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軍神上杉謙信》目錄

游絲

游絲

「這樣可以了,你回去吧!你快點回去!如果追兵來了,你就拖延他們,說我到北方山上去採蕨。」說完,他更加快腳步,走下山去。
長尾俊景舉兵,對越後全域造成非常大的衝擊,響應者眾,柿崎彌二郎兄弟、篠塚宗左衛門、森備前守等豪族都起而呼應。他們或許因有重賞而叛,但主要還是早就看清晴景沒有膽識魄力。
松野繼續說:「為景公是一代名將,在他活著時,眾人也只好按下異心,不敢對你們父子有所行動,但他已死,你們父子的命運豈不相當危險!先代受寵的權臣到了下代就如失掉威勢的無翅雄雞,這是世之常情。據說,晴景公能夠擔任守護代,是因為你的推薦。你不妨想想剛才我所說的,再仔細考慮,明智如你,應該同意我所說的。」
「快追!」
「我是常陸介大人的老友松野小左衛門,幾天前在外城的飯野大人宅裏作客,今有急事相告,冒昧前來,請你傳報一下。」
不久,景虎來到少年被殺的地方。屍體上已經烏鴉群聚,發出令人不悅的聲音。景虎把烏鴉趕走,把剩下的錢放在屍體上,希望發現的人把他埋了。但他馬上又想到萬一股野知道殺錯了人又趕回來的話就糟了,於是把錢放進屍體懷裏。屍體已經冰冷,指尖略微碰觸,便令他全身汗毛豎立,冷汗直冒。
景虎回答:「不要緊,有人託我到栖吉,不去不行哪!」
老太婆點點頭說:「是。」
少年似乎感覺到逼近身來的危險,他恐懼至極,嚇得發不出聲音,臉色慘白,眼睛睜得好大,嘴巴微微張開,瘦弱的雙手護著頭頂。股野驅馳而過,揮刀一砍,絲毫無誤地斬下他的腦袋,飛到空中,隨從立刻跟過來,斬下屍體的一截衣袖,把腦袋包好。
叛軍有人到三条和俊景會師,有人就在居城自立,他們飛檄給國內諸豪族共襄大事,如果有人不應,即派兵攻打,或是侵入不應者領內縱火燒殺掠奪、強暴婦女,這種暴力手段有相當功效,有人不得已而參加,那些惟恐天下不亂的鄉下無賴,更是群起呼應,叛軍勢力一天天增大。
三条距離栃尾有五里路,他怕馬無法忍受一路狂奔,於是按壓焦躁的心,偶爾快騎,偶爾緩步,在路途險惡的坡道奔馳約一個時辰,就到達栃尾。他直赴本庄家,慶秀出來應對。
「要換衣服?你爸媽會罵你的!」
「我不要,你會給我惹麻煩!」
「老太婆,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武家的小孩走過?年紀約十二、三歲。」
「讓我陪你!」
定實夫人是景虎的異母姊姊,已經四十歲了。她哭哭啼啼地說:「你已經十四歲了?!長得真快!看你這眉毛,還有眼神,就跟父親年輕時一模一樣,我一定要去跟晴景說,如果他不聽,你就留在我這裏!怎麼說你也是我的么弟呀!我要照顧你,晴景也阻止不了。」
「這破爛衣服有甚麼好?」
他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居心可測,分明自己想做,座中人士都保持緘默,雖然如此等於默允,自動放棄自己的權力,卻沒有人能夠舉出不同意的理由。俊景像要一個個徵詢似地,正要從最靠近他的一個人開口時,旁席上有人開口了:
小乞丐的身影和景虎的身影都看不到後,沒有多久,從栃尾方面掀起漫天沙塵,一隊武士急馳而來,約有十二、三人。雞群尖叫四處飛躲,一隻雞甚至跳到竹籬笆上。
