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軍神上杉謙信》目錄

米山藥師堂

米山藥師堂

為景非常瞭解這個女人頑固的脾氣,除了苦笑,也就不再求她了。但是他對景虎的憤怒有增無減,為了責罰景虎,他說不聽父母的話即不孝,不可留在城裏,於是把景虎趕出城去,寄居新兵衛家裏。他甚至還揚言:「只要景虎一天有不孝之心,我就一天不承認他是我的孩子,因此你也不必把他當作是少爺,只當他是你朋友的孩子就行了。」
在新發田市東北方約一里處,有個加治村,村中豪族加地春綱是近江源氏佐佐木一族,自鎌倉時代以來,是越後望族之一。春綱沒有子嗣,於是為景在景虎八歲那年春天,央求守護上杉定實在春綱面前美言幾句,讓景虎過繼給春綱家當養子。定實受為景之託,當然全力以赴,派遣使者到下越後去傳達此意。春綱也滿口高興地承諾:「我到了這把年歲還沒有子嗣,這幾年一直想找個養子,就是沒有遇到合適的,今天有定實公這番美意,真是可喜,尤其是為景公的公子,那更是求之不得,一切拜託了!」
本來有心要一直照顧這對姊妹的松江,聽了這話有點不高興,立刻粗暴地問道:「妳們到柿崎幹甚麼?那裏有熟人嗎?」
「不信妳看,我不是剛才那群畜牲吧!」松江把臉湊近讓她看。她重重地歎口氣,因為太過放心,人又昏了過去。松江用力拍打她的臉頰:「妳別這個樣子啊!我不只要救妳一個人啊!」
「甚麼?妳是誰?」
宇佐美定行的軍隊已拿下新川郡的松倉城,因此為景又進一步攻打射水郡的放生津城。放生津城自平安時代起即以地利之便,累積交易財貨之富,為一富鎮,因此畠山氏緊守不放。
新兵衛帶了信前往栃尾。栃尾距栖吉只有三里,很快就到達了。慶秀看過信說:「既然是栖吉兄的事,我當然樂意幫忙,你隨時把人送過來吧!」
「在下沒有聽說過。」
新兵衛揹著景虎,帶了四個僕人,展開寒酸而委屈的旅程。時節已是秋末,萬物乍見蕭條秋色,他們離開春日山向北,新兵衛心中無限悽寂。春日山距米山大約八里,他們在破曉前離開春日山,日暮之前就到達山頂的藥師堂,打算今夜在此投宿。米山標高九百九十三公尺,沿海聳立,將越後平原一分為二,以此山為界,南方為上越後,北方為下越後。山景秀麗,加上山頂的藥師堂,在日本也是屈指可數的名山。
兩個女人看著眼前這位似男似女年輕俊美、卻滿口粗言的武士,驚嚇得不知如何反應。
為景進攻放生津城時,城內守備相當薄弱,城主畠山稙長留在河內的高屋,因此城內只有家臣留守,另外還有京都朝臣德大寺大納言實矩等九人攜家帶眷住在這裏。
可惜的是,這些人似乎不知松江是誰。
新兵衛雖然很瞭解為景面子掛不住,但是他更知道景虎的倔強,根本拿他沒辦法。為景這麼說,他為之一驚,這次非同小可,他拚命地為景虎辯解:「我知道主公憤怒是必然的,但是小孩子離家做別人養子,心情不好也不無道理,不妨暫時不提這件事,一、兩年後他一定會聽話的。」
「好吧!我就送你們到柿崎那邊,不過,妳們等一下。」松江到為景的房間,詳述事情經過,為景也不由大驚。只聽松江說:「我去帶她們來看你!」也不等為景同意與否,就把兩位夫人帶過來。
說著,她又去照顧另外一個。這個也一樣,松江拍打了一頓才讓她恢復精神。松江不覺嘀咕:「妳們這些人就是要人家照顧,這麼柔弱,有甚麼用呢?看妳們這樣子,一定是京都公家眾的家眷吧!」
