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十八史略(柒):江南風波惡〔晉~隋唐〕》目錄

一八五 天下核心取其一

一八五 天下核心取其一

「你來回信吧!」
「文章必須盡可能地客氣。」
建成的口氣好像在揶揄這個弟弟的領悟力差。
李密指定作為締結盟約的地點河內,在晉陽的東南方。而李淵準備前進的是西南方的長安,兩地的位置恰恰相反,他哪有這麼多閒工夫繞道前往呢?
溫大雅微微晃動手中的筆,問道。
——置王世充及其他諸將於薛世雄指揮之下。
「動作要快!」
「現在只有投降一途了,派什麼人當使者呢?」
「使用這句話應該很合適。」
「你要知道,爹因為是柱國家世出身,所以才受到這批地方官員的擁戴,如此而已。爹是被抬出來的幌子,有人可能只把爹當做傀儡利用,這一點你必須特別留意。」
世民在哥哥面前,一向刻意避免表露喜怒哀樂之情。
(說到奸智,說不定世民比我棋高一著……)
政府軍全然沒有備戰態勢。包括薛世雄在內的軍隊將領,沒有一個料到夾著尾巴竄逃的匪徒竟然會反擊。受到突襲的政府軍,潰不成軍地落荒而逃,他們一邊逃,一邊也為自己為何要逃亡而覺得莫名其妙。結果,政府軍被殲滅。薛世雄僅僅帶著數十騎部下,沒命地逃回涿郡。
「以不敢驚動他作為理由吧!另外加上一點,說此地晉陽的治安不甚平靖,暫時不便離開,請他見諒。總之,姿態要擺得很低,盡可能說一些奉承的話,知道嗎?」
這一年七月癸丑日,大將軍李淵率領三萬兵馬,直指長安。長子李建成以隴西公為稱號,為左領軍大都督;次子李世民以敦煌公為稱號,為右領軍大都督;末子李元吉以太原太守身份,留守晉陽宮。軍隊開往西南方,夾雜在軍中的西突厥鐵騎兵,格外引人注目。
「元吉好像明白我的意思——」
「我們要掉頭回去!?」
進言的是參謀溫大雅。
(二哥因大哥在或不在而整個人的表現完全判若兩人,這是為什麼呢?)
李淵大笑道。
長安宮殿內,代王楊侑的身邊只有侍讀(官名)姚思廉一人而已。其餘廷臣全都逃光了。這是一次無血入城。
溫大雅有一個名叫溫大有的弟弟,這對兄弟一起參預大將軍府的機密作業;此外尚有劉政會、張道源、殷開山、長孫順德、劉弘基等部眾,不過他們全屬地方官僚。雖然這個造反集團奉李淵為首領,實際上他們卻非李氏一族,也因此,官僚聯合體的色彩較為濃厚。
手下露出訝異的表情問道。
李淵成為大將軍。這當然是自封的,他並且設立了大將軍府。大將軍府長史(長官)是裴寂,劉文靜成為軍政最高負責人,唐儉和溫大雅則為記室(書記)。
「首領是想要來一次絕地大反攻,是嗎?」
「他們在看我的臉色,有意要我呼應。」
正在想這個問題時,天空突然湧起一大片濃霧。
他最近偶爾會有這個看法。
溫大雅一邊閱讀著寫好的草稿一邊道。
李淵面露奸譎的微笑道。
向李淵如此建議的,是老二世民。
至此,李淵取得一分為三的天下核心中的一個。
事實上,此時的隋皇室,哪有資格對任何人問罪?