「等一等!」是宇佐美定行,他承接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慢慢開口說:「在下不是長尾一族,沒有擔任守護代的資格,但是,在下有話要說。剛才俊景公所說的條件,似乎很有道理,不過,在下仍然認為常陸介推薦的晴景公最適合。晴景公雖然不如俊景公所謂,有何氣量膽識,但人選既限於長尾家族,一旦族中皆無膽識之輩時又當如何呢?是否該舉其他氏族以代?若可,那麼在下是否適合呢?縱然在下適合,恐怕長尾一族皆不會認可吧!」他說話的口氣非常平靜柔和,但是句句直指人心。
某天晚上,昭田常陸介宅的門房喝過一杯睡前酒,正心情愉快地準備睡下時,聽得有人輕敲窗檯。
「還是不好吧!對了,你到底要我去哪裏?」
「帶他去客廳等著。」
慶秀叫著他:「景虎少爺,等一等!」說完跑到裏面抓出一吊錢追趕出來,但這時景虎已經光著腳走出去了。慶秀也光著腳在後面追著,在轉到大路的地方追上他。
「那我就逃啊!讓他砍不到我的腦袋。」說完,他大步跨出玄關。
新兵衛已經計劃好了,他帶著景虎到府內館去求見上杉定實,請他幫忙讓景虎回春日山。定實爽快答應。他說:「好,你的事我一直很在意,沒想到這麼快就長大成人了。」
「走多遠了?」
俊景這麼一說,昭田也就不敢再開口,在座的長尾一族都沉默不語。晴景雖然也在座上,卻一聲也不敢吭,非但如此,甚至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忸忸怩怩地坐不安席,俊景則冷眼旁觀,再開口說:「當今亂世,尤其是戰亂之中,越中軍隊隨時會趁隙侵入本國,守護代更是非有膽識不可,因此誰擔任守護代,條件非常明白,第一須是長尾一族,第二須有膽量,第三不可父子相傳世襲,就是這三個條件!」
雞聲嘈雜,聽不太清楚老太婆的話。
「你卻還一頭黑髮,到底你幾歲了?」
那些小孩停下手上的工作,呆望著景虎。
他說得不錯,昭田不得不承認。
「是嗎?請稍候!」
昭田把估單和賬簿收到小箱子後,重新整裝到客廳。松野端坐燈旁,他頭髮已經全白,雖然年紀不過五十三、四,卻像八十老翁一樣。
宇佐美繼續說:「希望各位不要誤解,在下這一番話並非想要擔任守護代,在下擁護晴景公,也是為長尾一族著想,晴景公為人平和,又有為數眾多的傑出家臣,定能適所適任。俊景公說不該世襲,但連續兩代的先例並非沒有,我等皆很清楚,在下並非特別提拔何人,只是發抒意見而已。」
昭田轉向長尾家族席上問:「豪族的意見,諸位想必已聽到了。」
「去哪裏?」
「真可憐哪!不知是哪裏來的小孩。他被殺了。那個掛在武士長矛上用袖子包著的,一定是他的腦袋。」
「是朝這個方向去嗎?」
「不遠……只要跑一趟,說一句話就好,我會好好謝你。」景虎從懷中掏出一把錢來。那小孩興奮地站起來。
「喔!謝謝!只要說三条派兵來了就可以了嗎?」
宇佐美冷眼看著這一切,暗自歎氣:「這個樣子根本撐不住場面!這一門之中,要說有膽識,只有房景和俊景兩人,房景老矣,而俊景則是太戀棧權勢地位的人物,一旦他掌權,一定會變得性情殘暴,對守護豪族及百姓皆非福音。」
大事就此決定,俊景勉強擠出笑容:「在下不過是按道理說說罷了,沒有其他意見,既然大家都推舉晴景,我也沒有甚麼話說,我們就推舉他吧!」
「是。」慶秀直接回答。
松野前進幾步:「我是為你而專程走這一趟的。」
「有大人陪著,反而惹人注目,如果只是我一個小孩,比較好想辦法,你回去吧!」
景虎直接到栖吉,見過舅父以後,帶著數人回到春日山,他先去見金津新兵衛。這時春日山已經接到長尾俊景舉兵稱反的消息,城內外一片騷動。新兵衛早想去接景虎,一直抽不出身,現在看到景虎,不禁喜極而泣。
俊景一聽:「是啊!我想起來了,那是為景公的袈裟夫人所生之子,因為違逆為景公,才被趕到栃尾去,這我聽說過。」
他話說到這裏,定定地看著昭田,一股異常的壓迫感使得昭田臉色大變。
「那是個藉口。」
