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五篇 聚首

第六章 交匯的道路(下)

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五篇 聚首

第六章 交匯的道路(下)

道路兩旁,望去都是農地,有金色的油菜花,寬軟的南瓜田和碧綠的豌豆園,被迪諾河的支流分成數千個小單位。偶爾一陣風吹散瀰漫的稻穀清香,捎來不遠處山楂林甜潤的氣息。
那貝迪怎麼辦?還有勝算嗎?
楊陽簡要敘述原因。聽罷,月再也無法維持平靜的表象,顫抖地扶著床沿,臉色死白。軒風獃獃地道:「這麼說,是魔界宰相和楊老師長的一模一樣?」
「……」
「我去幫你放水。」耶拉姆不計前嫌,起身離席。昭霆好奇地問道:「扎姆卡特,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扎姆卡特乾咳一聲:「沒什麼。」
「對了,你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肖恩一窒,終於明白問題的癥結,沉吟半晌,他用袖子拭去少女滿臉的淚痕,溫言道,「別哭,一定有辦法的。」
「如果你還沒準備好,就算了,雖然我實在很想要個孩子。」
垂下頭,幾顆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落下,滴打在白皙的肌膚上。
聽到這兒,楊陽等人才明白那一跌不是希頓太脆弱,而是夏儂力氣太大的緣故,又是驚詫又是不解。唯一例外的是扎姆卡特,一照面他就感到夏儂身上的同族氣息。
「流水線?」
激撞的兵刃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因為青年所用的武器並非金屬制物,而是水元素的凝結體。藉著水刀發出的淺淺藍光,肖恩看清對方使用的是一把黑沉沉的短刀,薄而窄,與一般戰士喜用的武器截然不同,是適合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刺入溫熱肉體的兇器。
※※※
礦山另一頭的工地里,楠拔下附有防禦魔法的戒指銷毀,回首教訓同伴。
「你知道?你知道我想撕爛你這張臉皮,把你拖出來狠狠蹂躪三天三夜?」
「是雙重人格嗎?」
神官這才注意到她的身軀是透明的,臉上霎時失去血色:「你——」
非常冷酷的處置,楠和楓卻聽得感激涕零,因為主君已經把解決方案告訴他們。於是兩人立刻趕往西城中部的礦山,守株待兔了大半個月,果然,獵物出現了,還附帶同樣遍尋不獲的血魔和南城滿願師。
「魔界宰相!?」軒風和月異口同聲。
「月,我不是自願和維烈融合,你別再氣了好不好?」
梅迪雖然地處熱帶,卻因種氣的關係,城民都非常白皙,尤其是女性。
剎那間,他的腦海里閃過某個景象。
「什麼!」希莉絲睜大眼。
「……席娜,我說了很多遍不要叫我族長。」
「去對服務生講,別對我講。」
「原來,留了字條啊。」楊陽拿起紙,藉著漂浮在桌上的光球看清紙面,僵了僵。
連他自己也弄不懂了,如何向他人說明?
「以他的資質,頂多二十年……不,十五年——十五年應該夠了,他會成為一個傑出的魔法師,繼承我的位子。」神官緊張得冷汗涔涔,捧起桌上的書本,當作支柱般抱著,「這段時間我也在拚命學習,打算考十三段,只要超過十三段,我就能使用空間魔法,到地球和你見面,這個大概時間短點,最多五年……」
神官也笑了,卻是促狹的笑:「我不是傻瓜,因為我早就看清了,在你走的那一刻。」楊陽瞪大眼:「那你……」
兩個同性戀的預言並未命中,約摸一刻鐘后,棕發青年毫髮無傷的身影出現在小路盡頭。
「慢慢,你不冷,我可冷死了。」肖恩抱起她,笑容璀璨:「先進屋,我泡兩杯熱牛奶,然後你再對我說你的韻事。」
昭霆棕色的眼珠射出憧憬的光輝:「不過,他們之間的感情真深刻,尤其扎姆卡特。」
但是他曖昧的態度,令血龍王妒火大熾,雙眉一挑,就要暴走。
何況他也沒這心情,腦中不斷回蕩著黑髮少女剛才的話語,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是嗎?」雖然明知她是在說謊,扎姆卡特還是緩下顏色。注意到他的異常,月的瞳仁微微收縮。
可是,我為什麼不用左手?我明明沒有瞧不起他啊。
「現在說也一樣!快說!!」楊陽只差沒揪著他的領子逼問。抵抗不了她的魄力,神官只好吐實:「就是……是艾里給我的啟發,我想跟你一起去地球,村子交給別人保護,所以最近在教艾里的弟弟利夏學魔法。」
第二天,一行人離開下榻的旅館,往南前進。可能是下過雨的關係,地平線盡頭的天空有些朦朧,彷彿蔚藍的畫布上暈開的水彩,緊挨著一條深灰色的岩棱峰。那就是他們第一個目的地:礦山。
「不,是過去的他。」
當餘音沉澱下來后,希莉絲才恢復說話的能力:「這是……什麼意思?」
「嗯!」
「我沒有刻意收斂脾氣,而是對你,我發不出脾氣。」扎姆卡特搭著床頭櫃坐起來,「過來點好嗎?這該死的身體不聽使喚。」
楊陽覺得快沒辦法呼吸了,眼前白茫茫的,好容易才控制住沸騰的情緒,沒有當場跪下來嚎啕大哭。
「……」
「吃南瓜。」月還好,扎姆卡特清俊的臉龐明明白白寫著噁心兩字,「真是太難吃了,是不是還沒熟?」
「我會。」楊陽剛舉起手,驚覺她的用意,瞪大眼:「你想……!」
「我想也是。」矮人自動過濾棕發少女的抗議。褐發少年迅速介面:「這半年你們就一直在這裏挖礦?」
「哥哥來視察工地,我當然要保護他。」夏儂掛在他身上,越過他的肩膀打量楊陽等人,當看見紅髮青年時,眼眸陡然大張,「是你!」
一樣的對答,心境卻截然不同。眼神交匯間,兩人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將少女摟入懷,手臂卻穿過了空氣。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
「我們來找人。」耶拉姆淡淡道出來意。楊陽默念了會兒對方的名字,訝道:「你是希頓商會的會長!?」
「交給你們了。」毫無愧意地一扯情人,月念出移動術的咒文,把爛攤子丟給瞠目結舌的餘人。
「我是偷溜進去的。」黑髮祭司對同伴求救的目光視若無睹,悠哉悠哉地道。妖靈們的神情立刻從驚佩轉為鄙夷,再度崇拜地注視棕發青年。
「你才畸形!」昭霆一邊哇哇大叫一邊逃離她的魔爪,被軒風逮回來,嚴詞逼問:「告訴我,你吃什麼激素?」
「行了,我付帳。」月打斷兩人沒營養的爭吵,把餐巾丟給情人,「擦擦嘴,然後去洗澡。」
不僅他困惑,對方也驚詫他身手的突飛猛進,相應地提高了速度。突然,他眼中射出熾熱的火焰,朝青年的左半身發動猛烈的斬擊。
「你發傳單。」
「會長,那個女孩——」名叫奧圖的男子彎下身子。
哎呀呀,這種混吃騙喝的功夫,已經比昭霆還厲害了。楊陽感嘆。
「安啦,就算髮傳單,也包你賺得翻過來。這麼炫的主角,這麼感人的戲碼,不紅才有鬼!」
一言未畢,腰間的雙臂陡然失去力量,懷中的身軀也癱軟下來。
月迅速拿下他的精靈之眼。
「會長,給。」一人撿起掉在地上的圖紙。
※※※
三個滿願師又是高興又是驚訝;標準鄉下土包子的妖靈們更是看得目不轉睛。
「和他單挑是自願的吧?」
「而且,你是該見見那人,一起探討。因為這本來就是你們共同的問題,不該由你獨自承受。兩個人商量也比一個人悶著頭煩惱有用得多。」
步入半掩的大門,凝聚良久的淚水終於撲簌簌落下。
此刻已近黃昏,秋陽色澤桔黃,顯得分外柔軟。一行大雁清鳴,從棉絮般的雲層里鑽出,翅膀染上緋紅色的晨曦,氣氛恬靜而寧適。楊陽一行不覺沉浸在這樣的景緻中,疏忽了警戒,因而當聽見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時,都嚇了一跳。
「什麼!你這臭龍,以為閉著眼睛我就看不出來嗎!?當心我剁了你的龍爪下酒!」
「那我和你比。」肖恩興緻勃勃地插嘴,佛利特斜著眼看他:「你?」
「誰!?」神官彈起身,對上一張微笑的清俊臉蛋,「陽!!!!?」
「楓,你又做多餘的事。」
