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出來的真相》目錄

第十章

第十章

他說:「南施首先聽來的消息。她告訴我是哪些人在幹這種事。我想要一點第一手資料,我不能只想憑道聽塗說,我要知道這玩意兒怎麼過來的。
「你被修理得不輕。」我對他說。
他已經幾天沒有刮鬍鬚,全身的皮膚累得出油來。
「布袋把你的槍拿走了?」
「是的。」
「還有別的事也都需要處理,」我告訴他:「我看我們到外面去可以聊聊。你可以給我點情報,我可以把我的給你。你可以把啤酒帶在手上。」
「不,你們不知道。」他說:「南施也許把她知道的全告訴你了。但她不知道其中詳情。那──」
「點三八手槍,一槍畢命,」我說:「非常有可能殺死愛迪的兇槍就是愛迪自己從你手上搶去的,而這把槍你是從南施那裏來的。而南施則另外有人給她,要她保護自己的。」
她想起了我。她說:「阿國,我要你見見賴唐諾。唐諾,這是洪國本。」
「我知道什麼人負責運貨,我知道他們是從墨西哥運進墨西加利,但我要得到第一手觀察證據,我不知道他們每一細節。
「結果我就這樣被捆綁著在這三流車裏過了一夜,」洪國本說:「直到今天早上八點鐘,有一個人開車經過農場外面的路,見到我的車停在那裏,停車看看,看到我像顆粽子,綑得結結實實,塞在車子後座。他救我出來的時候,我被打的全身酸痛,而且因為太久不動,血液都快停止循環了,連站也站不起來。」
「等一下,等一下。」國本說:「我打賭後來他們派了一輛車回來要幹掉我。」
「無論如何,毒品過來之後的事我已經有了相當多的資料,所以南施半夜來找我,告訴我必須快快躲起來的時候,我正在猛敲打字鍵,把知道的打成報導的前半段。」
南施點點頭,他說:「南施給我的。」
「我被綁著躺在車裏,度日如年的時候,另外一輛車從路上下來,一路在找什麼東西。它上下兩三次之多。」
「賴,我告訴你是為了信任你。這是我拚命換來的機密資料,我要自己報導的。你應該知道這裏面有不少錢在。這不是一次帶一兩磅的小生意,這是大走私。成千上萬元的交易。」
「南施那裏來的槍?」我問。
「你不是很靠路邊嗎?」
「那邊路旁飯店,就停在露天廚房那裏,看那擋泥板。」
「我弄成功了,」他告訴南施:「但是也不過點到為止。」
「全靠出品的玩意兒有人肯登。」
「你能再找到那地方嗎?」我問。
「之後發生什麼事了?」他問:「你說愛迪和布袋吵了起來。」
他搖搖頭說:「她沒告訴我。她說本來她是準備保護自己的,但她認為我比她更需要保護。」
「我那個時候昏了頭了。嘴巴弄出聲音來,還拚命想引起那駕駛注意。現在想起來真是捏一把冷汗。」
「為什麼要躲起來?」
「一個偵探,」她說:「一個──」
「說下去。」我說。
「同時,」她說:「我也希望你瞭解,顧梅東家庭的分裂和我無關。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早已和太太分居了。我也不喜歡聽他太太是不是瞭解他的故事,絕不想趁虛而入,做他訴苦的對象──但是我承認給了他一種他見都沒見過的生活方式。放蕩不羈的波希米亞生活方式。和一批純用腦子換飯吃的人交往。我也許要說這是比較不安定的生活,但絕不是因為這些人沒有天份,他們都很用心在寫,但是出版界的政策,使很多能人無法抬頭。」
我把車駛離公路,停在那輛又舊又老式的車子邊上。那車子的擋泥板正如南施所形容,車子停在飯店的欄杆邊上。
我說:「這裏發生些什麼事,我差不多都知道。南施告訴我,你應該在七點鐘和她在蒙地卡洛餐廳見面,但是你沒有來。我又知道你跟蹤的那批毒品已經過了邊境,所以我們認為開車向聖飛利方向,一路來找找可能有你的蹤跡。」
「恐怕只好如此了,」我告訴他:「但是另外有一個角度,可以使你的報導大家搶著要,假如你的報導夠戲劇化。」
「結果呢?」我說。
「說下去。」我說。
