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一片丹心照汗青
第三十一章 五百壯士
這世間似這等高手已經不多，從第六感感觸到那人凝在自己身後的目光，那人目的顯然不是敬香還願，而是自己。
田橫島上，遺迹至今猶存。五百壯士如同史詩般自殺殉主的故事，感昭日月，讓到那田橫紀念館遊覽的遊客無不心胸激蕩，蕩氣迴腸。
「田公，朕並非不能容人之人，你這又是何苦！」金殿上劉邦看著田橫的首級，渾身顫抖，親自下座來捧，流涕不已，顯得十分痛惜。
一夜的工夫，地道幾乎已經貫通到地面。只差鐵鍬那麼捅上幾下，韓淮楚就可見到陽光。但這時候天已放亮，聽到那地面上有人行走，韓淮楚還須等待。
滕翼臉上一絲失望。那劉恆是項追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外孫。失去了項羽這個兒子，接著就是項追迷失記憶，一雙兒女接連遭難，對滕翼是莫大的打擊。他只有將希望寄托在那漢家皇宮之中，從未謀面的那個外孫。滕翼對劉恆的關切，並不遜於項追。
出動兩千士兵，以王禮厚葬田橫。文武百官連同他本人，俱往下葬。
這一次持節來的大漢使者是齊國名士——典客寧昌。
「晚輩想到一個辦法，或許能混進宮去。」韓淮楚對滕翼說道。
又是那寧昌急忙趕去田橫島招降那五百名田橫餘黨。
張良走了，隨劉邦去巡幸濟北郡。以她那孱弱的身體，這次主動陪劉邦去巡視濟北，只為了去那毅城山下，見見黃石公神之寄託，在那黃石上燒上一炷香。韓淮楚因而連說話之人也找不到一個，更顯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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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軍水軍集結。以吾微兵擋漢，是陷諸君于絕地也。今漢天子許吾歸降讓吾田氏宗祀得而不絕，可得行乎？」田橫問道。
眾人見田橫自殺，皆嗟嘆不已。二士大哭一場，依田橫遺言，用木匣奉其首級，快馬馳往長安，呈現劉邦。
田橫並不是他的敵人。相反在反秦風暴之中，他一度與田氏兄弟並肩作戰。只是因為那開創漢室江山的重任，讓他走到田橫的對立面，採用偷襲的方法，兼并齊國。
長樂宮宮殿林立，沒有地圖，就算韓淮楚有絕頂武功能來去自如，到了這裏還是不辨東西。
歷
就算千難萬難，這事是追兒託付的，他也必須辦到。結果三年過去，他並沒有打聽到關於那劉恆的任何消息。想到那在大漠心系孩兒翹首期待的項追，韓淮楚不由愧然於心。
就在那葬禮之中，又發生一件驚心動魄的事情。兩位被封了都尉的壯士，雙雙跳進為田橫挖掘好的墓穴，自殺殉主。
秦末之亂，豪傑並起。一個個鮮活的面容從他眼前飄過，一個個割據一時的英雄相繼倒下。這一次，輪到的是那田橫。就像那歷史書中記載的，分毫不差，一個也逃不掉。
他能拜託的達官貴人也就一個張良。可是張良以男兒面目示人，並不便出入宮帷之中，對這事也愛莫能助。
韓淮楚聽了一呆。
驪山西綉嶺老母殿，韓淮楚跪在那驪山老母的神像面前，心中發出無限感慨。
就是這場對齊國的偷襲，讓田橫走向末路，在中原無立錐之地，只好逃到海外小島苟延殘喘。當時劉邦命他剿滅田橫，因自己對田橫心存愧疚，故而推辭。哪知劉邦還是放不過田橫，終於將他逼死。
兩個隨從尚且如此，那田橫島上還有五百名這樣的義士。若知田橫自殺，作亂起來那還得了？
遂差人赴海島收斂五百壯士屍骨，就地埋葬。建廟命有司四時享祭。那島原本無名，因而得名為田橫島。
大俠滕翼，不陪伴他那迷失記憶的女兒，居然會從大漠而來，到這驪山來找自己。
封建帝王為鞏固他的政權，剷除異己絕不會心慈手軟，哪怕你已經與世無爭，只要你對他有一絲威脅，一定會將你弄死。
但他並沒有責備韓淮楚，只是理解地點了點頭：「那長樂宮戒備森嚴，想必不是能輕易混進去的。這事也是難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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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田橫的死訊，島上五百壯士抱頭痛哭，哭道：「老大王為我等赴難而死，我等何顏獨活於世乎？」遂一齊自殺而死。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每一跨步踏在殿上方磚，都顯出來人是個宗
