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莎說：「是的，我想你的做法是對的。經你一說，現在我們相信巴尼可也懂了。他說他想了一晚上，他說你做了一件聰明事。」

我猶豫了一下，走向白莎的私人辦公室。

她像鬥牛看紅布那樣怒視著我。

「怎麼會？」

「白莎來了嗎，愛茜？」我問。

「那麼，你為什麼不喜歡這樣呢？」

「我不喜歡這樣。」我說。

「鈔票交出去了嗎？」

「ＯＫ，老板。」愛茜說。

總而言之，我看得出他個人的困難。他慍怒不合作也是人之常情。換了我，我也沒有理由為別人事操心。

「為什麼？」

「巴尼可主意改變得太快了。我想──我不喜歡他這樣。」

「這一點他光明磊落，」白莎說，「他說過有人在注意他的餐廳。假如花邊新聞說柯賴二氏宴請宓警官，選的是巴氏餐廳，對他是很有宣傳力度的。」

「是，在辦公室裡。」

我走到停車場。用腦子重組當天發生了什麼情況。我研究，巴尼可把車停在哪裡裝行李，勒索者又把車停哪裡準備出動。

「你是做了一件聰明事，是嗎？」

我說：「我看一小時內她會把天花板都冒火燒掉。我有一些跑腿工作要出去，十點才來上班。萬一她問起，就說我出去查證一件案子。」

「沒有。」

「我要去，」白莎說，「你要去，宓善樓也要去。假如你要帶你那月亮眼的女秘書，我會盡量對她友善一些。」

「我告訴他，當然也要去！我告訴他工作是你幹的，你出面辦理的。」

「他怎麼說？」

「交出去了。」

「在我們保險箱裡。」

「你對他幹了什麼？」

「我是呀。」

「證據啦什麼的都拿回來了嗎？」

站在我站的地方，我可以看到休樂汽車旅館的頂上霓虹燈的鋼桁。

旅館經理近些日子脾氣不佳，近處一棟十多層的出租公寓正在建造。鋼條一層層在焊上去，不但街上停滿了上班趕工的汽車，而且有大型車輛運來大批建材，每天早上從八時開始，喧聲吵人，知道情況的熟客都已不再前來。

我準備接受狂風暴雨的一擊，長吸一口氣把門推開。

「為什麼？」

我說：「這種相愛，是短暫的。有的時候，非常短暫。」

「有沒有拚命拉頭髮，把自己變成禿子了？」

白莎的臉拉下來了。她說：「豈有此理，唐諾。那巴尼可是個好客戶。你為什麼又犯老毛病自作主張，巴尼可這種客戶我們應該培養，我們──」

我說：「我不喜歡這樣。」

「這一點他告訴我了。但是他告訴我你很聰明。你所辦的一切，使勒索的人不可能再來嘗試了。他說，越想越明白，你替他做了件非常正確的工作。他問我有沒有，邀到宓善樓警官──另外──反正你已經聽到我在說什麼了。」

「為什麼？」

「不要！」她簡短地回答。

「什麼理由？」

「不會。」

早上九點，我打電話給卜愛茜。

「工作。」我說，「跑腿工作。」

「和你馬上會打電話告訴宓善樓宴會取消了，同一個理由。」

他們當然會如此堅持的。誰家也不會承認自己的登記卡會有可能被別人偷竊掉的。

「他怎麼說。」

白莎微笑得有如一隻波斯貓。

我開始走向門口。

「你要我和你們一起去嗎？」

電話鈴響。

「我只聽到你這一頭講的話。」我說。

「他的那一頭很親切的，他很高興。」

「沒有呀！她在那裡好像蠻對勁。她居然在進門的時候還向我道早安呢。」

「你認為勒索者會再咬他一口嗎？」

「不一定，我想她不會太喜歡那種場合的。我會挑一天自己出錢請她出去吃飯的。」

「我也不知道。就算是靈感吧。這頓飯可能是他真正的目的。」

「昨天晚上他氣得快發瘋了。」

「巴老板的案子。」

「另外還有個原因，我不會帶她去。」

「巴尼可說我做了一件聰明事。」

「你要對別的女人好。」我說，「那可是要夯地機去掉偏轉輪再往前蹦跳呀！」

「他說聽來是好主意，又問你會不會去。」

「你給我滾出去！」白莎生氣地說。

她說：「宓善樓會來接我，帶我去巴氏餐廳。我們會在八點鐘和你們在那裡見面。」

「證據現在在哪裡？」

白莎問：「不要錢的，是嗎？不付稅的，是嗎？老天，唐諾，你知道我一直要減肥，這有什麼用？不論我多努力，我總是一百六十五磅，這一次你別洩我氣，我要悶了頭狠吃一頓。」

她歡快地說：「那就好。我已經約好了宓善樓警官。我告訴他我們偵探社為巴氏餐廳幹了一件工作。我們受邀可以帶兩個其他客人去他店裡，由店裡請客大大吃一頓。雞尾酒啦，開胃菜啦，最厚的菲利牛排啦，香檳啦，餐單上有的都可以免費叫來吃。說不定還可以自己到廚房裡去看有什麼最新鮮的。」

