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軍神上杉謙信》目錄

命喪花野

命喪花野

晴景雖已中年,也是為景長子,但會中還提出這個議題,主要是越後守護代一職,雖由長尾家擔任,卻不是為景家世襲。如果晴景有實力也有人望,或許眾人會因為他是前任守護代長子而一致推薦他,可惜,他是個極其平凡庸俗的人,座中有資格擔任守護代的長尾族人都有取而代之的打算,根本沒有人推薦晴景。
「多謝主公垂愛,但是在下仍希望娶她為妻,她雖是言語粗俗的鄉下女人,但力大無窮,如果生了兒子,一定是了不起的勇士。」
四年前為景入越中是春天,這一回也是春天,這都是因為寒冬積雪的緣故。因為積雪甚深,軍隊無法移動,這段期間只好用於定訂策略和準備。在飄落不止的深雪下,所有陰謀縝密地進行,緊密聯絡,等到陽春雪融時即一舉化為行動。
為景簡直是坐立不安。兩位夫人淚流不停,為景無精打釆地陪坐一旁,心想只要自己能不開口就不開口。雖說這兩位夫人的悲慘境遇責任在己,但一再道歉也不是辦法,他不耐煩地等著彌二郎快來。
入夜以後,松倉城的宇佐美定行得知栴檀野的敗戰。松倉位在魚津市東南方一里半、早月川右岸的小山上,距離栴檀野十三里。宇佐美雖然驚訝,但不慌張,他估計敵軍追來最快也在明天中午左右。家臣中有人主張立刻撤退,但遭宇佐美否決。
此刻為景也大限已至,身邊僅剩數人奮死血戰。已經穩操勝券的越中軍手法極其辛辣。他們先是萬箭齊發,然後四方一擁而上,白刃相交,接著又散開,再度發箭,似乎打算把這批囊中之物折磨至死一般。
柿崎的陣地在距離為景本陣川口村大約半里的曾根村。為景的使者來時,柿崎正在大發脾氣。因為他的部下報告說:「我們在城外河堤邊捉到兩個女人,那模樣鐵定是留在城裏的貴族夫人,但當我們要帶回來途中,突然有一隊人馬出現,毫不講理地就把女人奪走,我們雖然也奮起抵抗,但是沒有辦法,對方是為景公的近衛,我們也不想惹麻煩,只好交給他們。」
「擔任守護代者必須有才識膽量,與守護有姻親關係,或是先守護代的嫡長子等等都不是條件,何況,晴景公如果繼任此職,豈非父子相續,長此以往,自然形成世襲,我不同意。」
座中人士各懷鬼胎,猶疑不下,昭田常陸介突然開口:「長尾一族在座,本無在下置喙餘地,然為家國大計,請恕在下冒昧,直言無諱。在下以為,守護代一職,彈正公(晴景)最適接掌,彈正公年過四十,為守護定實公夫人令弟,也是先守護代為景公嫡長子,如蒙各位推舉,為景公地下有知,當感欣慰。」
「果然。他們知道我們這樣一絲不亂地嚴陣以待,便心生膽怯不敢再追!」
就在這時,為景的使者來報,說為景那兒有人想見他。「甚麼?有人要見我?好!正好我有事要找為景公,叫他把人還給我!」說完,便穿戴整齊走出營地。
為景緊跟在前鋒之後,只見眼前煙塵大起,自己的兵士哀號慘叫,消失在眼前,再看到那一個個擠滿人馬的大坑時,立刻匍身在馬上,馬也頗有靈性,一縱身,輕輕躍過約莫二十尺寬的大洞。
「希望能把在下活捉的那個女人賜給在下,在下尚未娶妻,希望能娶她為妻。」
戰事自四月十一日早上開始,時序雖已入夏,但在春來稍遲的北國仍是一片陽春景致,梅花、桃花、櫻花及無數野花競開。
彌二郎終於來了。為景鬆了一口氣,為他們介紹:「這位是柿崎和泉,這兩位是中納言梅小路卿及少將唐橋卿的夫人。」
眾人同聲大叫:「啊!是個女人!」
那人也勃然大怒:「可惡,妳以為妳是女人我就會對妳客氣?!」他手按著刀把瞪視松江。
總之,他很有自信地派兵四千往栴檀野。
