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過，假如我──這樣說吧，假如不出面──你知道警方是怎麼辦事的。他們會替他們的證人洗腦；他們會只找對他們有利的證人；對你有利的他們會用『不足為信』擋拒，結果你當然可想而知。」
「邊界之南。」
她說：「我懂了。我也搭了便車了。我是一個重要證人，你把我藏起來，免得事前曝光。當然絕對不是逃亡。」
「到目前為止，沒有人來打擾我呀。」
「沒什麼。」她說，「只是我──」
「登記住店。在這裡一整天，今晚開車回去。」
她又說：「只要他們不知道我會站在什麼立場說話，只要我隨時可以站到證人席上去，說你是讓我路，你退後一步退進十三號卡座，你沒有真正進去，他們誰都不敢把這件謀殺案誣到你身上來。他們也怕你反攻的。
我被帶下去，帶進一個牢房，裡面有洗手間、抽水馬桶和兩個鋪位。監牢裡消毒藥水的味道充滿全室。
「為什麼？」
「為什麼？」
他說：「喔！你等在這裡，我要打幾個電話。」
他說：「不，我不要逮捕你。我當然可以把你暫時拘留起來，但是我認為並沒有必要。不過，我要讓你自己開車，由我開摩托車跟著你。我也要用無線電話通知洛杉磯，說是我保護你進城。」
夢妮娜汽車旅館說他們是有一位馬美依住在裡面。我就走過去敲她的門。
「我在調查的一件案子。」
這次輪到我笑了。
他對我說：「省省吧。我給過你機會叫你合作。現在我要收緊一點鏈條，看你受不受得了。」
「幹什麼。」
我說：「去你的。我想你已經把我的肝臟打破了。」
走了很久，來到一處全是沙丘，向陽處反射著陽光，向陰處有陰影。
她低頭吻我。抬起頭來對我說：「所以你該好好保護我。」
「能明早走嗎。」
「愛西尼大。」
善樓說：「去你的，我只是拍你一下，提高一點你的注意力。我又沒有打你。」
自上裝內袋，他們搜到了我放了照片的信封。
「賴。」
「一起用早餐？」我問。
我在長長的走道上，上下地看著。
警局裡另外有一些被拘留的人，同情地看向我。
「半小時之後。」
「沒問題，」我告訴他，「反正我也無權不讓你跟在我車後。」
她猶豫一下，問，「姓什麼？」
經過打扮，她還真是漂亮，更何況她原本就有本錢：長腿，線條好，正常，健康。
善樓自身上摸出一支雪茄來。用牙齒粗野地把尾部咬下來，他說：「好好，跟你真是扯不清楚。你給我滾吧！滾遠點！」
「你什麼時候下去愛西尼大的？」
我說：「不能說。我有權保護我的消息來源。」
「照片哪裡來的？」
警官看到彩色照片上，貝比摔掉餐盤的鏡頭，他說：「這是什麼？」
「什麼人？」她問。
「我告訴過你，我們在調查你。我不喜歡你跑掉。」
他走進電話亭，十分鐘後出來。
我看向善樓，看到他有點驚慌。
「因為，」我說，「我特意要他們不能硬說你在逃。」
「賴先生，洛杉磯那有一個公報說是要找到你。他們為一件謀殺案，要訊問你一下。」
加州的公路巡邏警官很客氣，而且帶有歉意。
「這是證據。」
他轉向我。「小不點，這照片哪裡來的？」
我反唇道：「你這個大猩猩。你喜歡找我麻煩，我就把整卷軟片公布出去。你再想想看，全場目瞪口呆的時候，你不正手裡拿著香檳酒杯嗎？」
「嗯哼。」
「能證明──能證明女侍把食盤打翻。」
我開到邊界時，被攔下來了。
她開始撿拾那些東西，然後看了看大笑。「算了，你又不是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唐諾，你坐下來。我這裡生活很愜意，所以我總磨菇到真正想睡才睡。」
我走進房間。這是一個標準的高級汽車旅館房間，床單是皺的，但是其他一切又清潔又整齊。所有衣服都在壁廚裡，除了幾件尼龍內衣在椅背上。
「你是個私家偵探？」
