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二篇 風暴之序曲
第二章 吞併
拉夏爾雖然有點鹵莽，卻不是白痴，在敵人的地盤要謹慎這種常識他知道，事先花苦工背下地圖；馬爾亞姆又派了擅長巷戰的部下給他，疾馳的戰馬踢散兩條近路上的警備隊，揚長而去。匆忙之下，守軍連防寨和包圍網也來不及完成。
除此以外，還有席斯法爾的副官兼參謀長，以沉穩的用兵手腕聞名的【冷火】少將羅西特；馬爾亞姆的副官兼參謀長，夜盜出身，美貌和智慧同樣出色的【冰淚】少將流鶯；幾位軍團長和高級幹部；以及魔導團團長、後勤部長兩位水族。
大量的泡沫撲面而來，藍色的波濤優雅地搖曳，陽光折射出絢麗的水底世界。美麗的景色驅散了淡淡的疑惑，但是隨著亮度的減弱，適才的不安籠上心頭。
「就等你一聲令下。」席斯法爾乾脆利索地道。東城三將里，伊芙智勇雙全，被譽為名將；馬爾亞姆勇猛卻不夠機智，是猛將的典型；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智將。無論是大局的把握，戰術的靈活運用，各部隊的協調，指揮官之間的統合，全部得心應手。所以這回出征，他就一手包辦了軍隊的實務。比如和二線將官研究具體的戰法，討論攻取后的細部問題等等。這也是為了節省時間。
然而此刻，無論閃著寒光的巨大武器如何揮動，它的對手總能輕盈閃開。
「你忘了他兩個月前才到任？之前是博爾蓋德派的迪威中將。」流鶯柔美上揚的唇含著薄諷，「自從哈梅爾商會被無名氏神官踢館以來，那兩派爭著把人派到這個肥缺。除了第一任，沒人知道那個被草草填平的洞。兩個月前，北之賢者好不容易敲定磚角，這是政治上的重大成功，可惜，太遲了。」
「呃，這個……」羅蘭支吾過去。他壓根不懷疑義父有不良企圖，如果要害他，巴哈姆斯早就害了。在這個世上，東城城主百分之百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契約者，連帕西斯也只信百分之八十。
『人類，你有什麼事？』
創世歷1038年空之月30日，在沒有王室批准的情形下，北城舉行簡單的登基儀式。不少大臣對一個年僅八歲的小公主即位頗有微詞，但是看到盛裝的新城主威儀的模樣，以及「抱病出席」的賽雷爾，也就沒有怨言了。
還有個重要原因：養重騎兵太花錢了。
「我會讓將軍的腦袋好好地安在他的脖子上。」流鶯笑著插口，慧黠的眸轉動間光彩無限。羅西特冷靜地發言：「藍龍騎士團很難對付，大人您要小心。」
「有這麼好的生物！？」馬爾亞姆樂歪了，「那趕快召喚十個八個出來！不，一百隻！這樣全大陸的要塞都會被我們踩在腳下！」流鶯捲起紙筒敲他的後腦勺，下屬毆打上司是伊維爾倫的傳統：「你想得美！整個星界總共不到十隻噬岩獸，不是頂級的召喚師根本召喚不出！它們也只能滯留現世短短几分鐘！」馬爾亞姆大失所望：「這樣啊……不對！那是誰召喚的？」
【洛倫克荒原戰役】，伊維爾倫方面傷亡人數無，藍龍騎士團除團長外全軍覆沒。
可是冰宿呢？羅蘭的部下和朋友呢？死亡的一刻，就是訣別。
「這個……」兩人為難地對視。目前正值戰前，諸事繁多，他們倆因為都不擅長行政工作，才有空閑時間。但休息歸休息，玩樂可是另一回事。忙碌的羅蘭一定會小心眼地報老鼠冤，比如在床上丟蟑螂，在酒里摻水等等。
他不甘心，拚命地敲打、攀爬、滑下……最後驚動了一個貪婪地留下搜刮的強盜兵。
頭髮斑白的老將怒斥：「說什麼胡話！他們這種行為叫侵略！我不管上面怎麼樣，總之賽雷爾大人把這裏交給我，我就有義務守護它！」警備隊長不由自主地挺胸：「是！」
「哦，請說。」
「哼！」羅蘭打鼻腔哼出不悅，揮揮手，「走，開會！」
「呃，這……」
小心地進入他的內心世界，巴哈姆斯盡量輕柔地探索，以免傷及義子的精神。
法利恩看不慣賽雷爾的不識時務，耐著性子勸了幾句，對方卻固執己見，當下不再廢話。以他的立場，也必須殺死在場的目擊者。因為伊維爾倫散布的謠言是「北之賢者被新城主謀害」，賽雷爾這一「死而復生」，傳開還得了。他也不像賽雷爾顧首顧尾，一出手就是【冰雪風暴】這種強力攻擊魔法。
另一頭，埃娃無意中瞥見他們，高興地奔過來：「馬爾亞姆將軍，艾德娜小姐，哥哥說要帶我去游湖，你們也一起來好不好？」
神思昏聵間，他感到一股暖流包裹住自己，撫平了火燒般的劇痛。同時一個親切的呼喚遠遠傳來，卻聽不清楚，只有那個噩夢般的聲音在腦中迴響，『你被龍王守護，也被命運守護，我不能終結你，但是冒犯我的罪不能寬恕。你將代替上一任神子，繼承這個詛咒之印，在生命完結的一刻成為我的助手，超脫時光的洪流，見證歷史的變遷，直到萬物歸於虛無——現在，以記憶為憑，契約成立。』
「！」羅蘭差點噴茶，他鈍鈍的義父居然也會背後說人壞話。
至於種馬王朝的最後果實，除了極少數稍微有腦子的在暗地裡被解決，其他都興沖沖地趕回王宮，下場不用提。
「我看到他就討厭！」
用主君的後代牽制賽雷爾，用賽雷爾牽制露琦雅和邱玲，這是個完美的三角。
柔和的白光充滿了整個房間，飽含神性的慈和。當亮度減弱后，人人張大嘴瞪視憑空出現的美麗女郎。端莊的儀態，自然散發的高雅氣質，加上那個名字，她的身份一目了然。
「……」
※※※
法利恩瞪了情人一眼，倒也不忍心出言責備，眼角瞥見桌上有兩個茶杯，奇道：「大人，有客人嗎？」
「羅蘭，戰場可容不得你這樣跳來跳去！」久戰不果，馬爾亞姆有點焦躁，說的倒也是事實。
※※※
「你連鎧甲都要穿黑的？」
