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十八史略(肆):大漢天威〔前漢〕》目錄

一〇二 廢帝始末

一〇二 廢帝始末

(後宮女人應該都歸我自由享受——她們是為天子而存在的!)
「服喪期過後,來自昌邑的那批人一定會在宮內掌握實權。到時候,臣等恐怕無力為皇太后效勞了。」
利害一致的群臣企圖合力趕走新帝,為首的當然是霍光。
「說的也是!」
霍光壓低聲音說。
新帝從昌邑帶來兩百名家臣。
不僅政治要人如此,皇太后的立場亦相同。「皇太后」這個字眼容易引起「老太婆」的聯想,實際上,因二十歲昭帝去世而成為皇太后的上官氏,連雙十年華都不到。雖然年輕,但她對權力鬥爭之可怕有切實體驗。祖父上官桀和外祖父霍光過去就是如此,祖父和父親也都因而被殺。喪失權力的人何等淒慘,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劉賀立刻大肆使用這個特權。他經常設宴招請眾臣,連夜大吃大喝,盡情狂歡。他把昭帝寵愛的女官蒙叫來,夜夜與她享受閨房樂趣。
「沒有孫兒,還有曾孫啊!」
服喪事畢,新帝行天下大政時,定會安排心腹在自己身邊。這時候,大司馬大將軍霍光、丞相楊敞以及大司農田延年豈不是會從政權中心被逐出嗎?
為先帝服喪期間,掌握絕對權力的人是皇太后。新即位的劉賀,同樣非以對母親之禮對待未及雙十年華的皇太后不可。皇太后只有在服喪期間,能以母親身份廢立天子。
丞相問道。除此以外更無他人,因此,霍光大可直截了當地把這個名字說出,但慎重成習慣的他,還是讓丞相說出這個名字來。
武帝之曾孫劉詢於出生後不久,因祖父戾太子之亂,父母雙雙被殺,自己則在獄吏的同情之下得以活命,後來一直在民間生活。他從未到過宮殿,與宮廷無任何人脈關係。由於身在民間,以普通老百姓身份過活,當然沒有半個家臣。因此,劉詢即位時,所有的大臣自然都會留任。
霍光的眼睛炯炯發亮起來。
「聽說是個很聰明的青年……」霍光聽過有關武帝曾孫在民間的風聲。「而且學問很好——」田延年也聽說過。「總比現在這位皇帝強吧?」霍光壓低聲音說。
「有我們輔佐,應該不會有問題。」
「主上不想就帝位了嗎!?」龔遂問劉賀道。
心中如此疑慮,卻絕不說出來——霍光的厲害之處就在這一點。事情絕不由自己說出,而是設法讓別人先發言後,才加上一句:「說的也是!」霍光就是這樣的人,一切只求無過。
雖然昭帝為人賢明,卻在位僅僅十二年就辭世。去世時他才二十歲,還沒有兒子。繼位者的問題於此發生。
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
帶兩百家臣前來的劉賀,未免過於迂拙。他原本要帶更多部屬,經龔遂諫止,才止於此數。
「而且學問很好……」
燕王自殺後,武帝的兒子只剩燕王的同腹弟弟——廣陵王劉胥一人。而這個人只會舉重,毫無才華可言。
「聽說是個很聰明的青年。」
——新帝膽敢如此,原因完全在於輔佐家臣未盡職責!
紈袴子弟劉賀就帝位的最大目的,在於利用這個地位盡情享樂。
戾太子劉據死於非命是在三十八歲時。由於那是早婚的年代,所以他當時已有孫兒。戾太子的兒子史皇孫與王夫人生有一子。雖然戾太子一族被誅殺殆盡,唯有武帝曾孫的這名嬰孩倖免於難、逃過一劫。這個名叫劉詢的嬰兒在監牢中受到撫養,據說後來在民間成長。
十幾歲少年說出這種不適合自己年齡的話。這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他是以這個理由把她搶來並強迫同行的。向劉賀稟報有此美女之事的,是名叫善的大奴(奴隸頭子),他之所以升為大奴,完全是經常為主子安排女人的緣故,認為這是對主子盡忠的表現。
昌邑王劉賀有沒有做天子的資質,還是個未知數。
劉賀身邊人物郎中令(親衛隊隊長)龔遂獲知此事,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是否能就帝位,端看劉賀這幾天的表現而定,在這種重要時刻,怎麼可以為女人之事惹出事端呢!