「我不是當族長的料啊!」
「如假包換。」希頓笑得爽朗,毫無驕色。肖恩首先浮起好感,吃盡商人苦頭的幾人也稍微降低了點偏見。
目送迅速遠去的背影,青年琥珀色的眸子浮起悵然。
希頓沒有聽見,依然指著手裡的圖紙和周圍人聊得熱火朝天。夏儂雙眉一豎,登登登跑過去,「輕輕」推了他一把:「哥,我叫你……」
「你明明問我要不要叫點吃的,休想賴帳!」
「不是的——」
「……不要把剛才的事說出去。」
「難得能騙到你。」血龍王從委靡不振一轉為神采飛揚,笑得很壞。
四人面面相覷,良久,一起嘆了口長氣。
「是啊,他是最棒的攻君,絕對會成為經典。」軒風雙手合十,眼中同樣星光閃耀,「小陽,將來你主筆,我負責編劇和排版,出一本專門講他們倆的小說。」
他甘願做她的劍,她的盾,卻不能坐視其他人成為她野心的工具啊。
「當然!在你已經過了一千五百多年,在我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月的表情沉寂下來,甚至隱隱流露出一抹凄然,「為什麼那麼做?你是龍王啊,最高傲的龍王,怎麼可以——」
「請止步。」
「……你為什麼叫得這麼起勁?」佛利特疑惑地打量歡呼的其中一人。肖恩高興地道:「洗澡是件快樂的事,不是嗎?」
「還能幹嘛,當然是做愛做的事。」軒風嗤之以鼻。
她做了個夢。
※※※
「先吃飯!我餓死了!」扎姆卡特拉著月坐到他對面,一疊聲道,「我要吃豆沙包、楓糖汁蓋澆飯、蜂蜜蛋糕、南瓜湯、蜜醬豬肋排、烤奶油玉米棒和冰激凌蘋果派!」
「怪怪的?」餘人面面相覷,不解其意。佛利特煩惱地抓抓鬍子:「我也說不清楚……」矮人天生擁有看穿表象和善惡的能力,就是這能力使他一眼看出扎姆卡特的真實身份,可是人類無法如此簡單地區分,所以他才會迷惑。
「要不要叫點吃的?」耶拉姆坐在窗邊的位置擦拭短劍,照例以淡淡的語調問道,「或者先洗個澡?」
楊陽推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寬廣的地面被月光照得雪白,閃閃發亮,看起來就如真正的純銀一般。換作平時的她,斷然不捨得踩上去,但此刻的她完全沒有這心情,神思不屬地走到欄杆旁,往下眺望。
「他不放心,所以塞了很多道具給我們。」
沒有被任何人承認的必要,也沒有自我主張的必要——這個人就是王。
「楊陽?」
楊陽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不禁詫異,她本以為自我介紹完,嚮導會詢問他們的名字。看來是不多話的人——她下了個粗淺的結論。肖恩、希莉絲和耶拉姆的感受就深刻得多。無論是隱藏形跡的功夫,還是舉手投足流露出的矯健,在在都說明眼前的人是個身手高明的練家子。不過矮人礦坑的守衛理應有這點本事,他們也不奇怪。
「對。」楊陽轉了個圈,笑得無比歡欣,「我拜託同伴的,因為我想見你。」
「……」
「記憶封印歸封印,並不是消失,他的潛意識還記得,所以潛意識想殺了自己。」
是多心嗎?這兩個人的對話好像情侶?楠和夏儂困惑互視。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肖恩得意揚揚地豎起食指,「靈魂出竅!」楊陽翻了個白眼:「餿主意。神官又不是我宿命的另一半,怎麼看得見我?」
「嗯。」
「是啊,趕快上路吧,不是說今晚要到礦山嗎?」軒風一邊打圓場一邊努力把整理好的行囊往馬背上推,「肖恩!過來幫我一下!」
險些逸出口的哽咽,在聽見熟悉的聲音時收住。
扎姆卡特沒有撿起掉在懷裡的額飾,愣了一會兒,微笑起來。
「放心,矮人個個是採礦的能手,怎會被區區毒氣嚇阻?來,我們四處走走,打發打發時間。」
「翻過山就是迪諾河的上游,空氣會越來越濕潤,你們會很不適應,現在就有人水土不服了不是?」肖恩掃視隊伍里幾張面色不好的臉孔,溫言道,「回去吧。一路上你們的難受我都看在眼裡,別再勉強自己。」
「本來他是想留我吃飯的,我說同伴在外頭等,他才改送我香料;還有隔壁的比爾家,在井邊聊天的叔伯姨嬸也叫我去做客——那個村的小孩真的好~可愛,要不是急著趕路,真想陪他們玩兩天!」
「族長!你說什麼!」妖靈們紛紛大喊,滿臉驚愕。
最後一個「呢」字被慘叫蓋住,希頓踉蹌前沖,連同對面的人一起跌進帳子,摔得好不狼狽。
※※※
無意識地走上前,楊陽痴痴凝視那張眷戀的容顏,只覺能這麼看他一眼,之前的相思都不枉了。
肖恩捂著頭煩惱。在無限迴廊看見席娜等人時,他還以為會被分屍,畢竟他砸了人家的聖廟,卻沒想到:妖靈們追上來的目的是為了封他做族長!因為妖靈族有條不成文的規定:誰闖進失落神殿,誰就是老大!
「有什麼關係,戀人間親個嘴正常得很,上床也不奇怪。」軒風說出太過開放的話。除了肖恩,每個人都嗆了一記。
「就是一人選料,一人熔煉,一人提純……這樣一個個輪下去,做出來的武器質量高產量也大。當然每個工序的人都要專精自己的部分,不過專精比全精容易多了,也好培養……」
「你……!」
「那是……」
「就是!眉來眼去的,莫名其妙!」昭霆附和,遞出空碗,「死小鬼,再盛一碗給我。」
「佛利特,你討厭楠先生?」發現友人對嚮導的態度有異,楊陽奇道。
「楠。」
走了約摸兩個鐘頭,他們終於進入山區,階梯狀的山壁取代了青黃色的緩坡,有些山壁甚至寸草不生,顯然過去是露天礦床,開挖殆盡后被棄置在那兒。繞過幾個山坳,縱橫交錯的障壁彷彿戲台的布幕緩緩闔上,迪諾河及其支流隱沒在背後;前方的視野倒豁然開朗,看形狀像是座山谷。
好容易擺脫南瓜主人的糾纏,追上等在樹陰下的兩人,楊陽首先發難。餘人的臉色也不好看。
「是啊。唉,少了那酒鬼,日子還真有點無聊。以前悶的時候可以找他打打架,鬥鬥嘴什麼的。」
問題又繞回原點,肖恩瞪著怎麼看也看不出異常的手掌心,丈二摸不著頭腦。
「咦!可是月和維烈都進去過啊!」
「奧圖,你來完善這個計劃。」希頓激動得雙手微微顫抖。這時,外面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大嗓門,「喲!我當是誰,原來是酒鬼神官的三個弟子!」
「嗨!看我帶什麼好東西回來!」他秀出一個小麻布包,「噹噹當!」
※※※
想到這裏,楠不禁慨嘆自己的辛苦,部下個個要他操心。且不說成天吵著要他向羅蘭請願,急欲挽回名譽的席奧恩等人;椿為了無名氏神官茶飯不思、憂心如焚;眼前的人又是個戰鬥狂,常常做出可能搞砸任務的過激行為。
「我……無法想象。」她顫聲道。原以為只是逃避,沒想到他竟然被逼到這種地步!
白天的她可以戴起面具欺騙他人,欺騙自己,夢裡的她卻不受她控制,所以是真實的自我,她內心深處真實的渴望。
「……我想他。」也許是掩飾得累了,也許是不想對眼前的人隱瞞,楊陽低聲回答。
「沒想到西城也有這樣的景色。」
楊陽突然想起一事:「對了,扎姆卡特,維烈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嗎?」
沿著礦山轉了個彎,一座巨大的建築物映入眾人的視野。沒錯,是「一座」建築物,由許多形狀不一的屋子堆砌而成,彷彿疊羅漢般渾成一團。有些用階梯相連,有些像書中的精靈村一樣用天橋連接,只是材料和房子一樣,是堅硬的花崗岩。
「嘿嘿,是會讓食物變得更好吃的神奇秘葯。」肖恩小心翼翼地拉開袋口,希莉絲和軒風同時想起那鍋「極品料理」和五顏六色的草藥粉,凄厲慘叫:「不要——」
肖恩回憶道:「三桶……吧。」他說的是古代的容器,一桶抵得上如今的十桶。
其實,楓不是沒有能力,相反,他的水平足以和楠比肩,只是過於自負,缺乏協調性,暗影十三眾當中唯有身為領袖的楠還能還能管管他,其他人他根本不買帳,這情形羅蘭也清楚,法利恩甚至提議是不是換個比較合群的人,但羅蘭認為一個組織需要各式各樣的人才,而且楓的亂來沒超過應遵循的限度,所以,沒有採納心腹的意見。
「你喜歡的人?」
「月!月!月!月!……」
「沒事,倒是圖格暈了。」希頓從倒霉的肉墊上爬起來,訓斥妹妹,「臭丫頭!跟你說過多少次,動手前先說一聲!你當你老哥是鐵人,吃得消你的力道?」
這……是神殿嗎?