「不過是恢複原狀罷了。」羅蘭並不動怒，「即使我不起兵，等拉克西絲陛下穩固了王權，一樣會拿你們開刀，別忘了五城本是一家。」賽雷爾一窒，無言以對。
騙鬼！白了他一眼，冰宿略一思忖，明白了他的用意，如釋重負，抬首眺望遠方，向已經看不見的同學致以祝福：希望你到了中城后，會學得聰明點。
沉重的關門聲彷彿象徵絕望的未來，在他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迴響。
「法利恩！」艾德娜衝出幾步，被一名守衛攔住，指著籠罩著光暈的床鋪：「艾德娜軍團長，您不能過去，有結界。」紅髮侍衛只能強忍心焦，含淚凝視情人慘白的臉。
他已時日無多，看不到那樣的情景，這是他的報應，他遺憾卻不怨天尤人。
※※※
「羅蘭，你是要我離開埃娃嗎？」馬爾亞姆不安地問。
羅蘭深深看了義弟一眼，又環顧了一圈，頷首離開軍部，身後跟著快急瘋的艾德娜。
「真正的交手，會在明晚吧。」凝重地觀察敵陣，老將喃喃道，「這些器械沒一天以上的時間沒辦法投入使用。」薛林苦笑：「我們五千人，他們大約三萬多，比例倒是標準。」
馬爾亞姆及時側身躲過，但第二波攻勢接踵而來，劍法和格鬥的完美融合使他應接不暇。在貼身的距離內，大劍完全沒有施展的餘地，大漢還不得不空出一手應付主君刁鑽的側踢。
因此，當羅蘭推門走進，每個人都做好抹脖子謝罪的心理準備。
「請問，我的哥哥和姐姐們還好嗎？奶娘不清楚外面的事。」
聞言，傑德羅放下心頭的大石，隨即為自己和上司的失誤緊急開動腦筋：「沒關係，其他條款總沒有問題。」
當統治階級喪失自控力，和平就淪為蒼白的口號。弱勢的民眾不是活該被強權碾得粉碎，同樣有抗爭的權利，只要你有勇氣。
「哦，那太好了，如果有必須主帥決定勝負的時候，就由你代我上陣，這樣師父也不用和他的後代面對面廝殺。」
「誰毛手毛腳！」說曹操曹操到，馬爾亞姆滿頭大汗地出現在門口，被主君尖銳的視線釘得微微瑟縮，賠笑道，「嘿嘿，羅蘭，我回來了。」
「唉。」生命女神毫不意外地嘆息，以勸戒的眼神注視義弟，「你要想清楚啊，羅蘭。」
看著在花壇邊絮語的男女，艾德娜不禁發出感嘆。一旁的馬爾亞姆低吼：「他們是兄妹，兄妹！」正因為是兄長，他才能忍住不把迪斯卡爾撕了。
「對了。」走到門邊時，羅蘭轉過頭，「因為我的小舅子們實在不爭氣，留著只會對埃特拉有害，我打算統統砍了他們。但是我的小姑們沒有罪過，小侄子們也是，我想把他們集中在一起，方便照顧。」
「不，大人，高級軍官很樂意做一場健康的遠行。」伊芙不失幽默地道，「至於士兵們，都相信這是拯救北城人民的正義行為。邪惡的嘍羅不出來也無所謂，有個大本營讓他們挑就行了。」羅蘭莞爾：「那我們別浪費時間，直接去北城首府米爾菲吧。」
「大人的脈搏有點亂，不過身體沒有異常，應該是疲勞引起的眩暈，我給他開一貼安神調理的葯，睡過一覺就好了。」醫師說出診斷結果。艾德娜放下心頭的大石，再度恢復生龍活虎的姿態：「嘖，根本沒事嘛，還敢擺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樣唬人。」
以簡約和實用為美的會議室里，眾將官齊聚一堂。為首的自然是羅蘭；左首是已經升到一等書記，負責記錄的冰宿；右首空著，是屬於伊芙的位子；法利恩和艾德娜侍立在他身後。
「你的姐姐們都很好，但你的哥哥們……很遺憾。」
『對，你水性比我好。』銀髮青年指著波光粼粼的湖泊，笑容有一絲不自然。金髮少年一臉司空見慣的無奈，『你又掉了什麼進去？』
也許是飲食不規律的關係，賽雷爾有些憔悴，但是態度很鎮定，眼底雖盤踞著憎恨，卻被理智牢牢制約著。
『人類，你還不明白？他是被我囚禁於此，但只要我一分神，他就能逃出去。本來普通人一碰到我的結界就會粉身碎骨，你因為是半龍體質，才能撐這麼久。』
「同感。」羅蘭打心底共鳴。
※※※
「是是。」馬爾亞姆言不由衷地附和，心道：你若是凡人，我就是精靈！
更凄慘的，唯一關心他的美女還放冷箭：「你有空。」
又協商了幾個補給方面的細部問題，再次交換條件，羅蘭打發了商人，馬不停蹄地來到囚禁塔。
「伊維爾倫軍來了！大家快去看啊！」
「結束后，騙進宮，集體斬首。」羅蘭早有腹案，「不來也無所謂，他們身邊都有我的人。」艾德娜吐槽：「你的爪子可真長。」羅蘭不動如山：「你用觸手比喻不是更好？」艾德娜挫敗地垂下頭，對他的皮厚甘拜下風。
於是，兩位賢者狹路相逢，最後大打出手。
當電擊的酥麻感過去，發石車正好上完彈藥。這一次可避無可避，一頭頭飛龍連同它們的主人一起墜落，摔得筋折骨裂。金色的雷光再次聲勢浩大
千鈞一髮之刻，他再一次輕巧后躍，一個大滑步彈起身子，剎那凝聚的力量化為銀白的鋒芒，盪開不及反應的大劍，左拳從空門進入，重重擂在胸膛中央。
黑線滿面，眾將官一致用「無言」的眼神膜拜主君。
「羅蘭，羅蘭。」心痛如絞，巴哈姆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識地輕喚。突然響起敲門聲，遲疑了一下，他只能讓義子靠著椅背，回到影子里。
羅蘭才不會在乎殺那些孤兒寡母，但他在乎，米利亞坦的最後血脈不能不保住。就連奧黛露公主，一旦沒有利用價值，也是被捨棄的份。
沒有戰爭，沒有迫害。
「薛林，城裡的警備就交給你了，不要給敵人任何可趁之機。」
魔導團緊跟其後，他們沒有使用命中率高的單體魔法，有抗魔護甲的龍騎士只會當作是瘙癢，也未必打得中，他們施展的是兩個大規模的範圍魔法。
『你在哭嗎，人類？』