霍光開始深深擔憂。把天下交給這種人,漢王朝定將趨向崩潰。
身在兩百人中的龔遂在刑場上如此高喊。
霍光遂將由昌邑前來的二百家臣趕出金馬門外,車騎將軍張安世則率領近衛軍團,將他們悉數逮捕,並且投獄。
「我真後悔當時沒有把霍光斬了!今天這個下場完全是我自己的失策!」
新帝劉賀的命運等於已經決定了。
「這女人是個尤物!」
「於今之計,唯有請求皇太后廢新帝一途。」
龔遂早就對常為劉賀物色女人,並且教劉賀為非作歹的大奴甚為氣憤。
霍光故意這樣說,為的是要使皇太后在精神上產生動搖。
雖然是空有蠻力,廣陵王畢竟是武帝唯一活著的兒子。就血統而論,他是最有資格的繼位者。
起了動搖的皇后,接著聽到許多有關天子於服喪期間令人髮指的惡行報告。
是否有能力成為天子,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周太王廢長子太伯而立末子王季。文王也廢長子而立武王。廣陵王乃已故先帝之兄長,由於條件欠缺,武帝因而未將其立為繼位者。也就是說,他已是被廢的人,現在立他為帝,這是不合道理的。由廣陵王繼承宗廟祭祀事宜,確實不妥。
劉賀殊不知他的失敗就在於所帶來的這批「優秀家臣」。
「你的意思是說昌邑王……是不是?」
昌邑人莫不為此大為興奮。去世的昭帝無嗣,因此,帝位自然會由武帝之子劉胥或孫兒劉賀之中擇一繼承。而人們對庸愚的劉胥評價甚差。相較之下,劉賀似乎較有希望。
皇太后決心要將新帝廢除。
一名勇敢的「郎」如此上書。
田延年也聽說過。
霍光抓著劉賀的手,解下皇帝印綬,將之呈交與皇太后。
田延年說。
「曾孫!?……哦……」
「廢新帝之事沒有多大困難,只要把由昌邑跟隨前來的兩百家臣加以控制即可。問題在後面……武帝之孫只剩下燕王後代,可是,總不能把燕王之子立為皇帝呀!」
片刻,霍光說了這句話。昌邑是今日的山東省金鄉縣。
霍光道。群臣所做的思考,依然以武帝為中心。皇孫當然是指武帝的孫子而言。
一般人相信,人的靈魂會於喪期之後來到祖先面前。因此,依照慣例,服喪期間絕不舉行祖廟祭祀。而劉賀卻違背了這個習慣。不僅如此,經調查,查明他於祭文中,以「嗣子皇帝」自稱之事實。
霍光頻頻點頭。這次要廢立皇帝,他又成功地使田延年成為提案人。
龔遂抓著大奴善的頭髮,交給辦案官員,將之處以死刑。
「總比現在這位皇帝強吧?」
「古時候有殷之宰相伊尹廢了庸愚的太甲而使國家安泰之前例。現在應該做的是:列舉新帝之罪,廢其帝位。」田延年說。
「我當然想啊!」
但,這種行為在這個時期怎麼說都是不對的。此時乃昭帝崩殂、天下正在服喪的時候。在鄉下長大且沒有教養的善,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
劉賀遂上京,接受皇帝印綬即位。
有些史書(如《資治通鑑》等)中載有非難劉賀於武帝之喪時繼續遊獵而未服喪之文章。但李夫人受寵愛是武帝五十歲前後之事,武帝去世時,兒子劉髆才二十歲,依此推算,孫兒劉賀尚在牙牙學語。這樣的小孩,哪有可能狩獵呢?
