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軍神上杉謙信》目錄

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

彌太郎大概被她揪得受不了,「妳放手啊!我告訴妳就是了,不過,這件事絕對不能在外面胡說,景虎少主特別吩咐過,既然外面已有謠傳,我就告訴妳吧,是這樣的……」
加當聊著聊著,又把話題帶到火鎗上。
加當立刻豎起耳朵。
「……」
「刺客是甚麼人?」
武士得意洋洋地說:「這沒甚麼稀奇,我一向如此。」
「既然如此,那他潛進城裏幹甚麼?」
他仍心平氣和地說話:
他繞城一圈,發現城內毫無動靜。他深信玄鬼確實失敗了,也確實被殺,至少也身受重傷,但是城內應該多少有些驚動的反應,可是眼前一片寧靜。
「怎麼回事?!」
他整理好裝束,下山來到城門附近。他沒有穿忍者裝扮,萬一玄鬼失敗了,不是被捕就是被殺,而城內也會小心警戒,這時潛入太過危險,因此,他只打算在城外繞繞,窺看一下動靜而已。
他指著廊側已經準備的一塊圓墊。
「在下不用助跑可躍過約七公尺,撐杖則可輕鬆躍過十公尺,跳高可過三公尺,如有三尺的支杖則可跳過四公尺高的土牆,但這點功夫不算甚麼,厲害的是弓箭甚或西國流行的火鎗,都無法打中在下,只要距離在二十公尺外,絕對不中。」
彌太郎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更敏銳地盯著他,「你知道一位叫服部玄鬼的人嗎?也是你們伊賀的忍者。」
午後,他又爬到山頂,從樹蔭間俯視城裏,腦裏還在打著主意。他聽到城裏傳來的鎗聲,間歇不斷,那聲音搖撼著日光澄明而靜止的盆地空氣,迴音不絕。
他和農民在寺前分手,走上高高的石階,參拜了菩薩後下來,市場裏已盛傳起前些夜裏景虎用鎗打死刺客的事了。他暗自歡喜,火速離開。
彌太郎沒有作聲。
加當迫不及待地等到天亮,便下山往彌太郎家去。這回他是堂堂正正地從玄關進入。
他立刻想到一條妙計。
「我看他八成是失敗了!剛才那個一定是鎗聲,他大概還不知道那玩意兒吧!」
「哦,你沒聽說嗎?栖吉那邊傳得很厲害,說甚麼一鎗打碎了刺客肩膀,人也死了。城主年紀雖輕,卻是個人物,大家都這麼誇他。」
「哦!那我去跟他說。」
他游目四騁,搜尋鎗聲的來源。
「是啊!你看!」
「這裏的市集一個月有幾天?」
接著,話題一轉,加當和他閒聊起來,趁便打聽景虎最看重的家將是哪些人。
「很像鎗聲哩!」
那時,他偽裝成行商,因此輕鬆地走過去和武士搭訕。
景虎凝視著直直立起、毫不動搖的燈芯火燄,任憑思緒雜飛。
加當回到山上,他不能不為玄鬼感到悲哀。伊賀忍者幾無善終者。由於伊賀一地山多耕地少,居民代代以祖傳技術離鄉謀生,但因為工作的關係幾乎都沒有好下場,在遙遠他鄉,像野狗一樣被人打殺,能被當做孤魂野鬼而埋葬者算是好的了,大部份都是被丟棄在荒山野地,成為野獸野鳥的餌食。
「算了,我就投效景虎吧!玄鬼兄,雖然我不夠意思,但人各有志,只望你早日超生成佛,南無阿彌陀佛!」
關於這次的行動,加當並不清楚玄鬼和晴景之間有甚麼樣的約定,玄鬼只告訴他:「事成回來,晴景公會雇用你。
松江抱著孩子進到內屋,沒多久出來說:「請你從院子繞過去吧!免得又脫鞋又穿鞋的,你麻煩我也麻煩!」
射擊結果的確不太理想,有些子彈還射不到對面山上,但是聲音確實很嚇人,在狹谷間迴盪反響,非常可怕。當時他就想,即使不容易射中目標,但光有這聲音就威力十足了。
「多謝!」加當坐下。