蒔田在當時武士中也算是位多情種子,他帶著松江一回到充當宿舍的民宅後,就為松江鬆綁。「勝敗是時運,如果武運已盡,非敗即俘,沒甚麼好丟臉的。只是被俘以後還惡形惡狀,拚命掙扎,那就不好了。妳就老實點,乖乖待在這裏,不過,妳要知道,絕對不能離開這間屋子,我會派個小廝照顧妳,有甚麼事儘可以吩咐他!」說完,果真為松江找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童。
回到宿舍,卻發生意想不到的事。侍候松江的少年胸口插著一把刀,早已斷氣,他的兩名隨從也在院子裏被劈成兩半,松江和他的座騎消失無蹤。
宇佐美回到越後,順便轉往春日山見晴景,向他報告經過,其實在他報告之前,敗戰消息已經傳到春日山。原先只聽說為景不幸身殉,眾人以為是謠言,但敗兵逃回來報告之後,才知是事實。
見面以後,她們畢竟是貴族之身,不能簡慢,於是請她們上座,並多方安慰。正好柿崎彌二郎也隨大軍出擊,於是話題轉到這裏。為景說:「令嬡沒有說她們的出身,因此在下一點也不知道她們出身高貴,我想柿崎大概也不知道,倘若知道,必然非常驚訝!這實在是太意外了。我馬上找他來!」說著立刻派人去找柿崎,說有人想要見他,要他趕快過來。
「甚麼?!」彌二郎睜大了眼,視線在這兩人身上輪轉。
為景一向多慮,但此時因為低估暴民,以至於判斷失誤。他以為暴民不敢進攻放生津城,是因為自忖不敵,他想,這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雖然興兵至此,但是不敢再進一步。他沒把暴民放在眼裏。
宇佐美心想這樣也好,就按照這種方式撤退吧!他先命令士兵將儲藏城內的兵糧器物拿出,散給居城附近的百姓。對軍人而言,百姓是絕對疏怠不得的對象。平常他們受軍人頤指氣使,對軍人的憎惡極深,當軍人威勢強大時,他們就柔順屈服,但是當軍人戰敗時,他們便搖身一變,從地板下或天花板上拿出生鏽的刀槍,或把竹子削尖,拎著斧頭等在隱密的地方,襲擊落難的武士,剝下他們的盔甲,像飢餓的狼襲擊迷路的羊群一般。
越中軍並不知道眼前這年輕武士是個女人,只以為是個美少年。七嘴八舌地嚷道:「這傢伙難纏得很,咱們一起上!」說著,把松江團團圍住。
彌二郎勃然大怒:「豈有此理,我們獲得的獵物,敵人搶回去還有話說,哪有自己人來搶的道理?!這樣,還怎麼激勵將士用命呢?何況那兩個女人是在要送給我的途中被搶走,怎不叫人生氣!」
「你說!
對為景來說,這兩位貴族夫人算是有緣之人,但是為景實在不想見她們,一則因為他攻城,害死了她們的丈夫,二是利用她們的女兒做誘惑柿崎的香餌。他想在這兩個女人眼中,自己絕對不是個好人。但是松江已經把人帶來了,不得不見。
江崎但馬就騎在馬上斬下為景首級,又拆下為景的佩刀、短刀及繫在腰環上的令旗。這時,一名武士飛馬過來,他身穿紫革鎧甲、頭戴半月裝飾頭盔,甩著長戟大喊:「你竟敢殺了主公!」她就是松江。她和為景並肩作戰,但因為馬跑得慢,遠遠落在後面,得以避免掉入陷阱的災厄,但受阻於伏兵攻擊,直到現在才趕到為景身邊。
夜半時分,敗兵果然如潮水般逃來,宇佐美把他們收進城內,讓他們休息。天亮不久,立刻率兵出城,在早月川前佈好陣式,摩拳擦掌等待敵軍來襲。斥候不斷回報敵軍動靜,知道敵軍逐漸接近,在中午時已迫近距城三里的地點,但不知何故沒有再向前進。宇佐美不敢大意,嚴陣以待,沒有多久,兩、三百人的敵軍出現在早月川對岸,宇佐美命令己方兵士嘶聲喊殺,對方立刻驚慌退卻。就這麼一次以後,敵蹤全然未現,據斥候的報告,敵軍主力仍然留在先前的地點未動。
