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垓下逐鹿定江山
第十一章 征戰之音
「這個小丫頭，竟能從琴音中聽出我的想法。知音知音，難道這就是知音？」韓淮楚一陣痴獃。
慷慨激昂的音符響起。韓淮楚氣定神閑，一邊撥弄琴弦，一邊引吭高歌。
「天下學士都到了么？」韓淮楚想不到那些學士會這般準時，笑問道。
「這屆大會與以往不同，半數學士都是為瞻仰韓大將軍風采，以能與韓大將軍唇槍舌劍辯論一場為榮。沒有你，今年哪有恁多學士赴會？」安若素一本正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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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嘎」的一聲，琴弦崩斷，師郊那悠揚的琴聲驟然息止，一雙嫉恨的眼睛直勾勾盯向安若素那隻落在空中的柔荑。
「你說的都是些什麼人啊？」韓淮楚絲毫不為所動，淡笑問道。
「想是小丫頭擔心稷下學士對我大漢的敵意，故沒將這楚國特產粽子端出來。既然這般，送我的早餐就著大家也送饅頭稀粥好了，何苦又為我開什麼小灶蒸那粽子？還要親自送來。」韓淮楚想到此，由來感慨。
他便放下盾牌與長矛，與婁敬在後排隨便挑了個位置挨個坐下了。
師郊那臉笑得特別綻放，如沐春風。從師郊那滿臉堆起的笑容中，韓淮楚察覺到有那麼一絲挑戰的意味。
儒家泰山北斗叔孫通向漢廷繳槍，欲出仕做官！一個訊號迅速傳遍了在場的所有學士。剎那間場內鴉雀無聲，人人都在沉思自己是繼續與漢廷對抗，還是學那叔孫通做那漢朝的官。
這一下婁敬更是驚訝：「就算給大將軍送早餐，差一個婢女來就行了，還要大才女親往？」
那武涉乃名家高弟，天下名士。名家也就是公孫龍的那個流派，提倡「正名實」，解釋為正彼此之是非，使名實相符。精通的是詭辯之術，滿口一通胡說，能把白馬說成不是馬，能把雞說成三隻腳，連縱橫家那些學習詭辯的弟子都要甘拜下風。
「妒忌啊妒忌，風華絕代的大才女，那玉手竟牽著一個男子！只可惜那男子不是我。」十幾位對安若素傾慕的齊地俊彥眼光同時陰沉下來。
「老朽乃一介腐儒，有何治國安邦之才。素問漢王常羞辱我儒門士子，老朽何敢被擒于漢王帳前，自取其辱。」那叔孫通悠悠道出這話，不見其喜。
韓淮楚凝目望去，見那帶頭叫好的人，正是那大才女安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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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群人周圍，又站了很多人，卻是那些來泰山觀賞風景的遊客。有的純粹是賞景而來，恰巧遇上這五年一度的論戰大會，故來看個熱鬧；有的卻是慕論戰大會之名，專程上日觀峰觀睹眾學士舌辯之爭。
婁敬
別人沒注意到他韓大將軍，那小丫頭安若素可是早就看在眼中，一陣碎步迎上前來。
想著想著，已到那日觀峰。只見峰上人頭攢動，人數已超過夜裡數倍。
「這個師郊真是赤裸裸啊，就這般以琴音表達他對大才女火辣辣的愛慕之情，還要看人家喜不喜歡這一套。」韓淮楚心裏嘀咕道。
「小人聞韓大將軍一曲琴音斥退數萬燕軍，精通音律。今日得見將軍，如伯牙之遇子期也。小人斗膽請將軍奏琴一曲，以為助興，不知將軍意下如何？」那師郊拱著手，文縐縐地說道。
「可不是，該來的都來了，就是缺少你這個韓大將軍。安大才女說韓大將軍未至，論戰推遲，著小人來催大將軍快去。」婁敬搔了搔腦門，滿臉困惑道：「真是奇怪了，安大才女說大將軍在此，果然在此。她並未見過大將軍，又是如何知道大將軍躲在這裏練功？」
