我把車慢下左轉。又下一條交叉路口右轉。我進了一個住宅區。我找到電車站,把車拋棄在附近。離開車子前我記下車牌號,又看了放在駕駛座上的登記證
她像被催眠一樣,眼睛瞪著我,手一擺,嘴裏呢喃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假如她突然停止看小說,要回……」
男的說:「真是令人難信。寶貝,他一直在我們前面,不是嗎?」
「怎麼了?」
「他一定還是在車裏。」女的冷靜地說。
「他們結婚兩年了。我知道蜜妮守不住做家庭主婦的。我放眼注意她。她到這裏來看一個老朋友,姓傅的。她們在海灘渡假──玩一些小名堂。蜜妮又回科羅拉多。這次我得知她又來加州,所以我安排好一切,我要看她玩什麼花樣。」
吻了一會,她把我推開。
我什麼也不說。
臥室門打開,有人站在門口沒進來。
「怎麼可能,唐諾。我不要留下任何尾巴。我要他把我送到一家旅社。我告訴他我住在那裏。他一走,我出來叫計乘車回家。」
「不見得。」她說:「我還很高興,王牌都在我手上,祇是還沒決定怎樣玩這局牌。」
「警察會在汽車旅館找到那車子。我準備給傅太太打電話,不要輕信他先生說汽車失竊的任何理由。而告訴她,她先生這兩個禮拜都在和蜜妮幽會。汽車在那裏被發現,正好使她要去那裏調查。一調查當然女經理會認出自稱盛丹偉的人,正是傅東佛。」
臥室內,太妃糖色頭髮的淺色髮膚女人,正是昨晚要我做她護花使者,把她帶去酒吧和汽車旅館的女人。她站在換衣鏡前欣賞自己穿了一半衣服的身材。臉上有滿意的表情。
我又坐進沙發,看了雜誌一眼,把那本書拿起。
「好,我來說。」她說:「我是想告訴你真情的,但是你會恨我。我不要你恨我。唐諾,我……我喜歡你……我……」
車子一停,我就把門打開。整條路上什麼可資交通的工具都沒有。遠處後面,有目的固定朝這邊過來的車頭燈在接近中。
「她今晚出去了。唐諾,拜託……放我一馬。我願意……去隨便什麼地方。」
「我知道,但不是我寫的。」
在紅巢的停車場裏,我取回了公司車。
「三下。」
到了地段,一八一〇號沒有亮燈。計程司機說他願意等候。我告訴他我是來早了一點,我要等我朋友回來。我付了車資,等他車走遠了,自己走一條半街,來到一九二五號。
她說:「我有個妹妹比我小四歲。叫哈芍靈。我們都是從科羅拉多來的,來這裏還不到一個月。我妹妹是個小好人,她不亂玩。她是個熱情少女,也很羅曼蒂克,但從不把愛情當兒戲。她第一眼見到盛丹偉就愛上了他,而且愛得發瘋。有一度他們訂婚了。他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是第一個提醒她,她已經長成的人。她十分愛他。
「我相信這種對自己配偶的不忠行為,使妳倒胃口。」
「就是這個意思,隨便什麼地方。假如你想把時鐘倒退二十四小時,我也願意。」
「妳聽清楚了?」
「警察!馬上會來!」
我需要很多時間好好想一想。在那個房子裏,目前已不可能。目前我的故事,已經沒有人會相信了。
「給我點東西讓我相信妳。」我說:「還要快,警察可能馬上會來了。」
我說:「別裝了。我們兩個當時都在演戲。妳給侍者五元錢,告訴他妳叫的威士忌加蘇打祇要給薑水就可以了。我給了十元錢。他告訴我妳為什麼給他五元錢。並且我喝的威士忌也都是薑水。」
「玩家家酒,當偵探?」
一時大氣中什麼聲音也沒有──除了另一輛車單調的引擎空轉聲之外。然後是一下很用勁的哼聲。我知道這是那男的用力試舉我車子尾部的哼聲。他滿意我不在車箱裏,說道:「不在車裏。」
我說:「說吧,妳現在這種心態很好,在改變之前,快把真相說出來。」
「之後就要說昨天了。昨天我知道了他們兩個會到以前去過的同一家汽車旅館。我決定要使他們現原形,要他們名字上報,弄一個身敗名裂。」
車子是登記在一個叫羅三繆的名下的。地址是力平路九六八號。
我說:「這件事牽涉事情太多,想理由說謊話祇會越說越穿。最好的方法莫如說實話。妳祇有對我說一次的預演機會,然後妳就要對警方來說了。」
「唐諾,我應該怎樣對自己?」
「對的。」我說。從床邊上站起,走向臥室的門。
「唐諾,你瘋啦!完完全全瘋啦。」