為景派三条城主長尾俊景打前鋒。俊景率兵五百開至繁花盛開的綠野,越中軍的先鋒是松岡長門守的五百名部隊。兩軍在雙方戰鼓雷鳴中衝鋒,展開弓箭戰。兩軍之間,飛箭如羽蟲般飛過朝露閃爍、繁花盛開的綠野之上,發出尖銳的聲音,插在盾牌上。
蒔田言謝退出。
「這個賤貨!」
說完,他又派斥候去偵察情勢。
一向深謀遠慮的為景,絲毫未發現這個陰謀。大概是因為對方是信仰虔誠、團結一致而且口風甚緊的一向宗信徒吧!當晚春時分暴民攻向放生津城時,為景才知道這件事。
尤其此戰敵軍中有一半是一向宗信徒,因此他們和這一帶土民必定有緊密的聯絡,當然更要小心。宇佐美把武器散給他們也是這個緣故,如果丟著不管,徒然增添敵人的兵糧器械,要不,就得全部燒掉,但與其如此,倒不如分給百姓以收攬人心。
俊景看了,不由大怒:「有這麼看不清陣法的混蛋嗎?簡直是無禮!」但柿崎軍隊根本不聽,俊景無法,也不得不展開突擊戰。
蒔田真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在這武勇為先的時代,神保很瞭解他的心情,於是說:「的確,和田義盛曾乞木曾公寵妾巴夫人為妻,生下勇士朝比奈三郎。你有這份心意,了不起,我就答應你,今晚開始她就是你的妻子了!」
彌二郎雖動作粗俗,但是直覺很強,心想眼前這兩位貴婦大概就是兵士剛才提到的人。他仔細打量,果然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不過他對半老徐娘沒有興趣,如果真是這兩位,他倒不覺得甚麼可惜,於是心情大為輕鬆。對彌二郎而言,他沒有興趣的女人等於不存在,他粗淺地寒暄過後,便對為景說:「聽說有人要見我是嗎?」
當他們發現松江是個女人時,興奮地大叫:「活捉她!不要殺了她!不能殺了她!」一擁而上。
越後軍又在越中停留了一月,掃蕩佔領地區的殘敵,然後留下守將在放生津城及松倉城,凱旋回國。
敗戰消息也傳到府內的守護館,對上杉定實而言,為景不能說是忠誠之臣,他只是名義上奉定實為主,獨攬一切權力,壓迫定實更是常態。定實雖然生性老實,但有時候難免對他產生一些憎惡。不過,為景一死,他不覺憂心起來,他能夠在這個亂離之世被尊為越後守護,也是為景的功勞。因此館內騷動大起。
「先留在你那裏,好好照顧她吧!」
松江橫眉倒豎,揮著長戟,殺了一個又一個,她人隨著長戟舞轉,頭髮也在空中亂飛。這時一個武士用勾槍勾住她的頭髮向後一拉,松江身體像弓似地向後一仰,她立刻抽刀揮開勾槍的槍柄,一甩頭,把纏在髮上的勾槍甩落,當她正要坐穩身子瞬間,一個武士抓住她拿刀的手,猛然把她拖下馬。馬狂奔而去,武士想按住松江,但力大如松江,大喝一聲:「無禮!」身體便彈起來,但身子還沒有站穩,後面衝上的武士立刻捉住她的腳用力一扯,她整個人向前仆倒,武士立刻跨在她背上,把她雙臂反扭在後。松江拚命掙扎,嘴裏亂罵著:「畜牲,還不放手!」
活捉松江的是神保左京進的家將蒔田主計。他向其他俘虜打聽出松江的身分後,就去參見神保。神保聽說松江的身分、作為及容貌以後,似乎很感興趣。
說話的是長尾俊景。俊景和為景都是入道魯山之後,為景是入道次子賴景之後,俊景則為長子邦景之後,若論嫡庶,俊景這邊才是正統。他世居三条,亦稱三条長尾家。俊景這時年四十五,身材高大,相貌魁梧,頗有威名。
通常,弓箭戰持續相當長的時間後,才轉為士兵直接砍殺,這是當時正統的戰爭態勢。
雖然他也派出許多斥候,卻不如以往那樣仔細小心,因為派出去的斥候也有同樣的心理,都報告說暴民膽怯不安,越中豪族拚命安撫他們。
