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十八史略(柒):江南風波惡〔晉~隋唐〕》目錄

一八二 桃李之子

一八二 桃李之子

過去的瓦崗軍的確形同乞丐集團,但是自從李密取得主導權後,已在短期間內完成了改造。
李密企圖將土匪集團改造成正規軍隊,並且提議襲擊洛口倉。實際上,這不是提議,而是命令。
而李密採取的是伏兵戰法。彷彿突然從地底冒出來的瓦崗軍,攻勢銳烈無比,使得隋軍完全亂了陣腳。隋軍不但餓著肚子,更有睡眠不足的現象,頓時,他們被打得支離破碎,陣亡人數達五六成之多。
瓦崗軍獲得無數兵器輜重,這次戰役,等於是隋軍長途跋涉帶來大批軍需品獻給瓦崗軍。
「桃李就是我!昏庸皇帝以為解決了李渾和李敏就天下太平,你是在做夢!」「桃」和「逃」是同音。「你要知道,想成為天子的人是正在逃亡中的李氏,也就是我啊!」李密心想。
李密以七千精兵襲擊這個地方。
「取得天下……」
這個方士竟然說出這等危言聳聽的話來。
由於有李敏之妻的告發文,李氏一族謀反之事遂被認定為罪證確鑿。皇帝認為由族人提出的告發,真實性應該殆無疑義。於是包含李渾、李敏在內的三十二個李氏族人全被誅殺,李敏的妻子完全被宇文述騙了,她本人也於數個月後受賜毒藥,被迫自殺。連有血統關係的外甥女都不放過,可見煬帝完全相信所謂的預言。
「所以我才憂心忡忡嘛!」
洛陽有國子館、大學館以及四門館三所學校,抱有青雲之志的許多年輕人,正在這些地方讀書。而現在,他們卻爭先恐後地志願投筆從戎。他們認為這是發跡的最佳機會,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打敗。
「所以我說這樣不行。在這個狀態之下,一旦沒飯吃,大家的士氣就低落,結果只有解散一途。」
「你不是有徐世勣這個左右手嗎?」李密回答。
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李密和翟讓的地位,幾乎完全逆轉。李密加入瓦崗,本來就有奪為己用的企圖。相對的,翟讓是在徐世勣的逼迫之下成為頭目的,因此,對這個位置根本不戀棧,他毋寧是以樂意的態度將地位讓出來。
由於宇文述的美言,李渾得以如願以償地繼承爵位。但是,他答應宇文述的國賦,只付了前兩年,以後就不了了之了。
由於對遠征高句麗負有戰敗之責,宇文述主要想藉此邀功,以挽回煬帝對自己的信任。私怨則是宇文述如此做的另一個原因。慫恿文帝就帝位的元勳李穆歿後,公爵(申明公)爵位的繼承問題曾經變得很複雜,爵位當然附帶可由領地取得「國賦」(稅收)。當時,李渾對文帝身邊紅人宇文述做了如下的央託:
宇文述正為此事氣得七竅生煙,煬帝為「桃李之子……」這個預言而變得神經質一事剛好傳入耳中。於是他開始計劃陷害李渾。
(那個傢伙真是豈有此理!)
這是毫無秩序的追擊。
「宗社(國家)險遭噩運,全因你方能逃過一劫!」
劉長恭軍以打獵的心態攻打過來。
李密覺得在瓦崗軍內過的日子非常愜意,因為頭目對他很敬重。另一方面,翟讓則有親近李密以牽制徐世勣的意圖。
擔任瓦崗軍先鋒的翟讓部隊,甫一接觸,就立即退卻,隋軍因而更加輕敵。
翟讓一時目瞪口呆。
李密得以逃脫,完全是靠金錢。不過,這也不是說他有過行賄之事,他只是認為即將要被處死的人帶著錢也沒有用,因此經過他的勸說,一起被押解的七名囚犯,把各人身上所帶的錢全都贈給押送官員。
「桃李就是我!昏庸皇帝以為解決了李渾和李敏就天下太平,你是在做夢!」
這是洛陽一群學生的高談闊論。
實際上,翟讓並不想當賊帥,倒寧願以衙門書記的身份平平安安過一生。然而他卻因一丁點錯失而繫獄,當時因微罪被斬是常有之事,所幸同情他的獄吏讓他逃走,他也因此逃過一死。
「你們要多少,自己隨便拿!沒有工作的年輕人歡迎從軍!」
「對方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郝孝德對李密說的話只當做耳邊風,翟讓則肯虛心接受李密的建議。翟讓過去在東郡是一名法曹。法曹是州郡屬官之一,約等於現在的司法書記官。雖然只是下層官員,讀寫能力倒沒有什麼問題,這一點,和目不識丁的郝孝德大異其趣。
李密計劃在清晨作戰,因此,他讓士兵們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由於已佔領洛口倉,他們是不愁糧食來源的。
知道主子對李氏一族心懷芥蒂,因此,這個人渣安伽佗進言殺盡所有姓李的人。然而世上姓李的人何其多,要把他們殺盡談何容易?