韓淮楚彎腰提起地上的盾牌與長矛，又拾起那竹籃，向婁敬手中一遞，笑道：「被人騙了還這般開心么？婁敬，走吧。」拔足便往前行。
叔孫通看似發怒，眼中卻隱含了一絲笑意。
韓淮楚還以一笑，輕聲問道：「老先生可是叔孫通博士么？漢王對先生敬仰已久，欲得叔孫公相助，一展治國安邦之大才，不知彭城戰後先生何之？」
安期生卻不挪動，哈哈一笑：「你這個前齊丞相與韓大將軍坐在一處，不自在是嗎？韓大將軍以縱橫家弟子赴會，不會拿刀架在你脖子上，無妨。」田光便硬著頭皮坐下。
「啪啪啪」，那師郊竟帶頭鼓起掌來。頓時峰上掌聲如雷，眾人都想聽聽，那以一曲琴音斥退數萬燕軍的韓大將軍，彈琴的造詣有多深。
「是嗎？」婁敬震驚了一下，忽然捧腹大笑：「我說那虛公子怎看著有點忸忸怩怩，原來是安大才女女扮男裝。這個鬼丫頭，居然騙過了咱們這麼多雙眼睛！」
韓淮楚笑罵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鬼話，難道那粽子你沒有吃到？」
方才還如痴如醉陶醉在琴音中的遊客學士，渾不知是怎麼回事，眼光齊刷刷隨著師郊的目光向安若素那隻柔荑投來。
最難拂的就是眾人的意。韓淮楚抬頭一看，只見那大才女一雙星眸正向他凝視
韓淮楚頂著頭盔披著甲胄，這般裝束不用介紹大家都知道他是誰。頓時場內場外一片竊竊私語。在眾人那睽睽的目光逼視之下，就見那大才女安若素一張俏臉直紅到耳根。
「沒有的事。韓某早說過對安小姐絕沒有那個意思。安小姐要嫁什麼人，韓某是高興還來不及。」韓淮楚淡淡地說道。
他便昂首闊步走到那空處，欠身坐下。卻見那位置左首的田光一個皺眉，立起身來對安期生說道：「安公，何如咱倆換個位置？」
聽了武涉這個名字韓淮楚聳然動容，倒不是因為他是什麼情敵，而是因滅齊一戰武涉使楚，說來二十萬楚軍入齊，這才有濰水之戰。
一名青衣童子來到木案之前，遞上一根琴弦。那師郊剔去斷弦，接好新弦，調了調音。
漢國大將軍的地位，絕對高於大會任何一人。韓淮楚坐在這前排的正中，絕對心安理得。
「琴藝當然比不上你這位音律國手，在你面前彈琴那就是班門弄斧，關公面前耍大刀。但安若素何等眼光，琴彈得好就能贏得大才女的芳心么？」韓淮楚心中竊笑，謙虛道：「韓某對音律只略通一二，何敢在先生面前獻醜。」
「有何不敢！老朽若說不去，可要被將軍小看了。」叔孫通帶怒說道。
安若素皓腕一伸，一隻纖纖玉手握住韓淮楚的胳膊，說道：「隨我來。」拉起韓淮楚便向那前排走去。
此刻眾人已安靜下來，都等著韓淮楚開始演奏。
這曲子只有三句，征戰之餘，韓淮楚不知彈過多少遍，也就不會走調。
「這個傢伙是吃醋了。他卻是吃的哪門子飛醋。」韓淮楚心想。
「小丫頭竟這般膽大，居然當著天下學士的面與我這大男人拉拉扯扯！」韓淮楚嚇了一跳，急忙胳膊一掙。
原來雖是席地而坐都是來赴會的學士，這座位卻頗有講究。位置越靠前，表示這人聲望越隆，在學士界地位越高。戰國之時百家爭鳴，初期儒墨兩家並駕齊驅。到了後期墨家勢衰勢力，法家後來居上，但最大的還是儒家，竟佔了與會者一半以上。那坐在前排的多是一些衣冠楚楚的儒家、法家弟子。若不是楚漢交兵互為敵國論戰大會未請墨家弟子，估計墨家代表的位置也要靠前。醫家與那神農門一樣只屬於下九流，「士大夫不恥為之」，故位置靠後。只是因那沈渭南參加過大會數次年老德迢，這才勉強坐到第三排位置上。那關君豪說起來只算一個打鐵的，也就坐到了後排。
再往外看，一個個相貌迥異穿著各不相同，韓淮楚是一個不識。倒有一二十齣頭的年輕人，面容俊朗坐在第二排，韓淮楚猜出便是那名家高弟武涉。
「不至於吧。以往的大會沒有韓某，還不是照開。」韓淮楚笑呵呵道。
「彈就彈，怕個誰來！」韓淮楚膽氣一壯，說道：「好！大家盛情難卻，韓某就為諸位彈奏一曲。」
