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 李家老二
「是嗎？……聽說，家系和人品都不錯，不過，也僅是如此吧？」裴寂道。
「令尊當然還不知情。雖然如此，我們現在隨時能使他毅然決然地起義。坐以待斃，或者是奮然崛起，令尊只能在這兩條路中選擇其一……我預定等到一切準備就緒，才告訴他真相。」
——晉陽縣令劉文靜與李密有姻親關係，著令將之拘留監禁。這個通告被送到太原留守李淵手裡。李淵於是找來晉陽宮副監裴寂，與之商議。
對方剛打住話頭，李淵就接口。實際上，這是生於亂世的人都想得到的。
「實際上，我已經在進行了。」
「誰能對自己的骨肉如此呢？……求求你以後說話謹慎一點好不好？」
裴寂說到這裡，就把話頭打住。他的意思是：天下形勢將會如何轉變，無人知曉。倘若李密取得天下，虐待過李密親戚的人，到時候不是會受到嚴厲報復嗎？
劉文靜被拘禁在李世民宅邸院子裡的小庵內，李世民理應會時而前去探看裡面的情形才對。為了不讓被拘禁的劉文靜脫逃，宅邸主人有這個監視任務。
不能與父親共謀大事的他，多麼盼望有同志，然而跟隨剛就任的父親來到此地，根本沒有知心朋友，他只在劉文靜的眼神裡看到同志的影子。
留守李淵憤怒得直跳起來。「你……你在說什麼！混賬東西！」他對眼前的老二世民擺出幾乎要痛揍一頓的架勢，但發出的卻是壓低的聲音。
晉陽縣縣令劉文靜對晉陽宮副監裴寂說。
裴寂嘴角泛著微笑道。
「悉聽尊便。」李世民從容不迫地說道，「我是在觀察天時和人事後，說出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而已。如果爹認為非把我抓起來交給縣官不可，就請動手吧。兒已有視死如歸的決心。」
「有一件事情令我很困擾。我接到命令，非拘留和你很要好的劉文靜不可。如何是好？」
父親李淵依舊耽溺於酒色，他每天都在美女的陪侍之下，瞇著眼睛喝酒。
晉陽宮是離宮，裡面的宮女當然是天子的女人。佔有這樣
李淵是隋煬帝的表弟，他由於這一層關係而備受信賴，但另一方面，卻又被待以懷疑的眼光，立場可謂非常微妙。煬帝是陷害胞兄而取得皇太子之位的人，因此，對骨肉之爭，他比任何人都敏感。
也不知道為什麼，裴寂不願意談起有關嫦的身世。李淵引頸期待著裴寂向嫦的家人說妥，把她納為側室的日子。
「生在這等亂世，像我這種既貧窮又身份低微的人，應該是最可憐的吧？」
——由於遠征和大工程，人民已疲憊到極點，因而熱切期盼時代有所改變。民心已離隋而去，隋被新王朝取代只是時間的問題。若能對創建新王朝有功，我們就能以建國元勳的身份享受富貴，子孫也會因我們而得餘蔭，不是嗎？
在江都的煬帝，一方面派遣出身西域的將軍王世充前往討伐，一方面向全國發出命令，拘禁與李密有牽連的人。
「好像剛滿二十。」
聽到他如此呢喃時，剛好在旁邊的縣令劉文靜說了下面這句話，可以說是他們成為「同志」的開端：
「真氣死人！我還能不喝酒、不找女人嗎？」
「我有很多事情要想，沒有時間覺得無聊。」
「我說的與其是留守本人，毋寧指他的兒子而言。尤其是他家老二，實在不是泛泛之輩，看起來很有前途。」
這些稱為「離宮」的宮殿，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國都宮殿有的東西它全都有。以宮女為例，雖然不及長安或江都的「後宮三千」（一說為二萬），晉陽宮也有一百來個宮女。此外，也有祭拜天地和祖先的地方。管理這一切的宮監，是宮殿事務的長官，地位可謂相當高。只是因為晉陽宮規模不大，因而不置正監，以副監為最高負責人，擔任這個職務的就是裴寂。
然而兩人並沒有豎起叛旗稱霸天下的意願，這
