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軍神上杉謙信》目錄

旭山城

旭山城

諏訪夫人躺著合掌說:「您也不要掛念我,我會祈禱您平安歸來!您要小心……」
晴信詩興被打斷,有些不高興,回頭一看,諏訪夫人屈著纖瘦的身子,拚命忍著咳意。那模樣很不平常。
當然,其他方面該做的準備他沒疏忽,他派出擁有火鎗三百的三千援軍支援善光寺堂主。善光寺堂主在長野市西郊旭山築寨,越後軍則在善光寺北方的橫山築寨,一方面攻打旭山,一方面四處騷擾武田各城。
爭執的問題是上野那邊在數代以前強佔信濃川右岸約二十畝的田地。景虎親自查看雙方的文件,又叫來當地百姓詢問。結果,明顯是下平這邊有理,但上野家已強佔數代,根深柢固地認為是自家之物,很難割捨。
松江接連兩次的表現,把守城兵看得目瞪口呆,立刻乖乖地聽命行事。
「振作啊!振作啊!……」
這麼一想,就覺得毋須東想西想,自尋煩惱了。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的確有理。
不過,這事非同小可,明天非再問清楚不可。
他以為有一天當他厭倦她時,即可拋之而去,縱使她生了男孩,或許也不會讓孩子繼承諏訪家名。只要他無此意,又何患無辭。
他想:「我難道還念著乃美嗎?難道我心裏一直期待乃美不要出嫁、永遠待在家裏嗎?」
那低沉而顫抖的聲音,清晰地響在耳畔。
「人必須求生存,即使吃人也罷,如果不願被吞,就必須圖強,我只是因為強,所以吃了諏訪賴重!」晴信這樣告訴自己。
諏訪夫人今年二十七歲。諏訪家被滅時她十四歲,邇來承歡晴信十有三年。她十九歲那年為晴信生下一子,取名四郎,就是後來的勝賴。
他告訴村上義清等人及家臣:「我們必須一戰成功,因此要做好萬全準備。」
在這僵持戰況下,晴信大軍開到。佔據橫山的長尾軍、憑藉旭山的栗田部隊及大塚的武田軍成鼎立之勢。
說著,只見剛掩在諏訪夫人嘴上的袖口有東西滴落,在亮眼的陽光下,落在地上的是鮮紅的血滴。
「是彌太郎的主意嗎?」彌太郎正留守春日山。
「就這麼辦!我想北条這人不會只是因利而受誘,或許對我有所不滿!仔細調查清楚!」
他們驚聲作問,拍撫著諏訪夫人的背。好一會兒,諏訪夫人才止住咳,直起身子。
如果是在平時,這件事一定要斷個黑白分明、強制執行不可,但現在不能這麼做。萬一糾紛擴大,國內受到動搖,晴信的伎倆很可能生效。
景虎想起這事,便覺心緒起伏不定。雖然他無意娶乃美,但為何又如此心緒騷亂,這不合道理呀!
於是景虎命上野歸還一半土地,雙方和解,但是雙方都不願接受,上野的態度尤其頑強。
景虎一到善根,便展開攻擊,高廣立刻兵敗潰散,因為本家毛利景元在背後夾擊。
景元假裝同意高廣舉兵而跟著出陣,事實上他早已計劃陣前倒戈,否則無法向景虎交代。景虎雖然不喜歡這種作為,但此時此刻仍須獎勵景元。他按捺住不悅的心情說:「辛苦你了!今日之功我絕不會忘。」
這期間,諏訪夫人仍咳嗽不止,每咳一次喀出的血,把她雪白的手都染紅了,真叫人懷疑她那纖瘦的胸腔哪來這麼多的血?晴信又疼又憐,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受苦。
乃美說:「我最近就要出嫁了!」
心思敏捷的景虎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去說服北条高廣的妻女,由她們勸高廣投降。
