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軍神上杉謙信》目錄

舉旗

舉旗

「以後會成為甚麼樣的人呢?」
「這沒甚麼了不起嘛!」
「屬下不知,只知他貌美出眾,比女人還漂亮!」
就在同時,守兵拿著大木巨石開始往下扔。慘事這才開始,蟻列遭巨木大石推打,哀號四起,往下墜落。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本來就難免重傷,再加上木頭石塊打下,真是非死即傷,滿地血流。
「廢話少說!」
「哦!妳來啦!」
另一方面,為加封領地之利誘而趕赴支援俊景的豪族還是很多,景虎不時派人刺探,回報一次比一次不利,對方兵員急速增加,沒多久即突破一萬五千。眾人感到十分焦慮,新兵衛等人更是按捺不住,一起晉見景虎說:
再看源三郎,緊跟在晴景後面,騎著白馬,身穿碎櫻鎧衣,身披用金線繡著長尾家九曜巴之紋的猩猩紅披肩,佩著黃金打造的長刀,也戴著染成漂亮紫色的棉帽。他那細緻的皮膚色澤蒼白,兩頰發紫。
夫婦二話不說,並肩左砍右殺,勇猛無敵。三条的二千大軍竟然不敵,紛紛潰走。
事情確如景虎所預想的一般阻礙重重。晴景接獲消息時果然大怒:
「大家注意!」
「是!」新兵衛終於認同景虎。
「晴景公寵愛的僕僮非常孱弱,一下就凍僵了,於是先休息,暖暖身子後再走。」
「快點選吧!如果不說的話,我只好全都丟給你們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竟敢老虎嘴邊拔毛!看我不殺得你片甲不留!」
景虎勃然大怒,他按下怒意問:「是叫源三郎的京都僕僮嗎?」
挑選出來的十五名弓箭手領命往後山方向出發。同時,俊景命令全軍集中向寨中射箭,以轉移守兵注意。
眾人看她並不是因為害羞,又加緊勸說。
即使他們不下令,岩上的士兵也想退回來,但情況沒那麼容易,只好就地藏身在略微突出的岩石下。這對守兵來說,更像張網捕鳥一樣。
「才十五歲就如此膽識過人!」
「從頭上一直蓋到鼻頭,能看到的只是嘴和下巴!」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不要後退,敵方只有少數人!還不到五百騎!拿弓箭射他們,快拿弓箭!」
新兵衛等人氣得退下後,轉往宇佐美陣營訴求。
寨中沒有任何動靜,仍只有旌旗在風中飛揚的寂寞聲。三条兵士奮勇向前,歡聲雷動地拆下柵門丟進水裏開路,到達寨牆時,有人爬上岩石,有人四處繞轉想找出入口,發現唯一的通路就是沿崖而上時,順便向上攀爬,只有兩名大將和二十多名騎馬近衛沒跟著爬。那些兵嘿唷嘿唷地往上爬,在午後的陽光下,像各種顏色的螞蟻蜿蜒而上。
「是啊!」
全軍立刻鬥志再起,穩住陣腳。身上有弓者隨即蹲下拉弓而射,但這時守兵又在寨上出現,也拉著弓放箭。他們人數雖少,但因為居高臨下,支支中的,又有五、六人倒下。
俊景大叫:「別管他們,射前面的就好!」
看得入迷的戶倉與八郎悄悄向旁邊的秋山源藏說:「我也想討老婆了。」
那是女人的聲音。
眾人興奮地一哄而笑,松江還不忘從袖後叮嚀:「別忘了棉帽啊!」
「我也這麼認為,可能原來是想據寨以戰的,但看到我們大軍一到,嚇得逃之夭夭了。」
「很迷人的!」
眾人立刻回應:「對嘛!他是袈裟夫人到毘沙門堂,風雨無阻祈願百日而求得的孩子!」
大將聚攏撤退回來的兵士,渡過小河,略為喘口氣。還有很多兵士留在崖上,退回來的兵士很多都手足挫傷,崖下更是死傷累累。這麼一個小寨的守兵就讓他們遭受如此損害,而且還撤退無路,如果放棄崖上的兵士不管,等於見死不救,他們的威名恐將就此掃地。於是兩人又聚首磋商。
但是景虎不答應。
女人又大聲喊道,同時不斷地丟下巨石巨木,砸在地上,深陷地裏。