彌太郎的聲音冷淡,加當反而覺得有異,他期待松江追究下去。
松江伸手拍撫小孩,但小孩哭得愈兇。鼾聲稍微低了,不久突然停止,聽見彌太郎說:「肚子餓了吧?還是尿濕了?」
「是他啊!他還為春日山做事嗎?還是已經投效別家了?」
他繼而又想:「身為忍者,還想回鄉安享餘年,這打算本來就錯了,玄鬼有這念頭時就已死了,而不是被人殺死的。還有,他到底存了多少金銀,這回和晴景有甚麼約定,他一句也沒跟我說,未免太見外了,為這種人報仇,我豈不是白費力氣?!而且,玄鬼說晴景答應這次事成之後,讓我接替他的位子,但空口無憑,萬一我辦完事回去,晴景一口否定有這約定,我也無可奈何。這件事玄鬼活的時候我都搞不清楚了,何況他死了,還有晴景那人也不好講話,我要當真了,豈不自討沒趣?!」
「最看重的當然是本庄爺、金津新兵衛啦,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鬼小島彌太郎,彌太郎的老婆是他小時候的奶媽,力大無窮,還能拿刀上戰場。」
一人從景虎房間把燈拿來。彌太郎接過,湊近玄鬼遺體,揭掉他的蒙頭巾,因為滿頭白髮,眾人都大吃一驚。
「他專心得很,夜裏也在搞,睡覺時就擱在枕畔,連睡覺時都捨不得離開。」
彌太郎坐在外廊地板內側,已穿戴整齊,他那血色暢通的臉和微翹的嘴角下巴一帶,益顯精神充沛。
加當心想終於來了,但表面上很平靜地回答:「只聞其名,不識其人。他在伊賀忍者中雖然極為出名,但在下年事較輕,玄鬼先生早已離鄉在外,彼此無緣見面。在鄉時聽說玄鬼在貴國春日山城服務,想必閣下認識玄鬼,既然如此,可以向他打聽一下在下的伎倆,我們雖然素昧平生,但他該耳聞在下的本領。」
最先趕到的鬼小島彌太郎氣喘吁吁地問。
他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轉,而後就一直尋思該用甚麼方法報仇。他想出很多條妙計,卻不知選擇哪個最好。
他看了一陣子,又回到剛才藏身的地方躺下來,很快就發出微微的鼾聲。他像是睡得很熟,但似乎又很清楚時間的流逝,當玄鬼差不多該回來的時間一過,他便骨碌碌地起身。
她似乎把孩子放回床上,又繼續說:「你就告訴我吧!景虎少主是你的主人,也是我的主人啊!而且我還曾經帶過他,現在他打死刺客的事連種田的農夫都知道了,我卻不知道,這不是很丟臉嗎?你就告訴我吧!」
「是嗎?……」
「伊賀鄉人加當久作。」
「謝謝!」
說罷,合掌一拜。
「是哪裏來的刺客?是三条來的?還是普通的小偷?」松江才說完,緊接著是哄小孩的聲音:「乖,快睡哦!」
「……他只是放逐父親,並沒有殺父,因為他聰明……」
加當這下明白景虎有鎗,玄鬼也確實被他鎗殺了,但真正情形還一無頭緒,就為了這一點,叫人想得發瘋。
彌太郎雙手一放,玄鬼的後腦袋瓜應聲跌在地上,彈力突起了他的下巴,像是還魂了似地動著,眾人嚇了一跳。只見那下巴一點點地向後縮,回復剛才的位置,那在燈光下尖聳的大鼻子顯得特別清楚。
「我一點也不知道,景虎少主好像知道,但他不說,我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玄鬼那天晚上潛進城裏,跑到他居住的前院,被他開鎗打死。」
「我這樣一心一意地想為玄鬼報仇,簡直是傻瓜嘛!就算我殺了景虎,玄鬼也不能復生,徒然便宜了晴景。就算他雇用我,但我看他也不像有甚麼前途,依我的直覺來看,只怕他也不長久了,反倒是景虎會有出息,或許我該改變這蠢想法,轉而投效景虎才對!」
「是啊,我聽說城主常常練習,前幾天晚上還用鎗打死了一個刺客。」
