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六篇 旋轉的陀螺
第四章 暗潮
「哈哈哈。」羅蘭苦笑。冰宿白了他一眼：「都同意了，還擺出這副不得已的樣子幹嘛。」
「好的，辛苦你了。」
『那麼，殺了我吧。不然，我還是會不停地逼他。』
這是埃特拉史無前例的大災難，我一定要振作！
「畢竟，是西城先封了邊境，我們封不封都無所謂，但現在情況真的很糟糕。且不說香料、鐵器、馬匹等貨源斷絕，最大的問題是【龍之息】。一頭飛龍一餐要吃兩頭牛，三支龍騎士團加起來總共兩百七十多隻飛龍，算下來一餐要吃五百多頭，還不包括零食的草料，這樣下去埃特拉不出一個月就會被它們吃空。而且冬天馬上要到了，龍族畏寒，為了補充熱量，食量還會大大增加，胃口可能也會挑剔起來。要知道，它們並不是很喜歡牲畜。再者，白星島的商人和傭兵王關係很好，也開始對我們施壓。夏爾瑪大陸近來兵連禍結，急需西城的武器和馬匹。種種因素加起來，都不利於我們。」
「那個位子遲早是我的，不過，我也不耐煩等上二三十年，所以這些是我的籌碼。」
賽雷爾放下茶杯，苦笑道：「露琦雅，你極少出征，也不太關心瑣事，所以不清楚，打一仗需要多少代價。巴曼支援東城那次，沿路建了十五個補給所，運費人力不計其數。如果照大人說的攻打西城，無論是從以諾，還是凡爾加平原，距離都是到暗黑島的十幾倍！這是現在的我們絕對承受不起的。還有士氣……你了解巴曼，主動侵略他城這種事，他寧可當場抹脖子也不會接受。主帥一死，士兵還有多少動力打仗？何況巴曼的部屬差不多和他一個樣。至於道格拉斯就不說了，我想大人也不敢再把他派出去。」
「好吧，我接受了。」
※※※
米利亞坦一一過目，連連點頭，浮起滿意之色，隨即被不悅取代：「這些傢伙，只有這種時候才肯攜手合作。」
「大人，我不是在要求你改變決定，只是告訴你事實。」賽雷爾放柔語氣。上次的教訓讓他意識到主君已聽不進直白的諫言，只能委婉勸解。
「冰宿，你真是天使！」拉斯帝涅一把抱住她，喜不自禁地叫道。
『我認輸了，伊莉娜表姐果然是我們兩家最聰明的人，從以前起就沒人能騙到你。』
殺了那個逼她撤軍的男人！！
「嗯哼，你不用擔心，我是魔法師，任何地方都可以來去自如。」伊莉娜換了個坐姿，將水杯放回几上。她無論外表、動作都像極了小女孩，說出口的話卻一點也不幼稚：「最近佔領區的情形怎麼樣？」
聽罷，麥先沉默半晌，道：「米利亞坦似乎變得很厲害。」
審判……不見了？
「在。」
「久違，伊莉娜小姐，您是一個人來的？」
「閣下……」總參謀長用盡全力才跟上來，但一瞥見上司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的側面，就收回到嘴邊的話，默默伴在她身旁。
「大概……是不敢回來吧，或者沒臉回來。」
「叫小黑多可愛，小羽不也乖乖任我叫？」
「你看起來有正事和他談，我就不打擾了，再見。」學著某酒鬼神官的樣，將酒瓶統統抱在懷裡，銀髮青年揮揮手，消失無蹤。
「你是在指責梅蓮可嗎？」
賽雷爾同樣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唯今之計，只有向西城道歉。」
『難怪那小子沒有墮落，原來你還活著。』
沒有人回應，他也不在意，摩挲放在膝上的古樸手鏡，繼續自言自語，「看上去俗得很，不過仔細瞧瞧，還挺雅趣，至少比那個見鬼的【英雄王】的宮殿好多了。」
早朝過後，東城城主和大神官一前一後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賽雷爾挑了挑眉：「城主大人在宮裡，請會長稱呼我原來的職稱。」
帕西斯眼底閃過激烈的嫌惡，伊莉娜捕捉到了，卻不明其意。
「罷了，事已至此，追究原因也沒用。」拉克西絲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快恢復鎮定，揮了揮手，「叫邊境的軍隊回來，不用守了。」克魯索微微皺眉：「不用守備嗎？」
「誰叫你惡跡太多。」
澄碧的眸有些懊惱地瞅著淋濕的衣裳——這是他唯一的一件，「幸好我沒有關節炎。」
「當然，當然。」這次博爾蓋德回答得誠心誠意。
「閣下，其實你也不用太氣惱。這次我們重挫紅之軍團，從戰術上講，已經是很大的成果了。」克魯索終究不放心，溫言勸道。
「你真是……」羅蘭抬起頭，注視一臉沉靜的情人，「早就瞄準內閣書記首長這個位子了？」
「別說了！氣死我了！」
放眼全國，唯一沒受到即將來臨的嚴冬影響的，只有西城。
「會長說笑了，不管大人身在哪兒，他都是這埃特拉的城主。」不想跟眼前姦猾的商人老頭多作口舌糾纏，賽雷爾立刻切入正題，「事實上，我請會長來，是有事相求。」
黑耀歡呼著蹦來蹦去，活像顆真正的皮球；小羽給了它一翅膀，勒令安靜；刃霧走到遠離壁爐的角落，冷眼旁觀兩個同伴打鬧。
休得斯用流於自然的口吻道。伊莉娜橫了他一眼，『不要小看你表姐，小休休，你想在我面前耍花招，還早了十年——魔鬼變成鬼魂，只有更加纏人。』
回到辦公室，靜坐了會兒，沸騰的情緒漸漸冷靜下來，這時，響起敲門聲。
米利亞坦就坐在會議室對面的沙龍等候，拿著一杯酒淺酌，和部下一樣整晚沒睡的他卻顯得精神飽滿，不愧【情聖】之名。
「你是瘋了！」拉克西絲嗓門陡然大了一倍，嚇得亞拉里特差點滾下地，「就因為幾個愚蠢的夢，你把我從前線叫回來！還把魔導光炮拿出來！！」
「農作物的損失相當嚴重，牲畜也是，不過相比之下好很多。」
「哦？什麼事啊？只要我幫得上忙，定當效力。」聽到「求」字，博爾蓋德優越感大盛，不過他還不至於沖昏頭，言下留了三分餘地。
年輕的城主余怒未休地離去，因而沒注意到，他的心腹和心上人互相比了個「V」的手勢。
「屬下沒有這個意思。」賽雷爾深鞠一躬，恭謹的態度平息了米利亞坦的怒火，「這並不是梅蓮可城主的過錯，只能怪西城動作太快。但是，因此失去了要挾的砝碼也是不爭的事實——大人！剛剛的文件您也看了，我們實在不能增加任何負擔了！不得已向西城求和，不僅您，我也覺得難以忍受，可是埃特拉需要我們這麼做！您身為埃特拉的城主，請忍一時之辱吧！」
「拉夏爾怎麼還不回來？難道沒接到我的口信？」
「真高興，你聽得見我說話，我原先還想你聽不見怎麼辦呢。可惜我聽不見你的，好想聽聽你的聲音啊……」
「沒什麼味道嘛，是不是有人睡過？」
『相反，以前的你是多麼的可愛啊。』伊莉娜嘆了口氣，『算了，不說這些，軒風到底在哪裡？』
盤起腿，伊莉娜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回想之前的遭遇。
「呃？」麥先怔了怔，「沒有，雖然我見過他……這麼說，你知道了？」
最後一隻酒杯放下的剎那，帕西斯已收起所有的情緒波動，換上犀利的表情：「你沒有把這些告訴肖恩師父吧？」
「你知道啊。」亞拉里特鬆了口氣，在寶座上坐下，「不過，我不是做了『一個』夢，是天天做。唉，我快瘋了。」