「我認為是的。」

「不喜歡什麼？」

「那拿去付勒索的錢，是那女人交給我的。我付了款，拿到了證據。巴尼可說他是我們的雇主，他要我把證據交給他，我說：『談也不要談。』」

「巴尼可沒打電話來嗎？」我問。

白莎說：「他──他說──他極願意充做我的男伴。但是我知道他心中有些疙瘩，因為，有好幾件案子他對你有錯誤的判斷。他說，你的毛病是愛走偏道，你總想撈點油水──你到底是不是真要帶你那月亮眼的女秘書一起去？」

「我明白了。」白莎說。

「ＯＫ，」我說，「我要說的反正說過了。你還真要去？」

可是，聽著聽著，她的臉色漸漸地轉回正常，嘴角擠出微笑。她說，「那樣很好，巴先生。我們會去的，八點鐘怎麼樣？可以──不，我還沒時間和他談這件事。他才進來，原來如此──宓善樓會很高興和我們一起去。我把實況告訴他了。我告訴他，我們替你做了一件工作，你邀請我們去你店裡吃飯。所有的一切都是店裡請客，牛排，香檳，開胃菜，反正所有的一切──好，那樣很好──謝了，我會的，巴先生──是的，喜歡用他自己方式辦事，但結果總是他對──是的，不錯的──那麼八點正──喔，我看我們這些人每人最多只要兩杯雞尾酒──是的，是的，再見了。」

「沒有呀，我沒有完全依照他要我做的方法辦事。」

我說：「這裡面是有差別的。」

「因為我沒有照他的方式來玩。」

「那就好了，吃飯是說好的酬勞的一部分。」

「不過他也付過我們鈔票、你為什麼說不能把證據交給他呢？」

白莎抬頭看我，眼睛裡充滿迷惘。「為什麼你認為他在生氣？」

接待小姐告訴我說：「白莎說你一回來就要通知她。她要立即見你，有要緊事。」

我想到在辦公室等者我的柯白莎的樣子：下巴向前戳出，牙齒恨恨地咬著──我回去的時候將有我自己的麻煩。

我來到休樂汽車旅館，表明自己的身分，請他們給我看五號的登記。沒有巴尼可夫婦的登記。他們堅持說原始的登記卡片都在，不會掉的。

「你怎麼說。」

「辦哪一件案子呀？」

「你到哪裡溜去了？」她問。臉上還在微笑。

「他付錢給我們是要我們保護那女人。本案中，那女人交給我一萬元，我用這筆錢換回來證據。」

十點三十分，我回到辦公室。

當然汽車旅館的房地產價值也會不同了。但是這位經理是包了這旅館在工作的。合約再有十八個月就要到期。到時候這塊地做汽車旅館顯然劃不來了。房主不會續約的。

我又去史迪蒙大旅社。武星門已在昨晚遷出。我跑了好幾個影視角色代理公司。他們有康雅芬，康小雅，康霞芳，沒有一個合乎我見過的康雅芳。也不是任何一個公司想為她的名譽作任何掩飾。

白莎猶豫半晌。一下抓起電話，她說：「喂，什麼人？」她靜聽了一會兒，說：「喔，你是巴先生！」

「但是，假如他和那小姐是相愛的。兩個是一家的，就沒有問題呀。」

我說：「看起來巴尼可要你去吃飯的渴望，比你吃飯的渴望還要強烈。這頓飯不知什麼原因，對他那麼重要。」

我原諒經理不高興的原因。在對面工程未完工前，他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的。等對街公寓大廈造好後，這裡地價應該會上漲的。

「昨天我離開他的時候，他在罵我『婊子養的』。」

「我和你打賭，你一定會帶她去！」

「他會的，」我說，「他會打電話給你，告訴你宴會取消了；還會說我是『婊子養的』；說我們偵探社欺騙了他，他會要求退錢。」

笑容自柯白莎臉上消失。她嘴巴抿成一條橫線。她眼中露出不高興。她問：「你亂搗什麼？我以為你工作幹得十分利落。」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