那師郊的琴藝真不是蓋的。滿地的學士遊人似乎已陶醉在他那悠揚的琴音之中，一個個隨著音律搖頭晃腦，滿目迷離，如痴如醉。甚至連韓大將軍這位大會的絕對主角到來都沒意識到。
「大家都在峰上等著你的大駕，韓大將軍為何還在這裏？」婁敬跑到近前，喘著粗氣埋怨道。
哪知師郊並未繼續彈那曲子。只見他起身離座，向著韓淮楚這邊走來。
須臾間來到前排。安若素指了指叔孫通左首那空著的位置，對韓淮楚嫣然一笑：「韓大將軍，這位置為你留著，趕快坐下吧。」
韓淮楚很銳利地捕捉到隱藏在叔孫通怒容中的那絲笑意，也不道破，只頷首微笑。
這一次彈奏的不是那婉轉悠揚蕩氣迴腸的《小河淌水》，而是漢軍軍歌《大風歌》。
被人貶低為泛泛之徒，叔孫通那老臉可架不住，面紅耳赤道：「老朽自始皇之時便為秦廷器用，秦滅之後又被霸王收攬，治國之能天下盡知，何用將軍懷疑？」
那歌聲唱道：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大才女與大將軍拉拉扯扯又不是頭一遭，不過那是偷著人做，像這般當眾搞男女授受不親，韓淮楚還是有點消化不了。
「好個敢愛敢恨的小丫頭！」韓淮楚心中暗贊，這一次沒有去掙自己被安若素緊緊扯住的胳膊。想起自己在感情問題上這般畏縮，面對一個純情少女的款款深情卻不敢接受，不由心生慚愧。
韓淮楚一陣踟躅，心想那琴棋書畫都是文人必修的功課，此刻休說是師郊，這裏精通音律的只怕有一半以上。憑自己那兩手要上去彈琴，一個音律不準，絕對是獻醜而不是助興。
「把我當逞口舌之利的靶子啊！」韓淮楚失笑著說道：「不知大才女安排韓某坐在什麼位置。」
坐在第一排的共有九人，正中一位白髮垂肩疏眉脫落，望去已年過七旬，想必便是這次大會的重頭人物——前秦博士叔孫通；那叔孫通左首空著一個身位，再左首坐著一人，國字臉大方耳，蟒袍玉帶，看那相貌韓淮楚猜出便是前齊國丞相田光；叔孫通右肩坐著一人韓淮楚早已認識，便是那大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只聽有腳步聲傳來。韓淮楚睜開眼，見那神農門的婁敬疾步匆匆跑來。
先天真炁在體內運轉，川流不息。韓淮楚這一打坐又是兩個時辰。隨著真炁流轉，精氣神愈來愈旺，把那一夜的疲倦早就驅了個沒影。
還是那師郊，還是在那探海石前，正坐在案邊從容彈奏著古琴。
韓淮楚在大學本是系樂隊的核心成員，若是有後世那些電吉他之內的樂器，韓淮楚上一段搖滾音樂，引起的騷動絕對不會比師郊差。但此刻哪裡去找那吉他？
僅此三句，韓淮楚收撥一劃，眾人還未回味過來，琴音嘎然而止。
韓淮楚從容走到那木案前，平心靜氣坐了下來，伸出手指，試了試音。
他猛將手一拍，笑嘻嘻道：「明白了！原來大才女對咱們韓大將軍動了芳心。怪不得那鬼丫頭要女扮男裝，搞出什麼分油的難題，原來是要試大將軍的才學。韓大將軍乃曠古奇才，無所不通無所不曉，引得大才女垂青，甘為大將軍親自送膳。只可惜那些傾慕大才女的齊地俊彥，統統要失望了喔。」
「我要小心什麼？」韓淮楚不由好笑。
「原來他早有出仕之心！」
韓淮楚把這話說得故意大聲，好讓周圍那些學士聽到。話音一落，就聽耳邊一陣喧嘩。
二人行了一會，只聽前方一陣悠揚的琴音傳來，纏綿悱惻，流暢至極。韓淮楚問道：「那師郊又在為眾人彈琴助興么？」婁敬笑道：「正是。那師郊可是安大才女的追求者之一，韓大將軍你可要小心了。」
凡是開會，一定有先來後到。與其等人，不如被人家等。韓淮楚心想此刻在那日觀峰上群賢畢至，呼朋喚友，禮敬謙讓，一定熱鬧得很。乾脆就等那熱鬧勁過去了，自己再去不遲。於是按捺心情，繼續瞑目運功。
婁敬跟在韓淮楚身後，不解問道：「大將軍赴那論戰大會，拿這矛盾，提這破籃子作甚？」韓淮楚簡短地回答：「這矛盾是韓某的兵器。這竹籃是安大才女送的東西，某總要還給人家。」那婁敬更是如雲里霧裡：「安大才女送大將軍一個竹籃作甚？」韓淮楚依然言簡意賅：「安大才女給我送早餐來者。」