「去叫所有人集合！」
「幸好今年的麥子已經收成了，不過明年春天的只好放棄，用種子做糧食。冬季持續到六月的話，稻穀的播種應該不會有問題……」
「有時限嗎？」
豆大的雨點不知不覺轉為牛毛般的細雨，月亮也悄悄探出頭，照得雨絲更如同透明的冰晶，紛紛揚揚，為大地籠上輕柔的薄紗。銀髮青年坐在主屋的屋頂上，俯視整個元帥府。
良久，他才回過神，低低笑起來，「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的醜態，丈夫的面子都丟光了。」
賽雷爾微一苦笑。
羅蘭接過這疊像是文件的紙，一頁頁瀏覽，眼中逐漸浮現詫異、疑惑、沉思、恍悟、驚嘆、好奇、讚賞等情緒，最後定格為讚賞。
「不用。」
「我會的。」沉思片刻，麥先做出保證。
「哦？」克勞德眼睛一亮，掀起帳子走進去。果然，曾經擔任南城侍女的西城間諜正坐在椅子上喝水，見他進來，開口道：「久違，克勞德。」
「怎麼了？」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賽雷爾鼓勵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花了兩秒鐘拉回神智的休得斯恢復冷漠的表情，揮手命令部下退開。
事到如今，只有去向帕西斯借水晶鏡了。
「我這樣子一定很像傻瓜。」
「主人，這裏比較舒服啊。」一顆黑球繞過他的肩膀，飛進房間，在空中左搖右擺。
伊莉娜優雅地微笑。上前為他泡了一壺無可挑剔，色香味俱全的好茶。
賽雷爾一進房間就恭身行禮，向主君請罪。
震動愈來愈烈，幾乎滑下帕西斯的膝蓋，他連忙扶住，語氣增添了一份無奈：「喂喂，別哭了，你現在可是魔族的王，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嗯，感覺好像被你擰了一記。哈哈，想開點，心情就好些了吧？至少你還看得見我，聽得見我……」
不帶感情成分的視線在女孩同樣漠然的臉上溜了一圈，淡淡別開。隨著一記清亮的彈指，一面半人高的鏡子浮現在半空：「拿去吧。」
「您一定幫得上忙。」賽雷爾抽出幾張紙遞到他手中。博爾蓋德面無表情地看完，連手也不抖一下。這份涵養功夫，賽雷爾自愧不如，
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暖爐里的火焰漸漸冷卻為冒著火星的灰燼，大臣們面帶疲憊的神色魚貫走出會議室，惟有賽雷爾還留在裏面整理文件。這時，一個侍從敲門走進：「閣下，大人請你一開完會就去向他報告。」
「史汀大人，我……我認為……」露琦雅一邊發言一邊思考如何簡化句子，以免對方的耳朵受到更大的傷害，「大人的想法並沒有錯。」
「我也有問題問你。」帕西斯豎起食指，神色凝重，「現任埃特拉城主，是個色鬼？」麥先露出尷尬之色，憋了半天才輕輕頜首。
「哦，這是當然的。書記官閣下不但算術精深，而且學富五車，不愧為知識之神的神子，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博爾蓋德像不要錢似的扔出一堆恭維。
『那戒指呢？那不過是個普通的鐵戒指，這種破爛你也要搶？』
回憶起剛才的對話，她嘴唇一動，躊躇是否說出自己的感想。
中城和北城焦頭爛額之際，東城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多謝！」賽雷爾如釋重負，這才有心情問起翹跑的某人，「對了，我師弟沒跟您添麻煩吧？」
「你發現了啊。」冰宿並不意外，浮起成胸在握的笑容，「那你打算怎樣？解僱我嗎？」羅蘭狠狠瞪著她，沒有說話。
創世歷1037年風之月15日·白銀之谷。
伊維爾倫滿願師輕輕笑起來，走上前將好像小孩子般賭氣的情人擁在懷裡。
冰冷的鏡面溫暖不了他的身體，但是至少，他可以想象，想象妻子柔軟的嬌軀貼著他，在他耳邊輕喚他的名……
「一出世就見血，不好的兆頭。」丟掉樹葉，銀髮青年一腳踩在死者的頭顱上，使勁的同時，浮起殘忍的笑意，「不過是人類的話，就無所謂。」
帕西斯瞳仁微微收縮，綻開神似分身的笑容：「我來找銀龍王聊天唄，賽因。」麥先詫異地來回掃視兩人，正要開口詢問，腦中響起提醒：「不要透露我的事。」
『看起來好像是。』伊莉娜眺望遠方的隊伍。這時，休得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彎刀，削向她的頸項。
「您這樣說就言重了。」博爾蓋德搓著手諛笑。
「拜託你不要這樣！」拉斯帝涅拉著她苦苦哀求，「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冰宿，我知道你最行了！你是聖女，是我們的希望，是智慧的象徵……」
「災難財是很好賺，僅次於戰爭財。」賽雷爾漠然附和，小心地隱藏起嫌惡，因為他現在還不能和對方撕破臉。
「因為擔心我，你叫我撤軍？」拉克西絲沉聲道，怒火在眼底翻滾，「你吃錯藥了？我又不是頭一次出征！」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唉。」他一手蓋住臉，吐出懊惱的嘆息，「我真是笨啊。」
曾經，他是大陸響噹噹的亡靈法師，麾下僕從無數，可是自從體內住進一個瘟神，只剩幾隻妖獸還能驅使，其他的連召喚也召喚不出來。
「很厲害……不至於。」賽雷爾苦澀地牽牽嘴角，「變，是有點。」
大雨傾盆，銀絲彷彿歡快的精靈跳蕩在建築物、地面、花草樹木和守衛的盔甲上，反射著火把和魔法球的光，分外綺麗。一片暗藍色的背景中，一道白影緩緩浮現，出現的突兀，勾勒出人形的瞬間，卻奇妙地和周圍的景緻融為了一體，連呼吸也和雨聲合拍。
「沒事。」拉克西絲伸了個懶腰，詭異的神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輕佻，「把文件拿來，我要辦公了。」
『耶！你不問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嗎？』
「華爾特呢？」杯子重重放回桌上，「我查過史書，上面說他失蹤了，你知不知道——」
三隻獸（？）面面相覷，對主子的厚顏無恥和毫無自覺甘拜下風。
藍發青年暗暗苦笑，他心神不寧，竟然疏忽了這樣的小節，這下事後又要闢謠了。以往他不用擔心這類讒言，可是自從上次為紅龍騎士團替換青龍騎士團的事和主君起爭執，米利亞坦的耳根就軟了許多，令他不得不時刻提防小人中傷。
被他一點，拉克西絲當即恍悟：無法解釋主君連續做噩夢的原因，也無法解決，生怕遭受責罰的聖職者於是將一台武器推出來做替罪羊。
「我看看。」冰宿拿起計算器，試按了幾個鍵，再端詳片刻，問道，「你是不是把它浸到水了？」財務部長拉斯帝涅激烈搖頭：「沒有！我一直小心保管，沒讓它濺到一滴水！」
「叫我冰宿，部長。」
鏡子顫動了一下，極輕微極輕微的顫動，但是，帕西斯就是感覺到了。