別人講甚麼生死有命,松江還不為所動,但一聽到棉帽的事,便有些動心地問:「真的嗎?武家婚禮時新娘要戴棉帽?」
婚宴上,景虎、宇佐美、新兵衛等人皆在座,戴著棉帽、身穿本庄女兒年輕時穿的結婚禮服的松江,益顯嬌艷動人。
「這樣可以了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交相稱讚,新兵衛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們知不知道景虎少爺是春日山村毘沙門天神的賜子?」
景虎燒熱了洗澡水、燙好了酒,燃起熾旺的營火,等晴景到來。他在沿路各點都派了步哨,隨時緊急回報,因此估算大約在下午兩點左右到達。時候差不多了,他走出城門等待,但人影還是不現,步哨來報,晴景一行在途中休息取暖。
「知道,知道。」
他興致勃勃地準備出戰。
晴景在行伍中間,騎在額前綴著流蘇、後腿是白色的栗色馬上,身穿雲朵革絨鎧衣,披著帶袖的黃呢戰袍,戴著染成黑色的大棉帽。
「松江……」
「我才不要!哼!」
上杉這番話有效,晴景聽進去了,勉勉強強率領了五百人離開春日山。
出師未捷、驚慌逃回三条的俊景自是非常懊恨,但他不認為那是年方十五的景虎的過人本事。
「照這個情況下去,就連好不容易加入我方的都可能變心,再派人去通知晴景公吧!就派我們之中的一個去吧!」
事到如今,俊景再指揮英明,也難挽頹勢,兵士早已軍心渙散,爭先恐後地逃命。
晴景看也不看他,擔心地看了源三郎幾眼,一邊下馬說:「哎,哎,辛苦你了!」
儘管兵士把箭集中射向迎面而來的人馬,但右上方射來的箭干擾極大,一旦中箭,皆深及骨髓。而且,前面的人馬也驍勇無懼,他們也不回射,只是傾著頭盔,用鎧甲衣袖擋箭,像瘋子似地嘶聲高喊衝過來。
景虎鄭重行禮迎接。
「他的智慧是我們架著梯子也不及的!」
俊景是戰術高手,聽了兩人的報告後,皺著眉頭說:「這樣的小寨就是擱著不理也沒甚麼妨礙,只要踏平栃尾城,這些人自然望風逃散,可是你們去攻了,卻遭到這麼大的傷亡,反而先滅了自己威風,長敵人之勢,事到如今,也就算了,就照決定的方法做吧!」
松江的確是叫人驚艷的新娘。婚宴完畢,進入洞房。房裏只剩下一對新人獨處時,松江說:「我要是脫下這個,你一定會笑我。」
在淡淡的午後陽光下,箭支發出光澤,像羽蟲群聚似地向寨集中,沒有人出來。守兵仍然藏身不露,只是豎起盾牌,也開始回射。因為人數很少,抵抗似乎無力。俊景這邊遂戰志高漲,不時發出威嚇的吼聲,發箭更密。
婚禮迅速進行,本來要請宇佐美擔任媒人的,但他是鰥夫,改由本庄慶秀擔任,地點就在本庄家的後廳。
「繞到後山放箭試試看!」
「這個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跟我商量一聲就這樣擅自生事,萬一打敗了,豈不又長他人之勢,像這樣可惡的東西,我才不為他押陣!」
他們從近衛中挑出善射者六人,正要下令時,俊景率領的主隊趕到。
「我也一樣。」
因為是純棉製,雖有海蘿裏襯,但松江的頭髮根根豎立,恐怕原形畢露,於是她在棉帽下還包了白綾布。
「我看只是裝模作樣罷了,裏面沒有人。」
「是個女的!」
另一方面,景虎這邊的人無不驚歎他過人的智略奇策,戰意高漲,但也不敢怠忽守備,以防敵人再攻。他們在通往盆地的所有入口都設了寨。當然,景虎也派人向宇佐美報告首戰獲捷,乞求援兵,派使者到春日山搬救兵。景虎心想,「晴景恐怕不會乖乖地接納他的要求,懦弱的晴景一定還會氣我多事,種下了個麻煩種籽。」因此也派人到府內館的上杉定實處,詳細稟明原委,祈求定實幫忙說服晴景。另外,也頒發佈告給有意投靠的各地豪族。
他拚命激勵將士,穩住他們的陣腳。他以身示範,親自拿了弓箭一射,迎面當先的一騎武士立刻滾落馬下。
