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一片丹心照汗青
第四十二章 從高人游
那匹跟隨他東征西討的戰神寶駒一直放逐在驪山深山之中。隔段時間韓淮楚就會到山林唿哨招來自己的愛馬親昵一番，為馬洗刷身上的泥塵。這次要遠赴代國，沒理由不帶走那匹寶馬。
※※※
而那劉恆的冒牌舅舅，卻並未出現在這群人中。原因是韓淮楚擔心被人認出。
剛回到長安城，就聽到那坊中在談論一樁關於他師弟陳平的趣事。
他們會等待什麼，無疑就是自己這個大漢開國最大的功臣。就等著自己鑽入口袋，來個亂箭穿心。
韓淮楚要做什麼，薄太后從不過問。於是韓淮楚等薄太後母子去后，去驪山招來自己的馬，遠遠綴在大隊後面。
而那美婦人呂嬃就坐在樹下，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愛子練劍。
自從那韓信嘆出「此生竟與樊噲等人為伍」的狂言，樊噲夫婦就再不與韓信來往。也就說不認韓信這個義父。
不能割捨還是要割捨。自從張良立志仙道，二人其實已不再像楚漢戰爭中在一條道上。打點完行裝，這日，韓淮楚便去驪山石瓮谷向張良辭行。
但是那郎中令乃宮廷禁衛官總管，是個重要職務。
那陳平就成日跪在劉邦的牌位前，從太陽升起跪到太陽落山，又從月亮升起跪到月亮落山。一天一夜過後，終於堅持不住，昏厥過去。
「天池真人可曾來過？」韓淮楚問道。
「聖上駕薨，為臣必須先去京城奔喪。赴任滎陽之事，待回京城再提。」
張良微微一笑：「為臣保全皇上，是還太后昔日人情也。今先帝已去，為臣將從高人游也。」
可是樊伉的義父不是那死去的韓信，而是韓淮楚自己。當初在臨淄齊王宮中每日牽著自己衣角，一口一聲義父，求著自己為他講故事的小樊伉，他幼小的心中還有沒有自己這個義父的影子？
陳平滿腦子花花腸子，呂雉原想自己那傻兒子被叔孫通那老夫子教得食古不化，是想要陳平調教一下。這太傅就是個虛銜，有名無實。
玩套路玩到縱橫家弟子頭上了，當陳平是白痴啊。
「東昏縣，白雲山，乃高人為為臣選擇的洞府。若是太后今後要見為臣，可去彼處找尋。」張良說了這句，臉上現出不耐之色。
只可惜山道狹窄，馬不易轉身。韓淮楚這動作稍微慢了一點。
「師傅說了，等到
於是韓淮楚對薄太后說要後走一步，在太原與眾人會合。
※※※
「騎了這馬。果然將身份泄露！」韓淮楚心中一驚，立馬將韁繩一勒，欲退出山道。
韓淮楚從瀑布處走出，站在張良的身後。站了好久，張良依舊未曾覺察，那迷惑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黃石之上。
※※※
※※※
等到陳平推倒諸呂，那樊家就是呂氏一黨將受滅族之禍。樊伉又如何能逃過這場註定要到來的災禍？
非是那長安城富庶乃天下之都，實在是這裏的一切韓淮楚都已熟悉。自白登山之戰之後，韓淮楚就來到這裏。在長安城見證了韓信之死，見證了大漢朝廷發生的一切大事。還有那朝中一干大臣，雖然不認識薄太后的這位兄長，韓淮楚卻是將他們當戰友看待。能打聽到他們的哪怕一點消息，韓淮楚都感到欣慰無比。
可是那戰神寶駒，天下只有韓淮楚一人能騎，就是自己的活招牌。大漢太后正在秘密搜尋自己行蹤，騎上戰神寶駒與薄家人一起去代國，無疑會引起懷疑。
回府？那呂嬃的家將在滎陽的路上等不到自己，還會殺進自己的侯府中來。
恐懼的是，樊噲的老婆呂嬃尚在朝中，只要她向呂雉一進讒言，追殺令馬上趕來。
※※※
陳平一見劉邦的牌位，立馬就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慘烈無比。
那劍是一柄短劍，劍身極薄，溶溶如水，色作赤紅。燦陽一照，劍身映出一溜奇幻的炫光，正是韓淮楚曾經用過的魚腸斷魂劍。
「良妹，為兄今去也。」韓淮楚哽咽地說出這句，一扭頭，再也不回望。
韓淮楚卻是實在捨不得這長安城。
沒有得到太后的信任，如何能做郎中令？呂嬃一聽說，殺陳平之念也就作罷。
那呂雉聽說，心想此乃社稷之棟樑也，若是陳平今後能如此效忠自己，可不得一幹將？於是感動，親自來太醫院慰問陳平。
張良口稱還呂雉的人情，倒將呂雉提醒了。
可是噲郎還在陳平手中扣著，要是陳平把樊噲當成人質，那可不是置樊噲于死地。