眾寡懸殊。憑那田橫島上區區五百人，對抗五千漢軍水師無異於螳臂當車。那田橫滿腹心事，將寧昌安置在島上蘆棚之中，便與從者商議。
未央宮工程浩大，直到惠帝繼位方才竣工。這個時候，大部分宮殿的修建都在收尾階段。
田橫因而放棄復國，只圖在這海島之上了此殘生。
這次他們被派到與金華殿毗鄰的承明殿，任務就是鋪磚。也就是將采來的石頭打磨成規則的方形，在地面上一塊塊拼下去。
「滕大俠，追兒可好？」韓淮楚見到滕翼，忙不迭打聽項追的近況。
「大漢能有天下，田氏功不可沒。若不是田氏擊楚于東，吾主何能出關東與項氏以爭天下？田氏本降漢，後來背漢，只因韓信背信棄義。韓信當初襲齊，乃其獨斷專行之舉，天子實不知也。而韓信功勛卓絕，吾主不好降罪，只得隨其心意。今天下歸一已過三年，海內昇平。田公與數百人逼居海上，夫斗轉星移河川歸海實非人力所能拒也，首陽之夢能得長久乎？今韓信伏誅，田公之仇已報。只要田公歸漢，吾主許田公侯爵以全田氏一脈宗祀。奉詔從命，當是時務之舉。若不來，必起戰船十艘，渡海來伐。以此彈丸小島，必雞犬不留！」寧昌說田橫道。
祈求驪山老母為項追解迷心術的事，韓淮楚來中原前對滕翼說過。自己的去向，滕翼是知道的。但是天下人身材相似者眾多，僅看見自己跪在蒲團上的背影，滕翼並不能確定一定是自己。滕翼因而謹慎，並沒有直呼自己之名。
潁川古道上，又馳來一個不是諸侯卻曾做過諸侯的漢子。時運不濟，那漢子臉上現出英雄落寞之色。兩名桀驁的騎士，緊緊跟隨在那漢子身後。
痛惜是假，除掉這後患高興才是真。劉邦最擅長演戲，這場戲還要大演下去。
於是田橫心事重重，隨酈商一行繼續西行。這一日，來到了洛陽城東。田橫問旁人這是何地，答曰屍鄉。
雞犬不留絕不是虛言恫嚇。漢軍的二十艘艨艟戰艦已從內河駛向膠州灣。擁有五千漢軍水軍將士外加二十尊迫石炮的漢軍水
入夜，到驛館歇息。
「大俠不在谷中陪伴追兒，卻到這驪山來找晚輩，是為何故？」韓淮楚問道。
夜晚，在那為民夫搭建的號棚內，消消溜出十來人，潛入到金華殿，神不知鬼不覺對那工地上值守的軍士點了穴……
又到夜晚，韓淮楚確認外面已經無任何動靜，揮起鐵鍬向上一捅。
曲周侯酈商，與田橫有殺兄之仇。漢國文臣武將有的是，什麼人不能派，偏要派他來迎接田橫？冤家路窄，劉邦這麼做，唱的又是哪一出？
從長安到滎陽有千里之路。這麼大老遠從長安來到滎陽迎接他田橫，那劉邦看來是真心要納降這位舊齊王了？
田橫一見酈商，臉色刷地一下就陰了下來。那酈商倒對酈食其被田橫烹殺之事隻字不提，只說奉天子之命，專程來接田橫入京。
可是不。臧荼，張敖，韓信，韓王信，彭越紛紛倒下，大漢立國時劉邦御封的七位異姓諸侯而今只剩下兩名：淮南王英布，衡山王吳芮。放眼天下，哪還能找得到盟友？想要光復他那齊國，田橫此生是別想奢望了。
能知道劉恆處境的也就是皇宮那些嬪妃，宮女，宦者。說侯門深似海，皇宮對一般人更是禁地。也是他一個平頭百姓，如何能去打聽一個天皇貴胄？
地道走完，就來到那開闊之地——鍾室大殿之下。
韓淮楚手持一把從地道揀來的鐵鍬，一鍬一鍬向著頂上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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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你一個宮中織女能得皇上一幸，做到嬪妃的地位，應該心滿意足了，還有什麼好想的？」老婦人呵斥道。
流亡海外三年，田橫也曾嘗試要光復齊國。奈何漢廷經過三年經營，更加勢不可摧。
封二士為都尉。
地道的入口壓在巨大的麒麟獸石座下。用槓桿原理，合十幾人將那麒麟獸翹起，韓淮楚獨身鑽入地道。滕翼與烏家漢子再將麒麟獸恢複原狀，回到號棚。
次日一早，兩從者來見田橫。就見田橫已經洗漱乾淨，正在等待。見二士道：「天下方亂之時，橫與劉季並起舉事，俱南面稱孤。今劉季平定海內，貴為天子，而橫亡虜之人，
「屍鄉？收容屍體之地也。不吉。」田橫心裏嘀咕著，臉上愈見陰沉。