喜歡旅行，也喜歡大興土木的隋煬帝，除了國都長安（大興城）外，也在各地建宮興殿。他在洛陽和江都（揚州）蓋有宏大的宮殿，在太原則蓋了晉陽宮。
（縣令劉文靜好像有話要對我說，而且他要說的是極為重大的事情……）
（楊氏的隋王朝已喪失統治天下的能力，現在該由我們李氏來取代……）
現在這個劉文靜竟然被軟禁在自己宅邸院子裡的小庵內，而每天監視該處是自己的任務，無須顧慮任何人的視線。
李世民回答。
「你在想些什麼事情呢？」
「雖然你是我的兒子，但聽了這樣的話，身為留守的爹，非把你抓起來交給縣官不可，你知道嗎！」
「怎麼樣？縣令大人，你很無聊吧？」
兩人之所以有此交情的契機是，一天，裴寂因看到通知匪賊出現之烽煙在遠處升起而搖頭嘆息道：
「令郎世民老弟的宅邸旁邊，不是有一所很乾淨的小庵嗎？我想把劉文靜移住到該處，如何？」
「把宮女……？」
這是老二對父親說的話，也就是「促請舉兵」。聽到此時，這位父親嚇得魂飛魄散。緩一口氣後，他說：
「這次來的留守好像不錯，看起來很有前途。」
雖然劉文靜的言詞淡淡，卻自有一股吸引人的力量。
「你的言詞滿有火藥味嘛！」李世民道。
「再等一些時日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過，會有錯失良機之虞。我們不能等太久的。」
「已經……？」
「嫦不是已到這裡來了嗎？送酒菜到那個房間，並且請她來！」
「這個人真的這麼傑出嗎？」
他對眼前的老二世民擺出幾乎要痛揍一頓的架勢，但發出的卻是壓低的聲音。
「既然是命令，那就只有奉命行事，不過，拘留期間，尚請大人叫人對他寬待一些。一方面他是我的
「我倒願意洗耳恭聽。這樣的話，大概只有你才會告訴我吧？」
縣令是擔任行政業務的一縣之長，也就是實際統治住民的官員。縣令劉文靜和裴寂兩人的私交非常好，裴寂的職務雖然只是管理宮殿內的事物以及宮女等，但由於直屬於皇帝，位階較縣令為高，也因此，劉文靜對裴寂說話相當客氣。
「那很好！如此一來，也不算真正的幽禁。」
李世民像為無法排解熱情所苦似的晃動著身軀道。
裴寂歪著頭想了一下。
「由於主上無道，百姓已到生靈塗炭的程度，走出一步晉陽城，可說是烽火連天。下有匪賊，上有以嚴刑對待人民的王朝，人們過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此時不是應該應民心而興義兵嗎？兒認為這就是所謂的轉禍為福。」
「這個人幾歲啦？」
現今的山西省，位於由北方以極大的曲線奔流而下的黃河之東，因此，當時被稱為河東。河東的中心地為太原，這個地名迄今不變。
裴寂期待的是這一點。
「我不管！」李淵緊緊擁抱著她。
裴寂安排了這個機會。
李世民察覺到這一點。
李世民多次看到父親如此央托裴寂的場面。
「主上目前滯留於江、淮（長江、淮河）之間，而李密則逐漸迫向東都（洛陽）。各地群盜都膨脹到數萬之眾。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倘若有真命天子出現，取得天下應該不是至難之事……」
看到李世民回來時，裴寂迫不及待地問道。
「一點沒錯！實際上，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我也非常焦急啊！」
「你……你在說什麼！混賬東西！」
這兩個人是同志。
嫦大約每隔兩三天就由裴寂帶來一次。這一天，她又來了。李淵由於聽了老二那些衝擊性的話，因此，對嫦做愛格外熾烈，他好像是想藉此忘記老二說的話。
「我的心像枯草一樣，很容易燒起。倘若這是真正的火……」
「你為什麼要這樣自怨自艾呢？正因為是亂世，所以才有脫離貧賤的機會，不是嗎？