「月?」
「這些應該夠了吧?」撿出十幾隻堆成一堆,肖恩將剩下的打包背在肩上,「我去還給主人。」希莉絲勸阻:「別去了,你會被打死的。」西城人民對偷食賊的刑法可不是一般的殘酷。
軒風三人的嘴巴霎時張成「O」字形。
仰視破破爛爛的屋宇,楊陽納悶不已。為何村裡的其他地方都沒變,單單神殿變成這樣?看看兩旁的民舍,她才確定這棟陌生的房子是神殿沒錯。衝上台階,她伸手握門把,卻握了個空。
被魔法光球照得宛如白晝般明亮的書室內,一人伏案沉睡。燦銀也似的髮絲越過支頰的雙臂,攤開的書本,披散在黃楊木製的桌面上,似乎比少女記憶中長了些;凌亂的劉海下,和發色相同顏色的眼睫遮住了澄碧的眸,一動不動,沒有為突來的訪客驚動分毫。
「聽!攻君說話了!」軒風馬上找到最有力證據。
這兩人,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個是強大無匹的龍王,難怪都不講道理——他們根本就不懂道理!
「妓院……」眾人獃獃重複。
「不知道,我們不像人類這麼會記錄。連那座該死的神殿的名字,也是一個行腳商人告訴我奶奶,我奶奶再告訴我的。」
「呃……沒這麼誇張啦。」楊陽垂下頭,尷尬地搔搔頭。她說的是地球的常識,到這兒卻被當成是了不起的創意。
吃完飯,肖恩借說悄悄話的名義將席娜等人叫到樹后,低聲宣布。
躊躇良久,希頓沉聲一嘆,對心腹和妹妹下令。
又開導了會兒,楊陽起身離去,走在廊上時感到肚子有點餓,就摸索著下樓,心想別人不說,耶拉姆絕對會留下晚飯。果然一張桌子上擺著三份餐點,還冒著熱氣,顯然施了保溫的法術,旁邊還有張紙。
「……」
矮人探頭進來,看見帳子中央的烤全羊,先是大喜,而後憤怒:「搞什麼!都沒了!也不等等我!」
「咳嗯,咳,不用了。」佛利特回過神,帶著不自在的表情揮揮手,「我招待他們去我的住處,你走吧。」
「我呢?我呢?」
※※※
「我不要鹿肉,要純的南瓜湯,最好再配點南瓜餅。」某隻酷愛甜食的龍搭話。
「你你……太……」楊陽語無倫次;希莉絲捧著通紅的臉頰想入非非;昭霆大叫「不要——」,底氣卻明顯不足。
風捲殘雲地殲掉半隻羊和三大瓶酒,佛利特才舒了口長氣,問出兜在心裏的問題。
該死的混蛋!肖恩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強烈怒氣,水刀上挑格開對方的連續劈砍,翻轉手腕往他胸膛斜斜揮落,劃出深深的口子,然後棄刀握拳,擊向他的下巴。這兩招快愈閃電,老辣狠毒,比深諳暗殺術的對方還精通嫻熟。
「那個……好吧。」一半迫於群眾壓力,一半自己也有那麼點意思,楊陽合起手準備施法。
竟敢對血魔大小聲。希頓三人目瞪口呆,當看見紅髮青年只是扳開她的手,咕噥了幾句,更是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席娜急道:「族長,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一定能夠適應的!」
「適應是慢慢來的過程,你們從小住在沙漠,突然跑到外面,還三天兩頭換地方,怎麼可能適應得了?」
「當然,迪諾河三角洲可是很富裕的。」希莉絲聳了聳肩膀,肖恩垂涎地盯著一頭在田邊蹦跳的小鹿:「太好了,今晚就吃鹿肉南瓜湯吧!」
沿路的工匠只要不忙,都上前問好,看的出希頓是個平易近人的會長。但是楊陽等人環顧間,沒瞧見半個矮人,不禁奇怪。昭霆第一個發問:「希頓先生,為什麼都沒矮人啊?」
第四次,他遊刃有餘,毫髮無傷。對方察覺了,沒等他反攻,飛快後退,再度隱藏起行跡。
「嗯。」
站在他身後的是個年齡與他相仿的青年,五官也很平凡,唯一出眾的是一雙桃花眼,流轉的卻不是誘惑的眼波,而是桀驁不遜的鋒芒。
和充滿韻味,精緻到幾近華麗的文風相比,內容簡直令人氣結。
窗外,月牙從厚厚的雲層里探出頭,為屋內的兩人勾勒出交疊的身影。
「有洗澡的地方嗎?」軒風問出少女們最關心的問題。
「……」
「……我在補你捅的漏子。」
佛利特所說的住處位於盆地的另一頭,緊鄰著工地。本來矮人們習慣住在地下,但礦山不比紅石山脈,是西城城主的屬地,不能隨意建造家園,他們只得在地上搭了臨時住處。
「多烤點,我還沒吃飽。」肖恩和扎姆卡特異口同聲,催著密探往外跑。餘人一邊嘆息一邊跟上去。
※※※
窒人的寒氣籠罩整個房間,紅髮少女臉上交織著震驚和恍然,全身不住發抖。
楊陽苦笑:「離這裏很遠很遠的地方。」
「對!他決不是那種怯怯懦懦,噙著眼淚要攻君住手、不要過來、溫柔一點、不要那麼用力、不要再來一次、他的腰要斷了的純·受·君。」
「你們回去吧。」
「哦?」金髮男子由側身轉為正對他們,打量的目光不著痕迹,就連看到三個滿願師時,那一閃即逝的喜色也藏得極好,「你們要找誰?」
「……薩克?」
楊陽笑道:「肖恩可是很強的哦,別瞧不起他。」希莉絲附和:「沒錯!保證灌醉你!」其實她並不清楚情人的酒量,樹鎮那次肖恩是藉著楊陽的身體才喝贏諾瓦,但她無法容忍對方用輕蔑的眼神看待心上人。
「這是我要對你說的話。」扎姆卡特毫不在意,滿足地擁緊他,深深嘆息,「你還活著,太好了。」
昭霆奇道:「你們幹嘛一定要肖恩當頭?失落神殿不是你們的聖廟嗎?」
七八名穿著法師袍的男子站在爐旁,念誦咒語,一副施法的模樣。希莉絲掩嘴道:「這太奢侈了吧!」希頓搖首:「不是奢侈,自然的火達不到必要的溫度,所以才拜託火術使。」
「哇——」
但是幾個回合后,肖恩漸漸感到身體輕盈起來,動作也迅速許多,一股熟悉的感覺在他體內復甦,促使他出招越來越得心應手。
就在這時,響起敲門聲,接著是熟悉的清亮嗓音:「楊陽,聽得見嗎?我們洗好了。佛利特要我轉告你們,不要洗太久,這裏的水有很多礦物質,稍微泡泡是很好,泡久了卻會難受——那我走咯!」
賀加斯?蘭修斯?這兩個名字我好像在哪兒聽過?肖恩納悶。
「什麼韻事!」
被伏擊,被追殺——是什麼時候?
「不過,太小了吧。」希莉絲仔細觀察了一下每棟屋子,皺起眉頭。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楊陽和希莉絲側目。
難怪他弟弟想除掉他。楊陽暗暗嘆息,突然睜大眼,視線掠過青年的肩膀,定在他後面。
危險!危險!