俊景雖知對手有充分的意圖,但無法看出對手要使出哪一招,他是第一次遭逢這種奇妙的戰術,他緊抿唇角不動。他覺得困惑,將士更不知所從,忘了還要攻寨,只是茫然地睜大了眼。突然栃尾道那邊殺聲震天,一隊人馬直奔而來。
那棉帽是用純棉織成,寬寬大大,當時的武家婚禮時新娘必戴,為了不讓閒人看到新娘的臉,不過,採用此禮的多半是身分不高的武士階級。一般大名城主級的武士所娶多為朝廷公卿千金,因此採用足利幕府根據公卿禮法所制訂的武家禮法,而後沿襲迄今。
景虎說:「只要大哥肯來,別說是五百,就是一兵一卒不帶也無所謂。只要是晴景公親自上陣這句話就夠了,我就打著這個名義,要多少兵也募得到!」
宇佐美卻笑著說:「你們去和景虎少爺說戰,等於是班門弄斧嘛!連我都佩服他的善戰技巧。打仗不在人數多寡,而在於智略勇氣,你們不也親眼見過嗎?還有甚麼不安心的呢?放心吧!照他的吩咐辦事就對了!」
眾人對景虎的成長驚訝不已,雖然在巡遊各國期間就常對他敏銳的軍事眼光感到佩服,但這一次實地開戰,竟能施展自由自在操縱敵心於掌上的出奇戰法,更叫大家驚歎:「此君真乃天生武將也!」
沒多久,晴景終於啟程押陣的消息傳來,眾人興奮歡呼,但聽說他只帶了五百兵士時,既驚訝又失望。
松江猛然揪下棉帽。
在那些拚命往下丟石頭木材的守兵中,有個特別顯眼的人。他穿著紅革編綴的戰衣,頭包白布,顯得特別突出。平常要三、四個人抬起的巨木大石,他輕輕一舉就抬起來了。不但力氣驚人,而且投射極準,哪怕是躲在偏遠位置的人也能一投就中。他體格並不魁梧,動作靈巧,像飛鳥似地輕盈奔走於架在高崖上的巨木上。不久,他發現在小河畔憂心忡忡觀看戰勢的兩名大將,於是舉手招呼。
「如果沒有春日山支援,我們就打不下去了嗎?就算輸了,頂多不過死而已,還是別想太多吧!以免玷辱了平日威名!」
大將拚命呼叫:「快回來,敵人有陷阱!」
他像蚊子似地輕喚,猛然吹熄燈火,緊緊抱住松江。
「那邊有一個,丟!」
說完,另外從旗下武士中選出弓箭手,總共十五人。
栃尾方面並沒有怠忽防衛,不斷派出間諜探察軍情。宇佐美定行也派人在三条通往栃尾盆地入口處依山築寨以為配合。
隨著激動的喊殺聲,兩隊人馬爭先恐後地往前衝,躍過小河,拔起木柵。時序已是秋末,河水僅及小腿一半,行動相當自由,他們立刻拔光木柵,上了岸開始拆寨門。
三条軍心生怯意。俊景猛然驚覺,己方已陷危地,只要略現懼色,全軍立刻崩潰。
他不肯出兵,上杉定實好言相勸:「坐視骨肉親弟被殺,有損你的威名啊!總之,首戰已勝,他才十五歲,就這樣了不起,你是他哥哥,又是守護代,如果不去押陣,人家會怎麼想呢?人家會以為你怕了景虎!」
眾人各展三寸不爛之舌,想說動松江,那情形頗有意思。
沒過幾天,三条方面就聽說景虎在栃尾重修古城準備舉兵的消息。一年前曾奉命去取景虎腦袋祭旗、卻被他巧妙逃脫的河內股野聞知此事,驚訝於景虎那不合乎年齡的智略,更意外他這麼快就打這種大膽念頭。
即使如此,新兵衛還是不能安心。雖說景虎以奇策贏得大勝,但俊景畢竟是老謀深算的大將,這回不但會更加小心,而且為雪恥刷辱而來,應該不會重蹈覆轍。
「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對方是個強敵,誰也預測不到會發生甚麼事,可能是妳,也可能是彌太郎武運已盡,也可能是你們兩個。與其到時抱憾而終,何不趁現在先了了宿願,如果要等到頭髮長出來,恐怕得到閻羅殿去完婚了,妳說是吧?」
「我不會笑妳,妳還是脫下吧!要不然我好像和不相干的人睡在一起。」
「喂!那邊的兩位大將,要石塊還是木材,你們自己選!」
那寨可以用寒磣來形容。就在眼前的小河對岸,插著木柵、利用天然懸崖做牆,離地約五丈,上面橫著巨木,牆內蓋了間木板搭的小屋,最多只能容納三十人。
幾乎在同時,栃尾突擊兵已衝至眼前,策馬踐踏,揮刀舞槍,斬殺三条軍。守寨兵見狀,也跟著出動。
其中一名女武者丟掉手上的弓,解開腰上的繩子,舞著長柄大刀躍馬狂奔。她越過小河,衝進己方陣勢中,加入戰鬥。
