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千計,狀元才》目錄

第三章

第三章

「只知道她是個護士,二十出頭很多了。她可以。」
「你對騎馬的人知道不少。」我說。
「把客人增加那麼多體重。」
「我不騎馬。」我說:「我只是坐在馬上。」
「又有客人來。」桃蕾高興地說:「來來去去,每天有。」
「很多人不知道,馬對騎牠的人很敏感。牠們會相人,你的腳向牠身上一蹬,韁繩在手,牠們立即知道你會不會騎馬。一旦你坐在牠背上,給牠一個轉頭的信號時,牠連你喝咖啡加不加糖都知道了。」
「午餐?」我問。
「有人對我說的。」我說:「一個朋友。」
「那很好。」桃蕾說:「小白,你去接機,好嗎?」
他把椅子推向後,站起來,從上向下看:「賴先生,要是你不見怪,我覺得你怪怪的。」
她們走過我前面時,桃蕾有用意地向我眨一下眼,而後故意地把自己的眼上下地觀看杜美麗,就像一個漂亮女人在看另外一個漂亮女人一樣。
「為什麼?」
「我會去的。」小白說。
「等一下,也許。」
「不必謝,牠也需要運動,你知道,把好馬給新手來騎,騎不了幾次,馬就和騎牠的人一樣,變新手了。」
我這時候看到她眼睛實在是淡褐色的,有點侷促不自然,她看起來有點怕。
「我想是的,會一個接一個來。」
小白問什麼人還要騎馬更上一層樓。大一半要回牧場,小白帶了小一半騎馬向上。我跟他們上去。
「你吃過飯了嗎?」我問小白。
她又看向我笑道。「你不妨多學一點東西。」她說:「這裡是通才教育的好機會。」
她笑了:「馬很高興。牠們在山上有牧草吃,一面玩著等這些洋包子──不,等這些客人吃飽。」
「謝了。」
「你騎那匹馬騎得很好。」他說:「你控制得不錯。」
「沒,我現在去吃。」
我點點頭。
我們沿著只能走吉普車的小路上山,兩側是車輪下的軌道,沿著當中走不會迷失。我們上了個山崗,太陽在背面。小白帶頭,讓他的馬小跑步。
他說:「你只聽不講。」
「又有客人來?」她抬眼問桃蕾。
他對馬僮點點頭,舉起一根手指頭,一分鐘後,馬僮牽出一匹腳步輕盈的馬來。
「我是內行。」他說說:「你在鞍上坐得很高。給你這匹馬,牠還有一點羞怯。假如牠不照你意思,那是因為牠怕你。牠想嚇嚇騎牠的人,稍稍給牠點壓力,牠是匹好馬。」
「為什麼?」
「我還沒有騎,我只在馬鞍上坐了一下。」我說。
「是匹好馬。我們不輕易把牠拿出來給人騎。」
桃蕾從一號平房走出來,站在門口等著,等我看她時看我一眼,看向坐在對面的小白,回進屋去。
「這玩意兒不行。」他用手比了一下:「我在廚房吃。我喜歡多一點肉,少一點水果。那匹馬對胃口嗎?」
小白替馬裝上馬鞍和韁轡,他說:「賴,給你這匹馬──你在哪裡學的騎馬?」
我站起來,一鞠躬說:「很高興見到你。」
桃蕾對杜美麗說:「唐諾和我是老朋友了──他是好人。」杜美麗向我笑笑。
是一隻冷而纖細的手,但是手指很有力。
我到低跳台下去跳了三次水,找了一塊人工草墊躺下,曬著太陽。過了一會,回房沖了個涼,出來找張桌子坐下。
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觀看美麗的臉。我敢發誓,她眼中絕對突然有驚慌的一瞬。她立即低下頭,用茶匙玩她的咖啡,直到她能自我控制情緒。
「可以。」我說。
「腳蹬高低合適,但是馬不合適。」小白說。
「你看看那個傢伙,要是他靴子後面帶著刺馬釘,你告訴他牧場規定不能帶刺馬釘。於是你看他怎樣把刺馬釘拿下來。看完了,你就知道該給他一匹最安全的退休老馬。
這一下破壞了我原定的計劃。我原希望桃蕾會把杜美麗帶出來用餐,我對面正好有空位,自然的坐下來,可以先熟悉一下。但是我沒有辦法可趕走小白,更不能不理他,引他起疑。
他嗤之以鼻,走開。
我離開她們回自己的房子,佯裝午睡。
「對她知道多少?」我問。
「晨騎八點半開始。餐廳裡有早餐了,不騎馬的只好在餐廳用早餐。」
「正好吃飯時間,」桃蕾向美麗說:「我餓慘了──唐諾,你一個人,我們坐這裡來陪你,好嗎?」
他把手放在張開的嘴上打了個呵欠。
她彎下身,把手混到水裡,把濕手拿出來,向我臉上彈一下,迫得我心癢癢的,說:「我要你現在下水。」說著自己從池畔鐵梯輕巧地向水裡溜下去。
她已經換上騎裝了;裁縫定製的整套套裝,把她嬌瘦的身材襯托得美到極致。
