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從德國到法國：巴黎此夜未眠
第79章 治愈
奧古抬起秦恬的頭，細細看了一下，忽然低頭親了一下，問：「還疼嗎？」
豆豆小短腿piapiapia的往下跑，在樓下的院子里和跪在地上的媽媽抱在一起。
秦恬緩緩的坐在窗邊，伊路莎奶奶的安樂椅，大半夜的奔波，她終於坐了下來，只感覺疼痛中巨大的舒適感襲來，她舒了一口氣，轉而心情更加沉重。
「不知道。」伊路莎奶奶坐在秦恬身邊，她表情很平靜，與外面的喧鬧截然相反，「他昨晚就沒回來，我反覆跟他說，無論他多為難，決不能傷害無辜的人……聽不聽得進去，就是他的事了。」
秦恬大叫：「我奶奶在裏面！我奶奶！她不是猶太人！」
「笨豆豆！就不省心！」伊路莎奶奶大聲道，拉著豆豆要往屋裡走，期間兩人都沒朝警察看一眼，秦恬感覺到兩個警察依然注意著她和伊路莎奶奶，但並沒什麼動作。
「我不應該把豆豆帶上樓，我應該直接把他帶出去，我可以編很多理由，為什麼我把他帶上樓了，還那麼自以為是的演戲……我忘了我根本只是個路人甲，一個沒能力的龍套，一個有名字的炮灰……奧古，我一個打醬油的，幹嘛把自己陷那麼深……」
這次就不是輕輕的啄了，秦恬瞪著眼睛看著奧古斯汀緊貼的巨臉，直到奧古斯汀受不了，伸手遮住了秦恬的眼睛，活像讓死者瞑目。
「你知不知道我曾經希望不認識你？」
「後來我去了大院……有什麼可說呢，我就是一圍觀群眾，失敗的援助者，算了，回去默默舔傷口吧。」秦恬鬱悶的低下頭，摸摸腫著的臉頰，嘶的倒吸一口涼氣，「疼啊……」
秦恬也很愁，但她無心塗藥，外面的人都在生離死別，她在這兒喝熱湯敷藥，她做得到，但良心難安……
「那這樣呢？」又一下。
「不知道有你的存在，現在的我說不定是另一個樣子……」
「……沒氣氛了……」秦恬嘟噥，「反正，對我來說，那麼點兒小傷，根本不算什麼，你也別追究了。」
他不說話，看著。
警察伸手，關上了他們的門，把喧囂都隔在外面。
「我負責的猶太病人不見了，你的同僚，上司，把我往死里打。」秦恬捂著肚子，盯著那警察，「我是在告狀嗎？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這些
「羅桐。」秦恬輕聲道，「羅桐。」
警察靜靜的看著她。
「媽媽！」聽到那聲音，豆豆激動的大叫一聲，掙脫了伊路莎的手就往外跑，他跑的太快，秦恬和伊路莎都沒反應過來。
心裏不是不翻騰的，這一晚上就跟做夢一樣，她覺得如果前半夜被逼光榮挨打憋了一口氣和一肚子淚水，後半夜雖然雄起了一下，可是一事無成。
「我盡量。」
「哦。」漫不經心的答應，「還有呢。」
「沒事也會被打？誰下的手，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呵呵……我帶你去看醫生。」奧古扶著秦恬站起來，秦恬一陣頭暈眼花，他扶著秦恬往巷口走，邊走邊用回了德語道，「你臉色太差了，我心疼。」
她說罷，嘆口氣，打開手裡的醫藥箱，拿出些瓶瓶罐罐：「來，塗些葯，你臉都變形了，可憐的孩子，回家會嚇到爸爸媽媽。」
此時天已經完全亮了，她們往窗下看，混亂的場面盡收眼底。
「好，你說。」奧古斯汀拉著秦恬沿著牆角坐下，繼續抱在懷裡，兩人依偎在一起。
「恬！恬！」
海因茨背著手慢慢的走到巷口中間，看著他們：「去辦事的時候就見狄科站路對面守著，辦事回來還守著……這麼久，你們這是要生孩子呢？」
秦恬不知哪根筋抽住了，還朝他笑了笑，然後她可以肯定，自己笑的很猙獰……因為那孩子後退了一步。
伊路莎奶奶扶住秦恬，擦了把眼淚，一起進了屋。
她下了樓，外面的車已經把猶太人運走幾批，還有一些人慢慢的往外走著，地上散亂著很多拿不下的東西，小箱子，小零碎，散落了一地，一些站在那兒沒事幹的警察，旁若無人的在地上搜檢著，一些翻開的首飾盒裡面被搜個精光，就連燈罩上鑲金的花紋都不放過，還有一些瓶瓶罐罐，酒水，煙草……凡是看到看得上眼的，抓起就放進袋中，彷彿旁邊那些排隊離開的失主就真的是行屍走肉。
「是呀，還是回去吧。」伊路莎奶奶在秦恬臉上塗了點涼涼的藥膏，「無論怎樣，你還有爸爸媽媽在等你。」