「笨蛋!冷南瓜怎麼會好吃!」軒風笑罵,餘人的表情也從氣急敗壞轉為啼笑皆非。
「你是嚮導嗎?」
想到冷南瓜的味道,接過陶碗的月有點猶豫,但才喝了一口,他就震住了。
「毒氣!?那——」
「太過分了!歧視嘛!」
大眼瞪小眼。半晌,月首先打破沉默,用篤定的口吻道:「總之,協調神的名字絕對是賀加斯,混亂神的名字絕對是蘭修斯,錯的絕對是你們。」
「廢話!我是龍!」
「我不是維烈。」
「哈哈哈……」
「……」對不起,維烈,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愛莫能助。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忍著點吧。
「別擔心,希莉絲,肖恩不會有事的。」楊陽安慰。月不以為然:「幾個村民是奈何不了他,問題是那個白痴很有可能站著挺人家打。」扎姆卡特把啃了一半的南瓜隨手一扔:「不是很有可能,是百分之百。」
楊陽一手按額,輕輕笑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沒介意她的態度,來人柔聲問道。
「你耍人嘛!」砰砰砰,連著三拳捶在說話不負責的某人肩上。肖恩疼得齜牙咧嘴,噙著眼淚揉捏傷處,看不出楊陽身材細瘦,打人卻著實有勁:「我是說真的,事情肯定有解決方法,只是我想不出來。」楊陽氣到無力:「你說的跟廢話有什麼兩樣?」
「你……你……」神官雙目圓睜,腦子亂成一團,顫聲道,「我是在做夢嗎?」
「我叫過了嘛。」被兄長罕見的怒容嚇到,夏儂瑟縮了一下。
「可是你打敗了守護者。」
「好了好了。」楊陽打斷,帶著一絲嘆息,「這裏身材最差的就是我,別比了。」軒風充耳不聞,驚喜地道:「對了!小陽!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一定知道,她吃什麼長成這樣?」
還逞強。楠暗暗搖頭,心知對方和棕發青年的實力差距決不止「一截」,但是他也明白:這位心高氣傲的同僚肯承認對手比自己強,已經是很給他面子,再怪下去就要翻臉了。
「什麼事?」希莉絲有點不耐地轉過頭,對上一張泛紅的臉龐。自認識棕發青年以來,她從未見過他這般羞怩的神態,就好像……要對她做不軌的事,心跳頓時加快,連帶舌頭也打起結來:「怎……怎麼了?」
與此同時,躲在門外偷聽的三人中的一個興奮地揮舞拳頭:「果然!他是【女王受】!」
「胡說八道,我碰都沒碰過那扇門。」血龍王壓根忘了不久前踹破一扇大門的事實。棕發青年拿著榔頭抖抖抖,好容易才沒丟到他臉上。
「噢!謝謝!」希頓用力拍打額頭,感激地接過,展開檢視有無損壞。昭霆眼尖地瞄到上面繪著一把長劍,旁邊密密麻麻都是註解,似乎是張設計圖。
「哼!」扎姆卡特面帶不屑地瞅著爐里的火焰。希頓知道他是在嫌棄火術使們的成果,並不生氣——說到縱火,誰能比的上血魔?
「希莉絲,你皮膚好白,真好,我也想有這麼白的肌膚。」幫忙紅髮少女把沐浴露塗到背上時,軒風艷羡地道。
「他們都在下面,瓦雷利亞鐵的採掘比預期的難,我們暫時還無法勝任,只能麻煩他們。」希頓手指前頭的工坊,「不過那裡有幾位大師,專門指導我們煉鐵的事宜。」
「希莉絲,那邊有個甘藍菜田。」
「你為什麼不說出來!說是為了我!為什麼老是顧慮我!你不是龍王嗎?脾氣最暴躁的血龍王!你應該像對待其他人一樣,想怎樣就怎樣!」法師冷靜的面具全碎,將精靈之眼丟還給對方。
那究竟是怎樣的過去!?
門外,三個同人女捂著通紅的臉頰,面面相覷。
一室的目光射向她,其中一道犀利中帶著懷疑的視線,來自那個拿劍給希頓的男子。楊陽不自在地乾咳兩聲,臉泛紅暈,硬著頭皮說下去:「我剛剛看了,主要的工序都是由西夫塔他們來完成,其他人只負責打雜和生火,這樣效率當然不高。所以……我建議分工合作,用流水線的方法縮短工期。」
月和扎姆卡特下樓時,肖恩正在修補破掉的旅館大門。
「熱鬧嘛。」肖恩委屈地扁扁嘴,事實上他並沒有強迫,只說「是男人就喝!」,而沒有男人能忍受這樣的挑釁,於是兩人卯起來狂干。
「去去!等喝到五桶再來找我!」
只是,那個黑頭髮的青年是誰?楠一邊帶路一邊納悶。
看到這一幕,餘人不約而同地紅了臉,不用一個眼色或手勢,躡手躡腳走出去,把空間留給這對終於苦盡甘來的戀人。
肖恩將她摟進懷裡,輕輕拍打她的後腦勺,充滿安撫意味的動作,讓楊陽紛亂的情緒稍稍平靜下來。
「絕對不會!你什麼時候才會開竅啊!」紅髮少女忍無可忍地大吼。黑髮祭司手指一頭霧水的青年,對情人道:「這傢伙,其實只有三歲吧?」血龍王一臉凝重地點頭。
越想越氣,月忍不住低咒,聲音卻帶著不自覺的憐惜。雖然從沒後悔過,但還是第一次這麼慶幸,慶幸當初做了那個決定,不然,這個笨蛋還不知道會把自己搞成什麼德性!
「他……是血龍王?」手指紅髮青年。
「別誤會,扎姆卡特,軒風對誰都喜歡加個小字。」看出他臉上的殺意,楊陽連忙安撫。
一個嬌小的身影如乳燕投林,撲進密探懷裡,嚇了他一大跳:「夏儂!你怎麼來了?」
「啊,失禮了。」希頓將凌亂的衣裳撫平,以平和的神情面對楊陽等人,「我叫沙曼達·希頓,是這個工地的負責人,你們有什麼事嗎?」
正鬧得不可開交,一個沉穩的聲音插了進來,令氣氛瞬間降溫:「佛利特先生,天色不早了,需要我為你的朋友們準備帳篷嗎?」
「嗨。」相比他的震驚,楊陽的態度就輕鬆多了,甚至能用揶揄形容。
「信不信我今晚讓你下不了床!」黑髮青年瞪眼,抵住他的胸膛,使力推拒。
「哈哈哈……」兩人乾笑,也只能幹笑。
「啊,確切的說是血龍王和魔界宰相的融合體。」楊陽補充,換來兩雙錯愕的視線。
希莉絲露出疑惑之情:「等等,月,你記錯了吧,眾神里沒有叫蘭修斯的。」楊陽和耶拉姆附和。月一怔:「你們知道協調神,卻不知道混亂神?」
「不是廢話——我想不出,不代表別人也想不出啊。」肖恩笑了,輕點她鼻尖,「我又不是世上最聰明的人,當然不可能事事都解決得了,但是比我聰明的大有人在,像月、你喜歡的那個人——昭霆不止一次炫耀她的師父是個強得變態的傢伙。」
一擊不中,對方收刀的同時揮出左拳,肖恩側頭避開,也飛起一腳做還禮。但對方肉搏戰的經驗顯然比他豐富,輕鬆閃避之餘還能抽空還擊,而且招招狠辣,密集如狂風暴雨,將他逼得喘不過氣來。
「笨蛋!這麼危險的事!你想見我,寫封信來就是,強行將靈魂拉出身體,弄得不好可是會喪命的!你怎麼能這麼亂來!」雖然內心的喜悅不亞於她,神官還是板起臉訓斥。
「咦?」不止希頓,夏儂和楠也露出錯愕之色。
氣氛很微妙吶。仗著同人女的直覺,軒風嗅出風裡的醋味,偷偷翹起唇角。肖恩也感覺到了,奇道:「你們在生什麼氣?好好一頓飯也吃得不安生。」
認命地嘆了口氣,年輕的密探轉身離去,眨眼就消失在層層疊疊的帳篷後面。
「笨蛋,笨蛋。」
月不再說話,俊逸的臉龐浮起疲倦。餘人見狀,只好吞下怒氣,另找話題。不知過了多久,楊陽偶一抬頭,瞥見對座的人,頓時移不開眼去。黑髮祭司端著茶杯閉目養神,幾縷陽光從他左首的窗戶照進來,襯托得他的白袍更為聖潔,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他周身隱隱散發的氣勢,和東城城主一樣,渾然天成的氣勢。
旅館的大門被一腳踹破,隨之出現的男子身材高挑,白色的風衣臟污不堪,又是血又是泥,還撕破了好幾處,背後的袋子也是。他扶著門框,大口喘氣,鮮紅的長發凌亂而潮濕,半數垂過肩,遮住了蒼白的面容,看起來十分狼狽。
「……」
用餐的氣氛很熱絡,豪邁的吃法打開了主客之間的隔閡,只是棕發青年和紅髮青年表現出的胃口讓年輕的商會長有點僵硬。正聊得起勁,一個腰粗膀闊的漢子走進來,將一把還冒著熱氣的成劍遞給希頓,然後彈了一下。極為清亮的聲音貫穿每個人的耳膜,震撼心扉。
「那是因為……」扎姆卡特及時咽下到嘴邊的解釋,換成好言勸慰,「月,過去的事別計較了。我活著,你活著,就夠了。」
楊陽、昭霆和耶拉姆不約而同地抹抹臉。軒風、扎姆卡特和月則是茫然不解,心道:生孩子和甘藍菜田有何關係?難道他想在田裡辦那檔子事?
