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色之間》目錄

第三章

第三章

「我已經到手了。」
「這是第一次。唐諾,我真的一看就知道。這個傢伙有太太。這一天他太太出門了。看朋友,回娘家,反正他自由了。」
「賴唐諾?」她說。她的聲音本身就低而悅耳,有如輕輕地在撫摸。
「我要告訴他們實況。」
「於是他在電話中說要給妳一千元錢?」
「唐諾,你知道,女孩子不喜歡幾種特別的問題。假如一個男人突然問一個女孩子:我們去開房間好不好,叫女孩子怎麼回答?也許她不願意說不行。但是總不能自眨身價說可以吧。
「又如何?」
「他轉向我在說一些事。我故意把我的頭轉向他,把自己的頭放在一個合適的位置,他正好低下來就吻起我來。」
「為什麼是凱迪拉克?」我問。
「是太暗的關係。」
「反正,他這種進行方式,妳還合胃口?」
她說:「我會告訴他們我的故事,我會直接了當告訴他們,我們沒結婚,但是在渡蜜月。」
我說:「那旅館偵探見過加同,那帶路僕役見過加同,萬一警方叫他們看我一下?」
「也許我們兩個彼此把知道的說一說。」我說:「妳先告訴我,為什麼要選我出來為這件事工作?」
「他仔細地看了我們兩個人,走了出去。老實說,我本來估計他出去後,不久會有電話會進來,告訴我們房子不租給我們了。他們會說我們倆沒有行李,他們可以把房租退還給我們,當然是要扣除一些基本的清潔費用的。」
「你就是浦加同。當然浦加同不是你真名,不過我會告訴警方,你就是星期六和我一起在那裡的人,當你有點醉,我們吵架了,我就離你而去。我會說是你打電話來抱歉。我接受你的抱歉。我今天是來補償你,當天我不該放你鴿子的。」
「他很自然客氣地請問我,我可以不可以出去登記。」
「怎麼到手的?」
「妳一直對他不錯?」
「說下去。」我說。
「我沒意見。」我說:「我祇是在問妳的意見。」
「於是你來了。」她說:「加同已經打電話,送錢,把二十七號房留下,我們等於沒有遷出。」
「唐諾,你知道什麼?」
我說:「我對警方說謊,是要有分寸的。理論上我喝了點酒,向妳提議,妳同意,我們一起去汽車旅館,戲的背景就是如此。可能會成功,不過與我們設計的還有點距離。主要的一點,絕不能讓警方知道,我們背後有人在出錢。」
「不買酒也不會和你聊天呀!」
「能替妳買一杯嗎?」
「據我所知,警方會查登記的名冊,然後一個個依地址去查。對我們這一對,他們會查不到地址,查不到人。也許查到地址,人不對,住在地址的人整個週末都沒離開舊金山。
「因為我喜歡你。像我這種上班女人,訓練好一雙看得透男人心思的眼力。你幾天之前和一個女孩子到這裡來過一次──那個女人是什麼人,唐諾?」
「夏濃?」我問。
「妳準備怎樣對警方說?」
「我呢?」
「我下班時間在十一點,下班後我喜歡先吃飯。你要請我吃飯嗎,唐諾?」
「此後發生的──也可以說是此後沒有發生的,還真是使我對他產生好感。他並沒有趁我對他好感時佔我便宜──急急忙忙像別的男人一樣光怕我反悔,又怕趕不上火車。他抱抱我,吻吻我。我倒願意他有所動作。我已經讓他上了一壘,他應該可以盜二壘了,但是他沒有。」
「之後呢?」
「之後呢?」
「好吧,我已經把我的意見告訴你了。事情也是依此發展的。」
「所以我拖延一些時候。我走進浴室整整頭髮,加同倒了兩杯酒出來,我告訴他我一點也不要,所以他把他的喝了,也把我的喝了。他再替自己倒一杯,突然我發現他是在把烈酒加在香檳酒的上面。他精神放鬆,但是臉上肌肉鬆鬆下垂下來。我也說不上來,不過這個傢伙突然一點可愛之處也沒有了。」
下午這種時候,雞尾酒廊裡沒有什麼生意。飯前來點雞尾酒的時候未到,下午購物、憩腳或是吊馬子的時間,則是已經過去了。
「有點失望?」
「此後發生什麼了?」