「異族雖然聰明，但我至今遇到的都很單純，連埃娃也是。」揚手回應義子的招呼，羅蘭笑得柔和，眼底卻沉澱著寒冰，「只有他，是例外。」馬爾亞姆不贊同：「多米尼克長老就很厲害啊。」
「一種精獸，嗜吃岩石，不管多堅硬都能在短時間內吞進肚子。」
『都一樣，沾著泥巴的草，也只有你敢塞進肚子。』
這倒不失為一個聰明的消極辦法，上界本來就沒有攻克的價值。只要封鎖空浮舟和轉移法陣，就會成為一座浮在空中的孤零零要塞，純粹觀賞用。不過因為北之賢者被關在上界，羅蘭還是派了一小隊人馬突擊，佔領政治中樞。
「還好。」
省略開場白，羅蘭以一個端正的軍禮作為招呼，就入座進入正題。此刻的他不再是和艾德娜抬杠時的嬉皮笑臉，神情冷峻威儀，坐姿筆挺肅然，在在符合【統帥】的形象。
「藍龍騎士團應該會在最近出現，大家要小心。」羅蘭提醒。龍騎士地位超然，不受軍部管轄。就他觀察，水之龍將露琦雅是位聰慧果決的女性，不會放過這個地理優勢。因為飛龍的破壞力，也必須選擇無人煙的開闊地作為戰場。
突襲空浮舟站和魔法師公會恐怕來不及，事到如今，只有逃往中城，向拉克西絲請求援軍了。
以殺止殺，這是伊芙·比拿選擇的修羅道。
露琦雅臉色劇變，一瞬間腦中閃過數個念頭，有股衝動將敵軍的首腦給斃了。但是她有個累贅，萬一失手遭擒邱玲也會遭殃；何況羅蘭身邊不可能沒有護衛，成功率太低。
東之賢者被轉移到王宮的一間客房，守在床邊的醫師和白魔法師都愁眉苦臉。那隻沒人看清的怪物咬破了法利恩的肚腸，這樣的重傷，只有用禁咒級的魔法才能治好，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光是維持氣若遊絲的彌留狀態，就已逼近底線。
「為什麼？」冰宿小聲問。羅蘭微笑回答：「我怕傷到邱玲小姐啊。」
『你是……你是誰？』一開口，冰冷的液體就灌進咽喉，羅蘭只能在腦子裡詢問。而那個意志也聽到了他不算回答的回答。
唯一的問題是：法利恩的傷勢……
「那就通知王子們，宮裡已經平靜下來，可以回來了。」
雙方寒暄片刻，移往早就準備好的會客室，伊維爾倫的辦事效率絕對沒話說。
艾德娜白了他一眼：「馬克，你還在痴心妄想？」馬爾亞姆搔搔頭，不語。其實他本來沒有那個意思，粗漢只適合酒館老闆娘，他有自知之明。但是埃娃失憶期間，一直膩著他，不知不覺就動了心。
身披銀藍色鏈甲的【冰淚】少將流鶯笑吟吟地道：「大人說，盡量不要破壞這麼漂亮的城牆。」
制止魔導團和弓箭手攻擊，羅蘭眼睜睜看著藍龍載著兩人，化為空中的黑點。
和風吹拂著年輕統帥淡金色的劉海和內里鮮紅的黑緞斗篷，冰藍的眸犀利地掃視全場，挺拔的身姿透出如冰的殺伐之氣，將在不久的未來席捲大陸，帶起崩毀舊時代的腥風血雨。
眾人面面相覷，露出欣喜之情，顧慮門外的守衛，才沒有喧嘩。
「對了，流鶯，既然大人早有腹案，為什麼還要我巴巴地帶這些傢伙來？」
這是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與此同時，伊維爾倫的陣營里，總指揮官馬爾亞姆·麥斯韋恩也在打量眼前的要塞，讚歎道：「真是座好堡壘。」
「曾經有個人類教我。」巴哈姆斯露出懷念之情，「他好像叫渥利克，小名渥爾，奧斯曼帝國的開祖皇帝，瑪蒂的曾爺爺。」（注：外傳《龍王之心》的內容，又一個預定開挖的坑）
「確定沒有漏網之魚？」一片狼藉的大殿里，羅蘭詢問突擊小隊的隊長。對方回了個端正的軍禮：「是！」
「唔……」被喧鬧聲吵醒，羅蘭揉了揉額角，睜開雙眼，好一會兒才聚起焦距，「怎麼了？」
情報部在北城境內丟火種，散播賽雷爾已經被伯都謀害的謠言，煽動民眾的反抗情緒；在王子們之間挑撥離間，激化矛盾；還要防範他城的探子，進行反偵測。
魔法師和弓箭手向來被稱為飛行部隊的剋星，所以這話並不誇大。另外，羅蘭還暗藏了獅鷲騎士、空馬部隊和羽族的援軍。
怎麼辦？站在門口，她一時茫然失措：我該怎麼辦，史汀大人？
「嚴重嗎？」
驚訝平復后，羅蘭不禁調侃：「你和奧斯曼的王室真有緣。」連他也是這支血統的後代。
「雖然也想稱讚你一聲，可是心情實在有點複雜。」
聽到響亮的軍靴聲，僕役們亂成一團，身材肥胖的奶娘抱著小主人瑟瑟發抖。看見進來的是個溫和俊美的年輕人，而非想象中面目猙獰的粗魯士兵，眾人頓時放下提得半天高的心。她們哪裡知道，這個看上去善良好說話的青年比任何死刑犯都兇殘邪惡。
『你做什麼？』一直無起伏的聲線多了一絲名為驚訝的波動。陰鬱的笑痕爬上稚氣的臉龐，『我來都來了，哪能空手而回。落到這個地步是我自己蠢，我輕信不該輕信的人，我要記住這個教訓，以後把招子放亮點。』
「總之，你好好考慮，我竭誠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怎麼辦？要不要告訴羅蘭？巴哈姆斯委決不下。挖出這件事一定會破壞羅蘭和帕西斯的關係，但今後是羅蘭成就霸業的重要時刻，不能留下任何不穩定的因素。他又不機靈，萬一帕西斯再不懷好意，那可防不勝防。
永生不是賞賜，而是最殘酷的懲罰！
「……」沒有再勸說，秦蒂絲無奈搖首，雙手平舉送出一束澄白的光流，沒入傷者體內。幾乎在同時，那道恐怖的撕傷就迅速愈合，恢複原本的光潔如新，法利恩的呼吸也由弱到強，臉上泛起血色。
「伯都的暗殺，是您的授意，還是他自作主張？」
「……」
「對，不過他被伯都重傷，目前還在療養，委託我照顧你。」羅蘭綻開騙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奧黛露一時六神無主。她再怎麼聰明，畢竟也只有八歲，連續經歷喪父、兄亡、城破一系列打擊，委實不知如何是好。