楊陽也看出妖靈們的狀態,沒有詫異,只道:「怎麼連聲招呼也不打?」肖恩早料到她有此一問,道:「有人不舒服,我就叫他們直接走了。」
「原來是工資啊。」
「啊,扎姆卡特,你醒了?」
「嗯,你在幹嘛?當義工?真是吃飽飯沒事做。」
希莉絲調息半晌,按住戀人的雙肩,語重心長地道:「肖恩,即使我們一起去甘藍菜田,播下種子,虔誠祈禱,十個月後,也不會有孩子從我肚子里長出來。」
月幾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和魔界宰相融合,不止外貌,竟連嗜好和食量也改變了嗎?扎姆卡特將最後一塊蛋糕掃進肚子:「確切的說是十分之一,那傢伙的食量實在太小了。」
「薩克!」
「那邊的小偷,站住!」遠遠地,傳來南瓜主人憤怒的喊聲。
「沒錯。」希莉絲重重點頭。昭霆和耶拉姆也一臉心有戚戚焉。
「哎呀,看嘛,又不是偷腥,只是飽一下眼福,不會怎麼樣的。」軒風抱著友人的手臂撒嬌,同時不忘拉攏另兩個已經心動的人,「難得有這樣好的機會,錯過以後可能就沒有了。希莉絲你也想看吧,肖恩的裸體?昭霆呢,可以看看『死小鬼』身上有沒有什麼隱疾,將來好用來威脅;小陽你比對扎姆卡特和楊老師是不是連身體的某個部位都一模一樣;我呢,就拿剩下那個好了。」說著說著,口水差點流了下來。
「那!你應該能和我們一起旅行了?」
「沒事了沒事了。」
「矮人打造的武器無一不是精品,可惜數量實在有限。」撫摸澄澈如冰的劍身,希頓忍不住慨嘆。
有這樣的妹妹,真可憐。
「什麼辦法?」楊陽抬頭,期待地望著他。
「佛利特!」楊陽三人相繼站起,連不苛言笑的褐發少年也浮現出歡容。
千鈞一髮之刻,一枚壓縮氣彈不知從何處飛來打偏了青年的拳頭,讓險些下顎粉碎的某人逃過一劫,但肖恩的攻擊並未到此為止,一個墊步拉近雙方的距離,右手一拉一扳,嘎啦一聲卸下對方持刀的手臂,再準確地甩向他的同伴。藍芒一閃,水刀重新回到掌心,隨著疾掠的身形水平揮出,擺明了要將兩人攔腰砍斷。
「……」
輕柔的嗓音效果卻比冰水還好,扎姆卡特霎時清醒,伸手要將情人摟入懷。
壓倒性的黑暗佔據視野,就好像充斥在她胸口的窒悶感,無邊無際,沒有希望。
「……」原來維烈亂扔道具的毛病是從他那兒感染的。俯視滿地狼藉,楊陽四人心道。
「呼呼呼,沒錯,四個美男子就在隔壁,你們不想欣賞那美麗的風景嗎?」軒風挑唆,神態和語氣都像極了《聖經》里引誘夏娃犯罪的蛇。
「不要拿人類的道德衡量龍!」
楊陽輕笑,點住他的唇:「閉上眼睛。」
「放心,有適合你們住的房子,在後面。」
「見到他了?」看她這麼開心,肖恩也由衷為她高興。
「你不該這個樣子來的。」難得的,他口出怨言。
楊陽等人面面相覷,汗顏。雖然冥王的表現已經讓他們認識到神明並非高高在上的存在,但是戀弟情結也太……
深沉的夜色降臨大地,遼闊的天幕上只有寥寥幾顆星點綴,不時飄過幾片雲彩,遮住了散發出皎潔銀光的月弧。
「輕點!想叫醒大家嗎!」楊陽一邊叱責一邊揉眼睛,口氣很不好。也難怪,丟臉的樣子被撞見,還差點暴光給更多人,饒是她脾氣再好也禁不住火大。
「的確,很漂亮。」楊陽評價。這不是恭維,而是發自心底的讚美。看似亂七八糟的建築,總體看來卻有種特別的美感,不愧是矮人的作品。佛利特轉怒為喜,摸著鬍鬚呵呵直笑。
「現在你也可以找其他人打架啊。」見黑髮少女稍微轉好的臉色又黯淡下去,耶拉姆連忙再次將話題岔開。
見棕發青年一個人回來,餘人怔了怔。
「誰叫你來得太晚。」昭霆扮了個鬼臉。楊陽笑著執起他的手:「好啦,彆氣,我們在山下買了好酒,待會一塊兒喝。」佛利特吞了口口水,嘴上卻不肯妥協:「肚子餓得咕咕叫,怎麼還有心情喝酒!」楠打圓場:「我再叫人幫您烤一頭。」
楊陽等人看得張口結舌。楠習慣了這種場面,及時撐住差點散架的帳篷。夏儂驚呼,連忙跑到希頓身邊蹲下,手忙腳亂地道:「對不起,哥!我不是有意的!你還好吧?有沒有傷到哪裡?」
希莉絲和耶拉姆聽得目瞪口呆。席娜悄悄靠近楊陽和昭霆,指著太陽穴,低聲道:「你們的朋友,是不是這裡有點問題?」
「我身上沒有任何標記,他如何識得破?」楓嗤笑,眉間的倔意更甚,「再說,我還沒不濟到落在他手裡,雖然我實力的確差他一截。」
「騙人!」
「嗯。」
但這又如何?她也拋不下地球,拋不下親人,除了在兩難的處境中苦苦掙扎,還能有什麼辦法?
褐發少年和黑髮青年鐵青著臉接過醒酒茶,他們倆都是沒碰過酒的人,昨晚強灌下幾瓶烈酒,自然受不住。耶拉姆還好,月早上回來時連人形也無力維持,奄奄一息地躺在棕發青年懷裡,讓少女們的心當場碎成一地。
※※※
「可是——」
「嗯。」希莉絲的神情略微開朗了些,綻開感激的笑容。
「太好了。」門關上后,棕發青年首先開口,打心底為兩人高興。黑髮少女卻嘆了口氣:「是啊,很好,不過我希望月能克制點,別親扎姆卡特,不然維烈太可憐了。」
「只要不是另一個世界,我就能讓你們見面。」肖恩生氣地道。這話正好觸及對方的舊傷,楊陽心一痛,再難抑制滿溢的苦水:「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嗯。」
「才不會!」肖恩瞪了他一眼,「我幫他把南瓜種回去,又幫他挑水,修屋頂,他很感謝我,就送了我一袋胡椒。」
「我明白,大家都是男人,需要紓解,不用解釋了。」月非常的心平氣和,心平氣和到法杖深深刺進地面。
走了會兒,楊陽想起還沒互通名姓,便道:「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總不見得拿著斧頭互砍吧,我和那傢伙打架都是他當靶子。」佛利特壓根沒注意到楊陽的異常,繼續說得口沫橫飛,「喝酒也是,沒人及得上他,那樣比起來才有勁,水平相當有什麼比頭?」
「好吧,請族長保重。」
「月……」
夏儂蹦蹦跳跳地領著一干人朝工地一角走去,期間扎姆卡特還在試圖讓月聽進自己的話,楠從而確定這兩人是情侶沒錯。
我們出去喝酒,門別鎖,或者把窗子開著。
「耶拉姆,月,給。」
「嗚嗚~~月~~」
血龍王緊緊抱住情人,吐出泣不成聲的斷音。連日來的驚訝、懷疑、困惑、焦急和害怕煙消雲散,狂喜之情宛如奔騰的巨浪,一波波拍打他的心房。但是在喜悅下依然有一絲不安,促使他越抱越緊,全身抖得如風中落葉,生怕一鬆手,懷裡的人就會消失,他又再次回到那絕望而痛苦的日子。
我剛剛怎麼會那麼反常?