「妳們不要哭,哭有甚麼用?又不能解決問題。我既然救了妳們,自然會照顧妳們,快走吧!」松江左擁右抱地扶著她們上了堤防,把兩個人都弄上馬:「抓緊啊!別摔下去啦!」急馳回營。
接著松江還反過來勸為景:「虎少爺也是主公您的孩子,您不應該把他送走,應該把他留在城裏撫養長大,就我來看,主公的孩子中,將來就屬虎少爺最有出息,要是送給別人,那太可惜了。」
為景更加狼狽,他說:「如果妳這麼認為,還不都因為那孩子不老實,總是滿腹牢騷,我是為了矯正他。我就算有些嚴厲,但絕不殘酷,妳因為還沒有自己的小孩,所以不瞭解,在父母心中,任何一個孩子都是可愛的,愚笨也好,頑劣也好,在父母心中都是可愛的。」
「不知死活的畜牲!」松江話才出口,那人身體已被鞭子捲上天空,瞬間甩落到那一夥人之間。他們還來不及驚訝,松江已丟下鞭子,抽出刀來:「看我不把你們這些畜牲宰殺的一個也不剩才怪!」
為景雖然不高興,仍不得不把虎千代留在城裏。但是他對虎千代的厭惡,卻毫不保留地顯現出來。過去他還有所忌憚,勉強裝出對虎千代有感情的樣子,但現在連這一點偽裝也免了。
慶秀三十出頭,很爽快地答應了。新兵衛立刻回栖吉報告,然後趕回春日山向為景報告,為景只冷冷地說:「他是個棄子,就交給你了,辛苦你了!」
松江又問她們:「是不是啊?」
事到如今,除了遵照為景的命令,沒有其他方法。但是要送景虎到甚麼地方去,還真是個問題。新兵衛先到栖吉長尾家去商量。袈裟的父親顯吉已於數年前過世,現在的家主是袈裟的哥哥。他心想:「我聽說景虎不討他父親歡心,是個脾氣很壞的孩子,會惹為景公生氣自是當然,偏偏景虎那孩子又那麼倔強。不過,看眼前情況,我也不好出面管這事,因為這是為景公為對定實公及加地家做一個交代的處置,但畢竟是我外甥,我總得想個方法啊!」
松江一哭,她們兩人哭得更厲害了,三個女人哭做一團。
「妳究竟是誰?是敵是友?為甚麼要干涉我們?」刀鋒映著月光,閃過刺眼光芒。
這兩個女人年約三十五、六歲,人雖暈厥,臉色慘白如紙,但仔細打量,她們那容長臉蛋細膩雅致,眉毛是畫的,不是天然的眉毛,身上的衣服也是柔軟純白的絲裳。松江心想:「大概是公家眾的妻眷吧!聽說有些公家眾寄居這城裏。」她抱住其中一個,輕輕敲打她的背部:「醒醒!打起精神吧!」
這兩人是和德大寺大納言一起死在城中的梅小路中納言及唐橋少將的夫人。當時,後奈良天皇生活困窮,甚且需要出售御筆手書換錢過活,其他朝臣更不用說了。梅小路家和唐橋家與德大寺家是遠親,當初德大寺到放生津投靠畠山,並沒有約他們同行,但他們後來生活實在過不下去,只好在去年秋天離開京城也來投靠畠山。
她想起七、八年前,為景從京都買來兩個美女送給柿崎,讓他陣前倒戈而贏得勝利,當時傳誦一時。「天哪!那兩個京都美女就是她們的女兒嗎?」松江仔細地看著這兩個女人,不知是有緣相逢,還是悲哀。
為景又說這事攸關我的面子,但是景虎仍不同意。為景勸累了,命令金津新兵衛去勸,景虎還是不肯答應,到最後央求松江出面,但是松江卻很冷峻地回答:「我才不要和虎少爺說這種事呢!虎少爺的心裏我瞭解,他說不願意就是不願意,我也不願意勉強他。虎少爺很清楚他在你心裏是個大麻煩,所以你才要把他送到別人家裏去,他這樣想,我是沒有辦法勸的。」