「大概走了四百多公尺了吧!」
「就要三十年了吧!」昭田感歎道:「唉,時間過得太快了!」然後,他突然問道:「聽說你住在飯野家,你怎麼認識飯野?」
「彼此,彼此!」
從栃尾向南走的路是沿著刈谷田川支流而行。路在河流左岸,與群山之間蜿蜒流過長形平野的河水逆向而行。到小一里處,有路可往栖吉,但是還沒走到這個地方,景虎已傷腦筋該怎麼走了。如果在追兵趕到以前進入栖吉城,自然最好,但如果追兵看穿這一點,快馬加鞭追入栖吉道,很可能還未進城就被追上。如果他們上了慶秀的當在栃尾群山找人,或許有時間走栖吉道,但現在情況如何,沒有把握。不過,直往前走也不見得安全,追兵隨時會到,情況相當麻煩。
「我要你到栖吉城去,可是你穿這件破衣服,衛兵一定不理你,所以我們還是要換衣服。如果你穿了我這件衣服,衛兵一定會讓你進去,而且我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衣服,好吧!我們來換吧!」說著他解開帶子脫下裙褲,那孩子呆呆地站著不動。
不過,晴景倒是出乎意料地答應了。他立刻把景虎接回春日山城,或許他接到三条叛變的消息,已非常慌亂,沒有餘力去想其他事情,以至於心態有如此變化。
「就快七十了!只有頭髮是黑的,你看,我這張老臉都是皺紋呢!」
「啊!好久不見!」昭田愉快地走進屋來。
股野退出,下令手下準備出發。但是在股野出發稍前,已經有武士驅馬奔離三条,他不停地回頭,策馬狂奔,這年約二十七、八相貌端正的男子就是金津新兵衛的弟弟新八。他雖是俊景的貼身侍衛,但也知道哥哥非常疼愛景虎,常聽哥哥誇讚景虎膽識超群前途有望。因此當他在城內聽到俊景命令股野誅殺景虎時,立刻出發去通知景虎,避開這場災難。
景虎伸出手來,慶秀從懷裏取出錢,放到景虎汗濕的手上。
「我們有幾年不見了?」
然後,他以磊落的口氣轉向晴景:「晴景公!希望你不要誤會我有甚麼惡意,如果你心裏有這個想法,請快快打消吧!」
等新八離去後,慶秀立即走向內殿,景虎正站在拉門暗處。
老太婆說「有」,顫抖的手指向栖吉道方向。
慶秀小跑步轉回村中,走進村門回頭一看,日正當中,在籠罩著游絲的綠野中,景虎的身影變得好小,他擦著額頭的汗水喃喃自語:「希望你平安無事……」
「是的,快走吧!」
春日山也召開了軍事會議,督促國內豪族共伐三条,晴景不日也將出兵。
新八立刻說明自己是金津新兵衛的親弟弟,還有俊景今天早上已舉旗造反,要斬殺景虎祭旗,已經派股野前來拿人。股野率領的人馬,一半走路,一半騎馬,大概晚一點才到,但是如果股野在途中改變心意,快馬加鞭先趕過來,那麼很快就會到達。
「是。」
在其他小孩羨慕的眼光中,景虎帶著那個小孩回到路上,繞過山腰,到看不到那些人的地方時,景虎說:「你的衣服不錯,到山裏打獵時可以穿,真不錯!」
晴景整張臉漲得通紅,他原以為沒希望了,沒想到風向一轉,安然坐上守護代之位。他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面對原該憎恨的俊景這番話,一時無以作答,只是結結巴巴地說:「我……謝謝你!謝謝各位!謝謝……」他嘴裏嘀嘀咕咕,腦袋拚命點著。
少年聽到馬蹄聲,看到追趕而來的武士,不時回頭,後來索性想等這些武士過去後再走,於是停在路旁,股野看到少年回頭,還以為他是害怕,看到他停下,更以為他想藏到路旁,於是快馬加鞭,抽出佩刀。
「甚麼人?有甚麼事?」他拿過蠟燭湊近一看,是個臉色黝黑、年約五十歲的人,滿是皺紋的臉堆著討好的笑容。
「南無阿彌陀佛,速速成佛,等我出人頭地以後,我一定會厚祭你!」
