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軍神上杉謙信》目錄

雲遊僧

雲遊僧

新兵衛當下打定主意,他湊在景虎耳邊小聲說:「待會兒我先殺了那傢伙,之後你再出來,總之,我們先游到水門去。」
鬼小島彌太郎等武士也有同樣想法,他們把景虎在這危難之際仍與平常無異、安然入睡的大膽看成是名將資質,非常感動。
宇佐美微笑,「我好像猜中了是吧!現在我再猜閣下來訪的理由,是想借兵吧!」
宇佐美目不轉睛地緩緩說道:「讓我猜猜閣下所為何來。」
宇佐美說:「粗茶粗果,簡慢了!」
眾人叫囂著,箭支同時自對面飛來,還有人擁向城門準備繞過來。
「叨擾了!」
「水已滾了好久囉!」她笑著說,整齊潔白的牙齒露現淡紅唇間,模樣兒甚是清爽。
乃美被父親誇獎,高興地笑著說:「您很久沒有誇我泡的茶了。」
的確,在這種時節,人心最易謀叛。
「我忍不住啦!只要睡一下就好,睡到老和尚來就行了。」
新兵衛嚇一跳,想要開口說話,景虎制止他:「栃尾是我長大的地方,也是我在三条追兵趕到前逃走的地方,那裏我熟得很,我看敵人暫時不會再來找我,只要先躲過眼前的災難,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攀著他們伸入濠溝中的長矛,用力一撐,上了岸。
老和尚知道這種勸說是毫無效果的,逆賊必定是經過充分的思慮才倒戈而起,一舉佔下城池,他們此刻定是驕兵如盛夏炎陽,如何聽得進清涼動心的勸告呢?
他走出樹林,舉步往起居室時,霧中傳來年輕女孩的叫聲:「爹!爹……」聲音清澄。
侍僧服侍天室大師穿上法衣,披上袈裟,拿起紙罩蠟燈走出禪房。大殿方面不但未見安靜,反而更加喧鬧。
本庄慶秀的地盤距三条僅五里,但沒有加入俊景的叛兵陣營,宇佐美也知道景虎曾在慶秀家住過幾年。他很快猜到,景虎可能又藏回本庄去了。
「本庄的使者?」
「在水門口那邊!」
「在這裏,我馬上來。」
宇佐美望著冒出點點新綠的樹叢,思想起景虎的事。他沒見過景虎,但對景虎從出生、不被為景所愛、入林泉寺出家到被為景斷絕父子關係趕出家門、在栃尾本庄家生活數年、三条起兵謀反時返回春日山,不久又因昭田叛變,在亂戰之中失蹤的經過都知道。他想,景虎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孩子呢?聽說他非常倔強,所以不討為景歡心。不過古來也有不少幼時不討人喜歡、長大後卻成為一代豪傑的名將,若果如此,豈非越後國的守護代人選,只是年齡太小了。
「是!」傳事僧正要離去。
「我馬上來!拿保暖一點的衣服給他們,這時節雖然溫暖,但浸在水裏還是冷的。」
一時下落不明的晴景,後來在距宇佐美居處兩里的笠島募兵,也派人催促宇佐美出兵,宇佐美遂派兒子定勝率兵五百會師。雖也有不少人響應,但他們似乎對晴景不抱甚麼希望。
「那是甚麼?」
宇佐美加快腳步,臉色變得柔和多了。
天室大師思前想後,心中真是糾亂不解。就在這些雜思來去胸中之際,寺內騷動突起,好像寺僧都分頭趕往大殿方向去。
天室大師還沒睡,在禪房打坐。發生在興建此寺大施主長尾家的災厄,令這位七十多歲的老和尚心有戚戚焉,雖說是塵界俗世,在他依舊有難捨之物。
「這個……」
新兵衛督促景虎再潛入水中,游到水門口,抓住景虎手臂,示意他留在這裏。景虎領會他的意思,身體緊緊貼著水道側壁。側壁是石砌的,除了交叉砌處毫無半分縫隙,還長滿水苔,滑不溜丟地,流進狹窄水道裏的水快速流著,要停著不動雖然很辛苦,但他仍用指頭緊緊扣住些微的縫隙。