「爹也能算棟樑之才么？他連我義
「為臣一介書生，亡楚奔漢，賴太上皇不棄，恩情厚待，不敢相忘。太上皇喪禮為臣未趕得上，為臣要為太上皇守靈三日。」陳平固執地說道。呂雉不許，陳平又請求。呂雉無法推辭，只好任由陳平在太上皇廟紮營。
「哦」了一聲，張良彷彿被驚醒過來，收回那迷惑的目光，投射在韓淮楚身上。
「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棟樑之才以忠義為本。那淮陰侯雖然才能遠在你爹之上，可是圖謀造反心懷不軌，只能是一個奸賊。你爹愚笨雖是愚笨，可對太上皇忠心耿耿。」呂嬃也不見生氣，很耐心地對樊噲說道。
張良聞言一愣，隨即問道：「那老母殿的香，你不再去敬了？」
「可是孩兒聽人說義父並未造反，是姨媽害死的。爹對太上皇那般忠義，為何太上皇臨死前要殺爹啊？」小樊伉雖然年小，說出的話卻叫呂嬃氣得花枝亂顫，卻無法應對。
「子房已受高人點化，修習仙道，絕五穀以習輕身之道，要此美食何用？」張良還是不受。
「四海之大，先生要去何處？娥姁要想念先生，或是有事不決要向先生請教，該往何處找尋？」呂雉開始套話。
娘娘成了一國太后，俗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些昔日伺候薄妃的奴婢們都幻想著能在代國小朝堂混個人模人樣。
潼關道，自古險峻，乃兵家要塞。
只見韓淮楚足尖一點，身子一拔，去得比利箭還快。幾個起落，轉瞬消失在那群殺手的視線之中。
※※※
張良一聽這話，興奮地說道：「是啊！不知小妹何幸，上次拜師不成，這次師傅竟自來找我。被她收入門牆列為弟子，傳下玉鼎道經一部，併為小妹辟出一處極佳的洞府，說是時時會來指點我修行。」
以韓淮楚的身手，若是棄馬，先那巨石降下飛躍出山道並不困難。可是那馬是他多年的坐騎，哪裡捨棄得下。可是不捨棄那馬，勢必與馬同歸於盡。
「何時謂學道有成？」韓淮楚問道。
「這個韓信，好不容易查出他的行蹤，布下這天羅地網準備將他收擒。今朝走了，何日再能有此機會！」山風將懸崖上的惋惜之聲吹到韓淮楚耳邊。
「君侯忠直
而樊噲被押到京城，立即從囚車中放了出來。還是做他的舞陽侯。只是太尉的職務被劉邦臨死前換成了周勃，軍權喪失。
「信郎，你何時來的？」張良問道。
這裏就是一條險路，兩面懸崖絕壁，只有一條狹窄的山道通行。用兵家之「天牢」稱之，恰如其分。
「敢動我的噲郎！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太后之妹，舞陽侯夫人呂嬃聽到從河北趕回來的家兵家將彙報，大怒，立即向呂雉參上一本，要除陳平而後快。
「這畫中的意思，良妹看出來嗎？」韓淮楚禁不住問道。
韓淮楚一入那山道，立即就發現不妙。
「存漢家社稷者陳師弟也！」韓淮楚聽完這場鬧劇，發出深深的感慨。
當呂雉將自己的疑慮說給呂嬃，呂嬃自有主張道：「就派個使者半路劫到陳平，令他去滎陽鎮守，樊噲由他人押送回京。然後妹子府中家將伴成強盜，將陳平那廝砍成肉泥。」
「娥姁知先生不愛富貴，然此山野之地先生食此粗陋米糧。娥姁在宮中為留侯準備精美膳食，每日定時派人送上山來，此乃娥姁答謝先生之心，先生萬勿推辭。」呂雉又道。
度化天帝之女成仙，那度化之人豈不要一同飛升仙界。赤松子收得張良這個徒弟，對她其實是相得益彰。
聽到樊噲還活著，呂雉心中吃了定心丸，但臉上還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
「是啊，以良妹這身子骨，自然不能與赤松子同上天山那奇寒的地方。難得她想得這麼周到，為良妹開闢出一處洞府，並雲時時會來指點。真是對良妹特別的關拂。」韓淮楚想到這裏，問道：「那白雲山就是你今後長居之所嗎？」
「先帝在時，曾以齊地三萬戶封授先生。先生推辭，只領一萬戶。后因韓王信之故，那一萬戶食邑先生自請削去。今先生保全皇上，請再領回。」呂雉很誠摯地說道。
有大臣來哭喪，身為一批未亡人的領袖，呂雉必須相陪。
一座大園內，一個九歲的孩童正在劈舞手中的劍。一個教頭打扮的漢子正在出言糾正他的姿勢。
「原來如此，原
