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軍神上杉謙信》目錄

追想曲

追想曲

景虎嘴上這麼回答,但心裏還不清楚這件事該怎麼安排才完美妥當,不比在軍事上他有絕對的自信。他想,身為當主,除了政軍事務外,要處理的事還很多。
「我也是去府內探病時才見到她的,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她,她的事還是大姊定實夫人告訴我的。不過,你不是說有解上田那邊心事的法子,快告訴我吧!」
「政景的妻子去年過世,他一直沒有續絃,幸好前妻沒有生兒育女,雖然是填房,但跟新婚沒兩樣,也算是一樁良緣,就把令姊許配給他如何?」
「天氣炎熱,有勞大駕光臨,不勝惶恐。」政景邊說邊引導景虎入席。
「您瞭解就好,長尾家當可世代昌隆!」
好不容易快到嶺上時,山上有人遙喚:「喂——」
房景看著景虎,突然眼眶一紅,哽咽道:「你終於長大成人了!二十歲了吧!聽說你武功顯赫……」
景虎無奈,只好把魚肉放回碟裏,擱下筷子。
他雖不認為政景有毒殺他的陰險心理,但沒有嚐毒便吃也不對。然而,在此狀況下他不得不罵彌太郎。
「不敢當!」房景兩手扶地低頭:「在下房景,幸會。」
「好大的香魚啊!」
是彌太郎。
「就到了,到嶺上時休息一下,給馬吃點糧草。」
這答覆相當冷淡,令人感覺他們是打算拒絕。景虎希望這件婚事能夠談成,好儘早祛除房景父子心裏的不平。
「請等一等!」
抬眼一望,有個人駐馬在下坡口大松樹蔭下不停揮手,是鬼小島彌太郎。紅黑的臉上浮現森白的牙齒,笑得很高興。
他的語氣帶著挖苦,臉上又是乾澀的笑。
「我瞭解,我自己心裏有疙瘩,只要上田沒有異心就好。」
話說到此,景虎已完全明白。他雖有過人的智慧,但畢竟才二十歲,人生經驗既淺,也不曾愛過女人,沒想到這一點自是當然。
彌太郎一拉馬韁,緩步下坡,來到景虎面前,輕身下馬說:「政景公在嶺上恭迎大駕。」
「您的想法的確高尚,但也略嫌狹窄了些,這都是因為年輕之故。上田原是您最親近的一族,親上加親,有甚麼不妥?如果上田陰謀圖己,才以婚姻媾和,這是不像男子漢的做法,但現在並不是這樣。因為我們覺得上田那邊或有不平,以親事弭平他們心中的不滿,增進彼此關係,是最理所當然的方法,不能以男子漢或娘娘腔的想法來衡量。第二,這對令姊來說,正是幸福歸宿,而不是被當作犧牲,因為您並無意消滅上田,反而希望他們常保安泰。唯一的難點是他們年齡的差距,令姊芳齡二十二,政景公已三十七歲,足足大上一輪。不過,令姊早已錯失婚期,如果出身小族,找個合適的對象嫁了就算了,但她可是越後國守護代之姊,要找門當戶對的對象就難了。我已說過,政景公前妻沒有生養子女,這對令姊來說,當是很合適的姻緣。」
景虎一直留在府內館探病,直到定實病情回穩後才回春日山,向國內及近國豪族宣告國內平靖。同時向京都的足利將軍及關東管領上杉憲政報告繼承家督、討平逆賊。景虎的武勇絕倫無可置疑,將軍及管領都承認他的繼任,並祝賀他平定國內。近鄰豪族也派遣賀使,國內豪族更是親自赴春日山恭賀。
「這……」政景苦笑欲辯。
侍僕送上茶來。宇佐美親手為景虎奉茶,一杯飲盡,他令侍僕退下,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知道,我一定為她找個好對象。」
景虎他們也揮手回答。
「笨蛋,想甚麼嘛!」