銀髮青年關上門，解下斗篷的環扣，隨手一甩，月白色的短統皮靴也蹬掉，赤足走過柔軟的地毯，將頎長的身子拋上床。
「她啊。」再次好整以暇地撥起豎琴，青年秀麗的臉龐笑意流淌，「我有點猶豫耶。」少女心一悸，明白自己的好奇被看穿了，佯裝若無其事：「為什麼呢？」
帕西斯下床沏了壺茶，心道：還是羅蘭好，有他在，我就不用親自做這些事了。
賽雷爾會意，俊顏微紅，調整了一下呼吸，才道：「進去多久了？」
「大人，能屈能伸，才是君王本色，道歉也是不得已的。如果南城趁紅龍騎士團前進時收回失地，現在我們就可以挾戰果逼西城低頭，可是……」
「謝大人。」
聽到關門聲，僵立的身影搖晃了一下，頹然坐倒在椅上。
賽雷爾不死心：「大人……」米利亞坦揮手打斷：「行了行了，你怎麼這麼羅嗦，事情就這麼定了。你忙了一天，也夠累了，這就去睡吧。」語畢，大步走出沙龍。
「什麼！」米利亞坦跳起來，激動地大吼，「要我向西城道歉？決不！」
「可是你做了個夢！？」
「我知道！我也是被留下來的人！」
米利亞坦在房裡走來走去，委決不下。理智告訴他心腹的提議是正確的，感情卻無論如何無法妥協。驀地，他停下腳步，臉上綻放出喜色：「不！不用低頭！叫巴曼出動青龍騎士團，把西城打得落花流水，到時就輪到貝姆特而不是我跪地求饒了！」
「可惜，你愛的他，永遠不會回應你。」
米利亞坦的臉色尷尬起來，揮手道：「這件事我也正在考慮，你別說了。」
「幹嘛，不高興我離開？」
「至少打贏了紅之軍團。」
「既然進了伊維爾倫，他們就是伊維爾倫的人。」
羅蘭一邊瀏覽各地的報告一邊分析，艾德娜在旁邊記錄，法利恩問道：「大人，是否適當減少難民的配給？」羅蘭想了想，點點頭：「非常時期，也只有這樣了。」
「喂喂，你們倆別吵了。」吉西安難得地勸架，變魔術般變出一疊文件，「現在對我們而言，重要的不是那個，是這個。」
麥先瞪大雙眼，震驚地喊出本以為永遠沒機會呼喚，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名字。
回到迷霧森林，伊莉娜沒有馬上用水晶鏡尋找軒風的下落，而是盯著鏡面，幻想另一個人的身影。
「那也無所謂。」
鏘！刀鋒被魔法屏障彈開，兩人各退一步，不同的是休得斯握著手腕，伊莉娜摸著頸子。
一群白痴！怒火霎時升溫，燒毀了理智。
好容易拉回飄遠的神智，帕西斯停步聆聽，卻聽不到喧嘩，便用心聲問道：「小羽，剛才吵鬧的是誰？」
「你怎麼離開迷霧森林了？」約摸過了半分鐘，麥先的舌頭才恢復運轉的功能。
「雖然是老頭子了，魅力還是不減當年。」帕西斯笑得欣慰，把玩手上的葉子。這是片剛摘下來的樹葉，碧綠碧綠，邊緣卻沾著紅絲。而倒下的守衛前額上，也滲出一模一樣的液體。
「總是……」這次清冷的聲音帶了絲不滿。另一個女聲跟著響起：「主人，你沒事吧？」
『你做事向來有你的道理。』休得斯鎮定地道，幼年的相處讓他深刻了解「伊莉娜·瓦托魯帝」的為人。
為什麼對她，我的自制力就好像一個屁一樣？羅蘭百思不得其解。
「艾德娜，這次法利恩說的對，再優待難民，民眾的不滿會爆發。」
「贏拉夏爾那種莽夫有什麼好得意！」
「如果來得及跟大人說就好了，不過以他的個性——」
「會嗎？」伊莉娜也回以甜甜的笑容，食指搭在頰上，動作十分可愛，「你捨得殺我這麼獨一無二，天真無邪的美人？」
賽雷爾沒問對方為什麼會認識他的師弟，在他印象里，神官一向這麼神出鬼沒、交友廣闊，所以震驚過後，就不再放在心上，將來意原原本本倒出。
但片刻后，伊莉娜氣急敗壞地揪住對方的領子，厲聲逼問，『匕首呢？你是不是搶了她的匕首？』
「……」羅蘭無力地垂下肩膀，隨即珍而重之地收起文件，「我會和民政部長商量，你放心吧。」卻聽得對方道：「不用了，我已經把原稿送去，發明的模型也放他桌上了。」
「那刃霧呢？你就不叫刃霧小名！」
「沒電了？」
「嗯嗯。」羅蘭聽得興緻勃勃，末了微笑了一下，「完全沒有漏洞呢，冰宿，你真是天生的宰相。」
「老兄啊，你把吝嗇和扮窮當作一回事嗎？」
「真是的，逞什麼強嘛。」帕西斯咕噥，只有緊抓著杯柄的手泄露了內心的感動和心痛。麥先苦笑道：「別說他，我也一樣，幾乎是走著去，賽普路斯宰相那一擊可真夠受的……但是，最後還是沒趕上。」他隱瞞了安迪米拉爾死不瞑目一節，那樣的痛苦，由他一個人承擔就行了，沒必要讓身為他
『正因為破爛，才格外引人懷疑，那女孩怎麼看也是個酷愛享受的人。』
埃特拉總共的人數才不過一百萬不到，這樣的損失，連銀狐也不禁寒了心，白了臉。他很想大吼一聲「別開玩笑了」，但是——雖然很不願承認——他清楚賽雷爾是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史汀大人。」沙啞的嗓音掠過耳膜，帶起刮搔鐵器般不悅的殘響，賽雷爾卻朝聲音的主人報以微笑，感激地接過她手上的熱茶：「謝謝你，露琦雅。」
「老天爺瘋了嗎！」諾因拿著文件的手劇烈顫抖，不是駭懼，而是恨不得撕了它。看出他的心思，吉西安急忙提醒：「喂！這是我們連夜的辛苦成果，你可別拿它撒氣！」
「森林里的日子太無聊了，我就造了個身體丟在外頭。」
※※※
諾因看著報告，神色有一絲惋惜，「功虧一簣。」
「您確定，財務部是可以讓她發揮的地方嗎？」
「啟稟大人，他叫拉斯帝涅，是現任財務部長。」
同一時刻·北城埃特拉·上界王宮。
「哦，你要看孫子們的資料啊。」
「和史書上說的一樣，病死的。」麥先苦澀地道，「你知道，自從降魔戰爭后，他的身體就很不好，收到你的求助信的時候，他甚至無法下床，卻還是硬撐著想去救你們……」
「不，大人，屬下還有一事稟告。」賽雷爾挺直腰桿，以肅穆的口吻道，「由於西方邊境被封鎖的關係，最近商人們怨聲載道，民眾的反應也很強烈，因為市場上已經快半個月沒出現羊肉和牛肉了。」
伊莉娜鼓起腮幫：「你偏心！」帕西斯低低笑起來，笑聲卻透著涼意：「我幹嘛不偏心，你愛的又不是我。」
彷彿聊天般的低喃，漸漸摻進一絲蒼涼。
帕西斯悠然走進，嘴角噙著笑；頎長的身子罩著淺青色的長衣，腰束墨綠綢帶，與一雙碧眸十分搭配；燦銀的長發狂肆地披散在背上，為他溫和的氣質平添一份張揚。
「……」
麥先點點頭，問道：「冒充他的人，到底是誰？」帕西斯冷笑：「我不想說出他的名字，免得污了嘴。」麥先嘆了口氣：「也罷，你和賽普路斯宰相斷然不會放過他，也輪不到我插手，倒是……」一言未畢，遠處傳來振翅聲，兩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見一頭藍龍飛進山谷，降落在附近的草坪上。
「正好相反，我愈是顯得窮，她們愈是同情我，不是說女人都有母性么。」
而死亡傭兵團長對於突然出現的陌生少女，也是十分詫異。當他看清對方的面目時，更是只能用震驚形容。
「嗯。」