「哪裏,在城正對面的秋葉神寺門前,對了,師父是要去拜秋葉菩薩嗎?」
「在下是伊賀鄉人加當久作,有事相求,可否一談!」
「糟糕,我也沒注意到,真對不住!」加當安慰他說。
「這寺一點也不老,前年藏王山的菩薩給燒掉了,那時,這城裏的景虎君便說把三尺坊菩薩遷來這裏。」
「你是忍者嗎?」
「你等一下,他待會兒要進城辦公,我去問問他要不要見你!」
加當一聽,故意裝出遺憾的模樣說:「哦?那麼新?我是聽說很老了才來的……」
他想哭,但拚命壓抑這股衝動。
加當聽到景虎射殺玄鬼的鎗聲。當時他正迷迷糊糊地打著盹兒,聲音傳到他藏身的山林裏,極輕微的聲響,但立刻驚醒了他,對著漆暗的夜空尋思:
「我看你就老實告訴我吧!」
「既然有這個厲害的武器,在戰場上一定戰功彪炳啦!只要看到大將,瞄準他,一鎗就行。」
「一定是餓了,餵他奶吧!」
「既然叫飛加當,那麼很擅長飛跳囉!」
他閒閒地說著,突然語氣一轉:「不過,在這裏好像一點也不稀罕,聽說城主最近不知從哪裏弄到一挺,非常熱心地練習,這你也聽說了吧。」
「在下在故鄉習得忍術,有意奉公,聽說當城之主喜平二景虎君膽識過人,為不可多得的武將,如果先生能代為推薦,為景虎君效勞,不勝感激。」
加當微笑說:「在下渾號飛加當,在東國或許無名,但在京都及西國一帶小有名氣。您若懷疑,可以向玄鬼兄求證。」
加當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對了,今天可能有市集!」
景虎吩咐後,自己拿了燈,拎著火鎗回到房間。在眾人清理屍體後離去以前,他在房間裏擦拭火鎗,他用破布纏著木棍仔細地擦著鎗管,上油,放在小床的鎗架上。
彌太郎的聲音帶有不安,加當這下歡喜起來。
「有甚麼事找我?」彌太郎直接問道。
他認得出是晴景的筆跡。他大致知道是怎麼回事,即使如此,仍有著猛然遭人用力掌摑臉頰的感覺,憤怒溢滿全身。
「誰說?大家都這麼說啊!今天是市集嘛!我去看看有甚麼東西可買,不論走到哪裏,都聽到這話,你該不會瞞我吧?!」
松江又拍拍孩子,但哭聲更大。
彌太郎突然說:「拿火來!
他爬出林子,越過山脊,來到面城的山坡上,俯瞰城中動靜。城裏只有兩個地方有燈火,其他地方一片漆黑。那兩處有燈火的地方也是靜悄悄地,完全沒有動靜,不像有異變發生。
「那東西在戰場上沒用,他還年輕,又孩子氣,八成是像拿了新玩具一樣愛不釋手。」
加當順從地從玄關側的木門進入院子。前夜他就是從這院子潛入地板下的,當時他很小心地沒留下腳印,因此在這霜柱林立的院子裏,絲毫沒留下足跡。他很滿意。
「不知道!」
不久,松江突然問說:「聽說景虎少主用鎗打死了一個刺客是不?」
「奇怪哩!」
他東想西想,心思愈明。
「你怎麼會不知道?城裏城外傳得那麼兇。」
他見過火鎗。他到紀州的根來時,看過根來寺裏的練武和尚在練習。他們隔著一個狹窄山谷,靶子安置在對面山上,四、五個人從谷這邊瞄準射擊。他聽到那些光頭纏著布巾在額前打結的和尚說:「隔著這麼遠,打不中吧!」
「我巡遊諸國,看過不少新鮮事,記得到紀州根來寺時看到有種叫火鎗的東西,我從來就沒看過那樣可怕的東西。」
眾人聽他這麼說,再仔細觀看,紛紛同意:「沒錯,真是服部玄鬼。」
彌太郎又凝視加當,腦子裏不知想著甚麼。其實,加當猜也猜得到他此刻心裏所想的問題,不外是能否相信加當所言,或許他和玄鬼是一丘之貉,為著同樣目的而來,但也可能是真心投效而來,否則不會這麼一副坦然沉穩的樣子。
後來,他在山陽道的一個大名城下看到武士扛著火鎗去打獵,他跟著去看,只見武士隔著約莫二十公尺的距離,一鎗就擊中城下水沼中的兩隻鴨子。