老人咳嗽幾聲,走上側廊,慢慢走進房間,坐在剛才政景坐的地方。他直直看著景虎,長長的白眉下,發光的瞳孔像在瞪人。
主從都愛憐地拍著馬脖子,馬汗濕的鬃毛下,皮膚熱得燙手。
這事的真相不能去問晴景,就是問了,晴景也不會據實以告,反而可能傷了和氣。除非房景父子有清楚的敵對行為,尤須採取斷然措施以儆傚尤外,此時唯有佯裝不知,再想其他解決方法。他不願才與兄長爭完,又要和近親同族起糾紛,惹得世人批評。他知道自己身為越後一國首席武將,尤須注意各方的批評,必須靠自己的能力贏得眾望。
「你是景虎嗎?」他聲音低沉有力。
「別說了,他是我叔父,而且武名甚高,不會做出那種小人手段,我相信他,這一趟是去定了。」
「您若不滿意……」
「真的,這樣相見,特別愉快。」
「叔父過獎。」
景虎沒有回答。與其說他不滿意,倒不如說他心情沉重。雖然世上常用婚姻作為政略手段,在大名豪族家中更是平常,但景虎本能地不喜歡這種行為,他覺得不舒服。陰濕的心思和陰險的行動本來就是他所排斥的,政略婚姻亦然。而且,他對和自己一樣不受親人疼愛的姊姊特別同情,希望給她一個更幸福的婚姻。
景虎一上來,眼光自然投向那邊,輕輕點頭,下馬。
左右不好再勸,但決定陪同前往,大有豁出性命、捨身救主的氣概,景虎難以拒絕。
政景用語鄭重,表示他對景虎的親切及對當主的禮節。
宇佐美微笑低語:「是上田的事吧!」
景虎非常高興,傾身向前問:「你說有法子?」
坐定以後,政景又說:「初次幸會,政景雖忝為一族,但因多次錯過,緣慳一面。」
「當然有。」
政景精悍的臉上出現被逼迫的痛苦表情,他想開口,但這時若讓他說出不對盤的話,事情就沒有轉寰的餘地,於是景虎繼續說道:「如果你不接受,就表示你認為景虎沒有統領長尾一族的膽識,我這判斷對嗎?」
「她是吹給我聽的!」
彌太郎略有難色,但立刻起身退出室外。
他在心中暗罵自己,再度仰望月亮時,耳邊傳來笛聲,仍是那首輕快活潑的曲子。
景虎此行未事先告之,琵琶島城守衛大驚,一面恭迎入內,一邊急報宇佐美。
「果然是好酒。」他把酒杯還給政景。
景虎大抵預想到會這樣,「是嗎?」點點頭,繼續前進。
到達上田城時天色尚早,主人家已備好洗澡水。景虎洗淨身上的油汗,換上乾爽的服裝,坐在寬敞的客廳和在隔房的彌太郎等人閒聊,政景又備了酒菜進來。
進入客殿,景虎立刻說:「想借用一下你的智慧!」
一個瘦小的老人拖著木屣,拄著長杖,走在院中踏石上。他拖著右腳,緩慢地走著。他身穿寬大的武士禮服,顯得身軀更小,烏紗帽子下的鬢角和長鬚都已全白,活像能劇裏的老翁面具。
話語在應酬之間暢通無礙。景虎的隨從也準備了酒餚,招待政景的隨從。眾人都心情暢快,熱鬧談笑。
景虎更覺不對勁:「難道有甚麼內情?!」
「是嗎?」他的聲音中似有失望的調調。
「在下也有同感。」
宇佐美滔滔不絕,景虎終被說服。
景虎主從慢慢地走在蟬聲噪耳的綠蔭山路上,他們騎在馬上,涼風不時自谷底吹來,雖然不熱,馬卻全身汗濕了。
宇佐美卻搖搖頭:「千萬不可,世人皆知在下多謀,因此這件事必須讓世人認為是你自己的主張,最好派心腹前去。」
去年冬天晴景攻打景虎時,房景應晴景之請出戰,在鯖石川河邊與景虎大戰,陷於苦戰,晴景卻坐視不救,房景一怒,不辭而回上田。據說,那次出戰,房景原極不願,還是晴景屢派使者懇勸才勉為其難參加,但畢竟是當面與景虎為敵,因此景虎與晴景和解、繼掌家督之職後,他自覺尷尬,不肯來見。
「想必是景虎公了!」