「祇喝了一點點。他打電話叫旅館送冰來,但是那送冰進來的不是一個僕役,他沒注意到,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進屋之後加同拿出來一瓶酒,這是他做出的第一件錯事,也是我的錯誤。我吃飯的時候已經喝過香檳了。我覺得吃飯慢慢吃,光線暗淡,音樂優美,菜色好,來點香檳正是時候。」
「我在這裡遇到他──噢,也許十多次吧。」
我說:「我們現在來談,主角應該是妳。」
「我當時心裡在說,這傢伙很懂得情調,他是調情聖手。我打賭和他在一起會很有趣,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有何不可?」
她帶領我來到遠端一角的卡座。卡座設計得非常妙,好像和酒廊能完全脫離關係似的。
「不是,是旅館偵探。」
我在軟軟的皮沙發墊上舒服地坐定。
「這件事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我不能把現在的工作拋掉。隨便那一天,早晚警察會找到我,到時我沒有任何理由來解釋。」
「老天,唐諾。我當然懂這意味著什麼。這傢伙會停下車來下望著萬家燈光,然後把手伸到我肩後,把我拉近他一點,想要吻我,看我能接受他到什麼程度,他的手會不斷移動,看我什麼時候阻止他。」
「她──她眼光一直在看著你。你又是如此的紳士,對她好,一切為她設想──反正每件事都關心她──告訴我,唐諾,女的是不是別人的太太?那是不是一種婚外情?」
「帶在身上?」
「警察會怎麼做?」
「倒也沒什麼一千元現鈔克服不了的程度。不過我怕──也是實情。」
「妳認為可以?
「你真相信他會給妳?」
「不行,違反規定,我是領班。」
「當然是他主動。有什麼分別?我四門大開,這傢伙是木頭呀?」
「不知道他姓什麼?」
「我有的時候陪他聊聊,有兩三次生意清淡時,我就坐在他桌子旁聊。」
「不會,他不會的。那天加同是在床上,他把臉轉向裡側。這是另外一件令我倒胃口的事,一旦進了旅館,他很矛盾,似乎後悔和我在一起。」
我說:「如何?」
「又怎麼樣?」我問。
「下一站,」她說:「我們一起去那汽車旅館,由我進去要鑰匙。職員會通知警方,說是那一對那晚住在這一個房子,付了錢要從聖地牙哥回來再住那個房子的夫婦,已經回來了。我們進房子去,喝它一兩杯酒,警伯就會來到。他們會問我問題,我表現的是墮落天使,你表現的是凱子。」
「當然,樂於請妳吃飯。」
「他要盡量利用機會,照單全收的。男人都是如此的。男人不到完全走投無路是不會退卻的,你總不會說我不對吧。」
「妳沒有喝?」
「祇是一個輪廓性的。我還是希望妳再說一遍。」
「不喜歡。」
「那可以等。」她說:「我先要知道我要冒多少險。」
「出門之後呢?」
「後來如何發展?」
「好極了。我們要不要帶行李?」
「是他低下來吻妳的?」
「是妳提議先討論遊戲規則的。」我提醒她。
我搖搖頭。
「既然警方會知道那登記是假的,」我說:「妳想,他們會不會開始調查所有凱迪拉克車牌和妳登記相近的?」
「是的。」
「之後又如何?」
「當然這沒有什麼不可以。我是個女人。不過我隨時可以高舉禁止通行的牌子,以我的標準為準,他的不算數。」
「之後他來找妳,給妳一千元,叫妳去警方說這種故事?」
「這時候他又犯了第二件錯誤。他開始毛手毛腳起來,他當初時候那麼為女孩的自尊著想,那麼冷靜,那麼輕柔。假如在屋裡他能繼續如此,一切尚還可以商量,但是他東抓西抓亂來一氣,我完全不吃這一套。我拿起我皮包,轉身就走出去了。」
「這樣做,會不會使妳在這裡不能再工作下去?」我問。
「怕到什麼程度?」我問。
「之後又如何?」
我走進去,停下來休息一下,以便使眼睛習慣於光線突然變成昏暗。
「妳是不是很吸引人?」
等到夏濃帶著阿爾捧斯回來的時候,我的眼睛已經完全適應了酒廊裡的光線,我可以看清她的樣子了。
「於是他們會查我寫在登記上的汽車牌號碼,號碼又不對。也許車號的車子是奧斯摩別兒,車主週末都在西雅圖。於是警方知道這一對住旅館的男女,留的是假名假地址。我登記在冊子上的車子是凱迪拉克。」
她的臉亮起亮光,「你認為這樣兩面都可以過關?」