「大概二十分鐘。」她說:「可以開開你的胃口。山上火已經升好了,咖啡也熱了。客人一到就炒蛋、煎醃肉、烤麵包,那邊還有荷蘭蛋餅、水煮火腿、香腸,要什麼有什麼。」
「你怎麼辦?」我問。
「說溜嘴了。」她說:「我們工作人員叫這些都市來的洋包子。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們是我們高貴的客人。」
「他知不知道十元,白給了,他還是弄到匹老馬?」
「早安,唐諾。睡得怎麼樣?」
我回我的小屋,換上泳褲,出來跳進水裡。桃蕾在泳池的另一端。過了一下她游過來。
午餐是在游泳池畔開的,很清淡,有水果沙拉、牛肉清湯、碎肉醬汁和熱的餅。
我的馬,腳很輕,坐在牠背上有如坐在搖椅裡。
很多客人都在游泳。
「你決定。」
我把韁繩放鬆,我的馬自然地向陡坡下去,經過山艾樹叢,十一點鐘的時候,所有人都回到牧場房子。
「會有很多別的案子?」
我們沿著乾凅的小溪谷岸上搖了十五、二十分鐘,來到一個長滿鼠尾巴草的台地上。用當地植物的莖和根,編成安全短架圍著高處台地的四周,當中一輛四輪馬拖的貨車,貨車尾的檔板放下著。車後一堆營火,一個年紀大的灰白頭髮印第安人,戴著一頂大廚帽,穿著白外套,在管理著。大長方形用炭的營火上,有一打以上的平底鍋,在爐架上,有三個墨西哥小男孩在幫忙。
「我喜歡馬。」我說。
美麗瞅她一眼,回眼看她的咖啡。
柯好白悠閒地逛過來,看到我在用餐,問:「一個人?」
「你該有匹好一點的馬。」
都市牛仔一個個用不同的方法自馬背上下來,呻吟著,僵直著腿來到爐架旁,伸手向火上要強調沙漠早上的寒氣。他們影響了烤煮的工作,於是又圍到木條做的野餐桌,或坐到向外放的長凳上去看山景。
我突然警覺,是不是桃蕾太急於把我推銷給杜美麗,引起了她的懷疑了。桃蕾是不肯浪費時間的女人,美麗是不會遺漏這些過份明顯之事的人──她們在房子裡的時候,也許有件什麼事,桃蕾太明顯了。
「吃這行飯,能不知道嗎?──看那個過來的人,新的牛仔靴,定製的西部裝,五加侖大的帽子,絲巾在脖子上,他神氣活現對我說要一匹比一般訓練好,『還要好一點』的馬,他不願老跟在別人後面走。
「晨騎騎多久?」
「當然,」她說,低身向我親切地看了一眼:「等下再談。」就這樣離開。
「是嗎?」她問,用她指尖自我胸部一路劃下,轉身游出去,和一個很肥的四十多歲在打水的女人聊兩句。接著她向一個男人過份地搧了兩下睫毛,又游向他太太聊兩句。
大家各有心事地用完午餐,桃蕾說:「現在是午睡時間。午餐後大家輕鬆一下。下午可以打高爾夫,可以游泳,我們有個很好的網球場,可以打網球。美麗,你喜歡網球嗎?」
然後她就變了游泳指導,一面又教另外幾個想減肥的女人應該怎樣利用游泳減肥。漸漸的泳池中人數減少,大家回房沖涼,穿衣服,準備用餐。
杜美麗好奇地研究我,有點超過一般女子渡假偶遇別人隨便觀察的程度。
小白自己都說得笑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叫道:「嗨,桃蕾,教我太太仰泳好嗎?」
「回來的時候,他會給你十元小帳,說明天給他留匹好一點的馬。這種人帶了女朋友來的,他要表現一下。他吹噓著他騎過馬的地方:蒙大拿州、愛達華州、懷俄明州和德克薩斯州。」
桃蕾向我看看,眼中充滿迷惘。
「很好。」
「十元收下,明天換另外一匹老馬給他。你要給他一匹真的馬,這傢伙不是被踢下馬來,就是摔死。」
「不是,」桃蕾說:「他是中了什麼獎,獎額就是牧場渡假兩個禮拜。他也許有一手,否則那麼多應徵的,為什麼會選上他。」
我們走到馬群的邊上。柯好白看我一下說:「唐諾,你要一匹什麼樣子的馬?」
桃蕾知道我會從背後注視她們,走路時故意把臀部擺動加多一點,以示知道我在看她。
「我應該要講嗎?」
「不是洋包子?」
「你還說勻稱。」我說,故意向她上下看著。
兩個女孩沒和我打招呼,經過我前面,逕向平房走去。
「不喜歡,我喜歡游泳,我喜歡騎馬。除此之外,運動的事我一竅不通。」
使我最重視的是她的眼睛。
我走向他們在放馬鞍的地方,她跟在我身旁,走得很近。臀部撞上我兩、三次。她說:「唐諾,在這一季裡我們會合作很多次。這是一個經常性的工作。羅漢曼案子做完後還會有別的案子的。」
「要不要來匹神氣點的。我們各種馬都有。」