李淵對溫大雅的文采也深深佩服。
長安宮殿內,代王楊侑的身邊只有侍讀(官名)姚思廉一人而已。其餘廷臣全都逃光了。這是一次無血入城。至此,李淵取得一分為三的天下核心中的一個。
這時候,只有他們三個兄弟在,才十五歲的弟元吉始終默不做聲,卻頗為積極地點頭。世民則不光沒有頷首,還時而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
他如此宣稱。
——率領步騎數千,前來河內,我可以考慮在該地與你締結盟約。
建成傾全力以赴的是,加強李氏一族在大將軍府內的勢力,而世民想的則是更遠的事情。大將軍府有可能成為李氏一族的東西,也有可能發展為王朝。這當然還需再加把勁。
十一月丙辰日,先頭部隊雷永吉終於抵達長安。
他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是嗎……!?」
這是新發下的詔旨。
「快攻打過去吧!」
雖然李淵以舉義兵、匡帝室的大義名分為名,隋卻以造反者看待他。
「目前這個大將軍府是在官僚的掌控之中。把它變為我們李氏一族的東西,這是今後我們的任務!」
李淵對記室溫大雅道。
「我只有豁出去了。」
——欣戴大弟,攀鱗附翼。
煬帝期待的討伐軍,終於由燕(在今河北)的三萬精兵編制而成。這支討伐軍主要目的在於攻打李密,但由於由竇建德率領的強大盜匪集團橫鯁其間,因此,必須先將之擊破才能前進。
「天空又變黑了!」
——國家亂如麻,各地群盜猖獗。天子南巡後不再回駕,因此,擬擁帝之皇孫代王(楊侑),以治天下……
結果,寫出來的信措辭果然非常謙恭,使讀了信的李密直覺認為:
李淵一邊如此說,一邊內心驚駭不已。實際上,在給李密的回函中加上這句話,並不是他自己想到的。
這是李密回信給李淵的主要內容。河內是李密這時正活躍的地方,接近洛陽。這自然不是對等盟約,把人叫過去的一方顯見略佔上風。
建成說這句話時,盯著弟弟的眼睛看。
世民特別問起這一點。
至此方針遽然一變,他們決定展開襲擊。
「我已下定決心,要反攻敵陣。」
大將軍府對近鄰諸縣散發檄文,決定舉兵。內容是:
「哥哥的意思是要由我們李氏一族主宰大將軍府,是不是這樣呢?」
世民稍微歪著頭問。
這是世民的努力目標。銳利的爪牙必須隱藏起來才行。今後在致力建國事業時,自己的才華必然會顯露出來,即使這個時候,也一定要讓哥哥認為只是歪打正著才可以。不是蠢材,不過,反應有些遲鈍——李世民正在假扮這樣的人。至少,在哥哥面前時的他確實如此。
竇建德手下的這批匪徒,在還沒有決定是否要真正打仗前就胡亂前進。還沒有到達七里井前,東方天空已露出魚肚白。
竇建德是任俠之士,頗有人望,聲勢之大不容忽視。他曾投身隋軍,後來被誣指與逃亡士兵有干係,家人因而遭官府殺害,對此悲憤填膺的他於是決心踏上造反之途。隋朝的嚴厲產生造反軍——這是一個鮮明的事例。
薛世雄在與李密交手之前,已在竇建德手下吃了一次大敗仗。起先,竇建德的造反軍被薛世雄的政府軍打得數度敗走,政府軍因而變得輕視這批盜匪集團。
「是的,我們知道啦!」
「我還不知道。」
「對!我不想再逃了。」
「是的,大哥請放心。」元吉作揖回答。
「我一天到晚想這個想那個的,偶爾想出好點子也不足為怪吧?」
「你們看!太陽已經下山了。敵軍在七里井附近,離這兒大約有一百里路。我們現在立刻以最快速度趕去,如果能在夜裡到達,我們就展開夜襲。如果天亮後才到達,我們就投降。要反攻還是要投降,還不知道。總之,先往七里井出發再說。」
「態度如此恭順,料想李密應該不會從背後攻打我們吧?」
世民已開始在想這個問題。
雖然同為八柱國家世出身,李密的自我意識卻遠較李淵為甚。
建成頗為滿意地道。
——以懇切態度哀求李密,讓他保證爹目前的地位吧!