「報導很戲劇化是沒有問題的。」他說。
「怎樣能使出品的玩意兒有人肯登呢?」
「我問你,」我說:「因為你說過的要一件件去找證明。」
「這個我們都知道。」
「發生什麼了?」
「我是很靠路邊,白天沒問題一定見得到。但是人從黑暗過來,想用車燈找到路邊的黑車子,是不太容易──我打賭那車是幹什麼來的。他們來做掉我的。可能把我帶走,裝上一艘船,腳上綁了鉛塊,沉到海底去。那時已經下雨了,否則那傢伙會找到我的。
「我選中了他們叫他愛迪的人。愛迪是不是另外有名字,或姓什麼,我不知道。他開一輛福特小貨車。我以為他要用小貨車裝毒品回來。但是我跟他到聖飛利,發現他把一輛拖車掛上自己小貨車,拖車上的船宅等等反正你都知道。
他猶豫著看向南施。
國本轉回身來。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他一隻眼睛腫了起來,四周又黑又紫。雙眼也充滿血絲。
「之後呢?」
「統統不對,」她說:「好的雜誌趨向於對外不公開,不採用自由作家的東西。漸漸成了職員作家制度了。
「是他給我解去的繩子,他也怕死了。」
「每個人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我說。
「為什麼?再說,你憑什麼這樣一件一件盤問我?」
「所以我把東西都收起來,請個朋友幫忙搬出公寓,把東西存在朋友家。我自己開車來墨西加利,因為我知道走私是在這裏過境的。」
「說下去。」我說。
「是的,」我說:「真是危險。」
「那怎麼行,我的報導會一文不值了。」
「一個私家偵探,」她說:「一個幫我在找你的私家偵探。」
「她現在知道了。」我說:「一輛福特小貨車經常來回聖飛利,拖個拖車,拖車上一個船宅架在兩個平底船上。平底船後面有塊活板,焊得很好,但打開來時,平底船裏全是晒乾的大麻葉。」
「被殺死了。」我說。
「探路車在前行,距離很遠。假如有臨檢,或路障,前車用無線電通知後車。後車可決定繞道,暫停或回轉。
「我打還他,不過我錯了。這傢伙一定是退休的拳師。所以大家叫他布袋。我聽到那愛迪叫他布袋好幾次。」
國本立即決定地說:「不要告訴任何人妳從哪裏來的槍。讓顧梅東自己去解釋。他有很多錢,很多關係,他可以請當地最好的律師。不要讓別人拖妳進去,讓顧梅東自謀生路好了。」
她點點頭。
「出版界的政策有什麼錯?」我問。
「我從聖飛利開始跟蹤福特小貨車,和它拖的船宅。快到這裏,後面的保鑣車才逼我停車。」
「怎樣死的?」國本問。
「之後怎麼辦?」
國本開始想轉身逃跑。
「你怎麼辦?」
「他把繩子解開,把我口裏的東西拿掉,幫我坐進他的車,把我帶到農場裏的房子,叫他太太給我一壺熱咖啡,他們給我吃墨西哥東西,紅辣椒煮肉,黍餅,白的乳酪和魚。他們真是非常好的人。」
從墨西加利要去聖飛利,首先要經過一個區域,兩面都有不少小的墨西哥餐廳,他們供應冰啤酒給口渴的過路客,也供應一點簡單的墨西哥菜。
「之後,」國本說:「他們把我的槍拿走了。他們把我放回我的車去,由布袋代我駕駛。他們把車駛離大路,到一個他們知道的地方。他們把我捆綁起來,嘴裏還塞了東西。他們說下次再要看到我就不止挨一頓。事實上小貨車駕駛本來要殺掉我的。但是布袋一再告訴他墨西哥方面的老闆不贊成謀殺,非不得已不要殺人。」
「我在跟蹤一批毒品上路。」
「我被猛揍了一頓,」他說:「我有一支槍在身上,我決定不再無故地挨揍了,我跳向後面拿出我的槍。這是我第二個錯誤。一支鋸短了的獵槍指著我。那個小貨車駕駛不知什麼時候也轉了回來。」
「你最好還能找得到。」我說。
「官方都已經知道了。」我說。
「繩子是解掉的?」
「洗髮小姐告訴南施,她從側面聽到的消息,南施有危險了。假如南施有危險,我當然也會有危險。我跟蹤他們的時候,他們也跟蹤過我。」
「再說下去。」
「你怎麼會全知道的?」國本問。