他是誠心推辭，但眾人被師郊這麼一說，立即興緻盎然。就聽場內場外一片大叫：「請韓大將軍奏琴一曲！」
「你啊，簡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還不趁著安大才女對你垂青，娶了她做將軍夫人。今日這論戰大會上傾慕安大才女的，不下十人。等到她真成了他人婦，可不要後悔終
他剛才一曲未盡，想必是想把那《關雎》一曲彈完。
原來這老頭躲起來是為了這個。韓淮楚失笑道：「先生錯也。漢王之羞辱儒者，是因相投者無真才實學也，多是些泛泛之徒，不屑以禮敬之。吾師兄陸賈亦出自儒門，何見其以國士之禮優渥于漢王座前？天下平定百廢俱興，正須先生這般鴻儒正肅綱紀，治理天下。莫非先生自認比不上吾陸賈師兄，也是一個泛泛之徒，故意遁跡而圖苟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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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敬嘿嘿笑道：「除了那師郊，能上得檯面的還有那稷下有名辯士武涉。這人乃名家傑出之輩，聽說齊王田廣歿后對那安小姐追求甚緊，是你的有力對手。」
韓淮楚眼光向右一轉，只見那前秦博士叔孫通正微笑著向自己頷首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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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皓日當空，已到了午時。這便是論戰大會開幕的時刻。
聽說那叔孫通精通禮儀。若能請出這位大儒，定能安撫天下眾儒之心。韓淮楚這話用意是投石問路，看那叔孫通是否有心出仕。
想濰水戰前，齊楚兩國關係早已破裂。憑武涉一番說辭，竟能讓項羽派來大將龍且領二十萬楚軍救齊。那武涉的口舌之利可見一斑。韓淮楚心中暗想，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
「韓大將軍，你可來了。沒有你出席，這論戰就開不成。」安若素似笑非笑地說道。
「韓大將軍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這還要問，小心那鬼丫頭做了他人婦啊！」婁敬望了他一眼，特別高聲地說道。
韓淮楚站起身呵呵一笑：「誰說未見過？婁敬啊，你可知道那虛若谷虛公子是誰？便是咱們的安大才女。」
韓淮楚曾從韓非子夫人學過半年琴，早聽出那師郊彈的是什麼曲子。原來正是當時流行的一曲，那詩經的開篇第一首詩——《關雎》。
正中央席地坐著百來號人，那醫家聖手沈渭南與冶劍大師關君豪也在其間，想來便是參加這次大會的學士了。但二人並不坐在一起，那沈渭南坐在前方第三排，關君豪只坐在倒數第二排。
韓淮楚在鬼穀道場對詭辯之術亦有涉獵，這一招詭辯中的激將法立馬收到效果，便笑道：「既如此，韓某欲薦先生於漢王，先生敢去廣武山一行，一正自己之名乎？」
只聽一聲叫好：「兵家弟子，就該彈征戰之音。韓大將軍這一曲《大風歌》，恰是將軍該彈之曲。」
「沒有啊，安大才女招待大家的都是一樣的饅頭稀粥加鹹菜，哪有什麼粽子？」婁敬說道。
安若素很快鎮定下來，行若無事又拉起韓淮楚的胳膊，迎著眾人那異樣的目光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