農夫突然眼睛一亮,「有這回事?」
松江起身,抱起孩子,就坐在床上。孩子當下停止哭聲,發出嘖嘖的吸吮聲。
天氣真冷,加當接過茶杯,雙手緊緊捧著。茶杯熱氣直冒,握在手中,說不出地溫暖舒服。他已經好幾天沒摸過溫熱的東西了。等到雙手暖和了以後,他慢慢地啜飲茶汁。在這寒凍天裏,熱茶更顯美味甘醇。
「成事以後,當錄用爾所推薦之人,並如爾所願賜賞!」
「兩天,三日和二十三日,城裏希望再加一天,可是好像有戰事。」
數日之後,一個霜止天寒的早晨。加當從山上俯瞰,發現盆地四周的村落通往栃尾城外的小路上聚了不少人。那些走在如淡雪般霜亮的田中及原野裏蜿蜒小路上的人,不是揹著簍子,就是挑著擔子。有男有女,也有人帶著小孩,而且都是往城的方向,沒有一個反向而行。
農夫也一副感動的表情,但忽然發現母雞啄食菜葉,嚇得大吼:「你這隻賊雞,要賣的東西都叫你啄光了,該死!」
「了不起,一鎗就擊中兩隻!」
加當想起前天夜裏躲在他們夫妻床下偷聽他們枕邊對話的事,忍不住想笑,但強忍住笑意,斂容回答:「冒昧打擾,不好意思,不過,在下就是希望在他進城前一談。」
他把那夜發生的事一字不漏說了出來。
玄鬼在故鄉伊賀是頗富傳奇的忍者,可惜現在年事已大,不再像以前那樣厲害了。他在這時候想到歇手回鄉、安享天年,是很聰明。他這想法可能老早就有,身邊也存了不少金銀,加上這次的賞賜,他足可過個安適的晚年。可惜,落得慘死下場,不能不叫人為他難過。
「服部玄鬼,就是為景公生前用的那個伊賀忍者。」
加當雖然不知道秋葉三尺坊菩薩被迎接至這個地方,但嘴上應道:「是啊!我是為參拜三尺坊菩薩來的,市集就在寺門口嗎?寺蓋了很久了吧?」
「馬上把屍體收拾乾淨,就當沒這回事,大家切記!」
「他為甚麼那麼恨我?」
看完練習,回到藏身處,他還在想著報仇的事。那天夜裏,他聆聽著風聲和落葉聲睡下後,雜亂無章的思緒突然清明起來。
他歡喜地起身準備,用半山處湧出的清水漱口洗臉,映著水面梳理亂髮,撣掉身上的灰塵,扯平衣服的皺褶,又是一副山僧打扮,拄著金剛杖,斜穿過與城正相反的對山,消失在樹林裏。沒多久,他便沿著刈谷田川的支流走向栃尾,路上遇到一位中年農民,自然而然地與他並肩而行。
「正是!」
「沒錯。」
彌太郎開口問:「你在這一行很出名嗎?」
在外城一塊日射頗佳的空地上,七、八個像豆粒般的人影在那地方蠕動著。在空地的外圍、靠近城濠的地方有幾棵松樹,紅色的樹幹盤根交錯,樹下似乎安著靶子,土堆撮起的堤防看起來有些傾斜。豆粒般的人群中,「轟」地冒起一股白煙,靶子處竄起塵煙,隨即是震耳的響聲。
但是,當情緒的亢奮消失後,他對從小不為父愛、成人以前兄長不欲他活的自己,感到無以名狀的深深悲哀與寂寞。
「是嗎?」松江把孩子放在膝上,敞開胸襟,掏出又白又大的乳房塞進孩子嘴裏,她打量了加當好一會兒,「你是山僧打扮,但你剛才說是伊賀的……」
他繼而想到:「或許,我們兄弟將不免一戰!」
他回座以後,傾耳聆聽院子裏的動靜,確定沒有人以後,從懷裏掏出玄鬼臨終時從他嘴裏搶出來的信函。已經被他咬成好幾片,景虎就趴在地板上,將一片片湊合,看著上面寫的內容。
彌太郎睜大了眼。
她的語言的確粗俗,但態度很誠懇。
「今天好像有市集呀!」
他愈益迷惑,不知究竟如何。他先回山上,第二天晚上開始躲進武士家中,心想如果城裏有異變,武士一定會向家人或來訪朋友透露的。但是,他跑了幾家,都沒聽到一點相關的話,倒是不少有關景虎熱中學鎗擊的話。
加當一直看著他們練習。
他顫抖的胸中一直縈繞著這句話。