他們七嘴八舌地上下打量松江,突然,剛才被鞭子打到的男子賊笑著說:「喔!原來是個女武士,那我可受用不盡了!」他拿著刀威風凜凜的走過來,彷彿能輕而易舉抓住松江似的。
放生津城是在未刻(午後二時)陷落。為景立刻入城,因城內餘燼未消,於是只舉行勝利歡呼的儀式之後,又撤回主營所在的郊外寺院。
松江但覺血衝腦門,放馬直奔堤防。那些軍人把兩個女人鮪魚似地並排在剛冒出五、六寸嫩葦的堤岸上,然後圍成一個圓圈坐著,交換著下流猥褻的言語。他們大概醉得很厲害,看到松江時,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誰。在這一圈中似乎是頭頭的鬍鬚男子說:「後面來的這個咱們抽籤決定吧!不過,等大家都享受後再說!」
女人又孱弱地驚叫一聲,想要掙脫逃走。松江抱著她說:「妳不用怕,剛才那些畜牲已經被我打跑了!放心吧!」女人的魂魄還未回轉,恐懼地凝視著松江。
長尾家族中,不是沒有人為虎千代難過,但是沒有人敢向為景進諫,因為虎千代身為幼子,即使向他示好,也未必對將來有利,因此人人噤若寒蟬,只有松江敢說:「我看主公是一點也不疼愛虎千代,我怎麼看都覺得如此,您為甚麼不喜歡他呢?不同樣是您的孩子嗎?」
「我們對不起女兒,沒有臉見她們,但是母女親情,總想再見她們一眼,才苟且偷生,想出城去……」說著,唐橋夫人也哭了起來。
林泉寺把虎千代送回城來,為景很不高興。為景看著天室大師說:「甚麼叫做沒有佛緣?您不是常說連狗子也有佛性嗎?」
他這麼一說,新兵衛也無話可答。但他還不死心,特地到二之丸請晴景說項,不過晴景對這個么弟毫無感情,冷淡地拒絕了:「站在父親的立場,不得不這麼處置,景虎雖然年幼,但他實在欠缺思慮,就算是我去說,父親也不會聽的。」
沒多久突然聽到女人的慘叫聲,她立刻怒由心起——「那些畜牲又要糟蹋女人了!」雖然征戰途中,她看到太多勝利軍隊強暴敗軍民婦的情形,但一直無法習慣。她個性耿直剛強,嫉惡如仇,雖然過了多年的貴夫人生活,但本性依舊未改,此刻當然無法壓抑這股由心底燃起的怒火。她憤怒地搜尋暮色漸掩的四周,很快就看見不遠處樹叢圍繞的兩、三戶農家附近跑出一堆人,大約有十五、六個,仔細一看,他們分成兩隊,各扛著一個東西,齊聲喊叫「嘿唷!嘿唷!」一直抬到堤防上。他們喝了不少酒,動作粗野狂暴。松江知道他們扛著的一定是女人,她拉住韁繩,定睛凝視,聽到一聲慘叫,那是快要斷氣的脆弱慘叫。
松江看看那些臭氣醺人的兵士,還有那似乎已經氣絕、躺著不動的女人,呆站了一會兒,突然衝進兵士圍成的圓圈中,揮起手中的鞭子掃向那鬍鬚男子。鞭子結結實實抽在那人臉上,他慘叫一聲,跳了起來:「妳幹甚麼!」他左手撫著臉,右手抽出刀來。
一夥人也緊張地分散開來。天色已暗,雖有月亮,但究竟發生甚麼事,沒有人看得清楚,只知道有人騷擾,本能地揮刀相向。
新兵衛忍不住認為,為景根本不是為了向別人交代,其實是真的討厭景虎。
正是滿山楓葉燦紅的季節,群山在晴空夕陽的照射下,艷紅一片,煞是美麗,眾人站在藥師堂廊下,忘我地欣賞紅葉美景。
「嗯!嗯!」景虎點點頭。陽光穿入雲中。蒼茫暮色裏,他那凝視前方不動的眼睛中閃著淚光。
他的語氣和態度毫無感傷,新兵衛驚慌失措,不知如何作答,反問一句:「您說甚麼?」
她們長得很像,都非常纖細,看起來弱不禁風。雖有些年紀,猶具遲暮之美,一看就有京城貴婦的感覺。因為實在太像,松江忍不住一問,果然是姊妹。梅小路夫人是姊姊,今年四十一歲,唐橋夫人四十。