不久,常安寺住持門察和尚隨傳事僧進來,年約三十五、六歲,相貌堂堂。他恭恭敬敬地伏地一拜。
「這個——敝寺雖然很想盡守護之力,但與城相距太近,而且寺中盡是不事武功之人,萬一為敵所知,反有危險,實在愛莫能助,不過,施主打算往何處去?」
客殿裏,景虎穿上小沙彌的衣服,喝了熱粥,不覺有點睏了,便對新兵衛說:「我想睡一下,老和尚來了再叫我,膝蓋借躺一下。」
「聽說你是本庄公派來的使者?」
彌太郎的樣子仍不變,他挽起法衣袖子,露出粗壯的胳膊,像金剛似地瞠目以待。
「哦,我正要回去,心想茶也該泡好了。」定行愉快地回答,露出在人前絕不表現出來的老人模樣。
不久,天室大師來了,新兵衛搖喚景虎,但景虎就是醒不過來,悶哼兩聲,翻個身,單手抱著新兵衛的腰繼續睡著。
宇佐美思想及此,頗覺憾恨,不得不反省自己看人的眼光還淺得很。
「來人是和尚裝扮,體材魁梧,不知是否真的是出家人……」貼身武士有些不安。
彌太郎先吃烤栗,接著喝茶。如果是一般禪僧,這時禮貌的動作應當極為灑脫,但彌太郎卻不然,他大概是臨行前才學的,動作非常笨拙。宇佐美按壓不住心中的好奇,突然大喝一聲:「鬼小島彌太郎,不要動!」
彌太郎輕點著那剃得精光且堅硬的頭,將原本端坐著的腳膝蓋往前一挪,正要說明來意時,兩名貼身武士現身。一個捧著烤栗,一個奉茶。
彌太郎大驚,放下剛送到嘴邊的茶杯,同時向後一躍,站在走廊,目視八方。
為景死後,眾人爭論誰該擔任守護代時,他曾發言表示晴景適任,爭論因此解決。然而,他推舉晴景,並不是看重晴景這個人,而是當時若僵持不下,很有可能形成三条俊景擔任守護代的局勢。他不想讓俊景成為守護代。俊景生性勇猛,戰技超群,卻殘酷貪婪得無可救藥。他若大權在握,一定會酷虐百姓、驅戰豪族。宇佐美以為,像俊景這種人物,適於征戰沙場,卻不適於做為一國之主。他原來想推舉上田房景,但房景年事已高,怕俊景不服,不得已只好推舉晴景。
天室大師憂傷地說,但語氣一轉:「看到景虎施主安然無恙,真是無上高興。施主幼時,先主欲令他出家來本寺時,老衲曾收留半年,教以學問,非常瞭解他是甚麼樣的人,如果能順利渡過這場劫數,長尾家業再興有望。老衲正竊思其年紀過輕,不知國內武士擁護意向如何,今有諸位武士隨從,顯見眾人意向必定相同,殊為可喜。」
從那時起他就不認為晴景適任。晴景是非常凡庸的人,性情溫吞,好逸樂,又不聰明,完全不像是梟雄為景的兒子。當時他已預知,晴景終究無法平服國內諸豪。
隔房的侍僧拉開紙門進來。
連老和尚都有這層感受,那些年輕僧眾怎可能不覺心憤呢?有人甚至主張老和尚不該坐視不語,應該出面勸說逆賊,將之引回正道。
眾衛兵叫囂著趕往水門,有人還舉著火把。但這時新兵衛和景虎已深潛在水中,斜穿過濠溝,游向岸邊。雖然本丸土堤上四處搜尋的衛兵騷動也引起二之丸衛兵的捉喊聲,但兩人早已游上岸,躲在濠溝畔掩蔽物後,那些等得心焦的年輕武士向此處奔來。
「不要緊吧!」
他雖是小孩,語氣卻充滿威嚴,門察和尚感動得又伏地一拜。
「無妨,帶他進來。」
宇佐美抱著胳膊,瀏覽庭院景色。霧已消失殆盡,院中灑滿了和煦的陽光。雪國的春夏推移實在匆忙,前一陣子大地還被堅冰封凍,才想著這冰雪何時融化,卻已是梅桃櫻李百花盛開;才覺得春風拂面、落英繽紛,又已是碧綠滿眼的初夏景致了。