「說不定這就是為什麼我聽到過這個名字。」美麗說:「什麼比賽贏了個名次,一定是在什麼雜誌公佈過。」
「那太好了。」我說,轉到長桌對面侍候她們落座。
「看來馬也喜歡你。」他說:「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我看我還是學會騎馬好一點。」
向上的山路是向上走出山谷,沿一個大平台,岔向左,來到一個可以南北向看到沙漠的地方。沿著山路向北,然後是很陡的坡向下。很安全,但陡得厲害。女生們哇哇叫,男士們不斷對馬說慢慢來,不要慌。
「羅漢──什麼?」美麗說:「姓羅漢嗎?你剛才說羅漢──曼。這名字好熟,是作家嗎?有沒有出過書?──什麼的?」
「怎麼會?」
「我給你說動了,我要去參加晨騎。」我說。
他走了才不多久,桃蕾自平房出來,後面帶了杜美麗,她們直向大屋子走。突然,桃蕾轉向我的方向說道:「杜小姐,我給你介紹一位我的朋友。賴唐諾。」
「哈囉。」她說,把她手給我。
午餐鈴聲響的時候,她們兩個還在平房裡。
小白回頭看我好多次,我看到他對我很注意。
「對馬不大公平。」我說。
「那邊那匹上好鞍的紅馬,你去試試腳蹬高低合不合適。」
大家從鞍上下來,來到游泳池旁,冷熱咖啡在等著。
桃蕾走過來說:「杜美麗會來一起用午餐。她早上飛機到,小白去接她了。」
杜美麗金髮碧眼,二十六、七歲,五呎二吋左右,全身體重得到極好的分配。小個子,但每一個重要部位,不能少一兩也不能多一兩,她走路的時候輕鬆典雅,腿很長,有貴族氣。
「一位姓王的。」我說:「我對他不熟悉,有一晚在酒吧裡見到。他才從這裡回去,曬得很黑,對我說起這裡的好時光。」
「一覺到天亮。」我說。
「哪一位?」小白問:「來過這裡的我每個都記得。」
「知道一點,」小白說:「但是你有辦法使他不抱怨。你告訴他,對這匹馬他必須要小心。
「我知道你會去的。」
我跨上馬鞍,腿肚子上用點力,把自己重心白右側移向左側,又從左側移向右側,再在正中坐定。我用韁繩輕輕給馬脖子加點壓力,把馬頭牽向左,又牽向右。放手,跨下馬來。「不錯」我說:「腳蹬高低正好合適。」
她快速地向我看一眼,又馬上把眼光移開。
「你個子不大,但滿勻稱的。」她把手伸出來放我肩上。
他說:「到這裡來的人,只怕別人不肯聽他說的。只要有人聽,他們心都可以說出口來,尤其是能騎馬的人。他們對我說以前露營的經歷、以前去過的城市牛仔牧場和他們在馬上的經歷──你是哪裡學來的騎馬?」
柯好白自動在我對面椅子上坐下來。
小白自鞍上側身向我回顧,眨一下眼。
洋包子們散兵遊勇地過來,分別有人幫忙使他們上馬。八點半大家循序出發。
淡褐色的眼睛,用坦白的神色看著我,我自己覺得心裡慚愧。
你說牠看起來馴順,但是駕御不好的話非常危險。你說自從去年牠把兩個人從背上摔下來後,再也沒有把牠牽出來給客人騎過,除非你知道這客人是個騎馬專家。
大家用搪瓷杯子喝咖啡,搪瓷的碟子吃蛋、火腿和香腸,吃著加很多果醬的焦黃土司。大家坐著抽煙聊天,直到太陽爬上山脊,一下把平台照得十分耀眼。
「那傢伙一路對女朋友吹噓這件事,回來又給我十元,告訴我馬很聽他的話,對我說只要他在這裡請每次都給他這匹馬騎。」
午餐進行到一半,柯好白接了個電話,所以來向桃蕾報告,他對桃蕾說:「羅漢曼三點半班機來。」
「別人挑剩的都行。」我告訴他。
「喔,」他說。沒有再問下去。
早上七點半,敲鐵三角的聲音催大家起床。七點過十五分,穿了白外套的印第安女人帶給每個房間鮮梅汁。八點鐘,咖啡又送進房來。桃蕾來敲門口。
桃蕾穿了件鬆緊的泳裝,裹在身上像香腸外面的腸衣。她在泳池畔出現,仰頭看我。「下水嗎,唐諾?」她問。
後面的都市牛仔──洋包子們在馬背上彈上彈下。有的想用膝蓋及小腿夾住馬肚子,有的雙手抓住馬鞍上的鹿角。其他的只能讓他彈上彈下,很少有人能在鞍上輕輕鬆鬆的。
桃蕾故意隨便地回答道:「不知道。我只使來這裡的人高興,我不管他們背景。」很微妙的她把「不管他們背景」這幾個字特別強調。
杜美麗在十二點三十分到達。費桃蕾迎上去見她,關照小白把行李搬進美麗預定的平房。她給美麗安排的一號屋,正好在我邊上。
侍者過來,她們告訴侍者要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