「什麼!」
「不會的!只要我們真心祈禱,絕對會有孩子!」
「水好了。」褐發少年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眾人詫異地看向發言者,月線條優美的唇彎起嘲諷的弧度,「失落神殿是蘭修斯的行宮,那傢伙有戀弟情結,所以強迫你們幫他老弟看房子。」
「南瓜是別人的。」耶拉姆面無表情地提醒。同樣負責炊事的軒風也一臉不贊同:「不許吃那麼可愛的小鹿。」
奇怪,以前沒發覺,這兩個人不但個性像,外貌……也有些神似呢。
「你說,他們現在在幹嘛?」昭霆吞了口唾沫。
※※※
肯定是他自己搞的。一見他的反應,餘人就猜出大致原委。顧及他死要面子的性格,沒有拆穿。
『堵得著,既往不咎;堵不著,提頭來見。』
「月!?」
「等等!這是偷盜!」楊陽和肖恩一抱腰,一鉗臂,拉住他前撲的身子。
上面,是以古代語書寫的簡訊。
室內很靜,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也聽得見,神官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像雷鳴,好容易才攢足繼續往下說的勇氣:「對不起……要你等那麼久,可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會努力,不會讓你等到白髮蒼蒼……」
夢見回到了地球,本應是欣喜若狂的事,夢中的她卻一點不感到高興,在永遠見不到銀髮青年的認知中哭醒過來,殘留的絕望和悲慟卻久久不散,化作夢魘緊纏住她,使她呆坐在床上整整半小時。
眼看一場大戰即將如火如荼地展開,餘人急忙上前阻止。
「這是什麼?」餘人好奇地湊過來。
就因為他砍我的左手……左手?肖恩俯視垂在身旁的左臂,試著抬了抬,很聽話;再仔細回想,發覺自己一直沒用到左手,想必這就是對方發火的原因了——以為他託大。
「意思是,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這樣的自己。」
「可是,你應該只剩下一半食量。」
「當然!五次肯定有!」
「呵呵,這就要問你的情人咯。」
「我既敢挑釁,就有覺悟。」楓一副不領情的樣子,也不把胸口的傷當回事,反而是楠看不過去,伸手為他療傷。
剛剛的話只是次要原因,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是某人這些天刻意親近妖靈們的行為。
「我才要揪下你的腦袋當球踢,死矮子!」血龍王撩著袖管站起。
就這樣,成員指數銳減為八人的小隊繼續趕路。越往南行,地勢越高,道路漸漸崎嶇,兩側倒是十分平坦,被四季常綠的灌木叢點綴的農田延伸向遠方。驀地,肖恩拉了拉戀人的袖子。
「希頓先生,有客。」楠朝剛站穩的商會長使了個眼色。
「什麼生意這麼好賺?讓我也插一腳如何?」
「沒關係,族裡的事暫時由我處理,等你熟悉了,再正式接手。」
「唔~~」軒風一臉失望,在心裏猶豫到底是冒著變胖的危險嘗試「食物豐胸法」,還是另尋高招。希莉絲好心地建議:「陽,多揉揉,揉揉就會變大了。」
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像夏天在村子後山的湖裡游泳,從水下往上浮的感覺,意識逐漸模糊,全身輕飄飄的。不知過了多久,神智恢復,她緩緩睜開眼,頓時震在當地,眼淚泉涌而出。
吶吶半晌,他抬眼,一鼓作氣地道:「你可以等我嗎,陽?」
「沒問題!」楊陽一躍而起,振奮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之前傷心的影子。
「哥哥!」夏儂揮手打招呼。
※※※
「不會吧!白天耶!最多接吻吧!」楊陽非常驚訝。
「體力透支?什麼人能讓他體力透支?」楊陽摸著下巴,困惑不解,突然感到袖管被拉扯。她轉過頭,對上軒風驚疑不定的神情。
「在路邊摘兩個南瓜也犯法?」
受一股莫名的衝動影響,楊陽放下茶杯,道:「希頓先生,我有個主意。」
明了他意思的希頓舉起只手,示意打住。頓了頓,他默默展開一直拿在手裡的圖紙。
「才怪。」扎姆卡特鐵青著臉嘟囔,深受火精靈眷顧的他,對一切與水有關的行為排斥,緣于維烈的害羞也使他無法在公共場所洗浴。月以無比溫柔的口吻道:「看你的樣子,這些年又把我的囑咐丟到腦後了——總共洗了幾次?五次有沒有?」
金髮男子回首,微微一笑。
「你真是的!拉不會喝酒的人喝酒!」楊陽和希莉絲齊聲呵斥罪魁禍首。
果然,被克得死死的。楊陽等人一致搖頭。佛利特則是詫異這個人類竟能讓一條龍乖乖服從。
「是嗎?我不相信,待會兒不泡足三個鐘頭別想走。」
「是。」
聽見那朝思夜想的輕柔嗓音,紅髮青年的顫抖才慢慢平靜下來,像終於安心了一般,略略放鬆手勁,讓黑髮青年得以撫上他的面容。
青色的雙眸睜開,有點不耐煩地瞅著她,隨即轉為錯愕,因為一隻手抓住他的臂膀,將他整個人拉起,攪進懷裡。
「是生靈啦,你又沒死,出竅的當然是生靈,生靈稍微有點魔法底子的人都看的見(注:肖恩雖然也是生靈,但他的身體已經死了,所以從性質上說是幽靈,常人就看不見)。這樣施法也比較容易,一晚就可以來回,只是一定要在天亮前趕回,不然你的身體會吃不消。」
幫忙情人釘門板的希莉絲遞來關懷的詢問:「扎姆卡特,沒事了吧?」
「啊?」昭霆一呆。軒風撲上來,一手抓住她的胸,一手抓住自己的,比了比,臉色霎時灰敗到極處,喃喃道,「難以置信,難以置信,你吃什麼長的?發育畸形嘛!」
楊陽心一酸,青年這句話明白昭示了他的日子並不比她好過:「不,這不是夢。」
「好像有。」紅髮青年拉開袋口,大肆翻找,邊翻邊扔,最後終於翻出一件乾淨的風衣,走向樓梯。
軒風的雙眼突然射出邪惡的光芒,小聲道:「你們,誰會透視魔法?」
「為什麼我們不能下去?」扎姆卡特不滿地道。希頓的目光霎時定在他臉上,失聲道:「維烈!」剛才雖有端詳過,卻因氣質的截然不同沒有認出來。
「會長,沒事吧?」餘人也紛紛慰安。
輕輕嘆了口氣,肖恩以苦笑的神情,深深凝視一片綠意中閃爍的火紅色長發。
奇怪,這樣的情景,好像似曾相識……
「巧合啦!巧合!」
楊陽問道:「席娜,是哪個神強迫你們?」
「優希亞?那是誰?」
※※※
「唯一的遺憾是,血龍王竟然長的和楊老師一樣!唉,本來我多期待他們見面!期待得日也想夜也想,結果變成這樣!」軒風握緊雙拳,懊惱得幾乎要撞牆,但轉瞬又振作起來,「算了!重要的不是外貌,是火熱的心!而且楊老師的外在條件也很棒,雖然跟月不是很配,但也不會難看——好,繼續追蹤!爭取將他倆的事迹寫成最暢銷的耽美雜誌!」
「也對。」佛利特再接再勵地撕下一大片羊肉,「但他就放心你們三個出來?」
「不舒服可以叫我看,何必叫他們走呢?」希莉絲皺眉,臉含責怪。肖恩搔搔頭:「抱歉,我忘了。」
「我操!哪個混蛋?」被粗暴地搖醒的血龍王發出含糊不清的咒罵。黑髮祭司沒好氣地道:「是你老子!」
「嗯。」血龍王正中下懷,轉向情人,「月,如何?」黑髮祭司點點頭。黑髮少女和棕發少女齊聲歡呼,棕發青年和紅髮少女也臉露喜色。
祖母綠色的眼眸漾開柔和的情感,深濃而雋永:「我也是。」
「什麼不認識!半年前,雷南郡!我、你、哥哥、哥哥的小舅、還有哥哥小舅的部下,在妓院里,你忘了?」夏儂生氣地鼓起腮幫,認為紅髮青年是在藐視自己。
看得屏息靜氣的楊陽等人臉色大變,紛紛跳起來奔向暈倒的同伴。
嘩!肖恩從井裡打起一盆水,澆在頭上。
認識這個另一半也不是一天兩天,肖恩很清楚身體不適之類的原因決不會讓她哭成這樣,一定是非常嚴重的問題,才會讓這個少女失態至此。
希頓很快捲起圖紙,重新紮好,笑道:「好,走吧。」
扎姆卡特站起來,被希莉絲叫住:「等等,你有沒有換洗衣服?沒我們幫你去買。」
「楠哥哥!」
「給我安分點!這是鐵礦山,不是寶石洞,沒你喜歡的東西!」清楚他肚裏在打什麼鬼主意的楊陽叱喝,順便再扯兩下。
「可是你的胸部比我大啊。」軒風很不平衡,瞄向稍遠處的兩人,「是我們這兒最大……小霆!你的胸部何時變那麼大了!?」她震驚地喊。
懶得解釋,扎姆卡特朝礦坑的方向邁開大步,被一隻手揪住長發,險些扭到脖子:「嗚!」
楊陽輕輕一嘆,「肖恩曾親口對我說:『只要我有一口氣,我和我周圍的人都別想死,我一直這麼想、也這麼做』,也就是說,他是個重視自己和他人生命的人,那那些行為,就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本意。」
「那個……」楊陽咽了口口水,輕喚,「月。」
「你不願意,不是嗎?既然知道結果,又何必說出來大家傷心?」
「可是我們不想離開您!」這是真心話,儘管相處不過幾天,妖靈們已經對這位年輕的族長滋生出相當濃厚的感情。
當時,肖恩用移動術將自己和楊陽三人轉移至山下后,楠和同僚楓雖然馬上追了下去,卻因禁區解開引起的精靈力亂流無法定位。在這期間,楊陽等人已結束和月的談話,被送去死亡沙漠了。
「佛利特。」
「哇啊~~你們也太懶了吧!」這是昭霆的第一感想。佛利特瞪起眼睛:「什麼懶!這是藝術!建築的藝術!」
從天而降的聲音將三人凍成冰棍,還是蹲在地上,樣子十分難看的冰棍。
「咦,席娜他們呢?」
「沒事。」黑髮祭司尷尬地撇過頭,寧死也不說出,自己曾被兩個少女當娃娃抱在懷裡,以及捏手捏足,被迫睡在籃子里的血淚史。
棕發青年怔了會兒,被殺意充斥的眸恢復平日的清澈,浮起困惑。
「那個酒鬼神官怎麼沒跟你們一道來?」
扎姆卡特不甘示弱:「三十桶有什麼了不起,三百桶我也喝得下!矮冬瓜沒見過世面,大驚小怪。」
「傻瓜。」楊陽終於忍耐不住,綻開淚濕的笑靨,「別說白髮蒼蒼了,進了棺材也等你。」
一頂紅色的帳篷躍入眾人的視野,旁邊圍著一圈人。其中一個商人打扮的青年格外顯眼,因為其他人不是打赤膊就是穿著汗濕的短衣。
「她除了吃飯還能吃什麼?食物是她唯一的激素。」
「真的?」楊陽的表情陡然燦亮,反而是神官一臉鬱卒,懊惱自己說漏嘴:「嗯……我本來想等你們回來再說。」
「嗯。」楊陽已被說動,歡喜了一會兒,又開始頭痛別的問題,「我怎麼去呢?」
考慮到人數和某些人的胃口,耶拉姆和軒風整整煮了三大鍋南瓜鹿肉湯。此地出產的南瓜質地細緻呈粉狀,所以切碎后加水放入鍋子,再撒進洋蔥片、芹菜粒和鹿肉塊,就變成糊狀的濃湯。熱騰騰的湯汁粘稠香濃帶些甜味,口感甚佳,份量和稀飯差不多。
「嗯……嗯!」楊陽淚如雨下,急欲和眼前的人分享得償所願的欣喜,「我跟你說……」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請客?」
異世界的智慧,實在是取之不盡的財富。如果這個少女也被拉攏,羅蘭怕是天下無敵了吧?