千年前，他遭遇大變，被囚禁在迷霧森林里，連水晶鏡和遠視魔法也不能使用，整日就是面對青空碧水，遺迹樹林，那種情況下，沒被逼瘋就萬幸了，哪有閑情惦記外頭的子孫。近年來，囚禁的力量減弱，他才能用水晶鏡一窺久違的外界，但那時，所有的親情早已被漫長的歲月摧磨成灰燼，惟有那兩個他誓言用生命守護的人一直刻在心板上，絲毫沒有鬆脫。
「這……這，我夢見你死在戰場上，當然要叫你回來確認一下。至於魔導光炮，是聖職者們建議的，他們說王家的守護神，應該能保佑我不受噩夢騷擾。」
朱烈斯點頭贊同：「那麼我讓部下去徵收，你就負責戰線的防守。」
「無名氏，你怎麼在這裏！？」剛跳下來，北之賢者就泥塑木雕般愣在當地。
「遵命。」
營區內，兩人相對苦笑。沉吟半晌，月影傭兵團長克勞德問道：「如果不算南城的份，可以徵收到預計的糧食嗎？」
察覺這一點，伊莉娜褪下小女孩的表象，嘉許地笑道，『那麼，你猜猜看我來的目的。』
「你他媽的看不出這是個陷阱！？」
「好的。」藍發青年笑得很燦爛，眉間的憂慮因為這一笑悉數消散，使他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露琦雅臉頰酡紅，慶幸被面具遮住，對方看不見。
「賑災表！？哪裡發生災難了嗎？」諾因一把搶過文件，快速瀏覽，越看臉色越青。吉西安好像火上澆油似的，續道：「聖職者們預計，今年冬天的氣溫將造成起碼十萬人喪生，百萬畝田地凍結，而且恐怕會持續到明年的六月。」
「帕西斯昏倒！？」
稍微清醒了些，再看另一邊，還在抱！理智頓時飛到九霄雲外——「立刻把冰宿調去我那邊！」
隱捷敏亞本就耕地面積稀少，歷經千年惡劣環境打磨的城民也不畏懼寒冷的天候，因此從瑪那精靈那兒得知消息的大神官還是蹦蹦跳跳，成天搞惡作劇；其他兩位鎮守佔領區的傭兵團長也全不當回事，著眼于現實的問題。
「安迪，是怎麼死的？」
「史汀，別為他說好話了，侵略別人這種念頭，換作從前的他，決不會有。」麥先直言不諱，他在北城地位超然，歷代城主都是他看著長大，別說背後批評，就算當面指著鼻子大罵，也沒人敢吭聲。
「羅蘭！」莫西菲斯首先衝進來，一頭撲進他懷裡，「太好了，你終於同意冰宿做書記了！這樣我們三個就可以在一起了！」
從弟弟那兒接手了救回軒風的任務后，伊莉娜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正往北方撤退的休得斯一行，然而讓她驚訝的，軒風並不在他們當中。
「神官長的推測很准。」賽雷爾眼神一沉，「五年前，也是他預言將有九個荒年，我們才能提前做好準備。」
「美人倒是真的。」帕西斯挺直背，抄起茶壺倒茶，一手懶洋洋地支著臉頰，「聽說，你答應安迪守護這座城市？」
「不，不用了。」賽雷爾恢復鎮定，溫和地道，「大人起來時，麻煩跟他說一聲，我有急事召集大家，擅逾之罪請見諒。」
「帕、帕西爾提斯！！」
「我知道，我也在考慮，但是觀察下來，二等書記里沒個適合的。」金髮青年輕聲嘆息。
跳出次元門，伊莉娜的心情有些忐忑，既期待，又害怕。為了壓抑這波情潮，她閉上眼調整呼吸，再度睜開時，躍入視野的是空蕩蕩的湖面，一抹明顯的失望爬上她的臉。
現任國王亞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在侍女的攙扶下走進，瘦了一圈的臉上滿是喜色：「太好了，你沒事，我這兩天一直在擔心你！」
法利恩緩下腳步：「啊，是冰宿小姐呢。」羅蘭也看見了不遠處的茶發少女，她站在樹陰下，和一個青年說悄悄話的樣子，兩顆頭湊得都快碰到一起了！
不尋常。克魯索判斷，他不是頭一次看見拉克西絲髮火，卻是第一次看見她如此「悶燒」，以往她總是直截了當地把脾氣發出來。隱隱地，他感到一絲不安。
那一刻，伊莉娜真的想宰了這個表弟！
「這麼性急，我還沒喝呢。」
「……沒。」麥先遲疑地回答，他素來冷麵，縱使心裏的疑問堆得像山那麼高，也不會表現在臉上。賽雷爾就沒有看出來，放心地笑了笑，起身行禮：「那麼我告辭了，靜候銀龍王大駕。」
帕西斯洒然一笑，大步走向谷口。
「那才不是愚蠢的夢，是很可怕的夢！」以往被妹妹一吼總是縮頭縮腦的亞拉里特，一反常態地和她對吼。詫異他的狂態，拉克西絲冷靜了些：「那你叫我回來又能怎麼樣？把魔導光炮拿出來又能怎麼樣？就能不做噩夢了？」
被緊急傳喚進宮的大臣們大半打著哈欠，神態委靡。然而當賽雷爾公布神官長對於天氣的推測，以及由此衍生的後果時，個個驚恐萬狀，睡意一掃而空，膽寒地面面相覷。於是，在危機感的壓迫下，會議進行得極為順利。人人絞盡腦汁，出謀劃策。加上賽雷爾出示了和博爾蓋德協商的草案，原本分成兩派的席員也第一次攜起手來。當然，等災難過去，他們無庸置疑地會再次一分為二，爭得你死我活。
「你可別把爪子伸向自己的子孫。」刃霧嚴詞告戒。
「閣下，雖然這次整件事都瀰漫著陰謀的氣息，但我還是不明白，羅蘭城主是怎麼讓陛下做噩夢的？」
「這是它做牛做馬換來的。」帕西斯綻開狡黠的笑容，瞄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刃霧，「也罷，你要留下，便留下吧。」最後四個字，帶著不易察覺的落寞。
沉默持續了將近三十秒，被一聲怒吼打破：「冰宿！你就真的這麼不相信我嗎！？」
「什麼人？」一個守衛發出喝問，手持長槍衝過來，卻沒有刺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溫雅柔和的青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黑衣蒙面的刺客，一頭銀色的長發留至腰間，因為附著其上的水霧顯得朦朧；五官秀麗出塵；淡妃色的嘴唇似笑非笑，在看到他的剎那，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傾國的笑靨。
「漂亮有什麼用！挖不到羅蘭·福斯的老本還是沒用！」諾因將報告一扔。
「壞掉的意思。」
「拉克西絲，你太不象話了！」亞拉里特終於板起臉，重拾兄長的威嚴，「女孩子家，怎麼能說這種粗口，王家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全當耳邊風，拉克西絲用陰冷的口吻道：「那些聖職者是誰？你一一報出名字來。」
「獨一無二是真的，天真無邪是假的。」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道，手指桌上的茶具，「幫我泡壺茶，我就聽聽你的來意。」
「你累了一天，快回去休息吧，接下來就交給我好了。」體諒心腹的辛勞，米利亞坦溫言道。
「天哪！超級性冷感的安迪竟然有個色鬼後代，簡直比我的後代
「好了，過去的事別再斤斤計較。」冰宿瀟洒地一揚手。
「很平穩，托您的福。」克勞德的語氣充滿了欽佩，部下已經告訴他，重創紅龍騎士，趕走紅龍騎士團的就是眼前這個娃娃般可愛的少女。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但實力堅強這一點，絕對沒錯。