「是因為他還年輕的關係吧?」
「只有將責任塞給大奴,把他殺掉一途了。」
於父喪期間,不在歌舞歡樂方面有所節制,反而舉行大宴、行淫亂之事。這樣的人有資格統治天下嗎!?
雖然這是皇帝應有的權利,但服喪期間應該檢點些才對。劉賀即位是繼承於已死的昭帝,雖是叔侄關係,就國家王朝的立場而言,他算是昭帝的嗣子。
如前所述,劉賀是由於昭帝無嗣,而被視為其嗣子。既以皇帝自稱,他就非稱昭帝為父不可。而他卻在生父之廟自稱嗣子,同時又以皇帝自稱。這等於強調「我的生父乃皇帝」,是紊亂皇統之大逆行為。
新帝被帶到皇太后面前時,身邊未有半個家臣。這時候的他,已完全孤立了。
「這個人今年應該已十八歲……」田延年說。
劉賀被廢時,曾經以這句話為依據做了抵抗。我雖然庸愚,不懂事理,但如古語所說,有多名優秀家臣在旁,斷不會喪失天下。我有以龔遂為首的許多優秀的家臣由昌邑跟隨前來,因此有辦法好好治理國家——這是他的論調。
「那麼,只有從皇孫中選一人囉?」
被掠奪女人的家人乃向官方投訴。
最具決定性的一件事情是,劉賀為生父昌邑王劉髆之廟舉行祭祀。
因造反之罪而被命令自殺的燕王之子,自然沒有資格。齊王劉閎沒有嗣子,因此王位已被剝奪。
《孝經》中有此語。「爭臣」指敢與主君力爭、有勇氣以堅定態度進諫的家臣而言。
——昌邑王要成為天子了!
「我看,派使者到昌邑吧!」
劉賀是個好色之徒。在即將決定自己命運的重要上京途中,他竟然掠奪女人與他同行。
霍光立刻找來好友田延年,與之商量。大司農(農業部長)田延年甚為通曉事理。
現在該如何是好呢?」
「這時候還需要為這種人的性命有所猶豫嗎!?」
劉賀被送回昌邑,他帶到長安的二百家臣則全數被誅。他們從監獄中被帶出,遊街示眾處斬。
「天下服喪期間,怎麼可以為女人之事惹出事端!?」
正當昌邑家臣如此期待時,便接到皇太后的懿旨要劉賀上京。他們認為劉賀已中選,乃當然之事。
「許久沒有聽到有關昌邑王的消息,不曉得是為什麼?」
年輕人只要教導有方,應會有所成長。兩位長老——大將軍和丞相都做如此想。實際上,這樣的想法未免過於天真。
說起父親沒有問題的孫子,只有李夫人所生的昌邑王劉髆之子劉賀。劉髆在十三年前去世,昌邑王之位由劉賀繼承。
(由廣陵王即位妥當嗎?)
霍光也聽過有關在民間的武帝曾孫的風聲。
接到皇太后名義的勅書後,劉賀即日由昌邑出發上京。
實際上,霍光也為這一點而有些不安。不過,於十三年前繼承昌邑王之位時,劉賀只是個幼童。這樣的年輕人沒有什麼風聞,應該也是自然的事情。
丞相頷首。廣陵王的庸愚已是天下人嘲笑的對象。
「那不行!」
「那就饒了他吧,不過,主上得因此放棄就帝位念頭——」
「這樣的事情有悖大倫,大逆行為莫此為甚。漢之宗廟絕不能委由此人奉祀!」
雖然還不到二十歲,劉賀已是名副其實的小太保。他的為非作歹已到無人能制止的程度。
在這一點上,全體宮廷要人的利害關係完全一致。
「惹出這樣的事端,就帝位之事恐怕會泡湯的。」
辦案官員找來昌邑之相與之理論,並責問:
「沒有他,我會有諸多不便。」
霍光把這封奏文交給丞相楊敞過目。
「奉皇太后懿旨,你已喪失作為天子的資格。」
「我也認為廣陵王不適宜。」
「我看以曾孫為帝,似乎較適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