為景像刺猬般全身插滿箭支,有的已深入身體。他很想自殺,但沒有這個餘暇。他憤恨這些殘忍無情的傢伙。他畢竟已經上了年紀,不再有戰鬥的餘力,他呼吸急促,視線朦朧,握刀單膝跪在地上,意識模糊,這時,敵陣有人直奔而來,喊了一聲:「在下神保左京進家將江崎但馬,看招!」長槍一刺,為景雖然舉刀,但無力招架,長槍穿胸而過,他踉蹌倒下。
舉座聞言,沉默半晌,無人回答,昭田還想再說甚麼,突然最上座有人開口了。
葬禮一結束,長尾一族和國內豪族立刻聚集一堂,召開會議。首先議題原該是如何防備隨時會來攻的越中軍隊,有人提議:「這是防衛戰爭,不先決定誰任大將軍就無法商量戰略,我們就先決定誰擔任守護代吧!」眾人皆表同意。
為景這時雖已七十五歲,但平日勤於鍛鍊,注重養生,身子還相當硬朗。他眼看勝利在望,氣勢昂揚,飛快地趕過眾多兵士。
馬跑了十數公尺後,為景掉轉馬頭,回看那前所未見的慘況。後邊蜂擁而來的兵馬也跟著掉落坑中,坑中人哀馬號,猶如地獄繪卷。
景虎這時已十三歲,還在栃尾本庄家,雖然新兵衛懇求晴景讓景虎回來送葬,但是晴景嚴厲拒絕:「他那個不孝子,父親已經和他斷絕父子關係,當然不能讓他列席!」因此景虎終究沒有參加送葬行列。
「第一,我們必須收容我方敗兵,如果我先撤離,敗兵無處可逃,下場更加悽慘。第二,此時若急於退卻,兵士們必定心生膽怯,一旦敵軍追來,很快就被踐踏潰散,無法與敵軍對抗。如果我們好整以暇,即使敵軍追來,我方仍勇氣百倍,這才是最安全的撤退方式。」
「她們是要去見您那兩位美眷,暫時寄居在這城裏,沒想到遭此不幸,好好地把她們接回去吧!對了,您也應該好好謝我,因為不知道是誰的手下,捉了她們兩個,還是被我打跑了,才救了她們。」
松江像變了個人似地老實下來,她那動不動就火冒三丈的脾氣已經消失,整個人沉浸在悲傷裏,低頭垂淚。聆聽蒔田這一番有情的話,默默點頭,淚珠更流個不停。她不開口而如斯悲哀,加上罕見的美貌以及身子不耐厚重鎧甲般的嬌弱,更顯風情萬種。
說完率軍撤退,就像過去常山兩頭蛇縮回洞穴般,一路警戒一路撤退,結果沒有一個人敢追殺他們。
其他武士都一旁觀看,只等同夥失手好換上自己。只見那個武士,用膝蓋壓住松江雙手,從腰間抽出繩子綁緊,松江雙手被反綁,趴在地上不停地吼叫:「我原想戰死,卻淪為俘虜,遺憾哪!遺憾!」說完,扭著身體放聲大哭,平常美女悲泣,這些武士多少會感動於心,松江雖一介女流,但言語粗俗、哭態誇張,反而叫人覺得滑稽,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松江更加生氣:「這些沒有出息的傢伙!」拿著長戟或斬或刺,像阿修羅般瘋狂。但有人乘她揮戟空檔一槍刺向她的頭盔,松江沒能躲開,頭盔繫帶被切斷,頭盔飛到地上,她在馬上激烈搖晃,身子猛向後彎,這時,綁頭髮的帶子也迸開,一束亂髮飛散。
神保笑著說:「她雖然漂亮,但出身低下,做了信濃守侍妾這許多年,言語還是這麼粗俗,你喜歡她可以,但不必特別娶她,就當作奴婢或妾,想要的時候找她就行了。」
「快衝!」俊景策馬飛奔向前,部下趕緊跟在後面。眼看越中部隊似有敗象,前鋒已經潰散,第二隊和第三隊輪番而出,但一出動立刻被殺成一團混亂。守在後陣的為景認為勝機已到,立刻翻身上馬,揮旗下令:「追!」
為景暗自高興:「這些傻瓜,難道看不出打野戰是我們比較有利嗎?如果他們接二連三地攻城,將我們困在城中,可能有些見風轉舵的人會加入他們那邊。唉,就算他們知道,但是士兵們可能不會聽命行事。因為他們的軍隊加入了農民兵,而這些外行人很難調度!」
松江從旁插嘴:「柿崎大人,您雖然英勇無敵,但是感覺實在遲鈍啊!這兩位夫人就是我們主公送給您那兩位如花美眷的母親。」
彌二郎從來沒有問過春孃和秋孃的出身。他只是呆看著這兩名貴婦說不出話來。第二天,彌二郎便派心腹家將把她們送回居城。