兩人看法一致,決定拿下這寨。他們翻身上馬,回頭對兵士大叫:「敵人已經心虛了,把這寨拿下!」
新兵衛仍心有不服,「敵人一萬五千,眼看著馬上就要兩萬人了,守護代出陣,卻只帶五百人,未免太少了!」
眾人喧笑著觀看了一會兒,但寨中毫無動靜,只有旗桿上的旗子在晚風中翻飛飄動的寂寞聲音。
兩員大將覺得可疑,下馬聚商。
三条軍隊又開始動搖。這時,山上右側的藍旗迅速下山,似乎打算阻擋他們的退路。三条軍一看,更加膽顫心寒,退路若絕,豈非死無葬身之地?他們又驚又懼,全軍剎時崩潰。
晴景到達栃尾那天,一大早便寒風狂飆,隨之降下今年第一場雪。
俊景把軍隊分為兩路,還來不及部署,山上林立的軍旗已藍旗在右、紅旗在左地整整齊齊出現,就在瞬間,各旗又分為兩組,各距五十公尺止步。
彌太郎身穿黑革戰衣,頭戴鹿角徽飾頭盔,騎著栗色馬,揮舞著長槍殺敵。
「讓開,讓開!」
突然,就在三条軍隊背後的山上,也發出戰鬥呼聲。俊景驚訝回頭一看,那不高不陡、樹木繁茂的山上,兩、三百支紅藍軍旗林立在樹梢間,由於高處風大,軍旗被吹得急翻飄動,相當壯麗。
數日後,俊景派兩將各率領二百五十人為先鋒,他們謹慎地向盆地入口接近,看到防寨時不禁一愣。
「你是說別的女人?」
「設計這樣周詳,一定是宇佐美指揮沒錯,我軍輕敵躁進,確是失策。」
眾人心裏或許都認為景虎是毘沙門天神的化身,但沒有人說出來,全身麻痹了似地被一種虔誠之意感動,每個人各懷心思地保持靜默。
彌太郎早已心躁意亂,全身筋骨酥軟,酥麻的感覺自下腹不住地往四肢和頭頂衝。
她臉上微微滲汗,雪白的綾布包著頭,有股清爽的美。她笑著說:「好舒服啊!我在飛驒深山的大冬天裏也沒戴過棉帽,剛才戴在頭上,總覺得頭頂悶悶地要冒汗……」
「真是鄭重其事啊!」
狹窄的道路上沙塵滾滾,刀槍飛揚。
「勇氣可嘉,以為靠這寨就能擋得了我們。」
宇佐美最先率兵五百抵達;接著是雖早已憎惡俊景卻猶在觀望形勢的豪族,他們見景虎首戰成功,立刻馳兵聲援,但率眾多者不過三百,其餘僅一、兩百人而已,景虎所募兵員實在沒有多少。
日沒稍前,春日山一行終於到達。可能途中數度休息之故,一行人都沒有疲色,而且都一副鬆散的樣子,大概是看主將吊兒郎當,遂有樣學樣。
也有人勸說:「女人當然不喜歡光著腦袋結婚,但是妳是女中豪傑,何必拘泥這一點呢?而且行禮時戴著棉帽,有沒有頭髮誰看得出來?」
彌太郎這時雖覺得女人心難以理喻,但本能地像吠月狼犬般想好好看看眼前的女人,然後共枕安眠。
「我也覺得是這樣。」
「哇——」
「這寨的模樣著實可疑,你看如何?」
栃尾軍緊追不捨,斬人斬馬,殺之又殺,但在山上觀看戰況的景虎,一看時候差不多便鳴金收兵,不再追殺。
他們這種佩服的心理帶有類似宗教的信仰,當他們從景虎面前退出後,好一陣子仍沉溺在這種激動裏。
「老公,我來啦!」
大將皆大驚,仔細一看,那人臉色果然較白。
大家七嘴八舌,輪流攻說,松江終於被說動了,羞得光禿的腦袋都發紅了。她用衣袖蓋住頭:「那就這麼辦吧!……哎呀!羞死人了!」
蟻隊的頭還差七、八尺就要爬到頂時,突然巨木上躍出幾名勁裝武士。兩大將一看暗叫:「不妙!」
她不管是敵是我,策馬長驅直前,一直跑到站在隊伍先頭的鬼小島彌太郎旁邊。
他立刻通令同黨豪族出兵,特別派心腹家將前去蒲原郡通知昭田常陸介。軍隊陸續集結三条,昭田派了兒子黑田和泉守國忠及金津伊豆守國吉各率千人抵達,自己亦領軍隨後趕來。
「有勞晴景公在這種天候啟駕,誠惶誠恐。」
景虎吼了一句,立刻後悔,他心想不該在底下人面前露出他對晴景不滿的樣子。但是怒意難按,他遂起身,四下走走,終於平靜下來。
眾人看她略感心動,更加帶勁地勸說:「是啊!是要帶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