在出陣儀式前,他探望諏訪夫人:「我很快就會回來!妳不要為我操心,專心養好身子,要和以前一樣健康地迎接我回來!」
松江知道這是守城兵故意嚇她,他們知道她是甚麼人,也知道她為甚麼來,想先來個下馬威,挫挫她的膽子。
他雖知這是男人的自私心理,但無可奈何。
九月以後,事情還是沒有解決。北条高廣突然舉兵謀反。他大概是看景虎調解糾紛無功,顯然不得人心,如果現在起兵,響應者必多,越後將再度陷入戰亂狀態。
松江獨自進城。扛著長槍的守城士兵在濠溝的橋頭迎接,像團團圍住松江似地護送她過橋,走進城門。當那又厚又重的門扉發出軋聲、在她身後緊緊關上時,不知從哪裏竄出一隻猛犬,衝著松江猛叫。
北条丹後守高廣本姓毛利,是輔佐源賴朝開創幕府政治的京都朝臣大江廣元的子孫。廣元的三子季光領有相模國愛甲郡毛利鄉,遂改姓毛利。季光之子經光、孫時親又領有越後刈羽郡佐橋莊,在此落地生根,稱越後毛利家。本家也一直姓毛利,高廣之家是分家,世代居佐橋莊的北条,遂以北条為姓,如今勢力已凌駕毛利本家。此為閒話,後來成為長州藩主的毛利家係此越後毛利家之分家,於南北朝時在安藝的吉田有領地。
晴信妻妾無數,但對諏訪夫人用情最深。對殺其父、奪其國一事,他並不後悔,也不自責,因為經略信州是自存之道。對風土磽薄、無天然資源的甲州而言,唯有向外發展才能自救圖存,但東南有強國虎視,北為險峻群山,發展唯有向西。而諏訪氏正好位在向西的出口,滅亡諏訪是勢在必行。
但他這層功利的念頭並非一開始就有的。起初他只是疼憐她,忍不住想留她在身邊,這番話是為說服老臣而講的。
他苦笑著,心想:「我一看到乃美,總是沒甚麼話說,哪怕有話想說,有事想問,總是開不了口,一半也沒問到。」
松江遣人向城中送訊:「鬼小島彌太郎之妻為探望丹後守夫人而來,希望能得引見!」
問題是,晴信出手策動的不只北条。宇佐美說北条高廣最可疑,意指其他還有可疑者。那麼,會是誰呢?景虎應該問的,卻忽略了這事。
諏訪夫人病發,是在這年春天。那日天暖日和,晴信帶著諏訪夫人到內殿花園賞花,數名侍女陪同。
「是,不知怎地,突然咳起來。」
松江絲毫不怕,只是斜眼看看牠便走過去,說時遲那時快,狗突然撲向松江,張開鮮紅的嘴。松江不慌不忙,瞄準牠的嘴伸出右手,揪出牠的舌頭,更向喉嚨深處伸。狗被松江吊了起來,只剩下後肢立著掙扎。剛才那翹得老高的尾巴嗒然垂下,痛苦地呻吟,發出「咕咕」的聲音。松江就拎著牠悠哉地走了兩、三丈遠,突然往前一甩,狗像發瘋似地叫著,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他想儘快回到城裏,披上宗九賜給他的袈裟打坐,否則,他將陷入無以自拔的憂鬱中。
他心情極好,努力尋思下兩句該怎麼作。他看著火一般的紅花,凝神構思,身後的諏訪夫人突然咳得厲害。
晴信為孩子取名武田諏訪四郎。
晴信心中有如被刺的感覺。他略感不快,但立刻壓抑下來,笑嘻嘻地按著他小小肩膀親切地說:「你真是了不起的武將之子!我真高興,不過,你年紀還小,現在的你該好好照顧母親,讓她早一刻痊癒,是我最高興的事啊!」
這天,他坐在本陣的矮凳前,瞪著城,心中盤思攻城之計,近衛趨前報告說:「鬼小島彌太郎大人的夫人求見!」
正當晴信有這種感覺時,得知長尾景虎出兵善光寺平。密報頻繁地湧入甲府。看來,景虎是有相當的決心了。長尾軍以善光寺後山為根據地,向四方出兵,攻燒武田的城寨,打算引出武田一決死戰。
「就讓這孩子繼承妳家家名吧!」
他想知道乃美嫁到哪裏?雖然知道了也不能怎麼樣,但就是想知道!
