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軍神上杉謙信》目錄

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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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上的武士心理極其特別,即使不是為野心而出,也會不知不覺地出現如獵犬般的心理。此刻的豪族並非歡天喜地而來,他們一點也不尊敬晴景,甚或鄙視他,只是南魚沼郡一帶的豪族首領長尾房景應晴景懇請而出兵,因此他們只好跟從,但一出兵,功名心便躍然而出,當然也有著不辱武士行為的名譽心。
傳令兵馬一牽到,他立刻翻身上馬,準備逃走。馬迴一驚,勒住馬轡,勸阻晴景:「主公萬萬不可,戰方其時,豈可棄兵潛逃,還請定心深思,畢竟我軍數倍於敵軍啊!」
來到大廳,他招呼值夜女中,請她傳報:「有急事要報知夫人,雖然來得意外,但請務必接見。」
通往城之路在半路分為兩條,直走即越過見附到達三条,向左轉則越過桑探嶺而達藏王。雖然在藏王的晴景軍一定走後者,但若有人走前者,那就事關重大,搞不好,晴景氣極,反而與三条聯手來攻。雖說這情形匪夷所思,但依晴景那個性,也未始不可能,昭田常陸原先就是他最信賴的屬下,如果晴景有此心意,兩者合作可能輕而易舉。
杉原吩咐手下:「今天不必挑選目標,只要多打死幾個就有功勞,上兩顆子彈吧!」
出於這層心理,他們私下議定:「敵方一定等我們後衛到了才攻,正安心以待,我們就趁其不備,先下手為強!」
他等了相當久的時間,天色更亮,聽到鳥雀啼聲。
宇佐美面向營火而坐,烤著雙手,慢條斯理地笑說:「為甚麼?因為敵軍氣勢會反彈啊!他們若在山坡上嚴陣以待,屢挫我方仰攻的氣勢,情勢可能逆轉,形成拉鋸之戰,這樣,敵軍氣勢很容易反彈,所以我們要以時間換取優勢的掌握,先放鬆心情養足氣力,再殺他個措手不及,才有勝算。」
值夜女中和服侍藤紫的丫鬟出來,「請這邊來!」
「千萬不可,敵勢猶強,一戰未能成功,不可能今日來即今日退,我軍若唐突夜襲,恐有危險,我看還是該等到天亮再說。」
豐後咳嗽著起身,換了衣服,老邁的雙腿微顫。黎明的空氣冰冷刺鼻,他連打幾個噴嚏,鼻尖感覺癢癢的。
她意猶未盡,又挑撥說:「總有一天他會被捧為春日山城主的,世人都這麼說,等景虎當上家主,春日山長尾家家運就要否極泰來,豁然開朗,您沒聽說嗎?」
他將兩千多兵力部署在鯖石川河灘到刈田一帶,上午九時左右,天空烏雲密佈,空氣暖悶。栃尾軍約在一個小時後殺至,他們在半途曾稍做停歇,重整軍勢。
對方好像也在觀察,不久,為首的將領揮動令旗,戒備立刻鬆懈,持鎗兵士也回到行伍中。那將領抓起韁繩,小碎步奔來,近看下,但見那粗短脖子上的腦袋,露出個白鼻子,笑呵呵的。
這次出兵,晴景是意氣昂揚,放下狠話:「不抓回景虎或是砍下他的腦袋就不回來。」
另一方面,同情景虎、佩服景虎膽識而加入栃尾方面的有竹俣三河守、色部修理亮、杉原憲家等人。
