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地.軍神上杉謙信》目錄

勝利歡呼

勝利歡呼

在此之前,武田晴信便屢派密使來魚津,鈴木一直沒有肯定的答覆,像鈴木這樣的小大名若與強鄰結合,雖有好處,但風險亦大,保持若即若離方是最安全之道。鈴木雖不聰明,但這一點智慧還有。
就在眾人眼前,可看到己方各隊正循著數條小路向城逼近。突然,其中一隊像黑豆似地散開,瞬即冒起黑煙,伴著鎗聲,同時,該隊前方出現零零落落的敵軍,也開鎗還擊。但交手只剎那而已,他們人數極少,不到百人。
那是座低矮山丘,穿梭在紅花綠葉遍開的林中小徑,很快就到達丘頂。頂上沒有大樹,長滿青草,草中處處冒著蕨菜。
景虎揚眉瞠目,眼冒銳光,形相可怖。他下這番口諭,是經過縝密的計算,他必須在人心浮動不定時予以明確指引,他相信這個旨意自會經過某種管道到達龜山城中,屆時城中人心動搖,自可大挫神保勇氣。
渡過河,距離富山城雖只有七公里,但這一帶小溪縱橫交錯,自成天險,無法讓大軍一鼓作氣向前推進。
藤紫行了禮,便舉步而出,走沒幾步,便聽到身後腳步聲零亂,回頭一看,只見那兩人奔向房間的背影,很快看不見身影。接著像是抬箱籠的聲音。藤紫雖覺可惜,但也沒辦法。
眾人到現在都滴水未進。原先計算天明時就能駛進放生津港,可以換船,買些食物續航能登,然後改走陸路到加賀,或行船繞過半島到越前敦賀或若狹小濱。沒想到一切都失算,平底船如果張滿了帆,很容易被浪頭打翻,只好費力去划。
但藤紫心虛,日夜勸說鈴木,終於說動鈴木投靠武田。沒想到景虎這麼快就攻入越中,這時坐等武田奧援已來不及,她想起當年逃離春日山的情景,更是驚恐萬分,又說動鈴木,把她藏在魚津東北四公里處片貝川沿岸的小荒村裏。
「那太不敢當了!」住持夫妻喜形於色。
他派本庄慶秀為監軍,領兵攻打龜山城。本庄出發未久,又有消息傳到,魚津城主鈴木國重失蹤,城兵正大肆掠奪城中財物。
是夜,城內及附近都燃起熊熊營火。城外的武士邸宅及民房都安然無事,但大軍不敢進住,以免夜間遭襲,無法應變。
她先將金銀及銅錢裝成小包,最危急時可以親自帶在身邊。另外把一些金、銀、錢和衣服分裝兩個皮箱,危急時可讓從人揹著;另外又裝了五箱衣服、髮飾及器物,最後挑剩的東西則另外裝箱。
受景虎亢奮的氣魄感召,伺坐一旁的眾家臣心情為之鼓動。彌太郎帶著慣有的沉穩語氣說道:
這雖也是景虎預期的結果,但他只笑道:「的確,我也有揮拳落空的感覺,我還想讓他們見識一下我的弓箭,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
大約一小時後,鈴木國重率領二十數騎家臣及五十多名步卒趕到寺中。聽說藤紫已走,勃然大怒:「豈有此理!」
她的語調緩慢清晰。
翌晨,越中武士前來歸服者絡繹不絕,他們都乞求領地安穩,並願打前鋒征伐神保。景虎一一接納,雖然其中不無可疑者,但他照單全收。因為他已得報神保正驅使百姓搶修龜山古城,他想借這些歸順武士的手拿下神保。
景虎心想對方是試探性質,很快就會縮回城內,甚至只是擺擺姿態,其實已準備棄城而逃。他抬頭望日,判斷約是午後三時,沿海迂迴到達神通川下游的隊伍正開始爬上堤防道。
她仍然十分美麗,雖然已三十五歲了。在正午明亮的陽光下,眼尾可見細微皺紋,但膚色依舊嫩潤,就像身旁盛開的花瓣。