驪山老母，彷彿就躲在雲間，依然沒有垂憐他為項追得救每日燒香許願的虔誠之心，現身與他相見。他不知道，將在這驪山還要等上多少年，才能讓心愛的追兒恢復迷失的記憶。
滕翼這麼一說，韓淮楚突生一念：長樂宮並不是不能混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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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項追前，項追叮囑他打聽那名叫劉恆的皇子處境。來到中原之後，他只顧著在老母殿燒香許願，卻把這件事給忘了。
韓淮楚手中有一張從修建長樂宮匠人手中買下的地圖。就靠著那張地圖，消消潛入到薄妃居住的掖庭。
韓淮楚從容回過頭來，看到的是一幅熟悉的面孔。
寧昌見眾人如此仗義死節，急急歸報劉邦。劉邦興嘆道：「天下尚義之士何如多乎？」
「追丫頭思念她那孩兒，著滕某來問你一聲，可打聽到她的恆兒過得怎樣？」滕翼關切地問道。
「還是那樣，不知從前之事。好歹她能不鬧事，安安靜靜地在谷中待下去，與谷中人也處得慣了。」滕翼平淡地說道。
左右進言道：「大王萬萬不可。劉季外寬內嫉，非容人之人。大王且看那韓信彭越的下場便知。朝鮮國主衛滿正在招賢納士。漢軍若來，吾等遁入大海逃亡朝鮮勝於去長安生死難料也。」
韓信陰謀襲擊呂雉，秘密從未央宮到長樂宮挖了一條地道。雖然韓信被呂雉誅殺，這條地道卻並沒有曝光。只要鑽到這條地道，繼續挖掘出一個出口，就可神不知鬼不覺混進長樂宮中。韓淮楚不能進長樂宮，難就難在一堵宮牆。以他那鬼魅的行止，在長樂宮眾多宮殿中也能來去自如，打探到那劉恆的現狀。
田橫搖頭道：「衛滿奪其岳丈之位，不義之徒也。且朝鮮人單國弱，橫若逃入朝鮮，衛滿未必敢接納。說不定將吾等一綁，囚車解往長安作見悅漢天子之禮，吾等悔之莫及。天下之大，實是無
孤燈之下，一道裊婷的剪影現在窗前。傾國傾城的面容依舊，薄妃那無神的眼光獃滯地凝望著窗外院落被秋風捲起的黃葉。
「三年多了，皇上只幸過女兒一次。看來皇上已將女兒徹底忘記了。」清淚滴下，薄妃發出深宮怨婦的哀怨之聲。
「女兒，皇上今夜到管美人宮中歇息了，不會到這裏來，你還是別等了。」在薄妃身後，出現一個臉上敷著厚粉的老婦人。
韓淮楚望著滕翼微微一笑，滕翼也回之一笑，退到院子之中。
二士聽田橫之意分明是要自殺，急拜道：「大王萬萬不可輕生。」話音未落，田橫拔劍引頸，血濺三尺。及寧昌聞聲趕到，已不可救。
地道還是那條地道，陰冷潮濕，空氣污濁，地鼠亂竄。一年半前，這裏藏下死士，要去襲擊長樂宮生擒呂雉。而今這裏卻空無一人。韓淮楚獨自走在這條韓信煞費苦心挖掘出的地道中，想到那一百民如今已經散布天下各自逃生的黃河幫弟兄，又生出無數感慨。
韓淮楚和滕翼，與一幫滕翼帶來的烏家漢子扮成民夫，去到工地報名，又很輕易地混進了未央宮。
院中落葉飛舞，草木榮枯，西風又起。
到那田橫島來說降的漢國使者年年不絕。三年之中，劉邦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這位在中原無立錐之地只好逃亡海外的舊齊王。
於是寧昌田橫四人一路西行。行到那滎陽，就有使團從長安而來迎接田橫。
來到這驪山已經三年，見到這漢家朝廷的一系列血雨腥風，而他的願望一直不能實現。
「晚輩實不知也。」韓淮楚慚愧著說道。
「老大王欲使島中之士免遭屠毒之難，故單身赴招而行。因不欲事漢，又不能為主報仇，恥活於世。我二人豈可做那苟圖富貴之輩而不赴其難乎？」二士臨終之言，將劉邦提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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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田橫打定主意，便挑兩壯士隨行，隨寧昌乘船來到中原。一到齊地，那齊王劉肥立即派人去長安飛報田橫投誠之喜訊。
沒有那麼簡單。問題就出在那使團的領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