景虎怒斥:「無禮!」
「那麼……」
「政景兄,你猜得到我為何而來吧!」景虎凝視政景說。
「家父馬上就到,剛不久前小腿抽筋,現正叫人按摩,待會兒才能過來,先由在下作陪吧!」
當夜,他留宿琵琶島城。和宇佐美共進晚餐後,他走到廊外,吹著涼風。已是暑天,空中是初七的半月。景虎仰望月亮,想起以前住在此城時,被乃美笛聲吸引到她住處的事。那年,他十六歲。
「可是,這架橋的工作該交給誰呢?辛苦您老人家一趟可以嗎?」
「當然不是,所以才要設計設計。」
然後對彌太郎說:「怎麼樣,是不是快醉了?」
宇佐美的智略就像急湍流水般嘩啦嘩啦直衝而下。
「你就是政景兄!」
宇佐美微笑說:「我瞭解您的感受,您認為這方法不像男子漢所當為,先就不滿意了,而且您希望為令姊找一樁更好的姻緣,是吧?」
他仰頸飲盡,舔舌笑道:「好酒,這是我特地挑選來的!」
政景似有些生氣,他的家將也臉色不對,因而景虎的隨從也臉色大變,室內一時充滿肅殺之氣,只有彌太郎悠然自在,在眾人的凝視下吃得津津有味,一點也沒有嚐毒的感覺。他不時的嘖嘖發聲,將魚肉沾足了蓼葉做的醋送進嘴裏,從魚頭到魚尾吃得一絲不剩。
春日山距上田有二十四里,快則兩天,慢則要三天可至。景虎第二天宿在十日町,先遣鬼小島彌太郎到上田通知他明日抵達。
「我就嚐嚐看!」
「不會是開戰吧!我已不想再與同族交戰了。」
不愉快的氣氛剎時瀰漫座中,景虎心想若不趕快消除這氣氛,很可能造成進退兩難的困境。他想直接切入問題,回頭對隨從說:「你們暫時退下!」
政景接過酒杯,放在面前,略向後退雙手扶地下跪說:「主公近日誅殺叛賊,平定國內,可喜可賀,然因家父老衰,在下俗務倥傯,未能親往致賀,實乃不敬,特此致歉。」
他決定親自走一趟上田,左右都極力勸阻,他們也對房景父子的態度感到不安。
安置好的大餐盤上盛著一尾烤香魚,魚身肥厚,身上的鹽烤得焦黃,引人垂涎。
政景也點頭回禮,起身走過來。
轉頭吩咐家僕:「端新的餐盤來!」
宇佐美有鬆一口氣的表情:「那樣好,若去追究很可能反而弄得進退兩難,這時候,只要知道對方對我們抱著不平的心情就夠了,而且,應該有解除這不平的方法。」
「姪兒正是,特來拜見叔父。」
這中間,政景的家僕也擺好座席,就在剛才政景坐的地方鋪上蓆墊,兩人相向而坐,各自身後是隨從之席。
房景又開懷大笑,突然笑聲一歇:「剛才在那邊聽到這裏有些言語糾紛,顧不得腳痛趕過來,果然如我所料,哈哈哈!你這次專程前來,沒甚麼不好商量的。你第一次來見叔父,叔父理當送份厚禮,這樣吧!就把政景送給你當姊夫吧!我這老頭子希望兩家能長久和睦相處!」
政景憤恨的臉上現出苦笑,突然笑容消失,向景虎作揖道:「屬下疏忽,敬請原諒!」
嶺上是略微寬敞的平地,櫸樹、栗樹等闊葉樹形成涼爽的樹蔭。政景把馬拴在樹幹旁,坐在矮凳上,穿著武士禮服,頭戴烏紗帽,隨從也穿著禮服,分坐兩旁。
「啊!」
「是家父!」
果真如此,那麼景虎繼任家督、討伐三条平定國內等事,都不是房景父子樂見的,他們一定是憤怒晴景違約、不平景虎繼位,卻又無可奈何,除非靠武力奪取。
說罷,他獻杯給景虎。景虎接過,自己斟滿一杯,點滴不剩地喝盡,感覺一陣甘美涼意由齒縫滲入口中,通過咽喉而下。
「好!我帶你們去,但絕對不許擅自行動!」
「幹甚麼?」
宇佐美笑道:「我正在說啊!」
景虎又學到一課,有智略縱橫者不能不大肚為懷。
他閒閒談著,景虎卻不由焦躁不已。
「這是在下的責任。」彌太郎回答。