傳令兵坐在玄關鋪板上,數名僕役圍在他身邊打聽。僕役都很亢奮的樣子,傳令兵則略顯萎靡地應答。他的戰衣袖子撕裂,光著腳丫,額巾纏著一頭亂髮。看到豐後出來,很吃力似地站起來,跪到泥地上。
主將既走,指揮無人,全軍立刻亂作一團,向後敗走。
這似乎不太可能,但有人推測可能是先鋒在天亮前就已出發了。
兩人這一搭一唱果然奏效,以前的部屬對這年少主將又多了一份崇拜,新進加盟的諸將也暗歎景虎果然名不虛傳,頓生敬畏與信賴之感。
景虎發現宇佐美這番話是故意說的,其實他早就注意到敵營情況,猶佯裝不知,只為了要凸顯景虎本人在諸將面前的膽識,搧起諸將對自己的信任。戰爭唯靠氣力,不信賴主將的軍隊當然沒有氣力。宇佐美此時所言所行,就是為了讓新進依附的將領對自己產生信賴。
「敗戰?!啊!這就是無理取鬧的結果,打一開始我就不贊成這次出兵。有景虎那樣傑出的弟弟,高興都來不及了,還有反而去憎恨的道理嗎?只要兄弟和睦,景虎的功勞不全都是當主的功勞嗎?唉!……」
眾人立刻勸阻:「千萬不可,這事還是交給我們吧!」
「為甚麼要收兵?豈不坐失良機,我們應一鼓作氣打到頸城郡,拿下春日山。」
晴景發兵栃尾在十一月末,已是飄過兩、三次小雪的季節,並不算是很好的開戰時機,因為不久就是風重雪深的隆冬,戰爭勢必中止,諸軍各自返回領內不可。由於蟄伏了一季漫長嚴冬而心生怯意的事常有,也不乏遭敵算計而變心的情況,因此,晴景深知萬一等到春天,情勢恐怕更為不利。
兩軍無法再戰,各自收兵。
七挺火鎗一齊發射,兵士同時發出喊聲。雖然人數不過三百,但火鎗威力太大,加上人聲鼎沸,原就喪失戰意的晴景主隊更陷於慌亂。
「糟啦!」
有將領如此決定,於是開始撤退,他們越過山嶺未久,就聽到栃尾軍震天價響的殺聲。
談笑之間,景虎和杉原一起騎回城。
房景軍先是藏身盾後,箭如雨出,然後從盾後一躍而出,殺向栃尾軍,攻勢猛烈。恃勝而驕的栃尾軍有些動搖時,房景又策動第二批戰士從旁攻擊,栃尾軍立刻崩潰。
「在下杉原憲家,見過大人,由於途經敵地,因而曠費時日。」
入夜以後,城內早已準備妥當,待機行事,當夜半時分敵營篝火燒得更熾旺時,城兵大開城門,直衝敵營。如景虎先前預見的一般,敵軍正準備撤退,此時遭襲,立刻腳底浮動,爭相潰逃,栃尾軍一鼓作氣,乘勝追擊。
他的口氣帶著不滿,似乎是衝著晴景,卻又不敢明說。
「不,我要親自看看。」
晴景此刻哪有這層餘裕:「放手!放手!我到米山嶺再阻追兵,快放手!」
景虎停馬,對方也停馬,但立刻擺出備戰架勢,數人自行伍奔出,散入路的兩旁。令人驚訝的是這些人都拎著火鎗,鎗身反射著初冬的陽光。
此刻,再多問也是多餘。豐後令一名僕役領著傳令兵去吃飯休息,又令一人速到留城武士家中,要他們急速上城,他非找幾個人迎接晴景回城不可。
兵士遵命上好子彈。
景虎見機,立刻聚合將士,重新激勵,展開反擊。
「還有甚麼事要辦呢?」
雙方互遣使者,使得依附春日山長尾家的豪族大亂。大家都知道景虎說得有理,多半保持中立,但也有不少人執著於義理,忠於舊主,上田的長尾房景就是,還有上田景國、刈羽景親、泉澤河內、唐澤左馬助、大崎筑前、大河駿河、松本大隅、庄瀨新藏等人都加入春日山那邊。
說罷,他縱聲大笑,笑聲在山谷裏迴盪不絕。
手一鬆,晴景立刻鞭馬而去。