「他不同，玩不起來我也不生氣。」
白髮青年發出爽朗的笑聲，他鮮少笑得這麼愉快，所以傭兵們都吃驚得張口結舌。
「不太妥當吧。」艾德娜擱下筆，皺起眉頭，「你一向一視同仁，突然這麼做，難民恐怕會抗議，甚至再起暴動！」法利恩冷冷地道：「抗議？他們憑什麼抗議？接下來是攸關伊維爾倫存亡的艱困時期，那些外來者還想繼續白吃白喝？」
茶發少女依舊懷疑地盯了他半天，才緩下顏色，東城城主不禁有點受傷。
站在大殿上，黑髮元帥感到自己從未這麼生氣過。
「嗯。」帕西斯簡短地應了聲，坐回寢床。妖獸們立刻會意他不想受到打擾，個個噤若寒蟬，惟恐發出一丁點噪音。
參謀長將裝著茶具的小推車推進辦公室時，上司正坐在桌后發獃。之所以認為是發獃而不是思考，是因為她臉上一片空白，毫無思緒激蕩應有的表情，全身籠罩著壓抑的氛圍。
「如果有人侵略，你怎麼辦？」一道銳光閃過祖母綠色的雙眸。
「喲！那倒要看看。」
「好了好了。」帕西斯輕笑，紳士地退讓，「我說不過你，那種東西，你要便拿去吧。不過，告訴我你要找誰。」
「你們已經做好準備了？」雷瑟克看向友人。
藍龍騎士沉默著，她有一肚子的關懷想說，卻苦於難聽的嗓子，不敢倒出來。
「不用了，我們自己進去就行。」搶上一步，克魯索推開兩個守衛。果然，拉克西絲揚起的手慢慢放下，一言不發地沖了進去。
細小的異響回蕩在空氣里，琥珀色的液體表面泛開小小的漣漪，銀髮青年一手遮住臉，發出神經質的笑聲：「哈哈哈，看來，我們當中最好運的就是魯西克了，長命百歲！」
「哦，原來大人在宮裡，我聽剛剛的侍從稱呼您代理城主大人，還以為他出去了。」
守衛看傻了眼，因此死得糊裡糊塗。
「五十萬！」鏗鏘有力。
「可是當晚，艾莉還是自殺了，也許她感覺到了丈夫的死，留下三歲的兒子，被魯西克接回去照顧。」
「呃？」月影傭兵團長不解地看著發起脾氣的卧底。
「是，我打聽過，這個房間十幾年前是王妹的房間。」名叫「小羽」的白鳥報告。帕西斯笑了：「呵呵，我和那女人還滿有緣的嘛。」
「沒關係，謝謝你告訴我。」帕西斯用手背抹去眼淚，拿出四隻酒杯放成一排，倒酒，默默地一飲而盡。麥先也一言不發地陪著他祭奠。
侍從如獲大赦地恭了恭身，匆匆退出房間。
「可、可是我……」
拿起瓶子里的羽毛筆，發覺墨水早就幹了，拉克西絲皺了皺眉，掏出鑰匙打開桌子中央的抽屜，往裡一瞅，頓時愣在當地。
「去拿族譜。」帕西斯打了個響指，一隻捲軸憑空出現，啪地掉在床上。
「要吵回床上去吵。」羅蘭說出讓兩人臉紅得更厲害的話，右手轉著羽毛筆，「現在，回到公務上。」
帕西斯也沒有追問，因為之後的發展他用推的就可以猜出。拔開瓶栓，將白蘭地倒進還剩一半的茶杯里，他仰頭喝了一大口。
「遵命！」
優美到難以言喻的音符從透明的琴弦間流瀉出來，足以使任何人陶醉其中，因此直到一曲終了，伊莉娜才回過神，對上帕西斯澄碧的眸。
※※※
「但是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不要因為固執，阻擋了歷史的進程，那可必死無疑。畢竟，你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
「行了行了。」冰宿嘴角抽筋了一下，滿臉不堪忍受的表情，「我會想辦法，這個先放我那兒。」
賽雷爾倒抽一口涼氣，瞪圓了水色的眼睛：「大人，這、這不是侵略嗎！？」
直到深夜，兩人才結束長談，分道揚鑣。賽雷爾卻沒有回到下榻處，朝主君的寢宮走去。
「你是得益者，當然可以這麼說。」羅蘭無奈地咧咧嘴，一手輕拍莫西菲斯的後腦勺，一手撐著下顎，「明天就來我這兒報到吧，今晚問問艾德娜具體的事項。」
「我不想干涉埃特拉的內政，不過這件事我會管的。」
『小休休啊。』她的神情略帶無奈，『你就這麼希望貝迪變得跟你一樣嗎？』
輕輕嘆息，伊莉娜收斂內心的躁動，吟唱浮空術的咒文，朝湖心的古迹飛去。還沒接近，她本能地感到不對，詢問圍繞在身旁的風靈，對方的回答令她驚訝得差點失去平衡。
這是棟非常樸素的二層樓建築。附有煙囪的屋頂，磚式牆壁，不大的規模，完全看不出是一介城主的別墅。後門到外牆之間有個雅緻的小花園，茵綠的草坪上搭著棚架，捲曲的藤蔓攀爬其上，將架子染成一片濃綠。銀髮青年就坐在棚下的涼椅上，悠閑地彈著豎琴。
創世歷1037年風之月12日·卡薩蘭上界·元帥府。
「你的後代——那位元帥也不錯。」麥先安慰。
「只是儘力去做而已。」吉西安的表情極為苦澀，完全不復平日的弔兒郎當，「但是老實說，真的沒有把握。現在唯一的安慰是北城肯定比我們更慘，誰叫它……」
「看來飛龍不喜歡吃牲畜的傳言是真的了。」
在上次招待楊陽一行的湖邊，麥先重新擺上桌椅，這次還加了酒菜。感受涼風習習，俯視一旁微波蕩漾的水面，一人一龍都沒有馬上寒暄，沉入各自的內心世界，整理著雜亂的思緒。
「這個地方很不錯，菲莉西亞。」
她想殺了他！
「對手是拉克西絲，他會贏我才奇怪——叫他回來。」
「這是什麼？」諾因和雷瑟克投來疑惑的目光。吉西安簡略地道：「賑災表。」
「那，該怎麼辦呢？」藍龍騎士憂慮地道。年輕的賢者沉吟片刻，將目光投向窗外的青空，「事到如今，只有銀龍王能夠勸服大人了。」
黑色的軍靴重重踩在石板道上，濺起的雨滴打濕了雪白的長褲；浸飽了水的斗篷因為主人迅捷的步伐不斷翻飛，露出鮮紅的內側；放在兩旁的手神經質地握緊，關節泛白；貫穿雨幕的視線宛如實質。
「主人，她已經走了。」
「好奇怪，明明過了那麼長時間，回首想來，卻好像是昨天的事。我啊，現在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你的樣子……」
※※※
「是當今國王的妹妹，拉克西絲·愛薇·德修普。」
「在那之前——」冰宿秀出一疊紙，「你先看看這些。」
「我相信，這必然是大人的願望。」賽雷爾避重就輕地回答，眼望對方，「當然，我們也不會一味地要求貴商會付出，也會付出相應的報酬。」
「沒事。」伊莉娜跳下椅子，浮起堅定之色，「我要出去一趟。貝迪問起，就說我沒回來過。」
博爾蓋德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耳朵：「您再說一遍。」
「名譽？」博爾蓋德笑了，他笑得依然和藹，語氣卻充滿諷刺，「恕我直言，閣下，名譽對商人而言，一文不名。」賽雷爾以沉著的口吻道：「我知道商人重利，但名譽對商人也不是完全不重要的東西，尤其，對目前的貴商會而言。」博爾蓋德默然，聽出他言下之意。因為日前在拍賣會上的亂子，至今王室和貴族也沒有停止對哈梅爾商會的刁難。
「啊。」賽雷爾回過神，然而迷茫的眼神仍沒有聚焦，「麻煩叫博爾蓋德會長來一下。」
「你說什麼？」
「……隨便你，反正也不一定要侵略才拿得下這裏。」帕西斯小聲道。
「不信。」伊莉娜不動如山。帕西斯瞟了她一眼，故意嘆了一大口氣：「沒意思，跟你講話一點意思也沒有，都玩不起來。」