「怎麼了?」
景虎本來想立刻粉碎這個陰謀,但非掌握明顯的證據不可。如果沒有讓人一目瞭然的證據,反而激怒人心,靠往武田,而已經私通武田的更藉機稱亂,因此必須慎重行事。為此,他不得不暫緩攻打信州。
「終於來啦!」
從那以後,諏訪夫人即纏綿病榻。醫師說是肺癆。
她要出嫁,並沒有甚麼好奇怪的。她比景虎大一歲,也二十六了,在女人來說,是錯失婚期太久了,至今一直沒有對象,倒是奇怪。
「怎麼來啦?有甚麼事嗎?如果只是來探望,我看免了,最遲明天就要把它拿下!」
園中的紅桃倒映池中,四周是剛抽綠芽的柳松,午前陽光和煦,紅花綠葉倒映池中,艷麗非凡。
北条距琵琶島不到三里,任何事情都逃不過宇佐美的耳目。
她脫下斗篷,遞給小丫鬟,向景虎走來。也許因為胖了,走路動作自然遲緩些。
說完,他走出病房。他立刻忘掉四郎的事,只剩下諏訪夫人那彷彿透明見骨的細白小手合掌的樣子,以及灑落在她蒼白透明臉頰上的淚珠記憶。
善光寺寺大人多,意見未必一致,既有利害關係,必然產生對立。此時,未必眾人皆與栗田寬明同黨,景虎就對這些人下功夫,告訴他們如果肯加入越後,世代將受尊崇。
有關甲州豪族心意叛離之事,以後再修書問宇佐美好了。
四郎九歲後,長得更加聰明俊挺,他的母親也依然美得楚楚可憐,晴信對他們母子的愛情有增無減。
話未說完,她又激烈地咳起來。她兩袖掩口,女侍忙著照應。
「不要緊了嗎?」
松江也不甘示弱:「我才不是來慰勞的,武士上戰場,辛苦是應該的,要慰勞甚麼?!是老公要我來幫忙的,他叫我去勸降,都是女人好說話嘛!」
難道無字開悟、見性成佛都沒有價值嗎?他茫然四顧。暈月在空,地上灑著朦朧月光。是梅、桃、櫻及野草花都盛開的雪國春宵,馬蹄單調成聲。
雙方就這樣對峙不動。
不論從身為足利將軍一族的家世來說,或從領有駿河、遠江、三河三地的地位而言,義元都以東國大名頭領自居。他立刻應允,派老臣朝比奈泰能去勸說景虎。
沒想到,他對諏訪夫人的愛情與日加深,毫不見褪。當她生下男孩後,對她更是疼愛有加。這孩子也是可愛。晴信已有三個兒子,但獨鍾此子,隨著他長大,益發顯得俊美、器宇軒昂,晴信煞是滿足。
松江順利進入內殿,見了高廣夫人,用她平常說話的口氣勸降。大概是她的英勇表現產生效果,第二天,高廣便俯首稱降。景虎也不追究,只是告誡他下不為例,收兵回城。
當他準備完全、隨時可以出戰時,諏訪夫人突然發病,使他無法決心出陣。
女侍也奔上前去:「夫人,怎麼了?」
「《孫子》裏雖有〈用間〉篇,但是此術可怖,雖有效果,但我不會使用。我要堂堂而戰。就連身為坂東平氏遠族的我都這麼想,他身為名將新羅三郎義光嫡流、甲斐源氏武田之主,怎不覺得卑鄙可恥呢?畢竟是逐父弒親、以甥女為妾的人,所作所為皆如此卑鄙!」
「啊!」
晴信老早就知會演變到這個地步。去年初越後數度派來使者,要他歸還奪自信州豪族的領地。雖然晴信回答說不能聽信片面之言,武田與信州諸豪之爭非一朝一夕之事,但長尾景虎仍數度往還使者。當景虎告之晴信:「武士將以弓箭取回被弓箭取走之物」時,晴信就知他有意開戰,但沒有上當,仍然列舉信州豪族之過,辯稱武田出兵的正當性。
她的病況相當嚴重,喀血不止,高燒不退,身體更見羸弱,宛如削掉了肉,纖瘦的身子幾乎透明。因為沒有一絲血色,反而更增一層可怕的美。
景虎心情焦慮,用語有點粗暴。
突然,他心緒一沉,那感覺萬物萬事皆空的憂鬱似又襲上心頭。
他慌了手腳,忽地想到身上的披風,立刻脫下鋪在地上,讓諏訪夫人躺著。
雙方都有些焦躁。晴信心繫諏訪夫人,恨不得早一刻收拾此戰回去。景虎更是如此。為了打破膠著的情勢,雙方都暗使謀略。晴信頻發朱印狀給靠近景虎本陣的部下官兵,鼓舞他們的勇氣。景虎雖不喜使詐,但為形勢所逼,不得不向善光寺僧兵下功夫。
「對不起,請您原諒!」