她說:「你會誤會我的。」
她在床邊坐下。突然她大笑。
她笑道:「你受不了?」
我心裏有感覺,依照最合理的方法行事,不適合這次意外。
「我也不認為妳肯,但是妳最好肯。」
我猶豫了一下,下決心這是攤牌的時候了。我向前走去。
她說:「十點另七分,不早不晚。我看過錶的。」
我僵直地曲縮在鋼撐的後面,一動也不動。後來的一對開始巡視附近。我祇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偶或見到腿部。男的有一雙粗壯有力的腿。女的腿,足可做絲襪的電視廣告。但是她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再遠一點,在空貨櫃拖架後面,是個露天貯貨場。方方的一塊土地用木板全部圍起,沒人能看到裏面堆儲了多少東西。
「什麼人寫的。」
我走向她。她立即有了反應。一溜煙跑向走廊尾端。「雪儷!」她大叫道:「雪儷!」
隱隱的我感覺到時間在消失。我想雪儷衣服換得真慢。突然我想她可能經由陽台又溜了。又想想這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我已經找到她了,也知道她是誰了。她的妹妹就在起居室裏──看小說。我也隨時可以從前面,後面離開這裏。
我蹲步慢慢離開車架,向車子方向移動,移動很慢,希望他們專注車架方向。老天也真幫忙,一點月色也沒有。
我說:「妳還是真有心機的小鬼頭。」
我走回雪儷指定我等她的臥房。這是一間差不多相像的臥房,祇是窗戶開向側面,所以是朝著鄰接的房地產的。目前窗簾是全開的。
我看到他們兩個一起向我走過來。他們兩個一直在亮處,希望他們眼睛不要那麼快適應過來,這一點我可能佔幾秒鐘的優勢。
她在床上搖擺著,兩隻眼看住了我。「是的,」她說。兩隻手捧住了我的面頰,把我臉拉向她,吻起我來。
她說:「我也一直在想念你。」然後她把右手食指豎起來放在嘴唇前面說道:「我們必須要輕一點,聲音響了姐姐會聽到。」接著她神經地傻笑,從床前拿起一件睡袍,替自己披上。她說:「我就怕你會誤會……」
我坐電車到有計程車候車的地方。下車改搭計程車。告訴計程車帶我去夢洛街一八一〇號。
「於是盛丹偉立即和她結婚了?」
「你真是怪得好玩。」
見到她愣住在那裏,白的臉,黑而睜大的眼,空洞的眼神,我讀得出她和雪儷在某些地方是有家屬性的相似的。她比雪儷年輕,脆弱一點,敏感一點。她的內心誠實,熱心一點,但是目前她正準備要再次大叫。
「我穿衣服很快。」她說:「唐諾,你現在去靠右第二個臥室。在那裏等。那是我妹妹的臥室。我穿好衣服立即來接你。而後我們一起出去,我給你介紹我妹妹。我們假作是我放你從陽台旁側門進來的。她正在看小說,她……」
她滿臉向我挑戰的神色。
我四周看看,臥室裏沒有電話。
女的冷冷地說:「那末就只剩一個地方了。」
她支吾著講不出話來。
我聽到一聲自制的叫喊聲,把頭抬起。
我聽到碰一下關門聲。一個男人腳步聲從磁磚地過來。
「但是他沒有做他應該做的。」那女人說:「你猜猜看,為什麼?」
是個女人的臥室。化妝品散放在化妝桌上。床是高級品,一隻很軟的沙發,邊上有個站燈。一隻小桌上面有雜誌和一本書。
「蜜妮來了?」
四周什麼聲音也沒有,祇有那輛車子的引擎轉動聲。
我找的房子客廳半圓形向外凸出。車庫被凸出的房子遮蓋起來一半,後面是長長一條灌木籬笆。後面的情況別人一眼看不到。
我走不上五十碼,後照鏡反射到車後一連串小點亮光。突然,後擋風玻璃放射成無數碎紋,一片模糊,向後已什麼都看不到了。
一部份內院是舖上磁磚的。其他部份是新換的草皮。我要是有一個手電筒可能會看得清楚一點。我胡亂地站在濕的泥巴地上,直到我覺得應該站到磁磚地上去。
臥房靠內院側事實上沒有牆,祇有鋼架和防紫外線玻璃。部份是電力開啟的,隨時給臥房以最大的光亮和最多的新鮮空氣。摺疊式,垂直型的塑纖大窗簾,和臥房牆一樣大,也是電動的。目前齊集在一側沒有使用。