當夜,本庄慶秀著人回報:「龜山城一名增山城,曾是神保先祖居城,雖然尚未修理完成,但地居險要,不易進攻,而且追隨神保者頗多。此外,投順我方的當地武士因為與城中人血脈相連,素有交情,因而戰意不高,為今之計,該當如何,請速指示!」
神保逃得很快。越後軍從東北兩方來攻,還有一隊由神通川東岸下游挺進,他當然只有向南或西南方逃逸。景虎判斷得沒錯,他指揮追兵迂迴向西,當地百姓報告說,神保主從一百餘騎在城西南口渡河,向西南方前進。
彌太郎興奮得令,亢奮而去。
那是鈴木國重為藤紫所選定的躲藏處,是在村南、襯著一片樹林的神社之家。藤紫帶了無數行李到此。她經過逃離春日山的可怕回憶,因此一受鈴木寵愛後,便告知京都娘家,僕役也從京都找來。京裏的男人雖身心皆弱,但至少忠實可靠,不會像久助那樣包藏禍心。
空腹還能忍耐,但暖和的春陽一照,又讓橫過北海的潮風吹了半天,眾人都像曬乾的青菜一般。眾人實在受不了,必須設法弄點食物飲水,於是一艘小船航往岸邊,其他的兩艘則下錨在距岸一百公尺處等候。
他們在此叨擾,寺僧倒沒甚麼話說。不過藤紫送了金子給住持,又送了一套和服給僧妻後,他們的態度立刻變得熱絡親切。藤紫又趁機向他們借了三艘船,繫在後山潭裏。
景虎心想神保可能不戰而降。因為己方出兵神速,不但武田軍來不及會合支援,他想牽制越後軍更不可能。神保誤算至此,恐怕這時已心驚膽跳,不知如何是好。或許他會堅定信心,決定籠城死守,但等他看到城西的旗隊時,就知自己後路已斷。哪怕信心再堅,也難免心寒,驚懼之餘,棄城而逃。到時,景虎就像將獵物驅趕至預定之處即可。
僕僮已奔到船邊,但立刻被追兵斬殺。
心中雖有算計,景虎卻愈說心情愈亢奮,表情激動。景虎暗自擔心,算計固然縝密,但是否能如願尚未可知。會有如此的顧慮是他的缺點,但也算優點。
約行至城前一公里處,即看到建在地勢略高處、樹木繁茂中浴著晚春午後陽光的富山城。
景虎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部將與馬迴,他覺得己方形勢正好,沒有必要告訴他們,以免驕兵生隙,有所閃失。
「這個賤人!」
女侍興奮地摘著蕨菜,藤紫直直挺立,回望身後連綿而上的山勢,又向前俯瞰丘下的村莊,及左前方一里處的魚津城。
再次通過魚津城外時,景虎直覺感到藤紫已不在城內。當然,她不認為景虎知道她藏身在此城中,但是她很明白景虎對自己沒甚麼好感。當她知道景虎威風凜凜地上京,蒙幕府將軍賜任關東管領時,更是驚懼不安。
立刻有人應聲,奔向後方。跟在隊伍最後的軍需隊雜兵立刻奔向那高地,紮起營帳,豎起旌旗,營帳四角皆插上毘字旗。
說完,逕自往山下走。
她臉色倏地開朗起來,吩咐眾人:「回去吧!把蕨菜都扔掉!」
神通川河廣水多,而且沒有舟楫,據說神保主從逃過河後,把所有船底戮破,沉入河底。百姓又說,栴檀野附近有座龜山,有神保氏祖先的舊城遺跡,神保可能逃往該處。
家僕飛也似地奔去,大概是要回京的關係,他樂得腳步帶舞。
他飛身上馬,直往前衝,近衛武士緊跟在後。城中的煙變成黑褐色,密密裹著全城,分不清樹木房舍。
他想儘早把這消息傳達給剛歸順的當地武士,讓他們更加定心。於是緊急派出使者。
越後軍只在北中停留一夜,便南下富山。如果富山城能防備堅固、挺住越後軍的攻擊,武田援軍便趕得上;或是武田軍直衝越後,牽制景虎,富山城也能守得住。
軍再向前進五、六百公尺時,只見彌太郎迎面急馳而來。