「罷了,你受傷了,早點休息。我去跟希頓會長知會一聲,免得明天目標問起,他的人露出馬腳。」
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楊陽環抱住膝蓋,隱藏起脆弱。
「別擔心,我那個朋友法術很高明,不會發生你說的那種情況。」楊陽踏前一步,輕撫他的臉頰,儘管實際上根本觸摸不到,「神官,我喜歡你。」
「這覺悟你擔不起,萬一身份暴露,希頓會長他們也會被牽連。」
「……」微一苦笑,楊陽穿過薄薄的門板,進入室內。剛進去,她的眼眶又濕了,屋裡的擺設分明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式樣,只是比離開時髒亂許多。環顧片刻,她看見從左邊的走廊盡頭透出白光,便走了過去。
希莉絲展顏,心裏美滋滋的,但嘴上還是要謙遜兩句:「白是白,膚質比不上你。我一直在外頭跑,毛孔都變大了。」
還沒說完,希頓就高聲打斷:「好主意!真是太好了!楊陽小姐,你真是天才!」
「是。」楠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哎……」
※※※
「安啦,這種小場面還難不倒我。」說著,不給情人再勸的機會,肖恩朝來時的方向飛奔過去。
月震了震,眼神柔和下來,不再掙扎,靜靜偎依著對方,感受那千年不變的深情。
東城的間諜們是在索美維山脈追丟楊陽一行的。
「嗯……暫時還想不出。」
席娜開口道:「不要責怪族長,是我建議的。」其他妖靈族戰士一致點頭,擺出捍衛的架勢。
月溫溫地道:「煩死了,隨便摘兩隻不就得了。」扎姆卡特立馬行動:「好主意!」
「呼……」丟下木盆,他兩手撐著井沿,吐出一口帶有濃濃酒香的氣息。太久沒碰上對手,喝得忘形了,饒是酒量好也有點醉意。甩甩頭,他正要返回上面的房間,腦中警兆忽閃。
晃了一圈,眾人回帳篷休息。希頓命人抬進一頭烤全羊,直接取用,充當晚飯。
楠突然停下腳步,道:「請稍等。」然後舉起右臂,低念咒文。漸漸地,掌心前方浮現出耀目的銀光,一圈圈向外擴散,眾人眼中的景象如同一張焚燒的畫紙慢慢消融。原本平坦的山谷被道路切成了幾大塊,路旁是大大小小的帳篷,木材和石料堆得小山般高,忙碌的工人在其間來來去去。
希莉絲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轉身說出診斷結果。聞言,月一直綳得死緊的身體略微放鬆,餘人也如釋重負。
「真的是你!」月低呼,陌生的五官無法遮住透膚而出的熟悉感,刻骨的相思也無法掩去眉間狂狷的霸氣,「你怎麼……」
「我沒有!」
一行人跟著他巡視工地,閑聊中,楊陽等人意外發現希頓不若一般商賈健談,相反,他用辭相當謹慎,像有什麼顧慮似的。初時不懂,後來看到一個工人因為說錯話被夏儂一拳揍飛,才恍然大悟。
「你說什麼?」扎姆卡特轉過頭。楊陽嘆了口氣:「沒什麼。」
「怎麼樣,小月月?」軒風期待地問。
「你怎麼了?不舒服?」伴隨急促的腳步聲,兩隻溫暖的手搭上她的臂膀,將蜷成一團的她「展開」,看清她淚濕的臉,脫口驚呼,「你哭了!?」
「我也無法想象。」楊陽苦笑,朝她投以柔和的視線,「但我們必須接受,尤其是你,希莉絲,因為你是肖恩的伴侶,你的支持會比任何人都有效——別擔心,肖恩身邊有我們在,不管他的心傷多深,一定會慢慢痊癒的。」
「他們找佛利特。」楠補充,對楊陽等人道,「我下去叫他上來,大概需要半個鐘頭,你們可以四處逛逛。」
「哈哈哈。」不知該怎麼回應的楊陽只有乾笑。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本來就不是很堅定的三人很快就動搖了。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羞意和期待。最後,軒風、希莉絲和昭霆齊聲道:「陽(小陽)。」
楊陽心跳如擂鼓,青年的話展示了一條她以前從未想到的路,彷彿一扇通往希望的門扉。
「扎姆卡特,你……也挺能吃的嘛。」楊陽驚訝得舌頭打結。奇怪,以前怎麼沒見維烈表現出這樣一面?
從龍飛鳳舞的筆跡,可以斷定是出自棕發青年之手,而且以黑髮祭司的性格,也不可能留言。全文使用了大量的修辭和繁複的動詞,讓只是粗識古代語的中城滿願師頭痛不已,不得不從房裡拿來字典,坐下翻了一刻鐘,才勉強搞懂——
「你剛才也聽見了,以那兩個人的開放程度,會介意白天還是晚上嗎?」
「你也不會對我以外的人大吼大叫啊,月。」
在她面前的正是被夜幕包圍的西芙利村,一磚一瓦都是那麼的熟悉,絲毫未變。生靈的目光不受阻礙地穿透黑暗,看清每一個角落。深吸一口氣壓下激動之情,楊陽拔腿欲奔,身子騰空而起,嚇了她一大跳,這才想起自己現在是生靈,沒有體重。搖晃了半天抓不住重心,她索性用飄的進村,但是到達目的地時,她卻猶豫了。
「月!!」
「沒水啊。」
扎姆卡特和月異口同聲,連不屑一顧的口吻也如出一轍。餘人氣結,正要噴火,瞥見兩人手裡的東西,一齊愣住:「你們在幹嘛?」
「我們就是去礦山找人的!」昭霆衝口道。
不愧是夙敵啊,兩句話就開打。和肖恩一起拽住紅髮青年,楊陽暗暗感嘆。
「混亂神的名字是優希亞!」三人異口同聲。
察覺懷裡的身體動了動,棕發青年低下頭,不及詢問,就被一雙手臂抱了個嚴嚴實實:「謝謝你!謝謝你!肖恩!」
「真……真的嗎?」楊陽和昭霆瞠目結舌,她們是不反對BL啦,只是想到那麼強勢的扎姆卡特是被動的一方,就覺得奇怪。
「兩隻南瓜算什麼。」劣跡無數的盜寶者嗤鼻。一旁的惡魔祭司連理也懶得理會,彈彈手指,送出一道勁風,掀起一整田的南瓜,堆在腳邊。
「放心,我沒死。」知道他誤會了,楊陽連忙解釋。
佛利特將信將疑,問道:「那你最少可以喝幾桶?」入門測試,達不到標準免談。
「我在想,我們都是傻瓜。」楊陽浮起自嘲的笑容,「非要走上這麼一遭,才能看清自各的心。」
「嗯?」血龍王一怔。餘人驚訝地瞅著他:「你們認識?」
上面是一把單鋒劍的設計圖,由東城滿願師親手所繪,據說是地球某個國家的精銳兵器。當時,見識了她種種新奇的發明,聽了她對圖紙的講解后,他以為今生不會再驚訝,可是……
「是胡椒啊。」耶拉姆第一個辨別出香味的來源,露出罕見的詫異之情,「你竟然能弄到,這玩意兒在別的地方可比黃金還貴。」肖恩笑容燦爛:「是拖查大叔——那個南瓜田的主人送我的。」
「哈哈哈,就知道你們會這麼問——當然有,而且是大澡堂!冷水熱水隨你們選!」
「不會摻了毒吧?」月懷疑地打量布袋。無事獻殷勤已是非奸即盜,討好小偷的同夥豈不是更可疑?