老和尚長長的白壽眉抽動著,急得光著腳板就走下院子。他回頭吩咐侍僧:「跟我來!」踩著院中踏石,步出中門,直到大殿前。
天室大師就在這時候領著侍僧趕來,他接過侍僧手上的紙燈,湊近和尚的臉一個個看著。
「如果閣下的道忠之名是假的,那麼,本庄慶秀公使者的名義也是假的囉。」
接著,就談到今後打算的問題。
因此,俊景起事,他並不意外,意外的是昭田常陸的背叛。想當年,昭田深受為景信任,賦予家老大權。為景死後,昭田為保權勢,積極擁護晴景,一副顧命大臣的忠誠模樣。沒想到俊景一舉兵,他便衡量清楚利益得失,與其依賴難成大器的晴景,不如自己獨立,與俊景利益均霑。
「一點擦傷也沒有。」
他雖然安撫了弟子,自己卻無法真正平靜。他聽說城主晴景逃走,但下落不明,而且,以晴景那種膽識能否再中興家業,也令人懷疑。中興大業需要國中武士的助力,但晴景似乎欠缺那份人望。
老和尚收下遺體,葬在長尾家墓中,並為兄弟倆做了莊嚴法事。
跟在彎腰謹慎前導的家臣身後大步而行的和尚,果然體格魁梧,相貌堂堂。他身高近六尺,生得虎背熊腰,法衣袖口露出的兩條胳膊,更是肌肉虬結、剛毛叢生。他眉毛粗濃,目銳如鷹。
在此之前,景虎已游出水門,嘴裏啣著短刀。三更半夜裏突然響起的水聲,引起各處哨兵的驚懼。
「傳事僧有事面稟!」
「可以嗎?上去會被別的衛兵發現的!」
如果沒有這個規定,他自己倒想出任,他有自信能做個很好的守護代。可惜規定不能更動,雖在亂世,眾人卻都忠實遵守這個規定,大概是避免人人產生「有為者亦若是」的心理吧!
久待不利,眾人簇擁著景虎忙往外逃。他們必須安排景虎的衣服,也必須有被追兵追上的心理準備。邊跑邊談的結果,決定先往林泉寺。
每顆光頭額上都繫著布條,甚至有人脫下施主供奉的甲胄,穿戴在自己身上。眾僧皆挽起袖子,有人持著長柄關刀,有人拎著棍棒,也有人提著柴刀,甚至有人拿著菜刀。
宇佐美笑笑,指著席位說:「道忠師父,請回座吧!」
「等等,大殿裏眾僧喧鬧,定是因為景虎等人之故,叫他們不要吵鬧,萬一大肆聲張,倒叫那些謀反之徒得到消息。」
宇佐美雖還笑著,但馬上就表情嚴肅地凝視彌太郎。彌太郎不知道他為甚麼直盯著自己,只是覺得氣勢上不能輸,於是也睜著大眼回瞪。
侍僧立刻拿來薄棉睡衣,蓋在景虎身上。
「來人!」
「在哪裏?」
「在那裏!對面有可疑的人影!」
「我就在這裏見他!」
料理妥當後,新兵衛等人開口寒暄。
「回稟師父!」
天室大師一個個從頭看到腳,和尚這會兒都不好意思起來,個個縮著肩往後退。喧鬧瞬時安靜下來,連剛才那站在台階上氣燄高張的和尚,也不知甚麼時候鬼鬼祟祟地鑽進人群裏。
紙門一開,侍僧和傳事僧跪在門外,紙罩蠟燈擱在一旁。他們伏地一拜,踏過門檻進房,把門拉上後,傳事僧說:
「……」
「哈哈哈……」定行撫著稀疏的白髭,心情暢快地笑著。
「歡迎光臨寒寺。老衲雖為遺世之身,也正思量施主家的劫難,真是無以言喻,苟活多年,反見憂事。」
起居室角落的小壁櫥前擱著火爐,茶壺冒出悶悶的蒸汽聲。乃美坐在爐前,泡好茶,端到父親面前。
一個和尚站在大殿階梯中央,嘶聲發表高論,每一句話中斷時,底下光溜溜的腦袋就一起激烈搖晃,興奮地附和說:「沒錯!就是這樣!」
「是!」
侍僧轉身出去,老和尚像甚麼事也沒發生似地恢復安靜的打坐姿勢,但緊接著又聽到長廊下傳來腳步聲,那是有心壓抑卻仍急促不安的腳步聲,而且不只一人。老和尚神色不動,繼續打坐。燈影透過拉門,腳步聲停在拉門外,人好像坐下。