「我在。」奧古冰涼的臉
秦恬拒絕了蘇菲送她回家的意向，快速的服了兩片止痛片，借了一輛自行車，瘋狂的往大院的方向騎。
「我知道，我懂。」秦恬把眼淚全擦在奧古斯汀的軍裝上，「這種事情，沒辦法的，人是群居生物……你說過，我們逃不掉，我只是難受……我想到他們以後就被關進集中營，會死，可是我剛才卻沒有拼力去救那小孩，我就難受……但是，但是，要我去救，我也想不出辦法來。」
終於，過了塞納河，她一個急轉騎向大院，護士帽上的布被夜風吹得飄了起來，她一把扯下，條件反射的想塞前面車兜里，手一松才發現這時候的自行車還沒車兜，護士帽呼的飛後面去了，她什麼都來不及想，頭髮一摞繼續騎。
伊路莎奶奶看到秦恬，又看到豆豆，眼睛一亮，忽然道：「哦！親愛的，你終於找到他了！豆豆來，到奶奶這兒來！」
「我不死，你不準傷著。」
「那你還是儘快超度吧……我會給你燒紙的。」
秦恬被推了一下，幾乎是跌進院子，此時天光忽然亮了，幾乎伴隨著這一步，她看見了院中的情景。
「那我也盡量。」
「別矛盾了，你都說了，那超出你能力之外，有這個心就夠了。」
秦恬獃獃的，沒反應過來：「你，你以為你唐，唐僧啊……」
「奧古斯汀！？你怎麼在這！？你不是……」她也說不出奧古斯汀去了哪，只好勉強的笑道，「你回來啦。」
遠處，還有驚叫聲。
她起身打開門，正對上對面警察警覺的眼神，他問：「你又要做什麼，女士？」
幾個婦女哭叫著不肯離開他們的家，被幾個警察連拖帶拽拉出房門，老人們顫顫巍巍的拿著包袱扶著扶手走下樓，反而是他們安慰著焦躁的年輕人，男人們提著包裹，保護著家人，推開警察的手，大聲怒罵……一個小小的身影忽然往秦恬撞來，被秦恬一把抓住：「豆豆！你媽媽呢？」
「怎麼了？」
秦恬無話可說了，她覺得全身都不對勁，連罵人的心思都沒有，這個樓道的人差不多都走到下面去了，她想下去看看，但也知道自己無濟於事，只能慘白著臉捂著腹部看著樓下，大口喘氣。
周圍的人都被嚇了一跳，秦恬捂著腹部差點跪下去，她撐住門框盯著一臉血
秦恬垂下眼，自顧自走出院子，那兒還站著那個剛才被她噴了一臉血的警察，她走出去時，那警察警惕的看著她。
搖頭：「我沒事。」
黑夜中，感覺四面都是喧囂聲，那恐怖的聲音就好像四起的烽煙，擾得秦恬心慌意亂，她忍著腹部的抽痛和兩頰的麻漲感，死命的蹬自行車。
於是秦恬開始絮絮叨叨的說，她去醫院實習，她照顧一群猶太病人，警察衝進來，護士長帶著護士們轉移病人，她被叫出去，被打……
「是我的錯……」秦恬冷不丁道，過了一會卻又改口，「不，我沒錯。」
「見鬼！」那警察低咒一聲，隨手一抹血，放開秦恬，「滾！」
於是秦恬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嘴唇，和口腔。
正當她跟著伊路莎奶奶進屋，準備關上門時，突然樓下傳來一聲大叫：「你們把我的孩子弄到哪兒去了！？誰看到我的孩子了！？豆豆！豆豆！誰看到我的孩子了！？」
秦恬抬頭，左右張望，在巷子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秦恬氣不打一處來，她指指自己的臉：「看我的傷。」
她腦子快炸了，各種想法紛亂不絕，她也不知道去大院幹嘛，但她就是想去，就是看一眼也好。
「是嗎？」
秦恬一震，看看周圍，兵荒馬亂的，還沒大人注意到他們，但是門口嚴防死守的，她根本不可能帶著豆豆逃出去，情急之下，她乾脆帶著豆豆走進公寓，一邊安慰：「叔叔沒抓你，姐姐找不到你媽媽，姐姐帶你去找伊路莎奶奶，記得乖乖的……」
警察冷眼看了一會，哼了一聲，指著伊路莎奶奶的房間：「滾進去！別再摻和這事！」
秦恬和伊路莎奶奶相視無言，又看向那兩個被矇騙過去的警察，他們都冷笑著，嘲諷的看著她們。
「我就是從醫院過來的，醫生說沒事。」秦恬深呼吸幾下，感覺痛覺降低，起身道，「我該回去了……」
「好，堅決不死！死了也做鬼來找你。」
豆豆笑得很開心：「叔叔在和我玩抓抓！」
奧古顯然有點無措，最後只能抱住秦恬，緊緊的：「昨晚，出事了嗎？」