「包括更改條例？」
廣大的戰歌平原上，攻城箭車和投石器迅速組裝；整齊劃一的方陣透出鼎盛軍威，鋼鐵的海洋反射著日光，令人觸目驚心。
當彙報記錄的書記長退下，東城城主正想喘口氣，黑龍王出現在黑檀木辦公桌的邊緣。
遠程武器先攻，鋪天蓋地的石雨卻幾乎沒有收到效果，龍騎士們帶著誇耀的意味輕鬆閃過笨重的石塊，但是羅蘭打亂敵方陣形的第一目標已經達到了。
攻擊始於空之月24日，由奇襲雷南郡的東城軍隊發起。
「話說回來，那些攻城器械是從哪兒運來的？時間上無論如何趕不及啊。」
雙手掩面，賽雷爾在黑暗裡獨坐了良久。
一團藍雲出現在地平線盡頭，擺出突擊專用的箭鋒陣，禮節性地停頓。居高臨下散發出的威勢足以使意志不堅的人當場腿軟，精銳的伊維爾倫軍卻沒有任何動搖。發石車上膛，弓箭手下馬扣弦，輕騎兵端穩弩箭，步兵握緊沉重的長槍，法師自管自冥想。戰局，一觸即發。
「零。」
「對於閣下的高潔，我一向很欽佩。」他用誠摯的語氣道，「願不願意投到我麾下？我會給予你應得的重用。」賽雷爾微微笑了笑：「您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羅蘭反問：「即使輔佐米利亞坦的後代也不願意？」賽雷爾睜大眼，一時消化不了這個衝擊。
纖細的劍身泛開雪亮的光華，一如逐漸蘇醒的劍魂。冰藍的雙眸燃起純粹的火焰，羅蘭以迅捷無倫的步伐避開大劍的連續劈砍，趁著力阻的剎那，閃到對方的側面，手中長劍揮出燦爛的銀線。
「您好。」奧黛露的招呼很簡潔，「我認識您，您是我的大姐夫，對嗎？」欣賞她的說話方式，羅蘭的笑容滲入一絲真誠的意味：「對。」
「西線確實不困難，任務比較艱巨的是馬克。」席斯法爾幫部下解圍，換來他「下輩子銜草結環，也要報答您的恩情」的感激注目。被點名的人卻不以為然：「山地行軍和攻城戰是我的拿手本領。」
他是個罪人。這雙手，也染上了無辜者的鮮血。
那時的他，是單純想著復讎和變強的孩子；而那時的他，是渴望離開牢籠的半神。
這一下，正義和邪惡的立場頓時易位，連生性沉穩的露琦雅也被邱玲的白目氣得七竅生煙，下重手震開纏鬥不休的衛兵。坐騎默契地甩尾，騰空而起。
可惜對方沒有他這麼無賴，她們堅守騎士道。
因此，後勤部長必須非常具有才幹，而此人也確實精明幹練。連羅蘭見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喚一聲「多米尼克大姐」，任水族大長老使喚泡茶，甚至捶肩敲背。
雷南郡一役，被譽為「有史以來最短」的攻城戰，也是除了無血開城以外傷亡最少的攻城戰。制勝原因很多，但最關鍵的還是埃特拉政局不穩這個因素。另外，軍史學家們分析，就算沒有那個大洞伊維爾倫軍也會勝利，只是時間問題。
※※※
「大人。」不等回應，艾德娜開門走進，看到主君宛如睡著的樣子，本能地感到不對，上前搖晃他，「大人？大人！」觸手潮濕而冰冷，這一嚇差點心跳停止，連忙叫守衛傳喚醫師和白魔法師。
巴哈姆斯皺起眉頭，持杯的手不自覺地握緊，猶豫半晌，沉聲道：「羅蘭，你最好不要太信任帕西爾提斯。」
「邱玲小姐……」
「你真是夠陰了！」艾德娜第N次大罵，痛心疾首，深切懷疑自己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個主子。
肌膚相觸的瞬間，羅蘭的眼神變得渙散，表情也一片空白。
冰水滲進心臟，直沒至頂。
銀芒爆漲，羅蘭以短暫的蓄勢發動強力的突刺。對方的反擊出乎他意料，竟然硬生生夾住他的劍，抬膝踢向他的小腹。儘管在間不容髮之際抽劍後退，羅蘭還是失去了
埃特拉滿願師挺身擋在保鏢面前，滿臉義憤填膺：「伯都那個壞蛋殺了米利亞坦伯伯，把史汀老師關起來，你還幫著他，和羅蘭城主為敵，這算什麼！」她早就對露琦雅不滿了，明明有力量，卻不救賽雷爾，還硬帶她來下界。她卻不知道，囚禁塔對物理攻擊免疫。
甩甩頭，他繼續朝深處游，一團亮光浮現在視野彼端，散發出難以形容的威壓感。
「就像馬爾亞姆自個兒吹的，南線基本上不會有問題。如果有那麼多大傢伙幫忙還打不下區區一座雷南郡，他就在城門口自刎吧。」
被拎出的一刻，他像一頭兇狠的小豹，咬斷了那個士兵的頸動脈。
事到如今，唯一的安慰是：他也會陪著他。
正統的編法是步兵管步兵，騎兵管騎兵，弓兵管弓兵。但羅蘭認為混編更能有效地發揮各部隊的優勢，而過去的戰果證明了他的想法沒錯。另外，他也喜歡複合兵種。這一點諾因的戰術觀和他一樣，不過羅蘭還有節省成本的小算盤。
後世的軍事學家對創世歷1038年津津樂道，因為這一年爆發了許多堪稱「經典」的戰役，都可以直接加進歷史書供人膜拜學習。有關【三王】——無冕之王羅蘭·福斯，傭兵王貝姆特·瓦托魯帝和冷血王諾因·史列蘭·德修普的爭議很多。其中羅蘭被公認為優秀的戰略家。他習慣先掌握大局，在戰前就立於不敗之地。不同於早期一些可圈可點的謀略，後期偏向使用穩妥的正攻法。即使在被諾因用集卑鄙無恥冷酷無情陰毒狠辣殘忍狡猾總之被千千萬萬人唾罵的計策逼得退兵后，也沒有亂了陣腳，繼續穩紮穩打；而且那時他已經并吞了全境的三分之二，實現戰略性的大包圍。
本來像水鏡之類魔法通訊手段不適用於戰時，敵人可以感應到魔力波動，進行干擾和解讀。所以羅蘭曾花費偌大心血建立了一個巨大的情報網，用鴿子代替快馬，速度和安全性更高。這次還讓一些法師配備了特殊礦物【星鑽】，這種工具如果只傳遞簡單的消息，完全沒有魔法反應。
