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邏輯課》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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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轉了個方向。瑪麗還是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她看得出來他體型過胖,啤酒肚整個垂在皮帶外面。「跟我有什麼關係?」小豬問。
「謝謝。」瑪麗說,然後她走回船塢開始找。
「嗯,抱歉。」瑪麗說。她站起身,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碼頭,她忽然想起。小豬。「幾點了?」她問男人。
一輛車在她的右手邊開進停車場。車開得離河岸很近,然後停下。一個男人走出來,他拿著一支很大的手電筒,照在碼頭上。瑪麗從車上下來,往男人的方向走去。「是小豬嗎?」她喊著,但她的聲音飄散在風裡。她又喊了一次,男人於是轉過頭。他把手電筒照往她身上,強光霎時亮得讓她睜不開眼。
「不是,」男人說,「叫但丁。」
據丹尼斯說,小豬.史蒂芬斯負責照顧愛德.歐曼週末出遊的遊艇。布萊恩在俯瞰塞區河的蒙哥馬利路上遇見伊莉莎白.歐曼,大約離學校三哩遠。突然間,瑪麗確定威廉斯教授就是要帶她到那裡。
她謝過男人,往岸邊走去。她走回自己的車裡,打開暖氣,繼續等候。她怎麼會知道誰是小豬.史蒂芬斯?或許他就是那條黑色拉不拉多犬的主人;或許他把牠放在車子裡,在顧船時可以陪伴他。她猜他會在這裡停車,再下車往但丁的方向走去。等一下他來了之後,她該怎麼做?她一點頭緒都沒有。或許她會朝他走去,就像之前見到歐曼院長那樣。這場遊戲進行了這麼久之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表演總是出自本能反應——至少她希望待會兒也會這麼做。
(塞區河他們想把她帶往船的方向。帶到愛德.歐曼的遊艇那邊。)
瑪麗坐在碼頭邊,把腿靠近胸膛。但丁的桅杆在波浪中搖晃作響,她像威廉斯在課堂上教他們的一樣把眼睛閉上,試著釐清她目前收集到的所有線索。唯一她還沒辦法解釋的照片,就是那條黑色拉不拉多犬。但這裡當然不會有狗。
(她在去另一個地方前先來這裡,)伊莉莎白剛剛這麼說。
「因為你的名字也在愛德.歐曼的某些行為中出現。」
瑪麗用力將他甩開,繼續往前跑,她感覺得到他就緊跟在她後面。她看見她的車,門還是開的,裡面有一陣鈴響——是她的手機。那一切彷彿在千里之外,雖然車子就在離她不超過一百呎的前方。(噢,天啊,瑪麗。你到底在做什麼?)她不知怎麼辦到的,轉眼竟已跑回駕駛座,把門重重地關上。小豬就在她的後面一步,她正要把門甩上時,他的手正好夾了進來。「噢!」他痛得哀嚎著,倒在旁邊的一輛車上。她倒車駛回蒙哥馬利路,全速往溫徹斯特衝去。上了高速公路之後,她依舊還沒想起剛剛的那通電話。
他把手電筒放下。「你說。」他說。
瑪麗開下普來德街時,腦袋不停地想。天色越來越暗,轉上蒙哥馬利路時,她把頭燈打開。
「小姐?」一個聲音從她上方傳來。
「噢,」瑪麗說,「是叫古典水手嗎?」瑪麗知道歐曼一定會用詩句或經典著作的書名幫他的遊艇取名。
(如果她去做了該做的事,而且出現在那裡的話,那今晚這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可是,在哪裡?她現在需要一個可以去的地方。她需要遵照威廉斯的劇本,這一切才能像伊莉莎白.歐曼所說的,在今晚結束。
「譬如說,一個叫迪安娜.沃德的女孩失蹤案。」瑪麗開始施壓,希望可以榨出一點訊息。她今天早上如果還有什麼顧忌的話,現在也都全部溶解了。而且站在他面前說話,給她一種亢奮的感受,彷彿她是那個主導局勢的人。
「你知道他曾和一個學生生過小孩嗎?」
「你睡著了。」他說,「我們不太歡迎有人來碼頭這邊睡覺,怕他們會滑進水裡。已經發生過幾次了。」雪茄橘色的光點閃了一下,隨即滑落。
「怎樣的問題?」他問。
瑪麗坐起身,看到的是剛剛那個在辦公室裡的男人。
(另一個地方。)
「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她說,手電筒的光依舊打在她的臉上。
「我要找小豬.史蒂芬斯。」瑪麗說。
哪裡?另一個地方是哪裡?是貝爾市?是卡爾?還是威廉斯教授的家?