昭田心下一驚,也放低了聲音:「無妨,要談些甚麼?」
沒有人回答,有些人礙於彼此,有些人礙於俊景不敢開口。
他就這樣疑慮不安,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他突然看到岸上有幾間乞丐住的破草屋,四、五個衣裳襤褸的小孩,坐在陽光普照的河灘上編著竹籃子,他們身旁冒起游絲。景虎靈機一動,向那邊跑過去。
「門房是這麼說。」
的確,事情正如松野所言,昭田他推舉晴景,無非是為了在晴景這一代仍保有權勢,他也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但此刻松野卻說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下下策。
股野豎起三根指頭,又豎起四根指頭說:「是四百多公尺嗎?」
他那尖銳的論點和巧妙的辯才說動了昭田,昭田無以自持。松野的聲音很低,且具效果,昭田此刻似乎已經感到國內豪族及長尾家老臣朝他一擁而來的場面,臉色慘白。
「傍晚上燈時,衛兵去點門燈,我趁隙溜了進來,一直躲在馬槽旁的樹叢裏。」
慶秀三十多歲,為人沉著謹慎。這一帶還沒有聽說俊景舉兵之事,因此新八全副武裝來訪,他特別警戒在心。他坐在玄關問:「你找景虎有甚麼事?」
股野策馬前進,隨從也跟著開跑,他們急馳在狹窄而略微傾斜的道路上,終於看到前面有個少年身影。
景虎聽完,便若無其事地轉入栖吉道。一個老百姓看到他說:「你別去啊!剛才那裏殺了人啦!連腦袋都沒有囉!」
「的確久違了!」松野恭謹地行禮,昭田也恭敬地還禮。
門房走進內殿,請年輕武士傳報。昭田正在查對兵糧估單和賬簿,不停地計算。聽到年輕武士的報告,驚訝地回問:「喔?叫松野,住在飯野家的?」
「你跟我來!」
騎在最前面的就是股野,佩著三尺長大刀。他用力一收韁繩,馬前腿向上抬起,待馬定止以後,他朝著民家大吼:「有人在嗎?」
兩人面面相覷,哈哈大笑。
事隔一年,天文十二年春,長尾俊景在三条舉兵造反,理由是守護代晴景為愚弱之人,彼等不願受其統治。
「去不去?」
「晴景公無膽無能,眾人皆知,不但長尾一族,就是國內豪族也無人心服。三条俊景舉兵稱反,國內豪族立刻響應,以晴景公的能力,能否平定這場亂事很難說,如果再次敗戰,同盟豪族家臣必然倒戈相向,這情勢已非常明白,晴景公一旦倒下,你們父子又當如何呢?在眾怒所歸之下能否常保安泰呢?」
俊景臉色非常難看,他想反駁,卻又想不出應該說甚麼,只是焦躁地擰著鬍鬚。
「怎麼?頭髮都白了?」昭田開口。
俊景說:「時間非常急迫,晴景的么弟在栃尾本庄家,你速速趕去,把他的首級取來祭旗!他雖然十三、四歲,但是身材非常矮小,切記!」
他一開始就注意到這個席位的人沒有擔任守護代的資格,心無所求,因此很容易拉到自己這邊,果然,多人開口說:「我們同意宇佐美大人的意見。」
「是。」
「他到栃尾去已經五、六年了,聽說是個前途無量的孩子!」話中充滿煽動語氣。
座中還有房景。打從一開始,他就閉目假寐,小小的身軀向前傾,歪著小腦袋,這時,他突然睜開眼睛說:「沒有不讓晴景當的理由啊!」他這句話像擲石入池,聲音雖低,卻掀起相當效果。
「為甚麼?」
「去啊!」
「不會的,因為我已經有許多這種衣服,我們來換吧!」
慶秀臉色大變:「多謝壯士前來通知!您先請回,如果被股野看到,就茲事體大了,景虎那裏由在下轉知!」
昭田走到豪族席前問:「諸位意下如何?」
當股野通過岔路口,返回後不久,景虎又走回岔路口。路上有五、六個老農民站在那裏說話,景虎站在稍遠處,傾身細聽他們的交談。
「你為甚麼追來?」景虎腳也不停地說。