「喂，先來後到！」亞尼不服氣地提高嗓門，同樣火暴脾氣的他和拉夏爾向來不對盤。流鶯啪啪兩下讓他們統統熄火：「指揮官吵架，成何體統！由將軍發落！」兩人乖乖噤聲聽命。
「嗯，他很好，我喜歡。」奧黛露定定注視他，「我不是很喜歡您。」
巴哈姆斯汗流浹背地喘息，懷裡擁著不省人事的義子。
論劍法，他絕對更勝一籌；比氣勢，他落了下乘。
『為何打擾我？你可知你的行為非常冒失？』
『不用……你管。』咬緊牙關，羅蘭強忍內心的憤恨和悲傷，抓緊光暈中的神聖器。
所以只有把寶全押在羅蘭身上。
「咳嗯。」羅蘭不置可否，徑自繞回正題，「當然，也有可能她們只是收藏起來做嫁妝用。」流鶯無力地道：「不，龍騎士很託大，她們的盔甲也能夠擋住，不會在戰鬥中掉出來。」
「求求你！」
冰宿無力地看著一身漆黑戎裝，氣宇軒昂的情人，感嘆他的「嗜黑如命」。
「人類的戰爭真麻煩。」
雷南郡的主城高十米左右，用堅固的巨石砌成，箭垛、投石孔和棱堡等防禦設施一應俱全，規模宏偉，還以矮人高明的藝術工藝雕刻了許多古樸的花紋。
「是沒有問題，不過——」羅蘭笑了，「即使當場重擬，我也不能簽署。當初和我約定的是博爾蓋德會長，只能由他和我當面洽談。」傑德羅連忙出示證明：「您放心，會長全權委交我處理。」
「發生了什麼事？」羅蘭雲里霧裡。他只記得和暮喝茶聊天，喝到一半記憶斷線。該不會那頭笨龍又為了偷看他的睡相，對他施催眠術吧？
羅蘭並不意外。未免夜長夢多，博爾蓋德的確會選擇這個時機點。而他不親自來也很正常，除非他倒退回輕率小子的年紀。
艾德娜欣喜地抱著他大哭。羅蘭也鬆了口長氣。秦蒂絲看著他再次搖頭：「傻孩子。」轉身消失在光影里。
※※※
高高的閱兵台下，排列著四個整齊的方陣。清一色的輕騎，弓騎兵和突擊騎兵混編。不同於至今還堅信重騎兵才是最強兵種的卡薩蘭貴族，羅蘭更重視各部隊的配合和靈活調度。那些笨重的鐵傢伙早該被淘汰，這一點他在十二年前就領悟到。
「你不覺得黑色很襯我嗎？」羅蘭一派邪惡大頭目的架勢，樂呵呵地道。冰宿眯起眼：「我不否認。」這傢伙還是一副欠扁的笑臉，恐怕山窮水盡，他也改不了這種悠哉的死性子吧。
警備部負責城內的治安。最近大軍集結，多少有點亂子，要趕在到達擾民的程度前迅速撲滅。還有魔獸的問題，和各地守軍的協調。所以這個部門的人都練就一雙飛毛腿，成日來去如風。
「因為我現在沒辦法兌現商權的承諾。」
繪著八頸黑龍王的城旗和代表親衛隊的旌旗下，年輕的統帥宛如黑衣的軍神，肩上停著金色的幼龍，身側是一頭雪白的獨角獸。稍後是發色瑰紅，一身鮮紅戰袍也如火焰的隨侍武官；和身穿水藍色鎖鏈甲，茶發垂肩的滿願師。
伸出的大手，修長有力，散發出誘人的溫暖，宛如一個甜美的陷阱。儘管第六感隱隱發出警報，但在周圍都沒有求助對象，心理又產生空隙的現在，奧黛露只能選擇握住。
當晚，攻城戰正式開始。北城一方被打得措手不及，敵軍的工作效率超出他們的預計。投石機和弩車的性能更是好得嚇人，石塊甚至越過城牆落入城內，使得市民們驚惶不已。指揮體系也出現一定的紊亂。趁此機會，一支騎兵中隊悄悄繞到右城牆。
「那麼明日十時出發，大家請做好準備。」
「嗯，戰意低落不是好事。」羅蘭發現一個問題。
「啊，那就沒辦法了。」
「迪斯卡爾殿下也在，他不會毛手毛腳的啦。」
「不，大人有制勝秘訣。」流鶯攤開一張平面圖，指著一點，「這裡有個噬岩獸咬出的大洞。」
次日清晨，接受簡單的檢閱后，由馬爾亞姆率領的兩個軍團先行，羅蘭和他的直屬部隊稍慢一步。
艾德娜大吼：「發生了什麼事，問你啊！」羅蘭再次擠壓太陽穴：「輕點聲，我頭很痛。」艾德娜一窒，露出關懷之色：「是不是用腦過度？疼得厲害嗎？」
馬爾亞姆倒退數步，扔下劍表示認輸，一手揉捏傷處，另一隻手連連搖擺：「你……咳咳，你贏了，到此為止。」手勁可真夠大的。
所以那些腦筋僵化的貴族攻打過來的話，他相信席斯法爾手下精銳的步兵團會讓他們吃到苦頭。前提還是重騎兵能夠度過斯帕斯內海，或北方的沼澤和森林。
「實驗性能。」
「埃娃，不要打擾別人。」迪斯卡爾的聲音幫他們解了圍。
「健康著呢，應該很快就會到中城了。」
「龍的話，只要單挑就能解決。」巴哈姆斯操縱風元素打開櫥櫃，捲來茶具和茶葉，省得義子走路。羅蘭頷首為謝，苦笑道：「真是羡慕，我也想一勞永逸，扛著大刀去和拉克西絲決鬥。不過，劍術我可能比她差一點。」巴哈姆斯自信地道：「沒關係，你打不過她，我來打。」
「……」羅蘭調整混亂的呼吸，綻開毫無雜質的笑靨，「不，戰場上的話，勝負還未可知。」
他是鸚鵡嗎？馬爾亞姆和流鶯汗顏。
這一天，埃特拉名存實亡。
感到嚴肅的氣氛，路克也一反平日的調皮，收起翅膀趴在羅蘭的左肩上。
羅蘭祭出所向無敵的魅力淺笑，清冽悅耳的嗓音也造成同樣的效果：「不用怕，城裡已經平靜下來了。我是東城城主羅蘭·福斯，奉岳父的遺命，來剷除伯都那個不肖子。」這話當然是胡說八道，但反正死無對證。
金髮青年一手握著沒出鞘的劍，在每次斬擊間跳躍，流暢的身法宛如舞蹈，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優雅。眼神寧定冷徹，關注著對方每一個細小的動作，等待一擊必殺的破綻。
對這句開場白，羅蘭毫不詫異。他的野心可以瞞過米利亞坦、伯都之流，卻騙不了眼前的人。也沒興趣擺出高高在上的嘲諷姿態，這是沒品反派做的事。
兩股部隊合併后，伊芙以柔和的目光注視身旁的兄長。他會燃燒最後的生命幫助他。同時，他也有個願望：來世轉生到他的國家，見證他們共同的成果。