裁判領地爭訟是最棘手的事。由於土地是重要的生產機關,因此武士重視土地的程度超過現代人的想像,甚至彼此會拚命爭奪。且據說由於訴訟的判決經常錯誤,導致鎌倉幕府毀滅,並使建武中興慘遭失敗。當時的大名不同於後世,與國內的各豪族並無純粹的君臣關係。僅是豪族指定的領導人物而已。而大名身為政治家必須擁有的實力,即有如當年的鎌倉將軍般,對豪族之間的領土紛爭必須作出公正的裁判,設法讓其理解判決的結果。在這種狀況下,卻發生了棘手之事。景虎聽完雙方的說詞,要他們提出證據文件。
當然,晴信知道總有一天必將開戰,因此也不敢怠於準備。他也煽動越後豪族中的不滿份子,雖然被景虎識破,沒有成功,但他繼續施展其他的策略。他整修北信諸城,在重要地方築寨置兵;他也收攏善光寺的僧兵,結果連堂主栗田寬明都被他收攏了。
他對武田晴信的憤怒更甚於北条。
景虎通宵打坐,心緒好不容易沉穩下來。用罷早餐,立刻派人到府中館接定實夫人和乃美來城午餐,悠遊一日,以回報昨日酒宴,順便請夫人欣賞一下他彈的琵琶。
使者很快就回來,帶回定實夫人的口訊:「乃美已回去,若是早來一步,當無此憾!我則欣然接受,隨後就來。」
另一方面,景虎寫信詢問宇佐美,宇佐美立刻回信。說是有三人可疑,雖只是甲州有密使與他們聯絡,或許只是談談而已,但他們若心中無鬼,就該報告守護,但是又不見他們報告此事,因此不能輕忽此事。
諏訪夫人高興得流淚,諏訪家遺臣也非常高興。這些遺臣有的已仕他國,有的仍臣屬武田,多半則在諏訪及伊那地方務農。他們心中相當不平,只要有好機會,就可能發動反抗武田之舉。四郎出生後兩年,晴信與村上義清交戰、老將板垣信形被殺的上田原之戰後,諏訪遺臣即策應深志的小笠原長時,有意發起暴動,絲毫不能疏忽。
一笑靄然如美人。
「但是無風不起浪!在下好好調查後再稟覆主公!」
「應該不會吧!……」
景虎騎在馬上,暗斥北条愚蠢、不知死活。但是想到武田晴信,便不敢大意。晴信趁他上京不在時出手誘引北条,想從內部崩潰越後。雖說兩軍交戰,互相使詐是戰國之常,但景虎仍然認為晴信這個人很可怕,行為卑鄙。
晴信賞了一陣,突然出口成詩:
他把攻擊各地的兵員集中在橫山,全力展開對旭山攻擊,如果不先打下這個據點,很可能兩面受敵。但是,旭山之敵相當頑強,絕不出山而戰,他們憑據天險,又有多數火鎗弓箭,威力不小。
孱顏亦有蛾眉趣,
對峙之勢持續到十月。其間,景虎曾攻出川中島一戰,但勝敗未決,又退回橫山,兩軍再度隔河對峙。
晴信率兵五千自甲府出發,途中會師的軍隊極多,通過上田時已是一萬三千大軍。他渡過千曲川,越過川中島,在犀川前的大塚築陣。
「是啊!想不到他還挺聰明的!」松江圓圓的臉頰露出兩顆深深的酒窩。
他雖然非常明白,武將不能拘泥兒女私情,只有耀武揚威、家國安泰,家人才能常保平安幸福,不該本末倒置。但此刻他就是無法下定決心。只要諏訪夫人情況略好一些,他便延遲出兵一天。
等了相當長的時間後,城裏才有回應。這時日已西斜,寒風陣陣。
數天後,毛利景元前來覆命,報告說只是謠言而已,景虎令他回去好好監管,不可疏忽。
守城兵的把戲還不只這個。松江登上幾層石階,走到上面的路時,對面的土牆後竄出一匹受到驚嚇的馬來,被扯斷的韁繩飛揚在天。牠奔到松江面前,立起後腿,前腿在空中揮動,眼看就要踏在松江身上。松江靈活地一閃,猛拍馬的側臉,馬嚇了一跳,但瞬間又兇暴起來,松江脫掉斗篷,往馬頭一罩,馬立刻老實下來,她拉住韁繩,牽牠繞了幾步,對守城士兵說:「是匹好馬!給牠喝點水,暫時放在暗一點的地方就好,別去招惹牠!」
「感冒了嗎?妳臉色很壞!」
高廣在善根戰敗,逃回居城不動。景虎進軍至城下,打算一舉攻下,但高廣只是防而不戰。景虎必須爭取時效,焦急之下,武略盡失,使出輪攻的笨方法,但城防堅固,守兵善戰,攻兵數度被擊退。
這時,他突然心中一震,想起乃美送他出門時說的話。不,不是突然想起,而是打從一開始即將武將北条的事當做要事,以至於內心故意不去理會乃美。