直到聽見關門聲，賽雷爾才真正清醒過來，水色的眸子定定注視桌上的文件，由深思轉為堅定。
「不敢當。」賽雷爾淡淡地道，「所以，我算了一下：凍死、餓死的人可能會有五十萬。」
輪廓從模糊到清晰只花了半秒不到的時間，因為這個身影對她而言實在太深刻。他站在湖上，卓然的姿態一如臨水而開的百合；耀眼的金髮彷彿凝聚了世間所有的光；嫩綠的雙眸無波無痕，是沉澱了一切的清澈。
「王妹啊。」想起國王的尊容，帕西斯興趣缺缺，「一定也是個肥婆吧。」
『我讓一部分人帶她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把這堆爛泥吃了，不要留下一點渣渣。」
喀啦！石像碎裂，羅蘭發出從牙齒縫裡迸出來的聲音：「法利恩。」
有點招架不住心腹的層層逼近，羅蘭乾脆挑明：「別說了，我不會讓冰宿進入決策中心。」法利恩沉默不語，眼裡卻沒有失望，反而閃過若有所思的光芒。
「好了，賽雷爾，你的法子固然好，卻太溫吞了，還是我的辦法好。我也不是真的要侵略西城，只要他們主動低頭就行，哈哈。」因為想出一條「妙計」，米利亞坦十分得意。
遠處傳來喧嘩聲，定住了他施虐的腳。
「你……」
「但事到如今，除了拿這個安慰自己，別無他法。」
「請進。」
「不要！我要待在主人身邊！還有，不要叫我小黑啦！」黑耀哇哇大叫。
「閣下。」門口的守衛攔住他，一臉尷尬，「大人他正在……正在……」
詛咒師，應該是你吧。克魯索心道。
「您真是客氣，代理城主大人。」博爾蓋德態度恭敬，語氣更恭敬到十分，只有念著最後幾個字時，微微透出一股嘲諷。
這世上竟然有人能傷害他？不，不可能，即使有，也一定非「他」莫屬。那麼，可能發生異常的事態了。想到這兒，伊莉娜心焦如焚，命令道：「帶我去那個別墅！」
「討厭～～～男士這個樣子，是會不得女孩子緣的。」伊莉娜毫無失望的表現，只噘起嘴，狀似撒嬌。帕西斯全然無視，舉杯就飲：「是嗎，我以為我挺吃得開的。」
麥先睜大眼。
露琦雅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
雖然發現了兩人的小花招，他也不能改變主意。拉斯帝涅的例子就在眼前，他根本無法坐視其他男人靠近冰宿。下回再碰上相同的情況，羅蘭沒有自信能夠控制住不將那人宰了。
看著這一幕，法利恩微微皺了皺眉。
「進來幹嘛不吭一聲？」儘管心情差到極點，身為武人的拉克西絲還是察覺了部下的靠近。克魯索暗暗鬆了口氣，答道：「不打擾上司沉思是下屬的義務。」
拉克西絲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哦哦，你快去休息吧！這麼大雨天趕路一定累壞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無須多禮，史汀，坐吧。」銀龍王比了個手勢，朝隨後落地的藍龍騎士點點頭。
「下雨了啊……」
「我說，現任東城城主是我徒弟。」
「今晚是銀心月出來呢，本來應該讓你好好休息的，我卻拉著你說了這麼多話。」
「沒事的，我已派人散播流言，說紅龍騎士團是梅蓮可城主請來的，那些民眾要恨也是恨她。」
「失蹤是好聽的說法，真相我們誰都知道。」麥先抿唇，好容易積起力氣說下去，「他一個人去了西方，尋找傳說中的寶物【真實之眼】。他不相信那個人是你們的師父，就去找證據，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魯西克帶領人馬瘋了似的找，三年後，終於在一座遺迹下找到他的刀和行李，還有……骸骨。魯西克在那兒站了半天，回過神后，又笑又罵，一個部下上去勸，被他一劍刺死，其他人也被一一射殺。然後他走到我面前，叫我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就一個人走回去，對艾莉……華爾特的妻子說人還沒找到，不過沒關係，他會一直找下去。」
打開門，淡淡的塵氣混合熏香撲面而來，可以聞出這個房間有段時間沒人使用，不過傢具還是擦得很乾凈。一頭冰藍色的小獸正叼著靠墊往床上扔，一隻銀白色的小鳥用尖喙梳理窗帘的流蘇。帕西斯輕聲嘆息：「行了，不用搞得這麼正式，我還要回別墅的。」
「哦？」
目送兩人一騎離去，麥先收回視線，彷彿自言自語地道：
哈梅爾商會長姍姍來遲，對此，北之賢者毫不意外。擺架子雖然不是高明的手段，對平衡自身的心理狀態卻很有幫助。示意帶路的侍從退下后，賽雷爾起身比了個手勢：「請坐，博爾蓋德會長。」
「團長。」守衛是月影傭兵團的人，上前彙報，「伊莉娜小姐來了，在裏面。」
銀龍王麥先合上手裡的書籍，皺著眉看向洞窟的入口，與此同時，一個清朗的嗓音跳躍著響起：「哎呀呀，千年不見，你還是這麼嗜書如命。」
「代理城主大人……」侍從小聲呼喚，他真的不想打擾桌后的人，但自從他奉神官長之命送來一份文件，讓賽雷爾過目后，他就化身為石像，再也不動了，算算已經過了三個小時，他不累，自己可站得累死了。
捲軸很長，攤開來足以繞整個房間一圈。帕西斯一行行瀏覽過去，祖母綠色的眸子自始至終毫無波動，彷彿在他眼中，這些不過是陌生的人名，而事實也是如此。
「很抱歉，我就是這麼小氣。」帕西斯揚了揚眉。
不知過了多久，帕西斯出聲打破沉寂。
無論是多麼強大的法師，沒有可供定位的物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尋一個人，也是決不可能的事。伊莉娜煩惱地耙耙劉海。見狀，克勞德關懷地問道：「伊莉娜小姐，您沒事吧？」
「冰宿，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一個不值得信任的騙子？」
「趕走。」麥先毫不猶豫。
「戰術？哼！這種面對面較量的勝利，有什麼值得炫耀？何況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紅之軍團受到重創，難道我們的傷害就小了？我要的不是這種成果！」拉克西絲激動地反駁。
※※※
穿過弔橋，闖入城門，兩名守衛攔住了年輕的元帥：「站住！這裡是……王、王妹殿下！」
伊莉娜笑了笑，笑容絲毫沒有誇耀的成分。又交換了一些近況，克勞德露出記掛的神色：「聽說您前段日子去找柳小姐，不知找到了沒？」主君與原南城滿願師之間的「韻事」，他也略有耳聞，因此對軒風的下落很是關心。
「哦呀，又發作了。」耙耙頭髮，帕西斯無奈地注視被自己踩得不成人形的屍體，「抱歉，算你運氣不好吧——刃霧。」
雖然不忍心再刺激他，銀龍王還是情不自禁地為首代東城城主辯白：「你既然看過史書，就應該知道，他後來變成什麼樣——那孩子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瑪麗薇莎的事已經給了他很大的打擊，華爾特又……被留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