「那麼你對浦加同這件事怎麼說?」
「是的,當然。你以為錢不到手,我會給他辦事呀?」
「不,他沒有來找我。自那天後,我根本沒有見過他。老實說,我也不在乎再見到他。」
「以前沒有過?」
「不要這樣。」
她說:「他人真好,他適可而止,他沒有動手動腳,他什麼也沒做,祇是發動車子。」
「什麼也不知道。」我說:「除了一千元這件事之外。」
「你從這裡接下去演,當然也沒有什麼好演的。他們要問的,祇是我們有沒有聽到龍飛孝的任何動靜。我們什麼時候上床的,有沒任何不尋常的情況或聲音,等等──當然,在警方離開之後,我們兩個祇好留下來在房子裡過夜,使他們看來不會奇怪。」
「不要怎麼樣?」
她把阿爾捧斯放在一隻銀盤上,彎下腰來,快速地自肩頭向後看一下,把酒杯放在桌子的一角上,移動著在我身旁坐下來。
「來杯大號阿爾捧斯。」我說。
「星期六晚上,他們沒有機會仔細看。那僕役根本不在乎誰和誰來,而那個偵探在看我,沒有看加同。」
「於是你們出去吃飯?」
「是的,你是來討論遊戲規則的?」
「他對我說,要我回去那汽車旅館。他說他已經請專差送房租去,叫他們把當夜那幢房子留到。他說我可以自己回去,又說他會出錢找一個私家偵探去那裡,充作是我那一天的男伴。那職員會通知警方,警方會來找我問問題,我就有機會把準備好的故事說出來,使他可以脫鉤。」
「妳在電話上怎麼對他說?」
「告訴我,真正發生的是什麼情況,」
「朋友而已。」
「唐諾,」她說:「我什麼也不知道。我走進旅館,旅館裡職員看我看得很清楚。我相信那職員會告訴警察,在再見到我的時候他一定認得出我。
「因為那是我從櫃檯抬頭看向窗外第一部看到的車子。那是部凱迪拉克,它號碼是VGH五三五。所以我把G換成C,寫成VCH五三五。」
「不知道。」
「妳說送冰進來的不是小弟。」
「他們沒有這樣做?」
「那一千元怎麼來的?」我問。
「又如何?」
「於是我們進入這汽車旅館的一間平房,僕役要把我們行李拿出來,加同告訴他,過一下他自己會拿行李出來的──這一招我知道騙不過那僕役的。我相信僕役一定會回去報告,說這兩個傢伙並沒有什麼行李帶來。」
「專人送來的,十張漂漂亮亮一百元票面新鈔。」
「當他把車轉進那旅館,我才明白他才是真正高手,不過我倒真還喜歡他的方式。他很酷,很大膽,很有把握。
「他開車下山,一路盡量像個紳士,突然,車子一轉,他開進了一個汽車旅館。那個旅館,不久前我們提到過,我曾經在那個旅館裡開過一次廣告公司的會議。我告訴他我在那裡參加過一個酒會,在游泳池裡游過泳。說到那旅社有多好。」
我瞎摸了十分鐘,走出酒廊。
我離開時,她是背對著我的,但是她及時回眸一笑。她正在接受兩個客人要點些什麼酒。雞尾酒時間快到了。酒廊裡已經有不少客人了。
「不會。」她說:「他們會認為我祇是隨便寫一種車子,編一個車號──其實假如我不是抬頭正好看到窗外停著四、五部車子,其中有一台正好看得清號碼,我不也祇好隨便編一個號碼嗎?」
她說:「是他用電話告訴我,警方在找我。他又說警方多半會先找到我,因為我暴露的面積很大。早晚職員或是僕役,或是那偵探會正好撞上我。」
「你想喝什麼,唐諾?」
「不要緊,過一下你會有機會看到我更多更多的。」她說,一面大笑著。
「冒多少險要看情況而定。」
「當然,不過我對你也應該有點瞭解。」她有技巧地回答:「到底是我──要和你共度一個漫長的夜晚。」
「我們在什麼地方談?」
「怎麼認為他可以脫鉤?」
「這件事裡,妳的好處是一千元?」我問。
「於是,」她說:「因為有一千元現鈔撐我的腰,說什麼我都願意現在冒一點險。」
「跟我來。」
「你認識他多久了?」
「懂了,於是如何?」
「好,」我說:「從這裡說下去,我們下一站幹什麼?」
「我在問你,希望得到一點消息的時候,不要這樣。」
「妳願意這樣做?」
「酒保是個不錯的傢伙。」她說:「他會把酒調好,我該回來的時候,他會給我信號的。你儘管舒服地在這裡休息好了。」