整座船塢微微搖晃著,她把自己的身體用外套裹得更緊,直到沒有半吋肌膚裸露在外。她在想迪安娜.沃德,想這麼多年之後,她現在人究竟在哪裡。迪安娜,波麗,和威廉斯教授。她心裡好多問題獲得解答,也還有好多問題還沒有答案。她還想到一九八六年的那一天,當波麗被當成迪安娜,送回溫蒂.沃德的身邊。溫蒂看到波麗的時候,心裡閃過什麼念頭?她是否再一次被自己當年和歐曼院長的那段戀情懲罰?她是否覺得自己罪有應得?
她站在搖搖擺擺的船前,風越吹越高,把水沫吹到她臉上來。天色幾乎已經全暗了,氣溫低得刺人。瑪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來找什麼,只知道這裡一定有什麼重要的線索。伊莉莎白.歐曼是和小豬.史蒂芬斯的連結,這裡也是小豬每晚來照顧他客戶財產的地方。她應該等到晚上十點,親自和小豬談談嗎?
「小豬大概晚上十點才會到,」男人回答,「來顧愛德.歐曼的遊艇。」
另一個地方。
聽他這麼說,瑪麗才突然感覺到全身僵硬。她的腳又麻又痛,手則因為緊緊縮在外套袖子裡,握得拳頭發疼。
她在外環道右轉,往羅伊碼頭開。碼頭就在蒙哥馬利路末段的一座山腳,被叢叢綠樹包圍住。碼頭的燈已緩緩亮起,照耀著夜色裡的港灣。幾個男人在岸上走來走去,把他們的船用錨固定住。瑪麗找到一個停車位把車停下,踩著長滿苔蘚的階梯走下碼頭。她從沒看過歐曼的遊艇,但她猜大概是整座碼頭裡最大的那艘。水上有四座船塢連在一起,每一座船塢上大約都有一百多個船舶點。如果要把這一大片全都走遍的話,大概要花上一個小時。
紅燈轉綠,她右轉上蒙哥馬利路。布萊恩就在這條路的下面一點遇到伊莉莎白.歐曼,之後他馬上去瑪麗的宿舍找她。在那之前,他去了市立圖書館,再走外環道回學校。所以他一定有經過——
他們讓那句話懸在半空中。底下的塞區河依舊在緩緩流動,船身拍打著船塢,在夜裡發出不和諧的雜音。她正打算開口繼續說,手電筒突然又發出強光,讓她看不見前方。瑪麗把手高舉齊眉,看到他的腳——只看得見他的靴子——朝她的方向逼近。她趕緊跑開,他卻把她一把捉住,強迫她轉身回來。她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卻聞得到他的鼻息——帶著厚重的霉臭和奇異的塵味的鼻息。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男人說。
「關於愛德.歐曼的問題。」
瑪麗沿著72號高速公路開著,思考她剛剛看到的事——和聽到的事。伊莉莎白.歐曼究竟在和誰講話?威廉斯嗎?他們是一夥的嗎?看起來的確像是那樣,卻令人匪夷所思。或許——她此時彷彿有萬千的思緒——或許威廉斯教授說服了伊莉莎白.歐曼,讓她相信她先生是迪安娜.沃德失蹤案的幕後兇手?一定是這樣的,所以威廉斯才會給她伊莉莎白.歐曼的車的照片,好讓瑪麗知道伊莉莎白.歐曼和他們是同一陣線的,也是他們努力的理由之一。
(沒錯,)她心想。(一定是這樣。)
沒過多久她就找到了。但丁的桅杆在碼頭中十分突出,而且離岸邊很近,瑪麗猜想,如此一來,小豬.史蒂芬斯要看船有沒有被人破壞比較容易,只要用聚光燈照一下碼頭就看得出來。
她走到其中一座船塢的辦公室。她敲敲門,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喚她進去。男人被太陽曬成古銅色,嘴裡啣著一根雪茄,另一端磨損得像被當成箝口物塞進嘴裡過。他坐在一張被擠壓過的書桌前,把支付薪資的支票一張張塞進信封裡。
「我只知道他每個月付我一張支票,夠我用的了。」
「愛德.歐曼認為你知道。」
「你對他有什麼了解?」她問。
(去找小豬.史蒂芬斯,)她想。
現在她知道了——一定是小豬.史蒂芬斯。他是這場遊戲中,唯一一個她還沒見過的人。除了威廉斯在車上跟她說過的之外,她對這個人一無所知。她知道他很危險,而且他和歐曼是一夥的。或許院長發現伊莉莎白和李歐納.威廉斯的事了,所以才派小豬去懲罰他的妻子。

最.後.期.限.

「大概九點四十五分。」他說,「你在這裡好一會兒了,我猜你一定快凍僵了。」
「有什麼事嗎?」他問。
她要去哪裡找小豬.史蒂芬斯?布萊恩.豪斯那晚是在哪裡發現伊莉莎白.歐曼的?
「是誰?」他問。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厚重的南方口音。
「某些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