我掙扎著站起來，看向他的眼裡，我說：「假如你想要這些照片，我保證你把這一卷照的都公布出去。也許這樣對你更好一點。」
她說：「
「沒錯，」我說，「照片可以證明女侍把食盤打翻。這有什麼特別呢？和謀殺，和凶手，毫無關係。這只和女侍有關。女侍的身分，已沒有問題。她拉開布簾，看進卡座也沒有問題。那時謀殺早已完成。凶手無論已逃亡或在場，從照片上是看不出來的。這張照片，地方檢察官甚至無法呈庭算證物的。」
善樓對那警官道：「這個傢伙運氣好。他是個有勇氣、能幹的私家偵探。假如餐廳現場有人在用照相機照相。這個小王八蛋，一定是第一個能找到這個人，拿到相片的。」
「我沒問題，」我說，「權柄在你手上。你想使用，你就使用。不過我要警告你，善樓，你犯錯誤了。」
「你一定有指示的，你也見過我駕照。你是有備而來的──也許可以說你上級是有備而來的。」
善樓向前傾，抓住我上衣衣襟和襯衫。他把我一拉拉到他面前。他說：「你這小流氓。你不肯讓我拿到，我把你臉打扁。」
善樓一腳踢我屁股上，我向前一倒，躺在地上不起來。
日光斜照，所有東西的影子都變長了。我們又沿沙灘漫步，找了個地方好好吃了頓晚餐。
我搖頭。
宓警官說：「好了，賴。你應該承認，你延誤了我們訊問和調查武星門被謀殺這件案子了。」
我告訴她：「我下來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現在開始沒有人可以誣指我們在逃。假如我能平安返回洛杉磯，我手上有租房收據，這裡又有我的登記卡，在證明我在辦案，下來辦案。」
我們快速地在公路上移動。一進洛杉磯市區，宓善樓就在一輛警車裡等著我。
「不太好，」我說，「在情況好的時候，應該走。」
「你在這裡過夜？」她問。聽起來挑逗多於問話。
我說：「不過我故意留著一個尾巴。」
「我看你很漂亮呀。」我告訴她。
「什麼意思？」
警官說：「很容易知道呀。假如現場有人在用照相機照相，我們能找出來是什麼人，再把他整
「多早？」
「唐諾。」我說。
「假如你想逃，表示你有問題。在加州，逃亡是有罪的明證之一。但假如你是主要證人之一，我可以把你貯藏備用，變成另外一件事。」
我搖搖頭。「你自己看好了。」
我們吃東西，我們去游泳。我們懶臥在沙灘上晒太陽。我們租了一艘有動力的船在海灣裡徜徉，也出海猛馳。最後我們沿沙灘慢慢的走回去。
她問：「什麼大事？使你這麼一大早就下來了？」
「你是不是要逮捕我？」我問。
「你已經有好地方可以用早餐了嗎？」
吻別的時候，我看得出她是認真的。
「今天一大早。」
她深吸一口氣，大笑道：「好吧，唐諾，你懂。」
滿臉恨癢癢的善樓說：「起來，小不點，你渾蛋。你要不告訴我你從哪裡拿來這些照片，我今天要活剝你的皮。」
善樓一下又被我觸怒了，他勉強壓制住即將發作的脾氣，他說：「好吧，唐諾。你以為你受傷了，我們可以准你去看醫生。反正目前我們也沒有一定要留你在這裡的理由，只是我對你跑到墨西哥的事，不太高興。」
「這倒不見得，」善樓說，「我要知道這照片怎麼來的。我要這照片的底片。」
他又立即轉向宓善樓說：「警官，我想我們找到了些東西了。我看這些東西和你在調查的那件案子有關。」
「所以又想哭了。」我問。
「又怎麼啦。」我問。
有十五分鐘，我單獨在裡面，然後，宓善樓進來，他是單獨一個人來的。
他露齒地笑道：「那就這樣決定了。」
我聽到腳落地的聲音，之後門開啟。她穿了睡袍站在那裡，頭髮垂到頸下。
他想了一下，說道：「好吧，賴，你可以走了。我們沒有什麼要控告你的。我們只是查一下而已。」
我說：「我開我公司車來的。車子登記的是柯賴二氏偵探社的。警方曾經通緝尋找這輛車，找到過我一次，故技重施自然很容易。」
「我一定要知道這張照片一些事。」
「嘿，」她說，「你真會
「什麼事？」我問。