「信濃守身邊服侍的人,怎麼會講這種話?!」
松江不慌不忙,站定以後,緩緩地瞄過眾人後說:「我是為景公身邊的松江,無法忍受你們這些欺負百姓的惡劣傢伙,還不快給我退下,如果不走,別怪我手下無情。」
兩人被她突然轉變的態度嚇呆了,怯生生地說:「我們兩人的女兒都在柿崎領主和泉守景家那裏。」
為景覺得似乎必須做些對虎千代有感情的事向松江交代,雖然他覺得這是對松江這永遠野性難馴、不知是聰明還是愚笨的女人遷就讓步,但當她咄咄逼人的老實說出心裏所想時,他卻無法抵抗。他先為虎千代元服,改名喜平二景虎。平常武士的孩子差不多在十四、五歲才元服,但諸侯的孩子通常在七、八歲就元服,因此為景在七歲為虎千代元服,可以證明他對虎千代的感情並不薄於其他。但是松江那銳利的眼光仍能看穿為景的心底,她總是一副「你做得還不夠」的表情,為景不得不苦笑地一再為虎千代打算。
他拚命想解釋,松江卻一點也不能接受,只以簡單一句「是嗎?」結束談話。
新兵衛心想,他離開春日山一滴淚也沒有流,恐怕這會兒才感覺有些依戀而悲傷吧!這時,景虎猛然回頭叫他:「新兵衛!」
「我想知道曾經以這座山為陣地而開戰的大將的故事!你知不知道?」
一天,他找新兵衛來,告訴他:「小虎雖然年幼,卻不顧父母顏面而如此倔強到底,真是可惡至極,像這樣的不孝子,我不想再讓他住在我的居城附近,我要斷絕父子關係。我命令你,不論你把他送到甚麼地方,只要遠離我的居城就行了。」
為景並沒有完全放棄讓景虎入嗣加地家的打算。他把景虎送到新兵衛家裏當普通武士的兒子養,心想景虎或許會屈服而到加地家去。他把這個打算告訴新兵衛,要新兵衛再努力說服景虎,但是好幾個月過去了,景虎的態度依然不變。為景更加生氣,他覺得如果不對景虎有所處置,那麼他無顏以對上杉定實及加地春綱。
為景出征以來,身邊一直帶著松江。史書上記載松江的戰場英姿是:身穿紫革紅穗鎧甲,頭戴半月型裝飾的戰盔,手持長戟。女扮男裝,有種難以形容的俊秀。她跟著為景回到主營。傍晚要換衣時,突然想起有東西忘在城內,那是舉行勝利歡呼儀式稍前,她到城牆一角整妝,妝後就把當時用的懷鏡留在城牆上。那懷鏡是銅造的,質精工細,她覺得丟了可惜,於是上了馬往城裏去。
事情談妥以後,為景把景虎叫來,告訴他這件事。但是景虎卻冷冷地回答說:「我不要做人家的孩子!」為景嚇了一跳,半是訓誡半是責罵地勸他,但是景虎仍然堅持不肯,為景苦口婆心地勸他,他又像平常一樣繃著臉翻白眼,一句話也不肯說。
為景頗為狼狽:「妳為甚麼說這種話?我並沒有特別虧待他啊!」
「是嗎?既然這樣,我是該送妳們去的,不過……」松江很想問她們的女兒在柿崎彌二郎那裏幹甚麼,但突然想起往事,趕緊閉嘴。
松江把兩人帶回營地,待在自己房間談起她們的遭遇。松江雖像男人般剛強,但感情一樣脆弱如女人,她聽著聽著,也跟著哭起來:「妳們來了還不到半年,卻已家破人亡,真是可憐哪!」
但是為景不聽:「我剛才所說的都是思慮再三的結果,如果不這麼做,對定實公、對加地家都無法交代,以後我的命令也不再有份量,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事的關係重大。」