金津新兵衛驚喜地說:「呀!是杉原兄!」
景虎令號兵吹號,螺聲在簇擠的群山間迴響,休息中的軍隊立刻驚起,隨著衝鋒號聲快速整隊,齊聚在山麓下。只見景虎已策馬上坡,眾人立刻緊隨在後,因為休養生息,體力恢復,瞬間即達嶺上。
「好!對準本陣正中央發射!」
他鼻子又癢得想打噴嚏,但拚命忍住。
眾將又是佩服景虎的判斷:「他一向如此,總是敏銳過人,打仗的確不一定要靠年齡經驗啊!」
敵人抵達的時間比預定時刻稍遲,兵數大約五千。他們一抵達,立刻整隊,直接攻殺而來。他們常年在猛將房景的訓練下,攻勢猛烈,但守軍也早做防備,從容應戰。敵軍攻勢未曾稍歇,前仆後繼,一波一波向前擁攻,如怒濤拍打巨巖。就這樣拉鋸而戰,直到日薄西山,天色已暮,才停止攻擊,遠遠退去,紮營過夜。
景虎其實不願意自曝家醜,但宇佐美全力說服他。如果不顯現己方的對抗意願,則豪族很可能如同上次要討伐新發田兄弟時一樣相應不理,如果豪族不應檄出兵,栃尾和春日山間就打不起來。
這場當季少見的豪雨,下下停停,持續三天。鯖石川水面高漲,似有洪水之虞,於是雙方都將營地撤至靠山的高地,僵持對峙。
景虎心想也有可能,他問探子:「在岔口前還是後?」
「好極了!全軍上!」
侍僕捧著手燈,走到玄關。
約莫一小時後,景虎驀地起身,戴上頭盔,走出民宅,遮著眉眼仰望坡上。那海拔三百三十公尺、坡度陡峭的山路泛著白光蜿蜒向上,消失在樹林覆蓋的山腰間。完全不見敵蹤。
他帶了三十騎馬迴出發,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沿著蔭涼處奔馳在蜿蜒而坡度不大的山溝路上。
響應晴景、最先趕至下越後的是上田景國、泉澤河內、松本大隅、大崎筑前等人,他們都是南魚沼郡內的土豪。乘舟下魚沼川,集結河口,再沿信濃川,在藏王權現附近上陸,等待晴景發兵,當晴景終於越過米山嶺的消息傳來時,眾將也開始活動。
第四天雨勢方歇,又開始交戰,但在此前,晴景最依賴的房景憤恨晴景先前的態度,一句話也不說,率了兵就撤回上田。
戰場廝殺最樂者,莫過於激戰之後、敵軍敗走而我軍乘勝追擊時。這時,我軍毫無危險,猶如打獵,雖說視敵非人如鳥獸的心態過於殘酷,但己身剛剛度過或許喪命的危險,情緒亢奮之餘,無暇反省這種心態,但覺興奮不已。
「你在甚麼地方和主公分手的?」
栃尾軍聞令,猶如鯊魚聞到血腥,個個亢奮鼓噪,像一把散箭射向晴景軍。他們爭先恐後,甚至不走正道,穿梭草叢而下,找到適當的據點後,或丟岩石,或拉弓放箭。其中,杉原憲家的火鎗隊最為活躍。他帶著七名部下,攀到接近敵軍正前方的高崖上,專挑穿戴醒目的武士射擊。由於居高臨下,準度極佳,不少知名武士皆應聲而倒。晴景軍的恐懼狼狽難以用言語形容,只是沒命地狂奔。
景虎見機,令號手吹起發動總攻擊號,強勁的螺聲在山谷間迴響,餘音不絕,栃尾全軍隨聲發出殺聲,全數出擊。
「在岔口前。」
宇佐美歎道:「不愧是房景公親手調教的南魚沼武士,的確有過人之處。」
景虎大驚,他雖知這個距離鎗彈打不到,但路的兩旁是灌木叢,擔心他們潛行接近而狙擊,那就不易防範了。他敏銳地觀察對方。
當時,豐後還真的抱持樂觀,但黎明時值夜衛士來報:「……我軍極為不利,主公僅以身免,正在回城途中……」