「我們去那邊,坐著看燈光──信不信由你,唐諾,這傢伙人挺不錯的。他一點也不粗暴。他祇是坐在那裡看燈光,聊聊天。突然我覺得我喜歡他了。」
「老天,不會。」她說:「相反的,這種地方的老闆都希望在這裡工作的女人有點邪惡的氣氛。這一點完全不成問題。」
「我步行到電話亭,叫了一輛計程車,回家。」
「連汽車旅館也有自己的偵探嗎?」
畫過的眉毛變成弓形,「唐諾,你不知情?」
「好吧,唐諾。」她說:「我要回我客人那裡去了。十一點見,你要乖一點。」她把兩隻手指壓上自己的嘴唇,再壓到我嘴唇上來。
「什麼情況?」
「試一試不會錯的。」我告訴她:「什麼時候開始?」
「是的。」
在收銀機的上方吊著一隻吊燈,所以吧檯倒是相當明亮的。紫色的光線照在櫃檯樣的桌子上,使人有月光的感覺。四周的卡座,對一個剛從日光明亮街上走進來的客人,是完全看不到的。
她是個高(左身右兆),長腳,身材非常美妙的女郎。眼神冷冷的,看起人來專心固定,像是在鑑評一件貨品。
「這個和我在一起的男人,我衹知道他名字叫加同。」
「事情是一件件發生的。加同邀我吃晚飯。我自願跟他去,想來喝一兩杯酒,吃頓飯,如此而已。我也衹是如此想。」
「妳在電話中和加同說些什麼?」
我說:「那個拿酒進來的旅館偵探會說,我不是那天和妳一起在房子裡的男人。」
「又發生什麼?」
「但是妳不喜歡烈酒?」
「妳想他們會怎麼做?」
「這一個星期六他自由了,我看得出。也不必問我怎麼知道。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當天可以自由。」
我給她一元。
「唐諾,我告訴你,我不在乎動手動腳,但是絕對不喜歡別人毛手毛腳。有人粗手粗腳,一點沒情調的毛手毛腳,我就從心裡會起反感。」
「於是妳進去登記?」
「之後呢?」
「我願意冒險到此為止。」她說:「要知道沒有人會相信在酒廊裡工作的女人,是個聖潔的天使。我是混出來的。我結過婚,離過婚──反正我是真正在混的。」
她猶豫一下,「不是,不是失望。」她沉思地說:「我反倒自己在研究自己了,老實說,唐諾,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像這樣的情況。」
「我告訴他不行,我不是那種女孩。他說給我五百元,我還是說不行。於是,突然我想起你來了,我告訴他,我說你給我聽到,有一個私家偵探叫賴唐諾,如果你能夠說服他來扮這件事的男主角,而你假如肯把鈔票增加到一千元,我就幹一次。否則談也不必談。」
「最好還是不要帶行李。」我說:「我們要模擬妳週六晚上之旅。」
「妳是指那一方面?」
「妳應該懂這意味著什麼?」
「唐諾,我無論什麼時候看,都是吸引人的,這是我的本錢。你眼睛瞎了呀?再不然這裡太暗,你夜盲?」
「唐諾,」她說:「我有點怕。」
「親親旅館是有的。那旅館大得很,你知道。」
「看妳知道多少。」
「於是怎麼樣?」
「之後我倒奇怪了。我一直以為車子停下之後,我會隨時準備禁止前進的信號,但是他這樣,使我──使我──」
「哪一點又有問題呢?」
「好吧,」她說:「我也正好自由。我一直有一個相好,一個月之前我把他拋了──我正好空著──下班祇好回公寓,我相當寂寞。」
「你不知道?」
「於是我進去登記,說是從舊金山一路開下來,說我們都很累了,那職員從頭到腳仔細地看了我一遍,我以前聽到過一個人名字叫浦加同,不知怎樣印象還很深的,既然現在這個人也叫加同,於是我就登記了浦加同,自己捏造了一個舊金山的地址。
「好,我去拿,自己給你送來。給我一元錢,唐諾。」
「他的心思是怎樣的呢?」
「妳呢?」我問。
「他本來要用車把我載回我車子泊著的地方。他說他要開車走上穆黑蘭道,問我有沒有意見。」
她滑動地自我身邊出現前,我根本沒有見到她。
「因為僕役和偵探都可以支援他的說法,他醉了,不可能聽到任何聲音了。」
「又如何?」
「買杯酒喝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