德大寺實矩是畠山稙長的外甥,因為連年戰亂,領地都被武士霸佔,年貢已絕,又因京都戰亂,家宅被毀,因此兩、三年前就帶著同族朝臣八人來放生津城投靠舅父。這些貴族平日養尊處優,毫無戰鬥能力,戰時反而礙手礙腳。在長尾軍火箭猛攻下,放生津城瞬間淪陷,德大寺等人在熊熊烈火中自殺而亡。
松江為她們姊妹同遭悲慘的命運,又忍不住灑下淚時,梅小路夫人突然開口:「妳可不可以送我們到越後的柿崎?」
新兵衛雖然感到一股冷流閃過脊柱,但立刻高興地湧出淚水來,他拱著雙手跪下說:「虎少爺如果將來成為偉大武將,剛才所說的話一定能傳諸後世的!您一定要爭氣,一定要變得偉大!」語罷,忍不住涕淚交流。
越中及能登是足利幕府開創以來,足利一族三管領之一畠山氏的管國。當時,畠山氏勢力衰頹,國內武士各據一方,起兵稱雄。
新兵衛發現景虎的視線並不是看著紅葉,而是遙向南方的平原地帶。因為米山聳立在平原之中,視野極佳,府內及春日山也能盡收眼底。景虎就凝視著春日山的方向。他身材矮小,但非常結實,力量也很大。然而畢竟只是個八歲小孩,他挺著那小小身軀,嘴唇緊閉,敏銳的視線凝聚在遙遠的平原盡頭。
「沒有用的畜牲,連一個女人也打不過!」松江收刀回鞘,拾起鞭子走近那兩個女人。她蹲下來輕聲地呼喚她們:「妳們還活著吧?千萬別死了!」她再仔細一看:「唉呀!不是這裏的女人呢!」
他在心中盤算許久之後這麼說:「栃尾有位本庄慶秀,是小泉本庄家的末家,雖然生活並不富裕,也沒甚麼名氣,但是心性剛強,待人誠懇,我跟他交情深厚,你帶著我的信去找他試試看吧!」
她比切芋頭還輕鬆地快速揮刀,她雖然用的是刀背,但因為力氣太大,瞬間打斷了三、四個人的肩骨、手臂或肋骨,一時哀聲震天,然後眾人氣急敗壞地落荒而逃。
梅小路夫人說:「我們離京時本想在放生津暫時住一陣子,就要去柿崎那裏的,沒想到遇上這種事,如果早點去的話……」說著又哭了起來。
新兵衛趕到他身邊,景虎笑著說:「你知不知道有哪個大將是以這座山為陣地而戰的?」
她們慌忙點點頭,不由得嚶嚶啜泣起來。
「貧僧所說的佛緣,是能出家為僧的意思,是指其人有無因緣命定。世間有年少即出家者,也有歷經劫難、到了相當年紀才發心出家者,也有一旦出家卻未能盡緣而還俗者,這一切都繫於因緣之絲。依貧僧所見,虎千代君非年幼出家之性情,亦即,他沒有這份因緣,因而不能勉強,倘若勉強,必招災禍。」
「你沒聽過,那是沒有嗎?那這世上豈不都是一些庸將嗎?!如果以這裏為陣地,府內和春日山盡收眼底,我真希望快點長大。」他雙頰露出可愛的酒窩,天真地說著。
「是嗎?」她的語句簡短,卻含帶諷刺不信。
景虎被放逐到栃尾的翌年春天,為景和宇佐美定行一同率兵攻入越中。最近幾年,越後國內的一向宗信徒不聽命領主,動不動就團結起來反抗,據稱背後是有越中的豪族唆使,為景因此出兵征伐。
那是景虎八歲冬天的早上。
她只披著戰袍,沒有戴頭盔,額上繫著黃金天冠,策馬入城,到了留下鏡子的地方,看到鏡子還在原地,高興地拿了就要回去。
出了正城門,沿著寬廣的道路來到庄川堤上,河水漲潮,晴朗的天空也隱隱勾出上弦月,時節正是百花盛開的雪國之春,一向沒有風雅氣息的松江此刻也不由得感歎景致極佳,心身暢快。於是鬆了韁繩,緩緩地跑著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