「讓我們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攻滅他們吧!」
「除非殺光所有姓李的人,否則隋王朝將不得安泰。」
這類寄生蟲般的人物,都以迎合主子的意思為能事。方士安伽佗早已知道,煬帝對建國元勳李穆一族得勢之事頗為不快。雖然李穆已成故人,其族人李渾、李敏等人卻擁有相當大的實力。疑心病極重的煬帝,在楊玄感叛變後,這個傾向愈來愈強。他的猜疑心幾乎到病態的程度。
宇文述如此說服李敏的妻子。
「這是攸關性命的事,妳照我說的話寫就是了。妳寫的東西,我會替妳呈給皇上的。」
因此,宇文述帶著李敏夫人的告發文前來時,煬帝大大地嘉許宇文述:
有一個人聽到這個消息時,吐了一口唾沫。這個人是參加楊玄感之亂卻於被俘押送途中脫逃的李密。改名換姓為劉智遠的他,正潛伏於某地。吐了口水後,他自言自語道:
「混賬!」
洛口倉是政府的糧食倉庫,在洛陽東方五十多公里處的黃河與洛水交接地帶,饑饉時的備用米,在該處堆積如山。那是個巨大倉庫群,四周圍著城壁,並有許多守兵。
由於隨處都有造反軍團,因此,這些逃脫的人,都不怕無地容身。隋的嚴罰主義,沒想到竟在使謀反者人數增加這一點上發生功效。
「我目前有很大的困難,養一萬多個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於我們活動得很頻繁,現在經過運河的船隻越來越少……我真擔心往後的日子怎麼過。」翟讓蹙著眉頭說。
李密站在城壁上大聲喊叫。
這是隋軍的心理狀態。
東郡有一個由翟讓帶頭的造反軍團,成員有一萬餘人。李密於是以顧問的身份前往加入這個團體。
這一年——大業十三年(公元六一七年)——是饑饉年。這不是天災,而是明顯的「人禍」,農民根本無法安心地從事耕作。
瓦崗軍在李密的指導下,進行體制改造。
——想要立功就在敵人逃跑之前將他們捉住!
「大夥兒都知道自己是土匪啊!」
——衝啊!衝啊!
「這是我們立功的好機會!」
「皇上聽了方士安伽佗的話後,甚為心痛,李渾一族遲早會被誅滅。妳是皇上極為疼愛的外甥女,要是由妳告發李氏一族謀反之事,皇上一定會饒妳一命的。如果妳不想死,這是唯一的途徑。」
(這個造反軍團沒有前途,因為頭目有眼不識泰山。)
劉長恭脫下軍服,喬裝農民,好不容易逃回洛陽。
他們是急行軍從洛陽前來的,認為只要發生遭遇戰就一定會打贏的他們,夜晚連覺都沒好好睡過。這一天清晨,在還沒有用餐之前,瓦崗軍已在劉長恭部隊的前方出現了。
「桃」和「逃」是同音。
喜歡舉行宴會的煬帝,正連夜設盛大酒宴狂歡——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全國。
他的父親文帝之所以決定將國都從洛陽遷至長安(當時稱為大興),是因為做了一個洛陽被洪水淹沒的夢。也因如此,煬帝對幼名為「洪兒」的李敏非常在意。
「衝啊!」
越獄的囚犯只有投入造反軍團一途。後來,他在不知不覺之間,已被奉為頭目了。最致力於奉他為頭目的是一個名叫徐世勣的同鄉少年。徐世勣非常果敢,且抱有大志,只因年尚弱冠,才十七歲,所以還不適於率領部眾。因此,他擁戴讀過書的翟讓為頭目。
方士以外,廷臣中也有不少以奉承皇帝之意為能事的人。宇文述經過暗中部署後,也向皇帝密告:
有一個名叫安伽佗的方士。
「可是,我全然不知道李氏有謀反的企圖啊!」
——攻無不克。
那是嚴罰主義的時代,囚犯逃脫,押解官員難免會被處死,因此,他們也遁走了。
翟讓以謙虛態度對李密說。
翟讓如此說,卻並非由衷之言,徐世勣還年輕是事實,然而卻不曾在思慮上稍欠周詳。以年齡來說,這個少年其實思慮相當縝密,甚至使翟讓感覺有些畏怖。
由於算來也是讀書人,翟讓因而對上柱國門第出身的李密更加尊敬。
「理想……」
——桃李之子,將為天子。
「我們必須讓人們知道,我們不只是土匪集團而已。」
李密心想。
(與其聽年輕人出的主意,不如聽上了年紀的人的建議,來得舒坦。)
城門已八字大開,倉庫的門也都打開,人們如潮汐般湧來,除了住在附近的人以外,遠處的人也聞風爭先恐後地趕來。
(原來李渾一族就是所謂的桃李!)