清晨,宇佐美定行獨自在院中漫步。霧很濃,遠看是一片茫茫漠漠的乳白色,近看則像抽得細長的棉絲,捲曲纏繞緩緩變形,甚有意境。濃霧閉鎖的樹林間傳來各式鳥禽的叫聲,宇佐美放輕腳步,像怕驚動林鳥似地一步一步躡足而行。樹幹都是濕的,樹葉上沾滿露珠。
雖是暗夜,衛兵仍拚命四處搜尋,這一夥人待在濠溝邊,很難不被發現。
彌太郎不知道宇佐美在想甚麼,心裏又在計劃甚麼,他對這種策謀型的人物一向束手無策。於是,略帶自棄的語氣說:「在下正是鬼小島彌太郎。」
貼身武士退出去後,定行向乃美使個眼色。乃美領會其意,欠身退下,一出一入之間,數名年輕的貼身武士即走進廳室,分站兩廂。但是宇佐美對他們說:「你們也退下,他能進城到這裏,顯然武功不凡,你們是防不勝防,罷了!」
景虎說:「我是景虎,這個身子就交給你了,帶我去吧!」
隨後,家僕送上早餐。定行摒退僕人,讓女兒服侍,父女倆不著邊際地閒聊著。吃罷早餐未久,貼身武士來報:「栃尾本庄慶秀大人的使者求見。」
「是。」傳事僧退去。
宇佐美一看,心中暗叫:「是他!」他知道眼前這和尚是春日山長尾家的勇士鬼小島彌太郎,年紀雖僅二十三、四,卻是為景的馬迴,立下不少戰功。但鬼小島或許不知已洩了底,於是宇佐美佯裝不知情地寒暄。
他們兄弟中還剩下么子景虎,但現況如何也不得而知。三条起兵稱亂後不久,聽說他自栃尾歸來,留在城內,昨夜雖然也在城內,但下落不明。
這時,新兵衛大力踢水,與激起的水花同時閃出水門口。跨在落水口正上方、矛尖朝下、等得望眼欲穿的衛兵立刻像叉魚似地,無聲使勁地向下猛戳。新兵衛早有防備,在出水門同時已避開正面,他扭過身體,抓住矛尖,運足了氣,用力一拉,衛兵便與激烈的水聲同時被拽入濠溝裏。新兵衛揪住他的髮髻,同時右手抽刀斬下他的腦袋。
宇佐美這一聲大喝,待在隔壁房間的年輕武士也立即現身,擺好陣勢,只等宇佐美發令。沒想到他卻微微一笑,向年輕武士揮揮手,但年輕武士一時不知他是甚麼意思,仍站著不動,他只好開口:「退下,退下,沒事!」他們才遵命退下。
定行和女兒乃美在泉水上的石橋相遇。她年約十四、五歲,容長的臉蛋、細而挺的鼻梁和清澈的褐色大眼睛,有宇佐美定行的高雅氣質,但像未成熟果實般的青白色肌膚,顯現青澀,說不上十分美,不過,再等個一、兩年,一定是個美麗而有魅力的女人。
他似乎對一切瞭若指掌,彌太郎臉色大變,仍睜大著眼,卻無話可答。
他一一安撫年輕氣盛的弟子:「我是有這麼打算,但到了該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現在則時候未到。你們不要吵,此時唯有不失平常心而保持靜默,方見以前修行之功。」
新兵衛一時無法回答。景虎是為逃避三条俊景追兵才逃出栃尾,如何能再入虎口呢?!他看著眾人,眼露徵詢之意。眾人似有同感,都不作聲,只是面面相覷。
地點還沒決定,新兵衛難以作答。這時,傳事僧進來,在老和尚耳畔不知說了些甚麼,老和尚頻頻點頭,然後向眾人說:「栃尾常安寺住持門察師父幾天前來訪本山,方才他建議說,景虎施主以前待過栃尾,不妨暫往常安寺避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父女並肩走回起居室。
天室大師睜開眼,心知一定有事情發生了。
隨後,六名頭戴竹笠的雲遊僧及一個草笠遮臉的小沙彌魚貫走出林泉寺,往東行去。
年輕的貼身武士遵命退下。
「哈哈,是嗎?」