他向隨從大喊,策馬狂奔向前。
「啊!又來啦!」
「來啦!這回我要親自一戰,絕不再有前年的失策!」
「遵命!煩擾主公,不勝惶恐!」毛利景元戰戰兢兢地回去。
晴信想到諏訪夫人死後的自己,便難過不已。他聰明好學,涉獵甚廣,經書、兵書、史籍等都潛心鑽研,歸依佛法亦深。他年已三十五,知道人是無法長久抱持同樣的感情與心理,悲、喜、歎、怒,終究不過是一時之氣,很快就會忘懷。但即使如此,他一想到諏訪夫人死後,自己一定沒有繼續求生的精力。
景虎心想「糟糕」,但隨即轉念一想:「這樣也好,或許一切都是天意。」
晴信按住心頭驚慌,推開女侍,抱住諏訪夫人,但一時不知該怎麼辦。他雖知該讓她安靜,又覺得不能待在這裏,他心思慌亂,沒了主張。
「這月亮不好,這微風不好,這馬蹄聲難聽……」
晴信盡力為她治病,遠從小田原請來關東第一名醫,不獨令領內各神社寺院為夫人祈福,更派人遠至比叡山、高野山祈福。之後,諏訪夫人停止喀血,但熱度未退,身體依舊衰弱。
但當晴信為四郎取名諏訪四郎後,他們心中的不平急速消退。不少人以諏訪時代的武功為名而求仕武田。那些老臣為諏訪家有人而高興,晴信也很滿足。
景虎信佛虔誠,世人早有所聞,他這麼說,也不完全是出於謀略,而是有此本心。不少僧兵被他感動,改而投效景虎。米澤市有座法音寺,由高梨政賴的子孫擔任住持一職。那座寺院有來自善光寺的本尊佛,稱為如來像。所謂善光寺的本尊佛係因以長野的善光寺為始全國有數尊。究竟哪一尊為真,身為門外漢的我們並不知,但自善光寺將佛像移至越後的米澤法音寺確是此時無誤。
景虎把上野和下平關在本庄美作的家邸,親自出陣。高廣得知消息,也出兵至善根,打算迎擊。
「等著瞧吧!」他咬牙切齒道。
十月中旬,諏訪夫人病勢惡化的消息傳來,晴信無意再對峙下去。他與景虎不同,只要有利,他不會拘泥於男人的面子、武士的自尊,他自在地運用智慧。他當場想出不損面子自尊的方法,他遣使訪駿河的姊夫今川義元,請他居間協調,與景虎談和。
「她若有個萬一,我會怎麼樣?」
景虎不覺也笑了,焦躁的心立刻平穩下來。
晴信一看,實不尋常。「快叫人來,把夫人送到房裏!」
「快!」
五月底,諏訪夫人的病況好轉,晴信終於放心出兵。
翌年四月,景虎出兵信州。他在善光寺北方的橫山築起要隘,以此為根據地,向各地出兵,燒燬武田諸城。他這麼做,是想誘出武田晴信,但是晴信不為所動,因為他最寵愛的諏訪夫人罹染重病了。
據說男人的二十五歲及四十二歲是厄年,對景虎來說,這一年實在多災多厄。中魚沼郡內有上野中務大輔家成及下平修理亮兩個豪族,上野的居城在千手町北一里,下平的居城在十日町附近,兩地因隔著信濃川交錯,結果因領地起糾紛。
景虎接到晴信出兵而來的消息,精神一振。
景虎一看到犀川對岸飄揚的黑底金字四如之旗,便覺焦躁。他想渡河挑戰,又擔心旭山軍橫加攔截。
景虎召來北条高廣本家的毛利景元,問他對北条受武田誘叛的事。他卻回答毫不知情。
只見松江穿著窄袖和服,披著花色美麗的斗篷,手拄青竹杖,穿草鞋,帶著一個小丫鬟,松江已三十九歲,幾年前就已不再馳騁沙場了。她身上多長了些肉,但皮膚依舊白皙,依然美艷動人。
諏訪夫人嬌弱地笑著,晴信發現她的臉色近乎透明地蒼白。
四郎就在母親枕邊探病,他是血色豐美的俊秀少年。父母告別時他別過臉去,但父親一起身,他便仰望父親說:「母親不會就這樣過世,我想陪您一起出陣!」
但他對賴重之女那非比尋常的愛情,卻是單純無藉口的。雖然他對家臣解釋:「諏訪家遺臣一定含恨於我,但是我收諏訪姬在身邊,將來生下孩子,繼承諏訪家家名,就能安慰那些遺臣之心,投效於我!我收她為妾,不是只為好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