「訪問一位證人。」
善樓一拳打上我胸部。「這是謀殺案，我們不准私人狗腿保護消息來源。照片哪裡來的？」
我們躺在沙丘之上。馬美依把頭枕我臂上；之後又枕我胸前，安靜地睡著。
「我要找個醫生看看。」
「你準備怎樣處理呢？」
我們一起來到總局，善樓把我帶到收押登記處，對警官說：「搜他一下。」
「能證明什麼？」
我搖搖頭
善樓想說什麼，改變主意，又仔細看了一下那張照片，他說：「帶他下去，把他關起來。」
一位警官匆匆向前，拉住善樓，用低聲說話，提醒他這樣做不行。
「進來吧。」她邀請道。
她思索地說：「奇怪。」
我有一點想吐，但是我大大的裝佯。我捧住肚子，把腰彎下來，嘴裡哼著，搖了兩下身子，雙腿一軟，人就跪倒地上。
公路巡路警察說：「有通知在找你這輛車。駕照拿出來看看。」
又一次我拿出駕照。
「你曾去了哪？」
「我可以告訴全世界我知道一個好地方用早餐。當然不是旅館餐廳的火腿蛋、溫咖啡。而是一個小地方，他們有火烤麵餅，木瓜和芒果。」
「對了。」
我去辦公室，用我真名登記，也登記了我們公司車牌照號，等足半小時，回去接馬美依。
「我又不在跑掉，我是在跑回來。」
第二次敲門，才聽到裡面有反應。
「等一下。」她說。
我什麼也不說。
我搖搖頭。「法律規定對謀殺罪的判定是要『絕無疑問』的。他們不能『絕無疑問』地證明我有罪。虛構出來的也許夠他們逮捕我一陣子，不過最多如此而已。」
「所以你故意留一條什麼尾巴呢？」
「謀殺現場有人在照相。相片、底片都是證據，」善樓有耐心地說，「重要證據。至於藏匿證據，會有什麼罪名，你也是知道的。賴，你我兩人是站在不同的立場，但並不表示不能做朋友。」
善樓笑得嘴巴都咧到兩側耳朵去了。他說：「他是個聰明小子。我就知道他一定藏起一些證據不告訴我們的。小
「我們在天亮前就在等你。你不是準備逃亡吧？」
「你假如不合作，對你大大不利。」
善樓吼道：「你恐嚇我，你這狗養的！這是對待曾經有恩於你的人的辦法嗎？」
我告訴她：「我在考慮，現在大概你可以回去面對現實了。除非『現實』先下來面對你。」
「巴尼可見我失蹤了，沒說什麼嗎？」她說。
「他根本沒有和我談起過你沒上班。」
「這不就是那發現屍體的女侍嗎？」警官問。
警官搜我全身，把我口袋中每一件東西都拿了出來。
我點點頭。
我把駕照拿出來給他。
看得出她很失望。
善樓露出牙齒，拿起照片，看向它，把眉頭皺起。突然下巴下垂。「這渾蛋。」他低聲地說。
天沒亮，我離開洛杉磯，晨曦才露，我已到了愛西尼大。
我搖搖頭。
他說：「賴，你現在去哪？」
「什麼證人？」
「為什麼呢。」我問。
過了一會兒，我也睡著了。她移動位置才把我吵醒。我張開眼睛時，她在看我的臉。嘴角上露著微笑，眼睛裡有眼淚。
她說：「別自欺了，唐諾。我不要你──」她向我笑笑，又說：「我是你的生命保險。」
「有點意思，」我說，「不過目前我們該享受一下。」
「多遠？」
「我喜歡，」我說，「半小時後我回來。」
「假如我想逃，」我說，「我又回來幹麼？這一點請你不要忘了寫在你的報告裡。」
「真的非常早。」
「小不點，我抱歉，我一時脾氣太大了。」他說。
善樓半閉著眼，集中全力在研究這問題。最後他說：「誰知道，看來像就是了。」
「但是別人付我鈔票，目的在收集資料，」我說，「不是公布資料。」
「我準備直開洛杉磯寓所。」
我說：「你？你有恩於我？我的胃還在不舒服。我要去見醫生。我認為我的肝臟被你打破了。你是一個出手重的粗人，你自己不知道你出手有多麼重！」
「我真高興認識了你。可惜不能早認識你。而且在──現在我為你擔心。」
我繼續開車，一輛摩托警察車，拉著警笛又把我攔下，停向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