秦恬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抱住他，臉埋在他懷中，悶悶道：「讓我安靜一會兒。」
路燈簡直就像催命
奧古摸著她的頭髮，一下又一下。
秦恬感覺自己穿越以來所有的恐懼和茫然全被這一刻消失了，彷彿她的世界就被奧古擁抱著，什麼都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寒風和暴雨，也不用擔心孤獨和空虛，只要有現在面前這個人在，她什麼都不會失去了。
其中一個往秦恬走了兩步，忽然怔住了，眼睛里是秦恬腫脹的雙頰和猶自帶著血痕的嘴角，她手一直捂著肚子，臉色蒼白泛著青紫，看起來搖搖欲墜。
有幾個警察在下面拿著喇叭大吼：「所有猶太人必須離開聚集地，聚集地將停止供氣供電，鑰匙及寵物一併交給門房，帶上你們的身份證件，沒人可帶一雙鞋，兩雙襪子，兩件襯衫，兩套內衣，一件毛巾，一套床單，一隻碗，一個杯子，一張毯子……沒有孩子的夫妻及單身男子立刻被送到德朗西集中營，其餘人送到冬季賽車場！」
警察看看秦恬，冷笑：「裏面可沒亞洲老人！」
「說說都不行么……憋在心裏，我會活活憋死。」
「這不管你的……噗！」秦恬正大吼出聲，忽然感覺胃部一陣抽痛，緊接著一股熱流上涌，滿嘴腥甜，她沒去忍住，故意吐了出來，順勢噴了那警察一臉血！
「謝特！聽我說完！」
他的同伴忽然嗤笑一聲，拍拍他，樂不可支的笑起來。於是兩人一塊兒笑，似乎秦恬就是個笑話。
「你說你說。」
現在已經是凌晨，天已經微亮，大院門口的燈光滲人的慌，她跳下自行車想也沒想就衝過去，遠遠看到院子外面停著很多車，還站著很多人，院子裏面鬧哄哄的，還有警察的大叫聲。
從青澀到熟悉，從小心翼翼到溫柔纏綿，唇齒相依，相濡以沫，她反手摟住奧古的脖子，奧古拿開了覆在她眼睛上的手，緊緊的摟住她的腰。
「話不是這麼說……」陷得很深的某人低聲反駁。
「豆豆，去！」秦恬把豆豆往伊路莎那兒推，趁豆豆走過去，笑道，「我好不容易找到，這壞孩子跟那群猶太佬混在一起，差點兒就被送上車！」
秦恬跑過
秦恬帶著豆豆走過去，看看周圍，有兩個警察，正站在樓梯口虎視眈眈。
自導自演一場戲，終究沒扛過母子親情。
秦恬搖搖頭：「沒事……」她喝了一口湯，忽然問，「伊萬呢？他……」也在這樣幹嗎？
「可能已經爛出蛆了。」
伊路莎奶奶端來一碗熱湯，輕聲道：「喝吧，怎麼傷的那麼重？」
「恩。」這時候，秦恬無比想回家。
包圍著院子的公寓裏面一陣喧鬧，每個警察手裡都拿著一張登記著人員名單的紙，已經有很多家庭收拾了東西在被往外攆，地上一片混亂，晾衣桿，衣服，雜物，廢紙，箱子，還有絨毛玩具，被軍靴踏來踏去，支離破碎。
她走了兩步，找到借來的自行車，被扔在了路邊，她試了兩次，實在吃不消爬上去騎了，乾脆扶著車子一步一步走回去。
奧古斯汀穿著軍裝，躲在巷子里不知道是為什麼，他仔細的看了看秦恬，忽然大步走過來，把她一把扯進巷子中，摸摸她的臉：「你臉怎麼回事？！誰打的你！？」
警察挨家挨戶的搜，每一戶都核對名單，少個人都不行，一旦有放抗的，都會招致責問和拳腳。
小雛鳥秦恬完全凌亂了，語無倫次：「我我，你你你，我告你，非，非非……嗚……」
「呸！要麼死要麼不死你盡量個屁啊！爽快點！不準死！」
「我頭疼！」巷外突然傳來某陰陽怪氣的聲音。
「還有？就是老調重彈唄……你不準死！」
她很挫敗，很沮喪！
「我剛才想，我幹什麼把自己扯那麼深，在醫院遭受了哪些，為什麼還巴巴的跑去大院，去看……那些情景……」秦恬驀地哭了出來，從她在醫院騎上自行車，她就沒再流淚，可從豆豆脫開伊路莎奶奶的手跑向他媽媽時，她的心臟就一直被絞著。
「疼死老娘了！但我什麼都說不來，我就算不是江姐秋瑾什麼的，可這點骨氣也得有吧，可那貨下手忒黑了！對小姑娘都下得了手！現在想想我還肝疼！」
她帶著豆豆往樓上擠，伊路莎奶奶正在房門口站著，她用手帕擦著眼淚，一邊和路過的街坊道別——她不是猶太人，伊萬不在身邊。
「孩子，你看起來不大好。」伊路莎奶奶跟出來，扶著秦恬回房坐下，「喝點熱水，喝點湯，去醫院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