「你殺死我好了!你殺了我,正合我意!」松江也怒目相向。
前一天晚上,越中軍就在戰場附近挖了數十個深坑,上面鋪著木板,再蓋上草皮,越後軍乘勝追擊,不久即人仰馬翻、前仆後繼地掉落坑中。
松江只好停止哭泣,慢慢站起來,她那淚水和汗打濕的臉上沾著泥巴草屑,惹得眾人又笑了。松江大怒,朝抓到自己的武士臉上吐了一口口水。
越後軍掉入越中軍設下的陷阱,就在那一瞬間之後。
為景被殺,松江悲憤莫名。她對為景並沒有特別深厚的愛情,只是她單純的相信,她既是他的人,就必須竭盡忠誠。一股復仇之念燃燒在心,她的戟法異常激烈,或刺或劈,其勢又猛又準,連有勇士之名的江崎都不敵而退。此時另外一名武士見狀,立刻奔來,遭松江一刺,當場死亡,又有數人連番上陣,但幾乎沒有人能接到三招以上,瞬間四人倒地,五、六人受傷。
對方卻呼吸兩、三次,平靜下來說:「妳是我活捉的,我怎會把妳殺了呢?快走吧!」
守在第二陣的是柿崎彌二郎率領的三百人馬。彌二郎注視著前鋒交戰情況,對這種過於正統的戰爭情勢頗不以為然。彌二郎心想,戰爭哪有固定的方式,只要打贏就好,只要不錯失戰機就一定能贏。就他來看,俊景好幾次錯失戰機,不是說敵方一直射個不停,己方就得配合射回去。最後,他實在忍無可忍,喊了一聲:「上!」身先士卒,三百兵馬一鬨而出。彌二郎繞過前鋒隊側翼,橫衝向敵方先鋒。
蒔田原先的款款深情一掃而空,他叫住在附近民家的朋友向神保報告這事,自己策馬追趕松江可能逃走的方向,神保也派出人手幫忙追捕,但在清朗月色下,平野四處皆不見松江人影。
那抓到松江的武士也按捺不住好笑,一會兒,他拉起松江:「起來!」
為景拚命呼叫後續人馬退後,莫中敵計,還想重新整理人馬時,原先潛伏在壕溝裏的越中民兵,立刻像螞蟻般爬出,殺向陣勢大亂的越後軍。他們高舉寫著「厭離穢土,欣求淨土」、「南無阿彌陀佛」的旗幟,殺得越後潰不成軍,抱頭鼠竄。
越中軍隊似已無戰意,紛紛棄械丟甲,化成好幾堆,分向而逃。如果是平常,為景對這種潰逃情況會有所懷疑,但是個人氣數已盡,夫復何言,此時他就欠缺這分思慮。他只是不斷地喊著:「別逃!一個也別留下!統統給我宰了!」繼續向前追殺。
春日山的騷動更不在話下,越後境內的長尾一族都率兵聚集到春日山。無論如何,為景的喪事必須先辦。晴景以喪主身分發了喪,據說找不到為景遺體,只把些遺品葬在林泉寺。
栴檀野是西有庄川流過,東有群山圍繞,東西長半里、南北寬一里的平原,暴民進到此處,就按兵不動。
他召集百姓說:「時間緊迫,我們必須撤退,如果你們念及交情而不追擊,我很高興,但是如果你們不服氣而執意要追,或是守株待兔伏襲我們,我們都無所謂,我會讓你們見識我軍非比尋常的能耐!」
為景雖驚訝,但有充分的自信,立刻聯絡宇佐美定行發兵。暴民一聽說越後軍隊出動,立刻停止攻打放生津城,遠逃到加賀境內。為景令宇佐美定行堅守松倉城,自己則前往放生津。他進入放生津數日後,暴民又出沒放生津南方四里半的栴檀野。雖然是一些暴民,但其中還包括一向宗信徒和越中豪族,並不全然是單純的百姓兵。
「在下有一不情之請。」
時光飛逝,又過了四年。在這四年之間,越中佔領地區平安無事,越後守護上杉定實的力量,似乎完全控制了佔領區。但在天文十一年春天,局勢突然不穩起來。神保、江波、松岡、椎名等越中豪族為收復失地,又煽動這個地方的一向宗信徒發起一揆暴動。
蒔田退到另一個房間,脫下鎧甲,喝著酒,然後再度武裝,走到本陣去求見神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