「忍住!大家穩住!」
「你把事情詳述一遍!」
景虎很快就看出這層氣氛,遣使通知杉原憲家:「敵軍無意戀戰,你找機會射擊本陣!」
「哦?是鎗,而且有七挺!」
入山谷道行約半里,就是岔口,他放緩馬速,更加小心地注意四周前進,不久,發現迎面來了一隊軍馬。
房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援兵,危機卻一波波湧至,他氣得咬牙咒罵:「混蛋晴景!他想見死不救嗎?!」
房景不愧是百戰猛將,他知道此戰若退一步,則全軍必將潰亂,因此縱橫戰場,激勵兵士,同時派遣急使到晴景本陣,敦促晴景火速出兵以力挽狂瀾,但是晴景聽不進去。
「既然如此,就別等了,先退兵吧!」
就在此時,杉原憲家率領七人火鎗隊從中脫隊,潛至敵側,親自瞄準敵軍中一個個穿戴顯眼的將領射殺。他把七挺火鎗分成兩組,一組三挺,一組四挺,輪番發射,彈無虛發,房景軍中重要將領逐一倒下。
藏王距栃尾有四里路程,通常行軍一日六里,但因為這條路是山路,雖不那麼艱險,但也不好走。景虎判斷敵軍到達時是未下(午後三時),宇佐美也同意。
但景虎只說:「你們去問宇佐美,他知道為甚麼要收兵。一大早就出陣,我累了,要睡一下!」
「無論如何,我們要特別小心!」
景虎奔馳在全軍最前方,但在山麓突然勒馬,觀看往山上潰逃的敵軍一會兒後,突然鳴金收兵。那些精神抖擻、奮力追擊的將士對這收兵號令甚為不解,飛馬至景虎身旁,七嘴八舌地詢問緣由。
杉原憲家是北蒲原郡水原的領主,他雖表示要加入景虎,但位在三条勢力範圍內,景虎還以為他實際上來不了了。
晴景被這陣勢嚇得魂飛魄散,顫聲大叫:「牽馬過來!」
當天正午不到,他們自藏王出發的消息便傳到栃尾。景虎與諸將商量,在各要衝部署好軍隊。宇佐美還在城內,是最好的商量對象。宇佐美認為自己不在琵琶島較易誘發晴景來攻,因此要兒子民部少輔定勝留守,自己帶了五百兵士來到栃尾。
「因上田軍嘍囉急於搶功,陷我方於不利,然鯖石川一役已予敵痛擊,若非大雨,則我方必定大勝,殊為遺憾。唯待雨歇,斬敵除盡,拿下栃尾,不日凱旋,速將此訊轉知藤紫,令其安心。」
景虎率領宇佐美及其他將領登上城樓,觀察敵營。敵軍忙著紮營,紅艷艷的夕陽光芒下,有的人搭帳篷,有的人燃起營火,也有人在炊煮伙食,更有人袖手旁觀。營地裏似乎沒有做任何防備,只是派幾隊兵士在前線防備偷襲。
景虎得知消息後,也散發通告給各豪族。
這個山嶺綿延到一里半外聳立北方的九百九十三公尺的米山,山形複雜,歷經三天的豪雨沖洗,山色清澄,像鋼鐵般尖銳地刻劃在青黑色的空中。
眾將趕緊去找宇佐美細問端詳。宇佐美的隊伍正在百公尺外的村落裏休息。馬都卸了鞍,人也脫了頭盔,燃起火堆燒水,一副極其悠閒的模樣。
重要將領紛遭射殺,房景軍的攻勢迅速衰竭,他們面對這不可思議的武器心生恐懼,軍心立刻動搖。
宇佐美「啊」了一聲:「不錯!你真是眼力過人!敵軍確實會在今夜撤退,他們只不過是假裝要紮營過夜呀!」
「不要急,慢慢準備等待就行了。」
他打了個噴嚏,用袖口擦擦鼻子,換好衣服
晴景方面士氣的沮喪可想而知,前鋒才一交手,便心旌動搖,大有不想戀戰之勢。