「是的。」
冰宿搖了搖頭：「這隻是第一步。上面寫的，都是些幾乎不要成本的小發明，官員不會有抵觸，民眾也會很快接受，從而擴大我的影響力，讓【滿願師】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神使代名詞，而是有實質價值的稱號。第二步我會進行武器的改良，當然不會馬上應用在士兵身上，這樣軍部會起反彈，可以先叫有相關產業的商會試試，如果旗下有傭兵團更好，裝備了強大武器的傭兵團，即使我們不開口，軍部也不會放任他們在民間遊盪，一定會招攬，然後在校閱的過程中，成果自然會顯現，不管我個人也好，那些傭兵團也好，都會得到軍部的重視，納入保護之下，武官派的擁護就確定了。至於文官派更不用擔心，在此期間，我會借學習的名義待在國務尚書身邊，只要拉攏了他，下面的反對都不是問題。那麼，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你的左右手了。」
「我想借你的水晶鏡。」
影像很快出現，但是出現的卻不止一個身影。認出其中的幾個人，伊莉娜驚呼：
「我像是這麼沒道德的人嗎？」
『……』
帕西斯的身影出現在賽雷爾剛才坐的位置，秀麗的臉龐掛著開朗的笑意，左手拋著一隻空酒瓶。麥先困惑地側了側頸子：「分身？」
「你肯定沒在那些女孩面前露出這一面。」
「柳軒風。」目的達到，伊莉娜也不再演戲，坦率地拋出答案。
「不過，和你一樣，我也沒興趣干涉諸城的事。」帕西斯緩緩起身，朝太陽的方向昂起頭，讓金色的晨光拂上他年輕的面龐。挺拔的站姿，高傲的神態，這一刻，他完全褪去了平日的種種偽裝，化作一把鋒銳的劍，就像千年前，他指揮大軍，將整個英雄王朝踩在腳下的姿態一樣。
「滿願師小姐，你看這個……」
「哎呀，你不是說了，泡好茶就聽我說，又不是喝完茶再聽我說。」伊莉娜一指點在他唇上，笑得嫵媚，「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不會吧～～～」拉斯帝涅發出一聲哀號。冰宿涼涼地道：「也好，讓你們重新體驗自力更生的重要。」
「不，是美人。」
「應該可以。」血徽傭兵團長朱烈斯怔了怔，「不過……」
第一次，伊莉娜無言以對。
恐怕還是不會答應。心知肚明地，兩人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對不起。」
「您……您別太操勞了。」末了，終是擔心不過，輕輕擠出一句。
「這下元帥怕要嘔血了。」吉西安綻開事不關己的笑容，他倒不是有什麼惡意，只是損人的怪癖發作。雷瑟克語出肺腑：「不過，這的確是漂亮的一仗。」
「如果我想，你已經被我殺了好幾次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表情與話的內容截然不符。
諾因打斷，一拳重重砸在辦公桌上，清秀的臉龐浮起堅毅的神色，「我要發表演講，全西境的人都必須動員起來！」
「天曉得！也許他學會了巫術！」拉克西絲搶過茶杯，一口喝乾，重重放回推車上，「也許他找到了一個詛咒師！」
『因為你不會變成我一類人。』休得斯緩緩收起武器，嘴角泛起詭異的笑，為他陰柔的美貌更添悚人的魅力。伊莉娜搖搖頭，『路是自己選的，所以我也不想對你的行為說什麼，但是貝迪是我弟弟，我不會讓你把他變成亂七八糟的樣子。』
帕西斯大喊，清澈的淚水隨著他的動作四散飛濺，宛如斷了線的珍珠。
「這真是不幸的消息。」博爾蓋德慢吞吞地放下文件，慢吞吞地抬起頭，堆起和藹的笑容。「不過，書記官閣下，我們也不用太擔心，畢竟這隻是推測。」
垂下頭，綠眸化開深不見底的悲苦，唇畔卻揚起若無其事的笑。
賽雷爾投射出打量的視線。他不認為博爾蓋德是這樣一個鄙俗的老頭，他貪婪，卻有貪婪幾倍以上的狡詐，那麼擺出這張臉，是為了掩飾真實目的？
他忽然什麼也說不下去，只能夠摟住鏡子，緊緊地，像要揉進體內般摟著。
「理想主義！平等不過是喊給外人聽的，真的到需要取捨的時候，當然是先顧自己人！」
「嗯，也是。」
「那個混蛋是誰？」
沮
「少拍馬屁了！」冰宿不為所動地睨視他，「到底有沒有漏洞？你給我說清楚！」羅蘭嘆了口長氣：「真的沒有啦，聽了這樣出色的計劃，再不用你，我就真的是白痴了。」
帕西斯再次停下腳步，失望地聳了聳肩，「算了，待會兒再殺到她家去看，先給我找個地方休息。」說完，大步走遠，而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出現一隻銀白色的美麗小鳥，口吐清脆的人聲：「黑耀，你守著主人，別讓他淋到雨；刃霧，我們去整理主人以前的房間。」
「殿下！殿下！」守衛急得直叫，但拉克西絲和克魯索已經去的遠了。
「……我見到肖恩師父了，他還是老樣子，做事瞻前不顧后，不過你放心，我會照顧他的。維烈那不可靠的傢伙，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呵呵，我現在坐在屋頂上哦，你還記得嗎？以前安迪總是坐在屋頂上畫畫，我們就爬上來鬧他。華爾特搶他的畫筆，肖恩師父指著麵包店的招牌要他畫那個；瑪麗喜歡跳上他的背，玩他的頭髮；魯西克就吃醋，抓著她的辮子把她拖下來……」
「確實綽綽有餘。」
「嗯，從這次的事就可以確定，羅蘭·福斯是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傾全力的人。而且馬上冬天了，除了蠻族，沒有一個士兵打得了仗。」
「剛開始呢！」
「……」大神官確定主君真的被妒火燒壞了腦子，不然不會認不出「那個混蛋」是他親口任命，並且公事多年的部下。
「喂喂。」羅蘭忍不住提高嗓門，平常他不介意這兩個部下吵架，但這種時刻，他可不想有噪音打擾他的思路。法利恩和艾德娜一致紅了臉，低頭致歉：「對不起，大人。」
「原來如此。」麥先恍然大悟，「可是你為什麼冒充他？」帕西斯咧了咧嘴：「拜託～～我要怎麼跟他說我的身份？」
麥先眼神一黯，這是他最不願觸及的話題，但他也明白，對方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你有什麼好主意？」沉默良久，米利亞坦開口道。他並非昏君，了解境內的情況，也聽出心腹在給自己台階下，終於忍不住動搖。
這回輪到軍務長鐵青了臉。
「沒有。」
捧起寄住著妻子魂體的手鏡【審判】，帕西斯輕輕吻了下鏡面，「晚安，菲莉西亞。」
「……」大神官偷瞄主君，果然，凍住了。
「是。」
「在。」黑暗裡響起清冷的迴音。
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守衛慌忙收起武器，恭身道：「請稍等，我們馬上通報陛下。」
「為什麼史汀叫你師弟？」
「好好，冰宿，你看這個，怎麼不動了？」
※※※