「據我所知，目前似乎沒有這樣的人。」
劉文靜說的「很有前途」，指的就是這個人值得被擁戴為首領。
「有沒有更漂亮的女人呢？你幫我物色吧！」
新來的太原留守是李淵，他下面還有王威和高君雅兩個副留守。
「我知道。」
（每天碰面，總會有談起大事的機會吧？）
李淵立刻依此處理。
「說不定確實有這樣的人，只是你不知道罷了……這件事情姑且不提，我不是因任務在身才來，也不是以婦人之仁來探望你的。我之所以前來，為的是要向前輩請益天下大事……」
年輕的李世民心裡充滿著霸氣。但縱然有霸氣，他畢竟只是個二十歲的青年，李氏倘若要稱霸天下，一定要由他的父親帶頭才行，而父親卻似乎沒有這個意念。這是老二目前最大的煩惱。
留守李淵憤怒得直跳起來。
留守次子李世民是個胸懷大志的人。他雖然還年輕，眼光倒是滿犀利的。
「請令尊舉兵之事，無論如何非做到不可。事已至此，我們似乎必須以逼上梁山的方式，迫使令尊斷然舉事，也就是以欺騙手段讓他入彀。關於這一點，你意下如何？」裴寂問道。
「是什麼人呢？」
「天下亂如麻，除非有高（漢高祖劉邦）、光（後漢始祖光武帝）之才，絕難平定，事實上，目前似乎也沒有這等人才……我想的是諸如此類的事情。不管怎樣，少爺同情我，特地前來探望，在下深深感激……」
「你有沒有向令尊提起呢？」
此地還有比晉陽宮副監和縣令地位高的大官，就是太原留守。宮殿理該有皇帝在，皇帝不在時，代理人就是「留守」，雖然範圍僅限太原這個地域，但在這個地域內，他都可以行使皇帝的權限，在軍事、行政、司法等各方面，這個人都有獨裁權。
「不是只有我一個……」劉文靜靜地搖頭道，「除了在下以外，至少還有一個人可以向少爺奉告。」
劉文靜認為留守李淵的次子李世民是個傑出人物，因而對他頗為矚目，不過也僅止於此，劉文靜迄今尚
「由於她是良家婦女，所以不便置於府上。我會找機會和她的家人談談，在這之前，尚請大人暫時忍耐。不過，每隔些時日，我會把她帶來的。」
劉文靜一邊說，一邊注意著李世民的表情。
同一個時候，李世民回到自己的宅邸。他看到裴寂在那裡等他。
老二退出後，李淵叫來秘書命令道：
李世民完全愣住了。
兩人的交情已到了悄悄交談這等事情的程度。
李世民進入庵內，和劉文靜搭訕起來。
「這不是太年輕了嗎？」
遠處傳來管絃樂聲，似乎太原留守李淵今天又抱著美女香肩喝著醇酒。而他的二兒子李世民，此時和劉文靜談起天下大事了。
「請原諒我……我是沒有自由的女人……」嫦喘著氣道。
「天下大事是我日思夜想的問題。關於這一點，我想我是能和你高談闊論的。」
「我把晉陽宮的宮女帶給了令尊。結果，令尊已迷上這個名叫嫦的女人了。要為這件事情付出代價的，不是只有令尊，連我也在內。所以，依我看，舉兵之事很快就會實現才對。」
「晉陽宮副監裴寂。」
「說了。結果，家父露出非常錯愕的表情。要說服他，好像還需要一些時日。」
「我從來沒有看過像他那麼傑出的人。」
「只是有火藥味嗎？它遲早會使少爺的心熊熊燃燒起來的。」
「是真正的火或只是游絲而已，這一點，少爺只要仔細聽在下的話，一定會明白的。」
「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比起坐失良機，這對家父反而好……你準備如何欺騙他呢？」
「你怎麼知道目前沒有高、光之才呢？」
逃亡的李密投入土匪集團，取得主導權後，襲擊洛陽附近的糧倉，就發生在這個時候。
李淵亟欲藉酒色消愁。嫦是裴寂最近介紹給他的絕世美女。她是因汾陽附近發生戰亂，為了避難來到晉陽的，李淵對她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