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出來的真相》目錄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即使是選擇經由菩堤西妥及麗多的捷徑,從墨西加利到厄爾高爾福仍是很遠的距離。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沒有人會到厄爾高爾福來找一個失蹤的證人的。
「少得可憐。」
「所以我把消息給洪國本,但我也從旁盡一切可能幫忙他了。」
我向她說晚安的時候,她自動和我吻別。
「密切合作?」
經過麗多之後,這條筆直的路在不毛的沙漠中有如一條完全拋棄沒人理會的絲帶,一直可以開到一處所在,道路開始下降,從高地區降到海灣近處科羅拉多河沖積出來的新生地。
這一帶的汽車旅館,都是利用淋浴過的水來清理浴室的。一次淋浴後整個浴室的地都是濕的,淋浴的水,也永遠是「室溫」的。
「老天,是我的消息,是我給他這個毒品走私報導機會的。不過這也是男人才行的工作──女人做不來。
「阿國是這一伙的一員。他是個朋友。
「你想他會講?」她問。
「不是,我不是在藏匿妳,」我告訴她:「我只是帶妳到一個不受報紙記者騷擾的地方去。」
她說:「我們有自己一種同病相憐的世界。所有人都有親切的友誼。對於不同性別也沒有一般人那麼敏感。有點像一個組織,只有一種性別,但裏面的人都彼此相愛。我們有很多共同的事要想、要做。
她說:「局外人對我們作家這種生活方式不容易領悟。」
我笑著說:「我這裏有顧梅東給我作開支的經費,妳不會拒絕接受一點吧?」
「妳一定覺得我有一點賤?」她說。
她想了想問道:「然則你為什麼不把他也弄走?」
「但是你現在在藏匿我呀!」她說。
再走幾哩路就到了聖塔克拉拉的厄爾高爾福了。一個小的漁村,漂亮,獨特。這裏老百姓日以繼夜,整天在海上。有一艘老舊的水陸兩用車「水鴨子」,穿梭在船與船及陸地之間,分送淡水,食物帶回魚穫和人員交通。
「唐諾,」她說:「我發現你公私都是好人。」
「有時我也會交不出房租,甚至有幾次連郵票錢也沒有了。但是我是這一幫人當中的一員。我們互相幫助,關切。真是偉大的生活方式,我捨不得脫離。」
「妳用早餐的時候,我早已走遠了。」我告訴她:「我還有工作要做呀。」
「好吧,就算是你說的對。我也真怕人打擾,我希望有個地方可以好好睡一下。」她笑著說。
「但是這是你的錢呀。」
「但是顧梅東被捕這件事,又怎麼可能讓記者牽連到我身上來?」
這裏也是整個加利福尼亞州的蛤、蚌的供應地。長長,平坦的海岸,都有定時的潮汐,帶來無數的海裏生物。捕蚌人在晚上,用有照明的船,駕了在船外的操舟馬達,開到泥灘上去,只等定時的潮水退下,立即可以撿拾蛤、蚌了。下一次漲潮時,正好把裝滿蛤、蚌的船浮起,在當地雖然只是維生尚可,但運到加州大餐廳可值不得了的錢。
「那就一切要靠妳自己了。」我說。
「我根本不喜歡。我喜歡顧梅東。事實上非常喜歡他。我要是自己不克制自己,我可能會愛上他。但是我更愛現在我過著的生活。這種差不多付不出房租的生活。這種天天看作家雜誌,研究那一類文章,送那一家雜誌,比較有登出來希望的生活。
「多半有希望的是小的刊物,宗教性雜誌,廉價刊物,能賣出去的也只有補白,小品,短文。能賣出個短篇小說已算是大作家了。
「說得也對,」她笑笑說:「別以為我沒有這樣想過。假如我真的嫁了他。也許真變了他財富的一部分。要不多久,早餐桌子上他看的還是經濟版,他整天說的和交待經紀人的話,我都插不上嘴,因為他們有他們的術語。我只是坐在那裏像個傻瓜。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什麼意思?」
所有魚穫,以當地海鮮餐廳優先使用,多出來的才冷藏起來,分批外運。
「妳可以得到什麼呢?」
南施是很天真的,我知道她可以把一切拋掉,先自己快樂一下。
「妳想他會不講?」我反問她。
「不,不,不,千萬別誤解我的意思,」她說:「梅哥認為我過的是一種窮苦生活,他要從貧苦中救我出來。他就是這個想法,要解救我。他要在獲得自由後立即和我結婚。給我大的房子、僕人、遊艇,他財富買得到的一切。」
「所以你們兩個在這件事裏是合作性質的?」
「別傻了,」她說:「我喜歡阿國,但我要生活,正如他也要生活一樣。」
「我怎樣付這裏的帳呢?」她問
在厄爾高爾福,我找了個汽車旅館,要了兩個房間。我告訴南施說:「必要的時候,這裏是有公路巴士可以利用的。從此後,妳不會聽到我任何消息,也不會聽到任何人給妳消息。除非有人能找到妳。」
她猶豫了一下,把鈔票摺起,放進她皮包。我知道她從沒有一次見過那麼許多錢。
