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那好，」梅森說，「這在英語是怎麼說來著，一個威脅？」
梅森冷冷地注視著他：「聽著，」他說，「你可能認為你們有無懈可擊的理由，但是眼下我在掌管著一切，而且我還準備繼續掌管下去。」
「你對此有質疑嗎？」他問梅森。
阿特伍德揮手指指他的委託人：「當然是格里芬先生。」
「如果你要那樣說，是的。」梅森承認道，手從她的肩上拿開。
卡爾．格里芬開始說話：「你要原諒我，梅森先生，如果我對您最初在這個案子裡的動機有所誤解的話。我理解正是您巧妙的偵探手段在很大程度上使貝爾特夫人供出實情。」
德拉．斯特里特坐在桌子對面，極力避開他的目光。
「別動感情，律師，」他說，「只是一件生意嘛。」
她聳聳肩膀。
阿特伍德歎口氣。
「什麼事？」
他站起來走到她那邊，把手放到她的肩上。
梅森朝門口示意：「那麼，先生們，我想談話該結束了。」
「我並不是格里芬的代理。」梅森粗率地回答。
「別怪我沒提醒你，律師，」阿特伍德說，「你可能會被認為是這起謀殺案的同謀。既然我的當事人現在是合法的繼承人，警方在這件事上無疑也會按我們的意願行事。」
「哦，好的。」格里芬說。
他搖搖頭。
阿特伍德毫不猶豫地大跨步出門去，可卡爾．格里芬到門口時手卻放在門把上停了一下，像是有話想說。
阿瑟．阿特伍德和氣地插言：「如果你樂意的話讓我來說吧，卡爾。」
她搖搖頭。
「那麼，繼續呀。」
梅森朝他走過去：「任何時候我需要你來提醒我的時候，阿特伍德，我會給你打電話。」
「你認為不能？」
「請相信我。」他謙卑地說。
「為什麼不能讓保羅．德雷
「供詞不必繞開。給一個人定罪就不能有一絲站得住腳的疑問。如果陪審團有一點持之有理的懷疑，就不能給人判罪，她還有機會自由。」
他點點頭。
「因為警察向她提出的任何一個問題，她都能瞞天過海。那個女人聰明得很。她要我幫助她，可她還算計著任何時候只要狼群逼近，就先把我扔出去。」
「不，」阿特伍德說，「我在說話。」
「我是不喜歡她，」她承認道，「但我很遺憾最後卻是你來揭開案底。她指望你去幫她擺脫麻煩，你卻把她交給了警察。」
阿特伍德的嘴上仍掛著笑，但目光已變得冷酷。
「拜託了。」阿特伍德說，眼睛盯著他的委託人。
沒多久，德拉．斯特里特走了進來。
「好吧。」梅森說，「那是一場官司。你認為你可以，而我認為你不可以。」
佩里．梅森坐在他的辦公室裡，看上去非常疲倦。
「好吧，」阿特伍德仍然和氣地說，「你究竟要說什麼？」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梅森問。
「如果你一意孤行，律師，你可能會發現你自己要面對陪審團。」
梅森一言不發。
格里芬對梅森微笑。
見梅森不言一聲，就又說下去，「這事將需要付出時間。你會得到很好的補償，非常好的補償的，真的。」
阿特伍德的眼睛又開始浮出笑意。
她起身向外間走去。
「這一點你不會得逞的，」他說，「遺囑是不是偽造的已沒有任何影響。她銷毀了原件。她在供詞裡承認這個事實。我們可以證明那份被銷毀的遺囑的內容。並按遺囑執行。」
「所以你先把她扔給狼群？」
「別來這一
「是的。」她說得很乾脆。
「叫他們進來。」梅森對她說，語調平平，不溫不火。
佩里．梅森向他們示意坐下，德拉．斯特里特把門關上。
「那當然是這樣，」他說，「就目前來說。然而，我直言相告吧，我的委託人對你在這件事情顯示出來的那種罕有的能力和你始終保持的公正精神有著極為深刻的印象。當然啦，各種情況相互交織難免讓人感到痛苦和尷尬。事情突如其來，連我的委託人都深感猝不及防。然而，對於所發生的事情現在可謂是毫無疑義，我的委託人，在家產的管理上，越發需要若干精明強幹的律師，如果你理解我的意思。」
「你和他們達成協議了嗎？」她問。
「為誰把事情簡單化？」梅森問。
她皺眉看看他。
「再者，」阿特伍德說，「她不能拿走任何財產，因為她謀殺了她的丈夫。這違背了法律關於一個人無論有任何遺囑或契約都不得從他或她謀殺的人那裡繼承任何遺產的規定。」
阿特伍德噘起嘴。
「我可沒做任何事情，」他否認道，「我只是不願去當替罪羔羊。」
「行啊，」梅森不以為然地回答道，「悉聽尊便。」
「我不喜歡說話這樣繞彎子，」他說，「我一向直來直去。」
「先生們，」他說，「也許我可以說些什麼讓事情簡單化。」
「完了。」
然而梅森的態度沒有一點兒回旋的餘地。格里芬聳聳肩膀，
阿特伍德發火了：「你的屁股不會坐得那麼穩當，超不過二十四小時。」
「見鬼，是的，」梅森說，「但我不打算在這裡和你爭論。我將在陪審團面前辯明我的觀點。別以為我是個剛出生的孩子。我知道你們要什麼，你們是想得到保證給愛娃．貝爾特定一級謀殺罪。你們認為我可以幫助你們提供有關動機的證據以表明這是一起預謀案件。如果你們能定她一級謀殺罪，她便拿不走任何財產。那是法律，一個殺人犯沒有繼承權。但如果她沒有被定為謀殺罪，即使她被定為殺人罪，她依然有繼承權。你們想得到財產，還想賄賂我。這沒用。」