「你並非長尾世襲家臣,也不是本地人士,不過是一介浪人,受為景公知遇,而獲得今日的榮華富貴。如果你今天僅止於普通家臣,或許沒有甚麼憂慮,然是幸抑或不幸,你現在卻有著無以比擬的身分,令公子也都飛黃騰達,因此那些世襲的老臣以及本國豪族,對你的嫉憎可是沒有兩樣。你試著換個立場來想,一個不知來自何處的浪人居高位,掌權勢,你受得了嗎?」
房景又說:「晴景雖然不像他父親,人不聰明,甚至也不英勇,但是也不笨,在我們族中能夠這樣已經是很好的了,就讓他做吧!」房景說完,又恢復了剛才的姿勢,繼續追逐他中斷的睡眠。
雖然景虎常常用這種命令的口氣跟他說話,但今天口氣顯得特別尖銳。不過,他的話也很有道理,或許他真的一個人比較方便。慶秀雖然也這麼想,但仍然跟著不放。
當武士的馬蹄聲傳來時,紡車的聲音就斷了,不久,一個老婆婆蹣跚地走出來,她走到竹籬笆外,跪下說:「軍爺,有甚麼事?」
「藉口?!」
總之,會議中決定晴景任新守護代,定實也承認了。長尾一族及豪族認為留在春日山附近的越中軍暫時不會攻來,於是留下部份兵力,各自回鄉。
「那麼,帶點錢吧,總不能不吃不喝到春日山啊!」
「快啊!脫啊!不能只叫我脫啊!真差勁。」於是,對方也慢吞吞地脫下衣服。
小乞丐走後,景虎也跟在他後面出發。不久走到一個岔路口。路旁有幾間竹籬圍繞的小木屋,栖吉道右側,則是水量豐沛的水溝,在正午陽光下潺潺流著。竹籬笆外幾隻雞忙著找尋食物,不知從哪裏傳出紡車的聲音,小乞丐轉向右邊,走上栖吉道。景虎看他走了約一百公尺後,就向左轉,像追趕一隻翩翩起舞的白蝶似的邊追邊跑。
「為了我?」
「對了!」俊景突然拍手:「叫股野來!」
「為甚麼要這麼做?這個時候又怎麼進城的?」
股野河內是勇猛果敢的武士,渾號「荒河內」。他穿著黑革戰衣,額纏布條,跪在俊景面前。他膚色淺黑,眼神凶猛,只在下巴附近留了一撮濃濃的鬍鬚,其他地方都刮得乾乾淨淨。
「看到了!就在前面!」
雖然看似突然,但俊景早在冬天就做好充分準備。舉旗那天早上,俊景隨從中有人故意說:「晴景的么弟喜平二景虎不就在栃尾本庄家嗎?」
「你要給我?」那孩子又高興又懷疑地笑問,站起身來。
景虎今年已經十四歲,動作敏捷,精力充沛,但是矮小的身材並沒有甚麼改變。他兩眼發光,露出白牙一笑說:「要拿我的腦袋祭旗?」
「我今天才從越中趕來。」松野微笑地說。
「你幫我去做件事好嗎?」
宇佐美一句話也沒有誇獎晴景,甚至有些嘲弄,但在這個時候說這一番話,已經讓昭田常陸介感激不盡了。他向宇佐美點點頭表示感謝,但宇佐美似乎沒有看到,並沒有答禮。
昭田更加驚訝,松野小心地注視周圍,然後放低聲音說:「我跟你密談無妨吧?」
「喂!」景虎指著其中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到這邊來!這個給你!」他掏出一枚銅錢。
換好衣服以後,景虎對小乞丐說:「去吧!到了栖吉城,就告訴衛兵說,三条派兵來了!這樣就可以了。」說著掏出二、三十枚銅錢給他,說:「這是給你的謝禮。」
於是四面八方都湧起了「不錯,沒有不讓晴景公擔任的理由!」「晴景公做不是很好嗎?」的聲浪。
正是初夏時節,天氣非常悶熱,窗上的小紙門是拉開的。門房往外一看,一對精亮的眼睛就在眼前。
「是的,的確是為了你。你身為守護代長尾家的家老,兩個兒子也都繼承名家之後,的確是夠威風了,但是滅亡之日已經迫在眼前,知道嗎?」
「破爛才好啊!這樣子我甚麼草叢都可以鑽進去,怎麼樣?我們來換衣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