噩耗隔了十幾天才傳到北城首府米爾菲，可見情報系統之落後。原本就亂成一團的指揮部更加混亂，主張議和的占多數。正如艾德娜諷刺的，羅蘭安插的暗樁早已滲透進各城的中樞，只是中城的被拔掉了而已。
就這樣，創世歷1038年空之月25清晨，雷南郡的城頭插上了伊維爾倫的旗幟。
「那我們到底去幹嘛？郊遊？」【青雷】軍團長亞尼忍不住嘟囔，亂不爽一把。
他身兼軍務長，這倒不是他死抓著軍權不放，而是按照頭銜順位的安排。東城三將都是將軍，再上去就是他這個大將軍，只能由他當。而除了他，也沒人能凝聚軍官們的忠誠。
「……」賽雷爾臉上完全失去血色，身體搖搖欲墜，明白自己踏進一個固定的角落。
「暮，你會劍法？」羅蘭吃了一驚。
不過他沒有很樂觀，那裡還有個藍龍騎士，一定會挾地位和武力迫使軍官們聽命，他也預計到有人會跟她對著干。
「對不起，大人。」醫師們齊刷刷跪下，「我們無能為力。」
數落完，金髮少年來到湖邊準備下水，一個聲音喚住他，帶著他不熟悉的壓抑，『羅蘭，你不問問清楚嗎？』
奧黛露眼神一黯，自言自語道：「他們是為了搶父親大人的位子吧，賽雷爾叔叔常常這麼對我嘆氣。」羅蘭目光微凝：「史汀？他常來？」
賽雷爾由衷鬆了口氣，正直的他無法洞悉對方留下兩人的險惡用心。雖然遊說失敗，羅蘭卻不失望，環顧簡陋的室內，微笑道：「不必這麼快給我答覆，時間有的是，我等你好消息。」賽雷爾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
正用短刀刻木雕的少年停下動作，抬起頭。他有一張稚嫩而絕塵的麗容，冰藍的眸子是未經雕琢的純凈，淡如月光的金髮長及膝蓋，隨意用藤蔓在腦後紮成一束。
「這樣吧。」羅蘭雙手交叉置於胸前，笑容可掬，「博爾蓋德會長這次辦得漂亮，我也不想為難他，就開闢一條往西的陸路商線作為報酬，你看如何？」會意后，傑德羅眼中露出狂喜之色：「您說的是真的嗎，羅蘭城主？」
「這位就是奧黛露公主吧？我想單獨和她說幾句話，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彬彬有禮的請求，讓人沒有拒絕的餘地。
嗚！兩隻笑面虎！心臟凍結的青年腹誹。
有了北之賢者這塊金字招牌，將來管束起來也容易許多。暫時就用被伯都重傷需
上界的空浮舟站已經被封鎖，所以法利恩帶領的突擊小隊是通過魔法師公會的傳送法陣上去。按照計劃，他根本不用和賽雷爾衝突，只需要解決伯都和他的部下就行了。到時再用傳話的方式勸降，如果賽雷爾不答應，就繼續關著他，成為一顆牽制露琦雅和中城的棋子。沒想到事態有變。
「那您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我們再商量、商量。」
羅蘭凝神觀察還不到他腰高的小公主，進門的第一印象很好。她有一張文靜的瓜子臉，金棕色的及肩秀髮梳得整整齊齊。表情不是傻愣愣的獃滯，而是不符合年齡的穩重。不同於莉蒂亞的精靈慧黠，她的眼底蘊藏著一股內斂的力量。
北城方面是倉促應戰，正如馬爾亞姆自誇的，穿過銀枝森林和紅石山脈的兩支軍團幾乎是無聲無息地冒出來，殲滅邊境的巡邏隊后沒多久就來到城下。
人事部長主要是書信往來，確認領主和總督們的忠誠，進行徵兵的具體事務，以及過濾內部人員。
就這麼一耽擱，伊維爾倫軍進城了，軍部離城門也不遠。禍不單行的，也許是捆得太緊，邱玲幽幽醒轉，掙扎了一會兒，從人群的縫隙看到飄揚的旌旗，驚喜地叫道：「救我，冰宿！羅蘭城主！」
「當然，你們都準備好了？」
前方箭雨傾瀉，五顏六色的魔法光芒閃爍不停，伊維爾倫採用的是遠程武器配合步兵衝鋒的正攻法，又來勢洶洶，因此埃特拉軍完全沒想到他們另有詭計。等發現時，已經遲了。
見她受教，法利恩也消了氣，以親吻作為獎勵，匆匆跑路——他也很忙。
水系法師製造雨雲，方便雷系法師發動落雷；風系法師設下空氣凝結結界，遲緩敵人的行動；剩餘的法師則負責驅趕和狙擊。
習慣了和平生活的埃特拉軍幾時見過這種陣仗，不少士兵已經腿軟了，兩名指揮倒還算鎮定。
下一瞬間，攻擊落空的大劍卻不可思議地改變方向，化縱斬為橫切。圍觀的人們紛紛驚呼，以為主君會被一分為二。
「沒問題！」馬爾亞姆大喜，做了個感激的手勢。
走出囚禁塔，羅蘭休息了會兒，轉向最華麗的北苑。
「謝將軍！」拉夏爾大喜。亞尼相反的一臉沮喪。流鶯用安慰小弟弟的口吻道：「不用難過啦，亞尼，沒有正面的掩護，奇襲也無法湊效。還有，魔法師們因為長途行軍十分疲憊，需要半天才能恢復。」
爆音險些震破圍觀者的耳膜，火花四濺。以巧妙的轉折穩穩噹噹架住寬得多的利刃，羅蘭再次翻轉手腕卸開大部分的力道，同時左手有力地削向對方的頸項——他擅長的，可不止是劍術。
「全軍出發！」
「對了，馬克和埃娃游湖去了，大概還沒回來。」艾德娜想起一件事，急忙報告。羅蘭低咒：「這個色迷心竅的傢伙！」
「是你賽雷爾叔叔的意思。你也知道，你的姐姐要麼已經嫁人，要麼對王位沒興趣，要麼資質不足，他認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政事由忠實能幹的克萊德爾處理，軍務交給席斯法爾，東城城主得以放心地出征。不過臨走時，他還是秘密交代關注海精靈王子，也相信羽族將軍會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真可憐，自家鬩牆，導致這樣的結果。」馬爾亞姆真心同情。流鶯優美地聳了聳肩：「所以，只要派一隊人馬突擊，就能輕易攻入內部，拿下整座城。」
「很抱歉，這張契約書是無效的。」
※※※