阿特伍德和他的委託人相互對視一下。
「我認識你已好長一段時間了。」德拉慢條斯裡地說，「這段時間都是你的客戶自己找上門來，你從不主動去找他們。你不卑不亢地接受他們。多少次案子眼看沒有希望，可你還是接受他們的委託，你從不背叛任何當事人。而且亦從不輕易放棄。」
「你要阻止我們接管家產是做不到的，」阿特伍德說，「我們接管家產時，將要做出幾項重要決定。這其中有的可能會影響到你的活動。」
「真的，律師，我也不想這樣直截了當地表達意圖，但是，如果你願意考慮我說的話，我想你會發現這完全符合職業道德，其內容足以適用這個案子。」
「不會的，」他說，「我要去趟保羅．德雷克的辦公室。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你可以在那兒找到我，但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哪裡。」
「那好，」阿特伍德說，「如果你非要在這件事上一意孤行，咱們就走著瞧吧。」
阿特伍德停下來，用他那亮閃閃的眼睛意味深長地打量著佩里．梅森。
「我以為
佩里．梅森站起身來。
阿瑟．阿特伍德把一把椅子向桌子前推了推，坐下來，看著佩里．梅森：「好啦，律師，我們互相理解，我認為……」
「你是愛娃．貝爾特的訴狀律師，」他說，「你為愛娃．貝爾特準備了對遺囑檢驗的抗辯書，還協助她申請簽發特別遺產管理委任狀。如果你能撤消質辯和申請——當然啦，在不損害任何人合法利益的情況下——將使事情簡單化。」
阿特伍德的嘴唇彎曲成他那種永恒不變的微笑狀，但閃亮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幽默的痕跡。
阿特伍德再次努力：「如果你撤消那兩份請求書的話，律師，那會節省很多時間。情況明擺著，你必須承認我們有無懈可擊的理由，我們只是不想費那麼多事舉證。」
她打開通向外間的門，用手拉著，同時向那兩個人示意。
「可是，」德拉．斯特里特說，「她不會再和你有任何關係了。她現在將另有律師。她也坦白招供了。這還能怎樣？她向警察重複了供詞，還簽了字。」
「他們贏不了我們吧？」她問，並不看他的眼睛。
卡爾．格里芬煞有介事地咳了咳。
阿特伍德對他的委託人示意了一下，兩人朝門走去。
「你是說……」
「不！」梅森簡短有力地回答。
「卡爾．格里芬在外邊，」她說，「還有阿瑟．阿特伍德，他的律師。」
「那麼，」他說，「看來我必須坦率地說，或者，赤裸裸地說，因為我們都在這兒，就我們三個。我的委託人發現那份出版物《軼聞縱覽》需要非常專業的管理。我麼，當然嘍，將忙於家產的收支管理，他已向我建議說希望有個有能力的律師固定地給他提供諮詢服務，特別是關於那份出版物的事宜。實際上，就是在遺產檢驗期間接管那份
阿瑟．阿特伍德四十七八歲，有著一張缺少陽光的臉。他目光閃爍，游移不定。頭從前額到頭頂都是光禿禿的，一綹頭髮從頭的一側梳向另一側，直到耳際兩旁，並在後腦勺上形成毛絨絨的一團。他的嘴角掛著一副毫無實際意義的職業微笑，使得從鼻子向兩個嘴角伸出的線條像兩把剎車夾，眼角的皺紋呈放射狀向外擴張著。一看便知是個讓人難以捉摸的人，而且有一點可以斷定——他是個危險的對手。
格里芬文雅得體地笑笑，向他的律師欠欠身。
「我不十分肯定我們相互理解。」梅森說。
她眼睛看著別處。
「你不用解釋，頭兒，」她對他說，「我很抱歉，如果我批評了你的話。一切都是這麼出人意料，完全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真讓我吃驚，請別放在心上。」但她仍然不正視他的眼睛。
「在陪審團做出她有罪的裁決前，她是不會被判任何罪的。」
梅森直截了當：「好哇，」他說，「幹嘛吞吞吐吐的？你們要我做的就是撤消各方面的抗辯，讓格里芬順利掌握大權。而他將保證我能從中得些好處，是這個意思嗎？」
她抬頭正碰上他的目光。
「聽著，德拉，我在爭取時間。當初他們要是給我一點兒時間，一點兒活動餘地，這事情恐怕早都解決了。但那個女人卻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這就讓我只有一個選擇——讓她進去以便我能留在外邊，這樣我才能起點兒作用。」
「德拉，」他說，「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他好像蒼老了十歲。
卡爾．格里芬的臉上依稀可見放蕩狂飲的痕跡，他此刻姿態端正，溫文爾雅，很有紳士風度。他進門從德拉．斯特里特前面走過時向她點頭致意。並對梅森露出謙恭的微笑，說：「下午好。」
「這是什麼？」他問，「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