如果景虎有救,那麼長尾家前途仍光明在望。他幼年時在寺裏待過近半年的時間,老和尚教他朗讀四書,記憶中是個資質極優的少年。他脾性強悍,頭腦聰敏,最具武將的資質。但即使如此,年齡畢竟還小,不過十三、四歲,如果長尾家能多興旺個三、四年,他一定可以成為一位了不起的武將,但家變如此,國內武士未必有心擁立年輕的他。
這回他只猜對了一半,彌太郎安心地吁口氣。
「貧僧正是。」
「外面騷鬧是怎麼回事?去看看!」
「賊徒若知景虎少爺在本山,定會大軍來攻。本山為長尾家所建,是長尾家世代菩提寺所在,蒙受長尾家恩澤已久,斷無交出景虎少爺的道理。我等需誠心一意守護景虎少爺,必要時就以大殿作為安息之地,拚至最後一人,如何?各位是否已有心理準備……」
景康、景房兩個弟弟都已陣亡。今天上午,昭田常陸派人送來他們的屍體,並傳口信:「雖無意殺其兄弟,但戰亂之間無由顧及,此乃戰爭之常,無關是非,謹送菩提所,請為法事,以慰彼等在天之靈!」
「貧僧是栃尾常安寺門察師父弟子道忠,特來拜見。」說著,動作笨拙地屈膝一拜。
這時,景虎突然從新兵衛膝上翻身坐起,向天室大師寒暄:「師父,久違了,這回又來叨擾啦!請您告訴那位栃尾的師父,請他帶我去栃尾吧!」
「方才,金津新兵衛暨數名武士守護喜平二景虎少爺來寺,據說昨夜騷亂以來,景虎少爺一直潛藏城內,剛剛才為金津救出。他們是游過濠溝逃出,因全身裸露,已請他們先往客房換衣。」
他思量著越後的亂事,心想這場亂事何時才能平定?又該由誰來平定?
定行啜了一口:「剛好。」他按照禮儀把茶喝完,「真香!今天比往常多走了幾步,喉嚨特別渴,妳倒機靈,給我泡下這麼大碗茶,心思真細哪!」
說完,枕著新兵衛的膝蓋就躺下來,很快發出勻和的鼾聲。他身軀矮小,臉頰豐潤,看起來非常天真,在曾看過他不輸大人勇士、奮勇殺敵的新兵衛眼中,無法相信那是同一個人。他凝視著景虎的睡臉,激動地想:「你一定會成為不輸令尊大人的名將!」
「就讓他睡吧!不要勉強!」大師轉身吩咐隨侍和尚:「找點蓋的東西來。」
彌太郎依言回座。
想到這裏,他不覺露出苦笑。霧稍微淡了些,陽光透射在樹蔭之間,不知何時,衣服已叫晨霧給沾濕了。
「進來!」
寺內和尚幾乎都集中在大殿前,漆黑中只見光溜溜的頭顱簇擠著,煞是奇觀。
老和尚這樣看了幾個人後,像嘀咕似地低聲說道:「我說這時候喧鬧、反叫敵人知道的話應該都聽到了吧!都回房去!」說畢獨自踏步回房。
「是!」
彌太郎狼狽地回答:「不不,那是真的。」
「甚麼事?」
新兵衛雖然勸他「再忍耐一下,馬上就要見到大師了」,但他不聽。
「喜平二景虎少爺在春日山騷亂時,由你們護送到栃尾的本庄家,不對,是常安寺。你們應當有幾個人,如果只有閣下,是不可能丟下他單獨前來的。你們藏在常安寺,也與本庄家有聯絡,居中聯絡的大概就是常安寺的和尚了。」
宇佐美笑得更樂,因為彌太郎是如此單純率直。「請回座吧!」
新兵衛說:「無論如何,我等想趁天未亮前離開此地,此刻城外尚無警戒,但等天一亮,太陽升起,叛賊警戒一定擴及城外。」
「我們不上去,走吧!」
宇佐美再想,當今亂世,武略不精,就難成大業,晴景沒有這方面的才識,就算平定了這次的亂事,往後還會有問題發生。到底誰才有這份才略呢?他想了半天,竟無中意的人選。不覺感歎:「守護代一職限於長尾一族的規定,真是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