正午略過,探子回報,敵軍先鋒約三百人已進至通往城之路。
「舍弟喜平二景虎不悌不順,包藏禍心,不停糾集兇險之徒,圖謀不軌。若任其不管,必將招致禍害,為免養癰遺患,決意伐之,凡我族黨,同力共討!」
因此兵力傾巢而出,留守城中的多是年老多病沒甚麼用的人,但不少隨他出征的武士已先行逃回,湊些人數是不成問題。
他踢著馬鐙,猛力揮鞭,馬迴被踢得頭破血流,不禁大怒:「無情無義若此,罷了!隨你去吧!」
鯖石川河灘的敗戰及米山嶺慘敗的消息傳到春日山,是在翌日黎明時。留守的殿原豐後守是七十多歲的老人,晴景出征後,他緊張得不曾離開春日山城。
豐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思索,鼻子又癢癢地打了個大噴嚏。
景虎明白他這份關愛,也就與之唱和,說:「敵軍未帶行李,不可能紮營太久。」
眾將於是也各自帶隊散開休息。
他擦擦鼻子,起身走向內殿。天色略亮,院裏霜白如雪。
正當他認為此刻只有暫時撤退再說時,天空突然更加陰暗,豆大的雨點自空中打落,隨即下起有如整片天空傾倒而下似的豪雨。
正如景虎推測的一般,晴景軍爬坡至半途便停下,打算坐等追來的栃尾軍,以逸待勞。但是等了半天,不見追兵來到,探子回報,栃尾軍還在山下休息。
晴景率領七千兵力越過米山嶺,渡過鯖石川,來至狹長的平原地帶,當晚就在該地紮營。但天亮稍前,探子快馬急奔而來,報告先鋒第一仗大敗,而後,敗訊不斷。
晴景軍狼狽至極,假使轉身迎戰,只要比栃尾軍先回到嶺上,就能佔到優勢。但是那些烏合之眾卻不作如此想,他們又驚又懼,恨不得早一步逃離,沒命地向前奔。這麼一來,就連勇猛之士也覺心慌意亂,遂隨波逐流加速逃去。
「帶路!我要問個清楚。」
人氣就像井上的吊桶,一方上,則另一方下。景虎三番兩次擊敗三条大軍,屢屢展現他身為武將的優異資質,但是晴景卻不曾表現過符合武將的行為,景虎受人尊崇,晴景見背人心,自是當然。此外,晴景的日常行狀絕對不能滿足豪族之歡心,他自己也很清楚,心想在隆冬深雪來前一鼓作氣打垮景虎,是上上之策。
杉原憲家正有此意,立刻率領手下登上右方山丘,儘量接近晴景本陣。
景虎向將士說明狀況,下令加緊防備後,決定親自出馬偵察。
「上一次是新發田兄弟,這一回是柿崎景家,這兩個都是主公的敵人,他把這兩人收在身邊,其心可疑。姑且不論其心術正或不正,他不過是運氣好罷了,屢次戰勝三条,結果他的名聲如日出之勢,這一仗打下來,心服他的豪族大概不少吧!好威風,儼然國有二君,家有二主。」
數天前他已接到攻打栃尾城失敗以及因為大雨而延宕的鯖石川河灘交戰的消息,但情形還不那麼悲觀。
於是,他們自藏王出發,從桑探嶺越過栃尾隔著盆地西邊之山脈。
大凡膽怯者在激戰最高潮時,往往只看到己軍不利之點,而不知敵軍也有同樣苦處,當勝敗之勢呈七三分時,或許均勢已破,但呈五五波時,則未必是己方不利。可惜,晴景終究不想挽回這個局勢。天空雲層更低,天色愈暗,更令他心寒膽喪,只想到房景軍已四分五裂,栃尾軍隨即乘勝殺來,眼前不時浮現那不吉的幻影,根本已無力發兵救戰。
房景此時年已六十七,髮鬚皆白,略顯枯瘦,但他毫無驚懼之色,點頭說:「不錯,在下就打先鋒,由在下去擋!」