「必須使他們振作起來才行!要給他們理想。……取得天下這個理想!……」
「這樣的日子好像不能長遠。」
「我們要去討伐盜米之賊!」
這個組織必須非常強而有力才行,郝孝德的組織在李密眼中看來,只是一群烏合之眾,這個團體不但成員少,看起來也沒有前途。
深獲煬帝信任的安伽佗,說了這麼一個預言:
他是在這個想法之下,聘請李密為顧問的。
「桃李和洪兒都一掃而盡,這是非常值得慶賀的事情。」
宇文述遂以口述方式,完成了告發文。
「請幫忙讓我成為繼位人。倘若能夠繼承爵位,我會把半數國賦奉送給你。」
「難道你這個集團全都是飯桶嗎?這樣當然不行啊!」李密笑著道。
「他還年輕,思慮不夠周詳。」
難得看到大錢的人,一旦有了錢,就想盡情揮霍,這是自然的心理。押送官員遂一路上又吃又喝,快樂無比,警備態度也變得越來越散漫。來到邯鄲(今河北省南部)附近時,看到有機會,李密就和七名囚犯一起脫逃了。
「肚子當然要吃飽,但是,有沒有理想是更重要的事情啊!」
誅殺完預言中所謂將成天子的「桃李」後,煬帝這才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
——李渾有叛意。
劉長恭部隊的軍容看起來的確威風凜凜。從軍的三館學生由於多為富裕家庭子弟,因而服裝格外華麗,旌旗燦爛奪目,軍鼓聲音更是雄壯之極。
「您是有學問的人,希望您能以學者的立場幫助我。」
李密遂離開這個團體。他是胸懷大志的人,為實現這個大志,必須依靠組織的力量。由於從頭著手建立一個組織是一件非常浩大繁重的工作,遠不如利用現成的組織(這樣的組織多得很)來得便捷。他於是準備採用鳩佔鵲巢的方式,奪取一個組織。
翟讓這批人以一個叫瓦崗的地方為基地,專門幹襲擊運河上往來公私船隻的勾當,以此作為軍費。人們稱他們為「瓦崗賊」或「瓦崗軍」。
「這樣的機會絕不能坐失。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情讀書呢!」
餓著肚子,為了尋找一口飯吃而四處跋涉的流浪漢集團——洛陽良家子弟的三館學生,都認為瓦崗軍是這樣的團體。也就是說,他們一開始就持著小覷敵人的態度。
首都長安有他的孫子代王楊侑留守,洛陽則有另一個孫子越王楊侗坐鎮。洛陽越王楊侗決定派遣劉長恭將軍率領兩萬五千名官兵,討伐李密率領的瓦崗軍。
煬帝身在江都。江都就是揚州,是煬帝情有獨鍾的地方。北方成長的他,非常喜愛南方的優雅氣氛,但是,近來的他並不是因為偏愛而在此地滯留,而是由於造反軍在各地頻頻崛起,一時動彈不得。
李密就近投靠平原郡的造反軍團頭目(政府所謂的賊帥)郝孝德。但是郝孝德並沒有對李密特別禮遇。
(你要知道,想成為天子的人是正在逃亡中的李氏,也就是我啊!)
「快追!不要讓他們跑掉!」
正因成為右驍衛大將軍而不可一世的李渾及其一族,當然不可能有謀反之意。宇文述為了偽造證據,竟然說動李渾的侄子李敏之妻。她是煬帝姐姐的女兒。
我們志在天下!——他們已變成有這等器宇的強韌武裝集團了。
企盼不老長壽的歷代帝王,身邊每每置有自稱身懷特異之術的人,這樣的人叫做方術之士或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