他停住腳步,放下籠子,一手抓雞,一手抓菜,滿臉懊惱,「這樣子還能賣人嗎?!」
加當只知道西國已有火鎗,沒聽說東國也有,更沒想到連越後這僻地也會有。
「妳聽誰說的?」
「市場在哪裏?城旁邊嗎?」
「這東西在打仗時派不上用場,太麻煩了。那些鴨子雉鳥不會向我衝來呀,但是敵人會,就在我還在裝子彈的時候,早就給人穿胸刺喉了。不像弓箭還可以頻頻發射,這東西不行,不過是大人的玩具,只能用來打獵。」
但是,加當心想,晴景除了給玄鬼相當數額的賞金外,也可能答應以後由自己接玄鬼的位子。
「……」
「這事還能瞞著我嗎?你給我老實說了吧!刺客是哪裏來的?」
松江輕鬆地說:「聽說就是幾天前的晚上,火鎗這麼管用啊?」
「一點也不,前年才蓋的。」
「原來如此,是我弄錯了。」
這樣的下場,伊賀人多半早有心理準備,他們有此覺悟而離鄉,是因為出外謀生依舊勝過留在故鄉過著飢寒交迫的生活,玄鬼和加當都是這樣。
不知是甚麼樣的心理作用,在御坂山頂看到的武田晴信模樣突然歷歷浮現眼前,他清清楚楚想起襯著高聳入天的雄偉富士山,那身著獵裝、拳上棲著老鷹、跨在黑駒上皮膚白皙的俊美青年,以及他看自己時那細長發亮的眼睛。
加當走到廊前,正要報上姓名,彌太郎開口說:「我已經知道了,你坐吧!」
彌太郎把玄鬼的臉湊向景虎,景虎已不記得藥師堂時玄鬼給他的印象了,他無言後退。
松江出來接待。
「啊!是那邊嗎?」
「甚麼?」彌太郎有些吃驚。
松江端茶出來,她把孩子揹到背上,胖嘟嘟的兩隻小腳從揹帶下垂在松江的臀上。
「市場上都這麼說?」彌太郎的語氣有些驚訝了。
那是一名表情木訥的中年農民,壓在肩上的扁擔兩端吊著籠子,後面的籠子裝了穀物,前面的塞著葉菜蘿蔔,還有一隻翅膀和爪子被捆著的肥母雞。那母雞不停地啄食菜葉,但那百姓毫未察覺,加當雖然看見了,但心裏有事,也沒聲張。
景虎也走過來問:「就是以前在米山藥師堂看到的那個人嗎?」
「這個人我見過。」彌太郎嘀咕著,他不嫌髒地跨在遺體上,抓住遺體兩耳拉起,盯著好一會兒,「我知道啦!他是以前為景公用的伊賀忍者,你們看,他雖然頭髮白了,但的確是他沒錯!」
她大概是動手揪住彌太郎的衣服,床板上響起咯吱咯吱的聲音。加當在地板下聽著,心中頗納悶這女人滿嘴粗俗言語,真難以想像是當過喜平二景虎乳母的人。
「他還是春日山的人。」
彌太郎的反應很冷淡,彷彿不欲搭理。
當天晚上,他潛進彌太郎家的地板下等待天亮。他就躲在彌太郎夫妻的臥室裏,天一黑,夫妻倆就睡下了。加當不必窺看,憑氣氛就知小孩的被舖夾在夫妻中間,而且是個一歲七、八個月大的男孩。他們夫妻沒甚麼枕邊細語,很快就睡著了,只有彌太郎的鼾聲在靜靜的夜裏撼響著,但約莫一小時小孩就醒了,開始磨人地哭鬧。
他的信念有些動搖:「也許,那並不是鎗聲……但若不是,玄鬼也該回來才對,一定是鎗聲,但又這麼平靜……」
加當愈想愈同情玄鬼,他想:「我要為他報仇,我要讓他們知道,伊賀忍者是多麼可怕,多麼固執!這也是為鄉人的未來著想!」
彌太郎和松江還繼續說著,加當覺得已無再聽的必要,但仍耐心地等他們夫妻睡著以後溜出地板下。
「聽說了,我是沒看過,但聲音聽過,以前到城外時聽過城裏放鎗,差點嚇破膽了。」
景虎用下巴指指玄鬼的屍體,彌太郎奔過去。其他家將也都趕到,知道景虎平安無事後都鬆了一口氣,聚在玄鬼遺體旁。
她左手抱著臉頰紅通通、骨架結實的小壯丁。她美麗的臉孔及結實的身材依舊,孩子在她手上顯得極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