馬爾亞姆對俘虜們表現出禮遇的態度。他為人剛直誠懇，本來就給人好印象。又承諾東城只是看在已故米利亞坦城主的面子上幫他剷除逆子，不會幹涉埃特拉的內政。等安定下來后，就從王室中選擇一位合適的繼承人。聽了這一席話，倔強的老將也沒了反對的動力，沉默地解除武裝。
敵人是就地補給，偷襲輜重的法子行不通，他只好用游擊的方式減少敵人的戰力。碰到上面下令，不得不正面迎擊的時候，他就讓重甲長槍兵和弓箭手互相合作，並運用長矛騎兵的迂迴側擊，大收奇效。當然，如果士兵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還是無法獲得成功。
『嗯……一把鑰匙。』刻意避開徒弟的視線，銀髮青年深吸一口氣，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比了比長度，『大概這麼大，像銅做的，會發光，很好認。』
「嗯。」
到目前為止，遠征軍的行動一切順利。但是當羅蘭用「助紂為虐」的名義剷除了軍部一干反對者后，卻接到一個令他萬分震驚的消息：「法利恩受重傷！？怎麼回事？」
嗯，是個思路清晰的小女孩。得出結論后，羅蘭不再廢話，單膝跪地平視她的雙眼，直截了當地道：「奧黛露，你願不願意成為這個埃特拉的城主？」奧黛露驚愕地瞪大眼：「我！？為什麼？」怎麼算也輪不到她啊！
「為什麼問我？你看不出嗎？」
「我去！」一直拉長耳朵偷聽的青雷軍團長亞尼興奮地嚷嚷，「讓我去讓我去讓我去！」
「還有北之賢者。」羅西特依然扮演提點的角色。至於其他的散兵，在之前的討論中就解決了。
利落地揮手，一舉提振士氣。
「是是，我裝模作樣，讓艾德娜小姐受驚了。」
「你終於來了。」
『找東西？』
「別擔心，我會幫你的，有什麼不懂，都可以問我。」
伯都這個人，還有幾分急智，見情勢不妙，連忙把賽雷爾釋放，哀求他保護自己。賽雷爾雖然對此人毫無好感，但怎麼說也是已故主君的兒子，要他袖手旁觀，實在做不到。
北城的南方重鎮雷南郡是他此行的戰略目標。無論從軍事上還是經濟上考慮，都必須攻克。那也是一座由矮人建造，堅固厚實的堡壘。不過，自從佔領了紅石山脈后，東城就在那裡秘密製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矮人們留下許多堪稱寶藏的工藝圖和現成資源。將零件運到目的地組裝只需要很短的時間。
『你快要死了。』
他已經和魔法師公會的大佬們達成協議：只要攻下一座城，這座城的分部就放棄中立，任由他使用，也只聽從他的指示。
才想著，斥候騎兵和魔導團的偵測網相繼捕捉到來自天空的敵軍。
「沒關係，我讓博爾蓋德送了那些女戰士一人一條珍珠項鏈。」羅蘭前言不搭后語地冒出一句。
什麼意思？冰宿一怔。
「冰宿～～～」羅蘭哀怨地轉過頭，為自己的行為平反，「馬上就打仗了，我總要有點緊張感。」冰宿坦率認同：「這倒是。」揚起唇角，羅蘭將她拉到一邊，小聲道：「今晚有沒有空？我做大餐給你吃。」
「奧黛露公主的資質你想必很清楚，相信她會帶給埃特拉一個富足的明天。」羅蘭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事到如今也沒必要掩飾，「至於埃特拉的主權，的確會喪失一部分，應該會變成一個真正的城邦吧。」賽雷爾流露出壓抑不住的憤怒之情：「既然如此，你還要我投靠你這個侵略者！？」
強忍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奮力靠近，水流變得異常的沉滯，彷彿固體。好不容易，他夠到那團光，收攏手指……
「唔～～～」艾德娜無言以對，她本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典型，當下耷拉著腦袋，怏怏地道，「好啦，我回去就是。」
「對了，王子們怎麼辦？」好不容易，有人想起種馬王朝的最後果實，任那些下半身動物到處亂竄也滿煩人的。
「你最擅長的不是巷戰么？」羅蘭無厘頭地道。法利恩乾咳：因為嚴重缺乏緊張感，主君常常有開小差的情形出現。不盯著他，話題會偏離。
但他不會停止，也不後悔，總要有人做那把屠刀，就像骯髒事也得有人做。
遇到義兄以前，他因為大病失去了那段記憶，之後又在漫長的殺戮中拾回。
不知哪個市民喊了聲，頓時將城破家亡的悲慘場面轉變成迎接凱旋軍隊的歡慶大會。也難怪米爾菲的市民，他們受北之賢者的恩澤最大，自然不忿伯都的行徑；而王子們逃下來后，又大肆騷擾了一番，導致他們對自家的統治者壓根沒好感。
「大人，你去吧，這裡有我。」
半晌，他冷靜下來：「您是想立個傀儡君主吧？很抱歉，這和您原先的提議沒有區別。」
仔細看了兩遍，羅蘭放下羊皮卷宗，淡淡地道。傑德羅大吃一驚：「怎麼說！？」他開始懷疑對方想翻臉不認人。
「這就是啦，他畢竟是王子，環境不會好到哪去。」
雖然有點不放心，被迷得暈陶陶的奶娘和女侍們還是走了出去。
而這也是羅蘭希望喚醒的，戰士的本能。
「你——」法利恩險些失控，想起羅蘭的忠告，壓下怒火，好言好語地勸道，「別鬧小脾氣了，你既然決定跟著大人，就要一心一意輔佐他。何況你是他的貼身護衛，這個樣子叫曠職。」
埃特拉的龍騎士喜歡仗著強大的戰鬥力衝擊敵陣，也確實少有軍隊抵擋得住他們的衝鋒，光是飛龍帶起的大風就能驚跑馬，但空軍最大的優勢還是高度。換作羅蘭，他會等敵人接近要塞再攻擊，躲在射程以外拚命放箭，丟石塊、標槍之類，補給也方便，那樣他真的會頭痛一下。