「的確。」
「幸會!」景虎也扶地回禮。
「大概猜得到。」
翌日晨間,他攀越過銜接中魚沼盆地和南魚沼盆地的八筒嶺,政景可能在嶺上恭迎。
「如果先有通知,在下當出城恭迎。」
「在下不敢。」
景虎笑說:「別再說道歉的話了,只要肯見我就很高興了,我不會抱怨的。」
事情如此急轉而下、順利解決,景虎有些不敢相信,他張著嘴,好一會兒才說:「承蒙叔父同意,不勝感激!」
「這是在魚野川捕來的,敝地屬山村,海魚只有鹹魚可吃,但河魚就豐富了,鯉魚、鯽魚、鰻魚、香魚還有鱉,尤其是香魚,又肥又嫩,入口極佳。」
「沒有別的法子嗎?我不喜歡。」
彌太郎可不服輸:「在下不敢認為政景公會做出心黑手辣的事,但是在下陪同主公來的任務,就是要防患一切不幸於未然。」
回想當時真是幼稚。那時候,想去看她時便大剌剌地走去,現在長大了,心想不該再這麼幼稚了。他有種難過的感覺。彷彿看見府內館女中領他到夫人房間時那白嫩的粉頸和搖曳生姿的腰臂,他呼吸急促。
他非常愉快。
「是嗎?」
那時,乃美把一位出外賣藝的樂師送給她的笛子給景虎看,兩人談了許多,最後因為乃美說他好戰而生氣,怒斥她一頓,不歡而散……
「是嗎?無論如何,我還是很高興。」
景虎的臉色發白,大眼發出異常的光澤,緊緊看著政景。政景也一樣,蒼白的額頭浮出小粒汗珠,眼神沉鬱。
政景也帶來廚子,準備了各式食品。他接過家僕奉上的葫蘆,斟滿一杯:「先讓我敬主公吧!」
景虎口氣很重,表情略顯幼稚。
「快告訴我吧!我只要想個幾天,就能想出解決的方法。」
景虎也親切回答:「久聞吾兄武勇過人,神交已久,今日得見,果不其然。」
他突然縱聲大笑:「呀!不是聽說,那次在鯖石川交鋒,我被打得慘兮兮地,不過是去年的事,哈哈!了不起!」
「沒有,差點想去,但還是打住了。」
政景見狀,也吩咐家將:「下去!」
宇佐美彷彿能看穿人的思想,景虎又驚又喜:「正是。」
宇佐美仍是一成不變的沉穩表情,在途中恭迎。
「定實公葬禮之時,夫人旁邊陪著一位美女,我問了人家,才知道那是令姊,我都幾乎忘了,為景公是有這麼一位千金。」
這層緊迫感被院子裏的腳步聲打破,木屣踩在踏石上的聲音由遠而近。兩人解除緊張,望向聲音來處。
景虎剎時全身血液沸騰、渾身燥熱,他拚命壓下這種感覺,像瞪視似地凝望著月亮。
他想,當此之際,能商量的對象除了宇佐美外無他。思索數天後,便帶著少數護衛到琵琶島城。
景虎胸口發熱,他從來沒有這樣讓父親依賴、這樣關愛父親的回憶,他有些羨慕。
雙方相視而笑。兩人雖是堂兄弟,卻是頭一次會面。政景年三十七,身材高大魁梧,膚色微黑,血色紅潤,高高揚起的濃眉,長而大的明亮眼睛,充滿強壯、精明的男子氣概。他雖然比阿綾大十五歲,但兩人沒有不配的地方,景虎覺得真是再好不過。
阿綾離去後,定實夫人對景虎說:
政景向景虎點點頭,趕過去牽著老人的手服侍他走過來。老人臉上毫無表情,但看得出是很放心地讓他服侍。
「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這件事雖有許多曲折,但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是春日山的四子,年紀尚輕,與國內武士的關係還很淺,最能依賴的只有同族之人。你們是我最親近的族人,我很希望我們能加強關係,彼此成為能商量的對象,我求你的只有這點,請你務必答應。」