「啊，不要哭，不要哭，菲莉西亞。」輕顫的話語幽幽回蕩在風裡，充滿了撫慰，「維烈沒有告訴你么，他們在冥界過得很好，至少肯定比我們倆好。」
歷代國王真是懶，全部保持原樣，不知道老人很懷舊嗎！
「行了，這種小事，有什麼好計較。」米利亞坦確實不在意，他愛面歸愛面，卻不是專制的人。何況召集大臣在書記官的許可權之內，賽雷爾並未逾職。
「因為我的分身是他的師弟。」
「博爾蓋德會長，我們明人不說暗話。」賽雷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穩定心緒，「而且也沒有這麼多時間。我希望您的商會到時不要哄抬糧價，並協助舉城上下度過這次難關。」
「我說她是我的私生女，你信不信？」
『那種危險的東西，我當然要收起來了。』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的休得斯平靜地回答。
羅蘭的眼神瞬間轉為銳利：「你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個吧。」法利恩毫不退縮地迎視他的目光：「以屬下之見，放著冰宿小姐那樣的人才不用，實在是暴殄天物的行為。」
※※※
帕西斯搖搖頭，啜了口茶：「你搞錯『守護』的含義了。」麥先以深湛的目光凝視他：「我知道你的意思，帕西爾提斯，但我珍視和平，凡是侵略，無論初衷如何，都是破壞和平的行為，我決不允許。」
「無聊的東西。」這是帕西斯的感想，「還是看美人得好。」
良久，她才一點一滴地收回飄遠的思緒，凝神念出咒語。這個法術是帕西斯教的，又是第一次使用，不小心可不行。
「那就是沒電了。」
亞拉里特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拉克西絲瞥了他一眼，這一眼包含了許多情緒，其中最深刻的是失望。她疲憊地撥了撥劉海，吐出風馬牛不相及的回應：「我很累了，王兄，想回去休息。」
看到他煩惱的樣子，守衛鼓起勇氣：「閣下，需要我通報嗎？」
「大人，老實說——」趁心上人將文件送回情報部的空擋，東之賢者語重心長地道，「艾德娜確實是個很優秀的副官，但她太過感情用事，遇事不會曲線思考，又缺乏柔性政務的處理能力，乾脆讓她只負責護衛的工作，另外提拔一個書記。」
抬起頭，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入眼中，模糊了那雙已然泛起水光的眸。急促的呼吸漸趨平緩，顫抖的雙手也恢復磐石般堅定。
「老妖婆還是遲了一步。」
賽雷爾並沒有感到欣喜，明了這隻是張空頭支票，就像他付給對方的是看不見的報酬，博爾蓋德也回報他相同的答覆。
※※※
拉克西絲沉默下來，眼中跳蕩著明暗不定的火光。克魯索疑惑地看著她：「閣下？」
「但他們從沒侵略我們！而且一直恪守禮儀，這麼做，民眾一定會反對的！」情急之下，賽雷爾忘了斟酌字句，「再說，巴曼也不會同意！」米利亞坦神色一沉：「我是他主君，我要他從，他敢不從？」
「西城不也侵略南城，有什麼關係。」
「哼。」
※※※
「怎麼會。」銀龍王俊逸的臉龐浮起由衷的微笑，「你出來太好了。他要是知道，也一定會很開心。」銀髮青年撫摸書架的手頓了頓，綠眸被懷念之情溢滿，良久才緩緩褪去，轉頭笑道：「不請我喝一杯嗎，老朋友？」
創世歷1037年風之月13日·中城西境·米亞古要塞。
「我聽說了，天災的事。」米利亞坦嘆了口氣，一向瀟洒的眉宇深深皺起，「真是禍不單行。你把會議經過跟我說一下吧。」賽雷爾應了聲，將討論的過程巨細靡遺地彙報了一遍，並呈上文件。
「難道羅蘭就會被你玩得團團轉？」
紅髮侍衛噘起嘴，神情甚是不悅。見狀，羅蘭安慰道：「放心，我會做些懷柔工作。」
「沒事，我還一堆帳要算，不會這麼快瘋。」擺擺手，帕西斯隱身朝騷動的方向走去。一路的景物不斷觸及他的記憶，使他不由得恍惚。
臉頰貼著鏡子，少女吐出飽含相思的低喃：「賀加斯大人……」
「冰宿小姐如何？」
「謝謝，那我們即刻討論具體的事項吧。」賽雷爾絲毫不給對方思考的時間，一來是事態的確緊急；二來是避免夜長夢多，早點敲定磚角。不同於名譽，信譽對商人而言，是真正的重要。
『伊莉娜……表姐？』
「……」
「這一點我同樣很感激，我也是靠他發了筆橫財。」
※※※
「臭小子，溜得倒快！」賽雷爾啐了一聲，對麥先致以最高的禮節，「打擾了，銀龍王。」
『嗯。』伊莉娜點點頭，當著他的面施起法來。休得斯也心平氣和地看著她施法，剛剛的衝突彷彿假的般連殺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我，小休休。』伊莉娜綻開燦爛的笑靨，打量呆住的青年，『你出落得真是標緻，那道疤也很酷。』
「她怎麼和他們在一起！？」
「請問，這是您的意思，還是大人的意思？」銀狐眼底閃過惡意的光芒。
「閣下。」克魯索插口，「那些聖職者未必是姦細，應當是為了推卸責任。」
「你還敢說，竟然和法利恩一起設計我。」
「主人，你剛剛乾什麼去了？」小羽飛到青年肩上，故意磨蹭他的頸子問道。光是待在房裡就竭盡全力，根本無法靠近主人的黑耀看得咬牙切齒。
「博爾蓋德會長，我算術還可以。」
「是很可怕。」賽雷爾的眼神軟化下來，漏出一絲懼意，眉間的憂慮更深，「博爾蓋德會長，由於立場的不同，過去我們之間有很多不愉快，但此刻，我懇請你，放下成見，一起幫助埃特拉挺過這場災難。」
轉過身，拉克西絲邁著與來時不同的沉重步伐離開了王宮。
『為了那個少女吧，她不在這裏。』
「……」賽雷爾情不自禁地捂住頭，他雖然未經人事，拜經驗豐富的主君所賜，也知道這種時刻是不能打擾的。
正殺念大熾的當口，某人不怕死的聲音響起來：「拉克西絲，你回來了？」
「是！」
多麼想再看他一眼，那個寂寞如蓮，孤意似月的……神。乾淨，也出塵。像含著無限憂傷，也像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啊，還有件怪東西。』休得斯從懷裡掏出一隻粉盒，覷向臉色難看到極點的表姐，十分假仙地安慰，『放心，這是最後一樣了，我留了衣服給她。』
「這……真是可怕的數字。」
「小黑，你回去吧。」帕西斯愜意地躺在一大堆靠墊上，屈起月色長袍下的雙腿，「我身上的氣息會讓你不舒服。」
「維烈告訴我了。」
「名譽。」
「好。」乾脆利落地，兩人三言兩語分派完任務，一個跳上馬跑向自己的駐地，一個疾步走向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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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我也沒閑置她。」
「再舒服的地方，也比不上乖徒兒為我準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