太後為留侯修的丹室，一定是富麗堂皇賽如別墅。
使者在半路上劫到陳平，將太后懿旨一宣，那陳平一聽，立馬就在心中冷笑。
車馬去盡，就見張良倚坐在草廬外，手托香腮，望著那石案上一顆黃褐色的石頭默默出神。
「這也好。你這身份，留在這長安城遲早要被人認將出來。去代國那遙遠的地方，今後一生平安，小妹也就放心。」張良說這話時，也無挽留之意。
「情劫，自己這道情劫已過。赤松子已收良妹為徒，伊人已成仙道中人！」
劉氏與呂氏的博弈才剛剛開始，博得呂雉的信任就是陳平的生存之道。誰能想到，就是這個呂雉最信賴的陳平，最後毀了呂雉一手打造的呂氏政權，將諸呂送上斷頭台？
「為臣有列侯之名足矣，富貴皆身外之物，要那食邑何用？」張良拄著拐杖，淡淡地說道。
那白雲山在今河南蘭考西南，離長安有十萬八千里，呂雉如何會為想念張良而去？
懸崖之上布滿了暗伏的殺手，都在屏氣等待。弓弦拉曳之聲，清晰可辨。
「原來先生慕愛仙道。如此草廬，何能擋風避雨？娥姁就為先生修一丹室吧。」呂雉態度十分誠懇。
風蕭蕭路漫漫，朔風卷著黃沙，有軍兵護送，代王劉恆母子一行出現在潼關道上。
而那代國曆經戰火荼毒，是一片窮山惡水，遠離政治中心消息閉塞。
「要去代國跟著娘娘過好日子了！」薄府上下一片歡騰。
還未到谷中，遙遙就見那石瓮谷車馬如蓋，原來是呂太後來答謝張良保全太子之恩。
但願良妹好夢成真，但願她能早一日做個與天齊壽與日同輝的女神仙！千萬年之後，徹底將她的信郎從腦海中忘掉。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就要將他連人帶馬砸成肉餅。
最令韓淮楚不能割捨的，就是老情人張良。
於是陳平押著樊噲大搖大擺回到京城，又大搖大擺步入長樂宮那太上皇廟。
湖水一陣蕩漾。一雙滿含濕潤的眼睛戀戀不捨地望了那小樊伉一眼。韓淮楚一個猛子扎入水中，消失在碧波之中。
「那樊噲是忠臣啊。自打陛下沛縣起事，他就捨命相隨。不知是哪個小人誣告
「剛來不久。為兄這次，是專程來向良妹辭行的。薄妃與恆皇子受太后恩典，准許她母子去代國就國。我這個冒牌的兄長，也要去代國了。」韓淮楚傷感地說道。
「那韓信尚在人間，這妮子與韓信本是一對情侶，只因那死去的劉季之故，不能比翼雙飛。這妮子說要從高人游，難道是她與韓信要來個故情重萌？」
「伉兒，學好武功兵法，今後像你爹那樣做一個朝廷的棟樑之才。」趁著那樊伉休息之際，呂嬃遞上一杯水，愛憐地對自己兒子說道。
「行了行了，你該說的話我也聽明了。」呂雉也不耐煩就這麼陪站，揮一揮手，說道：「曲逆侯你舟車勞頓，回府休息吧。」
原來陳平押了呂雉的妹夫樊噲返回長安，而劉邦已經翹掉，呂雉大權在握。
韓淮楚從地上站起，心中一片悲涼。
這個時候不容他悲切。「嗖嗖嗖嗖」，一波利箭破空而來，就要將他射殺。
他哭的什麼？哭劉邦死嗎？
「太上皇啊，你叫為臣殺樊噲，為臣並沒有奉你旨意行事，是欺君之罪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陳平，一邊哭一邊看身邊呂雉的反應。
再說陳平是奉先帝之命去斬殺樊噲，做掉他名不正言不順吧？
在最危急的關頭，戰神寶駒犧牲了自己保全住他這個主人的性命。
韓淮楚想得不禁有些痴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希律律」一聲長嘶，那戰神寶駒將前蹄一蹲，一個前撲，將韓淮楚震下馬來。韓淮楚剛剛撲地，就聽風聲貫耳，巨石已臨到頭頂。他哪敢遲疑，趁那撲地之勢就勢一滾。
「怎會呢。」張良微笑道：「等小妹學道有成，自然會白日飛升。白雲山只是小妹暫時修行之所。」
「只要心中有神明，何處敬香都是一樣。為兄去了晉陽，將造老母塑身日日供在堂上。」韓淮楚答道。
韓淮楚只有避在暗處，聽那呂雉與張良的對話。
韓淮楚一望那黃石，那前世之事立即湧上心來，掩不住內心一陣狂震。
「轟」的一聲巨響，戰神寶駒脊骨砸碎，頓時壓成一堆爛泥。
既聽到張良有確定之所，不是與那韓信來個比翼雙飛，呂雉也就放心。於是告辭而去。
倒是那呂嬃的出場令他想到自己那義子樊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