「她不會的,唐諾,你一定要喜歡我妹妹,她是個天真的好女孩子。她心真的碎了,目前唯一的消遣是看小說。她整天的看,也不出去。這是最悲慘的事。唐諾,你要看到她,就知道我說得沒有錯。你就不會怪我做了這些事了。我也可以告訴你,我是好人。老實說,唐諾,我也想到過你,昨晚我睡不好,我不想把你當……反正我不該對你……」
她向臥室進去一步,然後我聽到她大叫,驚怕得有如被尖刀戳進肚子一樣的尖叫聲。然後她用比尖叫更大的聲音喊道:「救命!救命!警察!警察!」這一帶的鄰居怕是都聽到了。
「當然,唐諾。我是很逗人的。他以為我是想找樂子,祇是發現一起出去的男人不合胃口而已。」
「她在哪裏?」
臥室有一個落地窗開向比內院高四個階梯的陽台。我還沒走到陽台,她就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從鏡子中她看到了有東西在移動。轉身看到我,認出我是誰,張大眼想喊叫出來,但是自己控制住自己。
「至少妳應該把真相告訴我,然後我可以幫妳忙。」
當然,最可能的原因是油錶故障了。無論如何,現在正是時候,應該把化油器裏流得下來的油儘量利用了。我把油門踩到底。
後車的車頭燈距離我還是老樣子。相當遠,還不能說是在跟蹤我。
她說:「我就對你說真話,因為……因為我臨時想不起說什麼謊不會出糗。你突然闖進來使我心神不寧,定不下心來,就像我的大腿對你一樣。」
故事一開始非常甜蜜。然後出現了一個精明又寡廉鮮恥的女人。男的完全迷惘了。女的控制住這個未經世道的男孩,使他連靈魂都糊塗不清了。但是他對另外那個女孩是色情以外,更有深度的感情,不是玩玩的。這本書已被人看到書頁很容易彎曲入手了。書的封面再用透明書皮包著。看來這是雪儷妹妹私用的聖經。
我說:「妳雖計劃得很小心。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傅東佛的車子,是妳去停車場開出來的。妳想找一個替死鬼,妳選中了我。妳把我帶到安樂窩汽車旅館,妳知道我祇能用傅東佛的名字登記。妳早就知道傅東佛和盛蜜妮在另外一個房子裏。妳假裝喝醉了。妳……」
「什麼叫去隨便什麼地方?」
「謀殺案?」她叫道,然後很快把手摀住自己嘴唇,好像自己知道出聲太響了,想把它塞回嘴裏一樣。
「有沒有?」我問。
「沒錯,而且非常非常簡單。她一來這裏就和傅東佛聯絡。而當晚,她又和另外一位男士一起晚餐。她這回見了傅東佛很多次。上週她還和傅東佛去那個汽車旅館以夫婦名義登記。他們待在裏面直到過了半夜。由她開車把他帶回市區。他再取自己車回家。」
「有沒有想佔妳一點便宜?」
我說:「把衣服穿好。」
我反覺得我進去之前應該先看看後院的情況。
男的也叫著,他們兩個都開始跑。他們兩個都沒自架下走,都想繞過車架之間的空隙。
我從架子底下爬到近公路側的柱撐。他們對每個架子後的陰影查看得很仔細,移動也很慢。我是絕對沒有辦法藏身的了。
「那是絕對當然的。」
「她自已臥室裏,走廊到底。」我指指那方向。
「我是在說實話,唐諾。不過我要你瞭解,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比我認識很多很久的人都要再喜歡一點。你體諒別人。昨天晚上,你對我很有禮。」
公司車氣喘,抖動,自動停住了。我打火,又走了幾秒鐘,車子咳嗽,引擎熄火,這下是真正一滴油也沒有了。
「現在,你不應該再有任何問題了,對嗎?」
我伸手經過她裸露玉腿的上方,拈起她睡袍下襬一角。她坐著不動聲色,看看我,沒有反對。我把睡袍下襬拖回來,蓋住她的玉腿,把袍擺一角塞進她腿下。
我坐進沙發等待。然後我想起了臉上一定沾有口紅印。我走到化妝桌,對著鏡子,拿出手帕來,把口紅都擦掉。
我站到門口,以便從她肩頭看向房間內部。雪儷已經把睡袍脫去。剛才我見到她時,身上穿得並不多的衣服也都已脫去。她身上祇有乳罩及黑三角褲。
「我認為妳是哪一種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警方認為妳是哪一種女人。」
「不可以對警察說,唐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