(這個傢伙根本還沒有長大……)
俠客出身的竇建德,想的畢竟還是俠客式的作戰方式。
依據隋的制度,諸公被准許在首都建立各自的家廟,因此,身份為唐公的李淵,在長安也有家廟和祖墳。犯下大逆之罪者,祖墳會被挖開;以公位建立家廟者,家廟會遭毀壞——這是規定。李淵抵達長安之前,長安朝廷已認定他的行動為謀反。李家的祖墳和家廟,當然被破壞殆盡。李淵進入長安後,殺死十餘名破壞其祖墳和家廟的負責人,並且宣佈不追究其餘諸人的罪行。
如果逐一就每項才華分析,李淵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傑出之處。以文才為例,他知道溫大雅是自己所望塵莫及的。
「元吉——」建成轉向童稚未褪的弟道,「你的任務並不比我們輕,你也是很快就要挑起重擔的人,要加油才行。」
但他立刻自我安慰——我和漢高祖一樣,有善於驅使別人才華的「將將」之才啊!
「最好如此。……還有,你一定要記得加上這句話:『希望你取得天下後,賜封在下以同樣的頭銜:唐公。』」
「太陽不見了!」
「你要好好充實自己才可以,將來你會是和我一樣指揮一軍的人啊!」建成道。
在江都的煬帝,為了救援洛陽,命令王世充北上。雖然出身西域的王世充於洛水一役敗在李密手下,但在洛陽的越王楊侗(煬帝之孫)卻沒有追究他這個戰敗之責,並且將他迎到洛陽。
「文句很好,李密看了一定會很高興。」
「我們李氏一族的力量並不大,這一點,你要銘記在心。」
李淵的長子李建成對弟弟世民如此說。
「傀儡的頭是隨時可以替換的——」
「是的。」
建成對待元吉,比對待世民溫和許多。
少年元吉有些不能釋然的感覺。
「是的,我會好好充實自己的。」世民回答。
溫大雅拿起筆,在案前的紙上寫下這個文句:
(李氏王朝成立後,我可能會因繼位問題而與哥哥發生爭鬥。到時候,我如何才能勝過他呢?)
(說不定三個兒子當中,腦筋最好的是他!)
接著,煬帝又對涿郡(在今河北)留守薛世雄發佈討伐李密的命令。
「如果不前去締結盟約,要採用什麼樣的理由呢?」
大將軍府對郡縣布送檄文,但對在洛陽附近交戰的李密則決定致以李淵名義的親筆函。
建成是喜怒形於色的人,他內心的這個想法立刻表露於外,這一點,世民看得很清楚。
溫大雅大表讚嘆之意。
這個時代習慣以龍鳳比喻偉大人物。龍的全身長有鱗片,「攀鱗」是指抓著鱗片,跟隨巨龍騰上雲霄;「附翼」則是說抱著大鳳的翅膀,翱翔九天。
「這個點子太妙了!這句話一定會使他覺得飄飄欲仙。大將軍畢竟是有頭腦的人!」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呢?」
就建成的立場而言,身為長子的他,繼承父位是天經地義的事。四個兄弟當中,一人夭折,現在剩下三個。建成對年齡懸殊的兩個弟弟還沒有任何戒心。畢竟比起二十歲的世民和十五歲的元吉,建成已是二十九歲的人了。
「他不但不會從背後攻打我們,還會替我們打擊江都之兵的。」
背後的東方正發生這起事件時,李淵已走在向西進軍的路上了。所幸,一路上沒有遭遇頑強的武裝集團,關中群盜中勢力最強大的孫華,很乾脆地歸降李淵。事實上,李淵事先已向孫華發出勸降信函。專程前來迎接李淵軍隊的孫華,被封為武鄉縣公。
「就是這樣!」
(盡可能使大哥對我不起戒心,而且時間拖得越長越好……)
「遵命。我們在這封信裡,不妨把身段放得更低,措辭也要謙恭,如何?」
「對!最好不要引起那個傢伙的疑心,不但文字要客氣,也多捧捧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