「我們才需要感激哩!這點事還勞你親自走一趟,真是不敢當,不過,這樣也好,有甚麼問題都該解消了。哈哈,兒啊!這是你的福氣,三十七歲了還能娶到二十二歲的新娘,而且是守護代令姊,還不快謝過主公,哈哈!」
景虎回到春日山,把這事告訴定實夫人及阿綾,她們都無異議。於是,派金津新兵衛到上田,數天後,金津回來覆命說:「他們說知道了,要我先回來,近日內將派使者覆命!」
這時,彌太郎跨過門檻走進來,進至兩公尺前時跪下,膝行到景虎桌前,拿起筷子說:「讓在下嚐毒!」
景虎並非不知道有這麼個姊姊,但過去他幾乎不曾想到過。自幼不蒙父愛、被斷絕父子關係逐出家門的他,所想的儘是自己的事。
「這事您跟晴景公談過沒有?」
他左思右想,推敲出一個更大的疑惑:「難道房景與晴景訂有密約?晴景沒有兒子,他們可能訂下晴景死後讓位給政景的密約,晴景可能用這香餌誘使房景出兵,真會是這樣嗎?!」
他們兩人完全沒有共同的回憶,頂多是有一點關於父親的記憶,但也沒有共通之處。他們都覺得父親了不起,但都不懷念他,因為他們都沒有被父親疼愛的回憶。
「你大概奇怪她這樣年紀還沒出嫁吧!不過,這不是我的錯,都怪晴景。我跟他提過幾次,該為阿綾找個對象了,但他每次都只是口頭敷衍,根本沒放在心上。現在你繼任家督了,國內也恢復平靜,你一定要為她安排,拜託你!」
阿綾的母親是為景的侍女,由於生母地位卑賤,所生子女待遇也差一級。為景不曾給阿綾和其他子女一樣的待遇,為景死後,阿綾的待遇更差。晴景繼位後,終日只圖自己快樂,根本不顧弟妹死活。身為長姊的定實夫人可憐她,把她接到府內撫養。
景虎心想,來了真好,但很小心不觸及重要的話題,以免雙方都陷入為難的場面。他暗自警惕,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他喜歡喝酒,不論喝多少,還不曾醉到壞事過。
景虎用筷剝下一塊魚肉,合著蓼葉沾了點醋,才夾到嘴邊,隔室就響起尖銳的吼聲:「請等一等!」
景虎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我對長尾一族統領的身分和守護代的身分一點也不執著,只要你們父子認為我沒那份能耐,我隨時可以讓位給你。我的話不是策略,也不是信口開河,我是真心這麼認為。」
談話很快就到了盡頭,顯而易見的虛無感瀰漫座中。阿綾寒暄後告退。
「您好像不滿意。」
其中,只有上田的長尾房景與眾不同,他自己不來,也沒派兒子來,而是派家僕送來賀辭賀禮。
寬敞的客廳裏就剩下他們兩人。夕陽斜照庭樹,院子裏流洩著茅蜩叫聲。
他的聲調平穩,但充滿懾人的氣魄。
不久,病況一時穩定下來的定實突然轉危,隨即過世。葬禮盛大舉行,眾豪族親來弔喪,房景父子又未露面,僅派家臣代表。
景虎眼見以前依附晴景的眾將、三条方面的豪族都盡釋前嫌來歸,上田長尾家是春日山長尾家最親近的族親,又是自己的親叔叔,卻持排拒態度,難免介意。
在可以聽到彼此呼吸的靜寂中,一種無言的壓迫充斥著,金屬般的茅蜩叫聲陣陣入耳。
「我是臨時起意,沒有時間通知你。」
景虎心思被他猜透,乖乖地點了頭,「正是這樣!」
「前陣子國內宣告平定時他只派使者,這陣子定實公葬禮時他也名到人不到,這些我都看在眼裏。其實,在葬禮時我就想跟你談了,但想想有一天你會主動找我談的,於是忍住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