「於是你怎麼處理呢?」
「大的雜誌只對成名大作家有興趣。」
他悔恨地說:「我以為我聰明,但是我的對手比我更聰明。」
「哪裏?」
「布袋是什麼人?」
「你怎麼會知道?」
「布袋。」
「你的槍是哪裏來的?」
他和南施互相擁抱著,完全不在乎我的存在。
「我當然不喜歡讓毒販子來對付我,他們都是亡命之徒。我立即決定搬走,使別人找不到我。我也揭發他們所作所為,等他們全進了監牢,我才自己再出來露面。
「另外有車?」
「說說看。」
「好吧,」國本說:「有什麼事?」
「愛迪和布袋反正吵了起來。」我說:「吵的還不輕,結果愛迪被殺死了。」
「什麼人揍了你?」
她笑著說:「全靠成名呀。你不能──唐諾!唐諾,那是阿國的車!」
「是的。」
我們在飯店外間大房間裏找張桌子坐定。仍舊沒有別的客人。我要了兩瓶冰啤酒。
「我知道有車用無線電的車子,就在邊境的北方等候,但是我不知道,走私車的後面,另外跟有一輛保鑣車。我自己也太不小心,太笨了。」
這傢伙確曾被修理過,黑眼圈之外他的鼻子顯然被重擊過,襯衣上的血跡就是鼻子裏流出來的。
「離開這裏多遠?」我問。
「反正,舒愛迪把車開到路邊,等著探路車在前面把情況報告回來。愛迪和布袋顯然為了什麼吵了起來。可能是分贓問題,也可能是為當時沒有殺了你以絕後患──」
「為什麼?」
「然則在文學界裏,一個人怎樣能成名呢?」我問。
我說:「告訴你吧,愛迪姓舒。他和另外一個人,可能就是你說的布袋,昨晚十點鐘帶足了大麻葉經過邊界。因為昨天下雨了,所以他們遲到了兩個小時──布袋對付你可能也花了不少時間。
「被殺死了?」國本問。
「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只聽到別人叫他布袋。」
過了這裏才能爬上貧瘠不毛地區裏開出來的山路。加利福尼亞海灣在左側,沙漠在右側,南望全是地上熱氣蒸發成彎彎扭扭形象的火山性山地。炎熱的沙漠風把沙刮得高高升起,直向山石形成的斜坡吹去。
「那個人要知道我是誰。為什麼跟住小貨車,和我以為我是誰。他有虐待狂,我還沒弄清楚就挨了揍。」
飯店裏沒有人。我打開一扇通往比較狹窄內間的門。突然南施張開雙臂自我身旁飛竄過去。「阿國!喔,阿國,喔老天,真高興見到你!告訴我,你還好嗎?」
「我知道他們預定過境時間是昨晚七點鐘。這我知道很清楚,因為我聽到愛迪說,另外有車在加利西哥接應他。」
國本眼光從我臉上轉向南施,轉向我,又再轉向南施。「是梅哥給妳的?」他問南施。
「很好。」國本說,拿起酒杯,另一隻手拿起啤酒瓶。
「喔,十哩,十五哩不到。我不太清楚。向下一條側路,指向海灣方向。」
我決心長途開車,養養精神。我們兩個人已很久都沒有出聲了。南施向我說:「我不要你誤解我了。我並不是多交幾個男朋友,可以有選擇。我只是喜歡交際。我喜歡所有的人類。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喜愛去做一個主婦,生一大堆聒噪的小孩子。我喜歡目前的工作,我有野心。」
「阿國,你眼圈怎麼被打黑了。襯衫上還有血?」
那個坐在桌旁喝啤酒的男人僵直地站起來。
「我想我能。是的,可以的。」
他是個多疑的人,沒戴帽子,一頭極深濃的頭髮。我概算他一百八十磅,五呎十一吋左右。
「怎麼樣呢?」
「你又怎麼會碰上布袋的?」
「另外有輛車,」他說:「車裏有軍用無線電。這是他們的巧計,東西經過邊界到了加利西哥之後,他們用一輛探路車在前領路。探路車是乾乾淨淨的。查死了也查不到分毫毒品。
「我肋骨還痛得要命,我被人揍了一頓。」他說。
洪國本懷疑地退後一步,不理會我伸向他的手。「這個賴,是什麼人?」他問。
「什麼又讓你等那麼久才來呢?」國本埋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