「妳會接受?」
「舉個例來說,假如警方需要的話,我不能硬抓住了證據,不告訴他們。又如,相同的一件案子,如果我知道警方也在調查的話,我找到的證據,不能私自藏匿。我若違反了上述的規定,我就會有麻煩。」
「皮靈街的事,我是和你說不清楚的。有點像──從我聽來的紐約格林威治村當時的情況。」
「但是他沒有提到我一個字。是嗎?」
她點點頭。
「是的。妳見今天晚報了嗎?」
「你還有多少錢?」
我還是保持靜默。
她苦笑著說:「是個很好的笑話,說給他聽,看他笑不笑得出來。」
「目前顧梅東用盡心機想變成我們中的一員,但是無論他如何表演,天生他不屬於這地區。」
「大多數的人只是爭著比房東要房租的手快一步而已。有人連著賣出兩三篇短的小說,圈子裏會大家慶幸。但是經驗告訴我們房租只要拖了一期付不出來,就是永遠追不上的東西。
「這個世界裏,人生是一種掙扎。我們自給自足,自食其力,很吃力,但也有很多樂趣。
「為什麼?」
「這要看阿國能得到什麼而定。他會分成給我的。」
「也許是妳思想的方向不對。」我說。
「給我的人還有很多錢。」
「也許是妳應該去救顧梅東。」
「救他什麼?」
她驚訝地看我一下:「當然,我會接受的。你想我為什麼這樣起勁。」
我說:「我是個私家偵探。我對出錢聘我的客戶,一定要有忠心。我受法律的保護不如律師那麼多。所以說必須保護我客戶,同時保護我自己。
「因為,」我告訴她:「國本是個證人。他已經在本案表面上了。一個私家偵探把洪國本弄不見了,警察是絕對不會原諒的。他們暫時想不到我把妳弄走了。再說我不是藏妳起來,而是送妳去一個地方,使妳不受記者騷擾,使妳能有幾天安靜的睡眠。」
「我為洪國本做了那麼多事,我又和顧梅東要好。我又有其他男朋友。」
「救他脫離他現在的生活方式。」我說。
「沒有,還沒看。」
除了捉魚蛤之外,厄爾高爾福的日光和安寧也是到過這裏的旅客,不易忘懷的。
「妳要注意,不要把自己吃肥了。」我警告她。
我交給她一百元。
「阿國呢?」我問:「洪國本如何?」
我們吃完了很晚的晚飯。我為她買了好幾大瓶的墨西哥礦泉水,放到她房間去,告訴她在墨西哥喝礦泉水比喝自來水要安心得多。
「今天晚報,」我說:「大大的宣傳洛杉磯百萬富翁,因謀殺罪被逮捕。」
「妳說他是個偽君子?」我問。
她睜大眼睛很驚奇地看著。
我看得出她很有想說話的意思,我就全力注意開車。
「我們一起在什麼地方用早餐,再──」
我說:「這傢伙全身的七竅都只有鈔票進進出出。早上第一件事是看報紙的經濟欄,命令經紀人如何買進賣出股票。一天下來都只聽到數目字,又沒有一個成功的婚姻生活。妳可以救他脫離那種生活,沒問題。」
我又把車子裝滿油,把南施帶到一個小的餐廳。已經是非常晚了,但是餐廳還是給我們弄了一點炸蝦。我從她臉上看到她對食品質料的讚美。
「我們最注意的是每天郵差送來的信封。當然大部分是退稿,偶或是張支票。
「而妳恰好不喜歡?」
「如果有人能找到我又如何?」
「我懂,」我說。「為什麼不告訴顧梅東,叫他把銀行裏的鈔票忘記,住到皮靈街來,叫他自己寫作,賺多少用多少。這樣妳也許感覺好一點。」
「顧梅東,也配進這種地方嗎?」我問。
「我還以為這只是付出呢。」
「他們會訪問顧梅東的律師,」我說:「他的律師會神祕兮兮說話,他會儘量不提人名。但是洪國本的名字是會在本案裏提起的。然後記者會訪問國本。」
她又點點頭。
「他是絕對和這種地方配不到一起去的,」她說:「這就是我耽心他的。梅哥希望我們接受他做個朋友,甚而自己起了梅哥這個稱呼,但是任誰一看都知道他不屬於這一帶的。我要是和他結婚,也會被排出這個我喜愛的環境的。要是住到豪華的住宅,或是用遊艇出遊,我反會不習慣。朋友要是來拜訪,我不會做主人,我的老朋友也不會舒服。
「老實說,唐諾。你給我錢,叫我做任何事,我都不會猶豫。」
到我們進入厄爾高爾福的時候,我感到對南施已十分熟悉,而她真是個好女孩。我可以看到她的立場。我不知道她有這種想法多久了,但是我知道早晚她會結婚,這種想法早晚會消除的。我的當事人大概不知道如何接近她的芳心,但這不是我做私家偵探所能幫忙的。
「報紙記者?」
「他是沒有提到妳,但是別小看了記者的能耐。」
過了一下,她說:「我對你這個人,真的弄不清楚。連你基本意圖也弄不清楚。奇怪我會聽你的話,且有信心。」
「嘿,」她說。想了一想,她笑著說:「他會高興死了。」
我說:「妳可以靠這些生活一陣子。不必記帳,該花儘管花,我這裏記上一百元開支就可以了。妳回家的時候要是有多餘的,也不必交回。」
一路南下,我有機會可以和她彼此熟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