思及手下大致也想搶先立功,又加了一句:「呵,好好地幹活兒去吧!」
那艘船一上岸,船上的人便進入松林深處的村落裏。那是個十五、六間屋頂壓著石塊擋風的屋子的小漁村。船上眾人心想這村裏一定有水,但食物不會精美,不過能有些沙丁魚乾、鯽魚或是魷魚乾就謝天謝地了。
「城主也不想死守城而戰,決定先逃到北山再作打算,他還吩咐,他會繞到這邊接夫人,請夫人準備!」
住持怯生生回答:「夫人派去的武士從城裏回來,說是將軍命他們遷往別處!」
「是!」
回到神社,她立刻對從人說:「我們搬到別的地方去,快拿行李!」
在她到此地的翌日,越後軍在近海處渡過片貝川向南,當夜在魚津北方紮營的消息傳來。片貝川的渡河點及北中都距此地僅一里,藤紫吩咐從人,有異變就立刻回報,並派人在沿路監視,自己則緊張地蟄居在寺裏。
「晚上上岸太危險了,等天亮了看得見時再說。大家小心船要靠在一起,離陸地不遠地沿陸航行,這一帶海岸都是沙岸,應該不會有危險。」
他回身上馬,此時片刻耽擱不得,他必須儘快趕到北山藏匿。
景虎猛然起身:「牽馬!神保逃了!別讓他跑啦!」
藤紫當下有了主意:「城裏有命令要我們到別處去,剩下的行李就都捐給寺裏,算是這兩天的照顧之禮!」
他滿面怒容,憤恨道:「越中武士盡是膽小鬼,那些守城的全都跑了,連神保也不見了,留下的都乖乖投降了,不過一天一夜的功夫就撐不下去,還不如一開始就束手就擒,真是沒出息!」
「嗯?」家僕沒弄懂她的意思。
她開始整理行囊,雖然只挑貴重的東西帶,但少說也有三十幾個皮箱,危急時很難處理,得先整理一番。
她神色不定地環視四周,然後直視前方不動。片貝川蜿蜒流過前方四、五百公尺處,冒著銀光繞一大彎,在一里外注入海中。她的視線停在水光粼粼的河面上。不久,上游方向駛來一艘船,張著白帆,迅即消失在下游。
營帳紮妥,景虎駕馬至帳前,坐在安放在正中央的矮凳上,馬迴依序分坐其左右及背後。他們的坐姿嚴謹,一副隨時可以躍身而起的樣子,毫不鬆懈地盯著前方。
「甚麼?」
三條平底船就像樹葉似地隨浪起伏,沿著海岸線緩緩前航。
行人連聲招呼也沒打,便把行李馱上馬背迅速離去,來到片貝川畔、一向宗的寺院庫房裏。
景虎放棄追殺,他返身回到城旁,靜待城內火苗漸熄,率領眾軍入城,舉行勝利歡呼。城中房舍幾已全部燒燬,連群樹也都只剩枯焦的枝幹。
景虎兩次上京時路經此地,知道這裏的地勢。他把全軍分為數隊,各由當地百姓領路,分途向城集中。他另外挑選一隊,豎著耀眼的旗飾,繞過海邊,沿神通川進至城西。
藤紫向寺僧說明自己是鈴木的親人,欲借住此寺。寺僧不置可否,把緊鄰寺廚的一房借給他們。藤紫和女侍住在房中,男僕則睡在大廳。
他表情嚴肅,身穿藍線編綴的鎧甲,無袖白絹戰袍,他沒戴頭盔,只用白絹包著頭,單手緊握青竹鞭和韁繩,目不轉睛凝視前方,嘴角緊抿。他左右及身後是四、五十騎精壯武士,也都斂容凝望前方。只聽見馬具摩擦聲及蹄聲,蕭蕭如雨下,有著懾人的威嚴及氣勢。
「還不快去搬行李!按順序搬!」
富山城距此地有一天的行程,藤紫不能不擔心事情的進展,她派人到魚津城去打聽消息。人在夜深時帶回消息說,神保不戰而逃,一把火燒掉了富山城,如今魚津城也亂成一團。
侍候她的人員共有兩名女侍、兩名武士、五名僕僮,全都出身京都,藤紫把他們都帶在身邊,跟著鈴木的武士、僕僮來到神社。