「那我們跟楊陽他們打聲招呼,還有希莉絲小姐。」說到下半句,妖靈們的語氣滲入敬意,因為紅髮少女算是他們的族長夫人。
歡快的笑聲宛如月光的碎片,伴著手牽手離去的兩人一路灑下,充滿濃濃的溫馨。
——在他眼中的密探,是好人,又不是好人。
十分之一?這是十分之一?除了月,每個人都失神了片刻。回過神后,肖恩一臉嘆服:「你比我還強。」耶拉姆嘴角微微抽筋,斬釘截鐵地道:「自己付帳。」
這個人……眾人不約而同地握緊拳頭。
「說是聖廟,其實是束縛。」席娜咬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我們一開始並不是自願待在沙漠里,是某個神強迫我們,代代看守失落神殿,殺死所有的闖入者。除非有人突破我們和守護者的雙重防線。」
找不到目標,兩人只好回伊維爾倫負荊請罪,羅蘭的答覆是——
掃視周遭,沒發現半個人影,但是肖恩確定:黑暗中潛伏著某種存在。不是魔獸,而是比魔獸更難纏、更兇猛的生物。不習慣等待來襲,他右手一抄,喚出一把水刀。就在這時,對方也吃准他肋下的空隙,疾刺而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肖恩險險擋下。
「找到了。」
「是賀加斯。」
肖恩略一沉吟,搖搖頭:「不用了,就這麼走吧,我會轉告他們。」
想到這裏,怒火頓時衝破理智的閘門,月一把扣住情人的雙肩,用力搖晃。
鏘!刀刃被透明的障壁彈回,肖恩沒有被這個挫折影響,變刀為槍,對準結界的一點突刺,然而就這麼緩得一緩,對方已發動移動術,和同伴一起消失在暗夜裡。
「扎姆卡特!」
楊陽默然,黑眸黯淡下來。神官見狀,急切地想抹去她的愁容:「沒關係!我已經想到方法,我們可以在一起!」
「是他啊,隨我來。」
「什麼!不是你請客!」血龍王也不是好相與的。
「喂!難得可以吃頓像樣的吔!」肖恩抗議,「至於南瓜,我們討兩隻不就行了?他們不會這麼小氣的。」希莉絲搖頭:「很遺憾,就是這麼小氣,西城的人決不會把食物分人。」楊陽訝道:「那旅館怎麼還賣食物?」
「不認識。」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聽見銀髮聖職者的名字,楊陽還是笑得很不自然:「神官當然不能和我們一塊兒旅行,他要保護村子。」
※※※
「……」耶拉姆怔怔接過陶碗,神思不屬地舀湯,目光在兩人身上游移。
「啊——你是坐在那個男人身邊的小鬼。」扎姆卡特擊了下掌,接著彷彿想起什麼,慌忙轉向情人,「月,不是的!我不是去妓院胡搞,是去談生意!」
「喂!別瞧不起人啊!我們三個怎麼了?我們也是很厲害的!」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氣息格外清爽,藍藍的天空像最上乘的錦緞,秋陽高懸,散發出明亮的光芒。
「我真不敢相信,你們倆都沒基本的道德觀念嗎!?」
沿著以矮人的腿長搭建的樓梯,一行人辛苦地爬上一個很大的院子,從落地窗進入房間裏面。正如佛利特所言,傢具都是人類用的,沒有不便之處,空間也很寬敞。放好行李,四個少女就直奔走廊盡頭的浴室;扎姆卡特也在情人的押解下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隔壁;肖恩和耶拉姆為了擺脫矮人的邀酒,慢了將近十分鐘。
半分鐘后,眾人獃獃地看著桌上堆成小山的碗碟。
「他住哪兒?我讓你見他。」
一道身影從樹上躍下,落地無聲,姿態彷彿一頭大豹,毫無多餘的肢體動作。暗色調的金髮,端正卻不出眾的五官,就和他整個人的氣質一樣,內斂到近乎無形,「這裏過去就是礦區,很危險,沒有什麼事的話,請繞道走。」
遠遠的,一股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叮叮噹噹的敲擊聲不絕於耳。巨大的鼓風爐旁,赫然是幾道熟悉的身影。矮小的個子,健壯的身材,髒兮兮的鬍鬚,不是佛利特的同伴是誰?三個師兄妹高興地迎上去,故人相見,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餘人插不進嘴,只好四下張望,於是看到一幕讓人驚訝的情景:「他們在用魔法生火!?」
楊陽的擔心其實沒必要,月對親吻一張陌生的面孔完全沒興趣。
「何必這麼著急。」退後兩步以免被抓住,月綻開明艷的笑容。可惜扎姆卡特看不見,否則就不會說出火上澆油的話:「別鬧了,我知道你很生氣……」
「哇——你好厲害。」肖恩沒有受到打擊,反而由衷欽佩對方的酒量。佛利特剛翹起鼻子,月溫溫地道:「他已經超標了,他說的三桶等於你說的三十桶。」佛利特大吃一驚:「什麼!好,跟俺來!」說著,一把拉起棕發青年,就要跑路。
※※※
他虛弱的模樣令月心一緊,急忙上前攙扶,卻被反過來扣住臂膀。
「不是討厭,那小子怪怪的。」
「哦。」
「咦?」肖恩捧著袋子傻在當地,餘人卻已聞到從袋裡散發出來的清香。
神官的雙眼也蒙上霧氣,生平頭一次,他為自己而爭取,也得到了那個他最珍視的東西。
「女王受?那種將【攻君】壓倒在床,一切採取主動的【受君】?」另一人腦中立即生成影像,還是以魔界宰相為模特的影像,趕緊揮掉。
「月……」
※※※
「所以是『賣』,而且只有極少數旅館包吃。」
下意識地繃緊身體,還沒來得及環顧,胸口一涼,已被什麼東西削下一片衣裳,差一點就是一片肉被削下來。肖恩的呼吸錯亂了一瞬,幾乎是反射性地避開接踵而來的第二、第三擊,卻也付出了一道裂縫,一簇發尾的代價。
紅髮青年夢囈,雙眉不安地蹙起。黑髮祭司立刻彎下腰,握住他的手:「我在這裏。」
差一點跳出胸腔的心臟重新歸位,神官長長吐出一口氣,因衝擊而混亂的大腦也恢復了思考能力:「你靈魂出竅?」
「楠,你去吧,我會招待他們。」希頓不愧是一介大商會長,立刻恢復了鎮定。楠點點頭,轉身離開。目送他的背影,扎姆卡特仍顯得有些憤然。見狀,希頓開導:「楠不讓你們下去不是小氣,而是為你們的安全著想。礦坑裡很危險,又黑,還常常有毒氣冒出,不熟悉的人進去很容易出事。」
「我叫他們回去了。」肖恩將趕人的理由複述了一遍。
「對啊。」
「他沒有外傷,內傷也不嚴重,昏迷的主因是體力透支。」
「呃——」終於意識到情人光火的程度,扎姆卡特露出畏縮的表情。
「嗯……還可以。」說著言不由衷的答案,手的動作卻泄露了真實的想法,月連舀幾匙塞進嘴裏。扎姆卡特不滿地道:「你為什麼叫他小月月?」
「你一點都沒變啊。」
站在棕發青年畫好的魔法陣里,黑髮少女按照他的要求,回想西芙利村的模樣,這幾乎不必花費任何力氣,因為那個純樸的小村莊已然成為她記憶深烙的一部分,而守護它的那個人,更是她心房裡最深刻的存在。
擅長技術的矮人建造了可以容納好幾個人的大浴池,還有水龍頭,通過管道從別的房間輸熱水過來。楊陽和昭霆已經好久沒看到這樣現代化的設備,著實感動了一番;軒風和希莉絲因為在南城的王宮裡洗慣了大理石浴池,一點不稀罕。
「我也不想啊,但我更不想你們生病。乖,快回去。我保證,等楊陽他們的事一了,就帶土產去看你們。」肖恩不覺用上哄孩子的口吻,而妖靈們也很受用,互視片刻,終於點頭了。
「那扇門是你踢壞的。」走在他身後的楊陽聲如蚊吶,之所以小聲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無力的緣故。剛剛被逮到后,紅髮青年手下留情,只賞給每人一個爆栗;黑髮祭司卻結結實實教訓了她們一頓,又是打嗝術又是撓癢術,差點沒折騰死她們,欠缺這方面經驗的軒風現在還癱在走廊上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