「我剛才在見附聽百姓說,南魚沼郡的人今天早上離開藏王室營地,準備攻打這裏,心想我這下可趕上了,高興得不得了。」
杉原壹岐守三十五、六歲,一張胖得通紅的笑臉。
他被帶進向著霜滿一地的院子的客室,紙門敞開,房間正中央燃著大火缽,藤紫單手覆在缽上,端坐不動。她化著淡妝,但美艷如花,豐後看了也不覺心動,但仍知禮地跪在側廊:「參見夫人!」
景虎及眾將策馬陣中拚命想穩住陣腳,但房景軍攻勢太猛,栃尾軍已開始潰散。
栃尾軍到達嶺上時,晴景軍已下到六、七分處。
說罷,撬開路旁一家民宅大門,逕自進去。因為此地開戰,居民紛紛逃逸,屋中無半個人影。景虎到廚房的水缸舀了瓢水喝下,脫了甲胄,橫躺在草蓆上。
「事情沒甚麼好詳說的,敵軍太強,而且還有火鎗助陣,鎗一發射,我們的盾牌鎧甲都擋不住,他們盡是瞄準領兵的武士。另外,房景公不知為何生氣,在戰爭開始前就率兵撤回上田,沒有上田軍助陣,我軍勢力大衰,鯖石川慘敗,米山嶺更不堪一擊……」
「在松留,主公要我儘快趕回來報知情況。」
他的態度很自然,雖是初見景虎,但毫無畏縮的樣子。景虎跟他寒暄完畢,他便與金津新兵衛等熟悉朋友寒暄起來。
「怎麼,你注意到了?我最早從堺港買來一挺,用過以後覺得很管用,還想多買幾挺,正好堺有人拿了三、四十挺到小田原兜售,於是買了。你不知道,這玩意貴得很,一挺要價五百兩,我殺了半天價,結果用二千五百兩買了六挺,等於白賺一挺。不過,我多年的積蓄也掏空了。這玩意一流行,真受不了,手下的武士苦了,被我榨乾的老百姓更受不了,我現在不能不再存一點,只好一點點地榨,哈哈……」
她的蓄意中傷,更增添了晴景的不安與憤怒,終於發檄討伐景虎。
宇佐美巧妙地看穿了晴景的心理,景虎不但又贏了三条,而且收服了三条第一猛將柿崎景家,這對晴景而言,震撼極強,也更強烈地刺激了藤紫。
景虎點點頭,繼續觀察敵營,而後對宇佐美說:「這些人必定在今天夜裏撤退,你看我們趁機攻之如何?」
「先父為景公為伐越中賊徒,不幸陣亡,家兄晴景繼為春日山主,並蒙各位推薦,任守護代一職,然性趨柔弱,不思報亡父之仇以慰幽魂,徒寵幸奸佞,圖謀安逸,致國內分裂、戰亂不絕。而晴景公猶無反省之色,溺愛婦人小子,非但殘害忠良,且深嫉年少景虎屢立戰功,二度遣人暗殺。景虎幸得天祐,得以倖活,晴景公猶不干休,興兵來伐,事已至此,夫復何言,景虎唯有起而防戰,尚望諸公哀憐景虎立場,且助一臂之力,倘否,至少袖手旁觀是幸!」
宇佐美沒有應聲,他再仔細觀察敵營。老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微笑,又倏地消失,瞄了諸將一眼,對景虎說:
景虎大呼:「一個也不要留!殺啊!」帶頭往山下衝。
「對了,得通知藤紫夫人……」
山下熱戰方酣。
栃尾軍追殺潰走的敵軍,直追二里的路到米山嶺山下。敵軍本來打算在這裏重新築陣抗戰,但因為追擊猛烈,只好放棄,直接上山。
房景下令全軍展開總攻擊,勢如大河決堤。
諸將血色盡失,晴景更是臉色鐵青,指著房景一再數落:「都是你的先鋒!都是你……」
新兵衛說:「你哪弄來這麼多火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