鈴木這下明白藤紫逃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聽說藤紫早就準備了幾艘船在片貝川的潭裏,就也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漁村方面,突然,剛才進去的家僕沒命地奔向岸旁的小船。眾人來不及弄清是怎麼回事,已看到村中追出十幾名步卒,揮刀舞槍。跟著家僕的那名武士心想是逃不掉了,索性轉身抽刀欲斬,但被一名手持長槍的步卒一槍刺倒。
時序雖是三月底,但水田下秧甚早,在常願寺川和神通川之間的三角地帶田中都已灌滿了水,準備插秧。蜿蜒其間、春花亂綻的綠色小路上,綿延不斷的越後軍正向富山城進攻。
景虎心想事不宜遲,如果多延一天,剛歸服者可能又起叛心。他召來彌太郎:「你去告訴慶秀,我明天一早就出發,決定粉碎龜山城。你另外也告訴那些人,如果有人掛念城中親友而不能專心作戰,可以報告監軍,退出戰區,我不追究,但是如果身留營中卻有貳心,則視為通敵謀反,我絕不饒恕!去吧!」
藤紫沒有開口,她無法開口,這下,她內心深處隱然藏匿的不安完全驗證了,她心痛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直想著:「又來了!又來了!」
他向隨從大吼,自身策馬急奔,從騎倒還罷了,可憐那些步卒氣喘如牛拚命追趕。
逃離春日山失敗的教訓,一直深藏在她心底。不論設想多麼周到,生活多麼安適,她仍然無法安下心來。她原以為藏身在山裏的神社,便可安全躲過劫難,萬一敵人來了,還可以躲入深山裏。但到了以後,發現那裏反而容易成為敵人的目標,當然另尋藏身之處。她在小山丘上發現這寺後緊臨片貝川,便覺喜出望外,萬一有事,就可以駕船逃入海中。
鎗戰持續二十分左右,守城軍逐漸後退,當敵蹤再現時,城內突然冒起一柱黑煙。
這地方非常幽靜,藤紫仔細檢查四周後,令領路的武士和僕僮返回魚津,便忙著整理居處,不一會兒她停下手,匆忙帶著兩名女侍和僕僮登上後山。
她想到逃出春日山的情景。
「快走!」
家僕說先回陸地換船出海,但是藤紫覺得這麼做更可怕。這樣的夜裏出航,更清晰地喚起她當年逃出春日山、雪夜行舟至魚津港,在海邊被衛士捕捉的記憶,她忍不住恐懼,總覺得不論停靠哪個海邊,都會有那樣可怕的衛士虎視眈眈。
眾將對景虎的先見之明,至為佩服。景虎只是笑道:「世上真正心剛者幾稀,其他都差不多,所做所為也相去不遠!」
「遵命。傳令下去,主公將於明日五時(約八點)到達。咱們先在那裏等候。」
天明時分駛近魚津外海,但是不能靠岸,只能續往前划。中午時駛入常願寺川河口外海。
藤紫心想非快不可,否則鈴木一來,就走不掉了。她無法帶著三十多個行李,必須留下一半。就在眾人騷鬧中,住持和他老婆趕來察看,嚇了一跳。
「回京去吧!告訴大家,趕快準備!」
景虎駐馬,環視四周,指著左前方略高的旱田:「那兒!」
這時,藤紫的船已駛至片貝川入海口附近,很快就出了海。這天是三月三十日,天上沒有月亮,海上漆黑一片,沒有風,但是浪濤起伏很大,平底的河船航行其上相當危險,眾人都非常恐懼。
翌日夜半稍過,全軍即已起床,準備出發,當大軍渡過神通川時,天色微明。
穿過寺後的樹林,便是高約兩丈的斷崖,崖下是青潭,崖上有條斜斜的石梯通往青潭。
「那就告辭了!」
富山城本身也相當堅固,流經西方四公里吳羽山麓的神通川河水直接引到城四周為濠,既深且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