「我個人是希望能勸降。」羅蘭喝了口茶潤嗓。席斯法爾搖頭否定：「以那位的性格，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不識時務也包括在愚忠的範圍里。法利恩冷哼：「反正在民眾眼裡，他已經是死人了。」言下之意是宰了也無妨。
話音剛落，會議室響起一片贊同聲。連中立者也被露琦雅的橫蠻激怒，倒向主和派。
看到這樣的情景，羅蘭很不是滋味。無關愛情，男人總希望被女人溫柔對待，尤其是美女。
「我可不會妨礙你自由戀愛。」羅蘭橫了他一眼，走到落地窗前，望著庭園裡搖曳多姿的杏樹和鵝黃新柳，獨角獸和幼龍在噴水池邊玩耍，和平歡樂的景象軟化了冰瞳，俊美的容顏也浮起淺淺的笑意，「我是想問你迪斯卡爾這個人怎麼樣。」
所幸雷南郡的城防官和警備隊長都是有能力的人，在一天內完成了大致的部署。五千多名守軍各就各位，嚴陣以待。
「不不。」羅蘭搖頭，他還沒龜毛到這地步，何謂適當的場合他也分得清楚，「我只是提醒你，千萬別亂跑。」冰宿鄭重頷首：「我會老老實實待在本陣。」
「他啊。」馬爾亞姆抓抓短翹的發，回憶道，「開始覺得滿高傲的，相處后就發現他只是臉冷了一點，不太擅長表達，其實很和善。」
五歲那年，當小小的男孩被母親塞進裂口的瓦缸，親眼目睹全村一夕間覆滅時，就深刻體會到這個道理。
羅蘭的瞳仁猛地收縮，求生本能全開，眼中的冷火竄高，甚至壓過冰冷的劍芒。
因為分散得太開和結界的影響，總共三百名龍騎士成為最佳的活靶。這一擊葬送了近半數的人，只有七八個逃出雷網，滿懷怒氣地沖向伊維爾倫軍，陷入早就等候著的槍陣，被紮成刺
「放心吧，大人。」席斯法爾自信地道。若是處在同等的條件下，他倒無法如此有把握，但如今的卡薩蘭……只是一艘即將沉沒的破船而已。
一望無際的晴空覆蓋住蓊鬱的森林，陽光在綠葉和白雲之間浮動，沾染了天空柔軟的藍和葉子透明的綠，無拘無束地四下曼延，灑落輕盈的溫暖。
「那麼請吧。」頓了頓，賽雷爾終於忍不住問道，「小玲和露琦雅……還活著嗎？」
主意一定，她喚來坐騎，先把邱玲放上去，用韁繩綁住，再一躍而上。問題是她的行為怎麼看怎麼像綁架，一群衛兵大喊「放下滿願師小姐」，手持武器衝上來。更有看熱鬧的市民圍了一圈，指指點點。
「你還要羅嗦？」
現在怎麼辦？我抽不開身，去了也沒用……不，等等！
拿起他的馬刀，他又殺了兩個聞聲趕來的士兵。先砍腿，再砍脖子。一刀又一刀，帶著刻骨的仇恨和彷彿野獸的狠勁。那些死者最後的意識都是：一個小鬼，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這就是了。』背轉身，金髮少年靜立片刻，道，『如果連自己的師父也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什麼能相信？』
而另兩位由於種種條件的限制，只能以戰術勝利進行戰略防禦，也就更加亮眼。畢竟大部分人都有「以少勝多」的投機心理，哪怕奇策終究是一種不可靠的詭道。另外，諾因和同時代另一位傑出的軍事家，攝政王拉克西絲·愛薇·德修普被認為更有戰略家的素質。可惜失了先機，被限制了發揮。
「當然是真的，我可不會食言而肥。」
最忙的要屬後勤部。既要安排補給線，又要包辦幾個部門的收尾工作。比如志願兵，最後還是要在這裏進行面試，根據能力和適性分配到各部隊。還有武器、防具、糧食之類軍需物資的質檢，統統要他們過目。
「？」在座的人一頭霧水地看著他。東城城主勾起絢麗的笑弧，輕快地道：「那個是叫作【引雷珠】的特殊礦物，效果和避雷針相反，不用我再說下去了吧？」女人嘛，都喜歡那種東西。
於是，午夜剛過，伊維爾倫一方已佔領了后城門和行政中樞。當老將梅森特對著總督的親筆手諭，也只有鐵青著臉投降——他雖是城防官，許可權上還是必須服從總督。
『……不會。』
「不能抹殺情報部的功勞啊。」後勤部長多米尼克輕搖小扇，優雅端方，笑語如珠，「沒有他們的辛苦奔波，我們哪來的輕鬆成果可享，亞尼你也就沒有帶野餐盒的機會了。」
拉克西絲親自出馬就不能掉以輕心，不過，席斯法爾的戰術頭腦比他更高明，應該不會有事。
銳利的光弧閃過藍眸，呼應的是綻放的劍光，高速旋轉帶動的慣性全部施加在細長的龍眠上，切開空氣正面硬撼斬下的大劍。
不會的，師父不會害我，頂多惡作劇罷了。
雙方你來我往打了一會兒，異變陡生，賽雷爾背後突然竄出一道巨大的黑影，擊破法利恩的防禦，撕裂他大半個身子，在漫天血雨中逃逸無蹤。賽雷爾本人似乎並不知情，愣在當地。一個反應快的法師趁機放倒他，其他人滅口的滅口、治療的治療，總算收拾完殘局，沒留下後遺症。
高階法師遞上最新消息，羅蘭雙目一亮：「哦，馬爾亞姆動作很快。」
『酒庫的鑰匙？真是。』放下刻了一半的木雕，金髮少年起身幫師父整理儀容，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你別騙我下水，跑到林子里撿垃圾吃。』
※※※
「你還敢問怎麼了！哪有人睡得跟死人一樣！」艾德娜拎起他的衣領，厲聲咆哮，比他更面無人色。聞訊趕來的醫師趕緊阻止她的暴行：「別這樣，艾德娜侍衛長，讓我檢查一下。」
經過整頓，埃特拉大致恢復了和平。借掃除伯都的餘黨為名，羅蘭砍了幾個頑固派，徹底壓服朝內和軍部的反對聲浪。而民間，伯都的死本來就大快人心，賽雷爾尚健在的消息又消除了一些有識之士的擔憂，安撫工作十分順利。
海精靈王子的到來並沒有給伊維爾倫造成任何影響。羅蘭雖禮遇異族，但不熟悉的對象，他也不會隨意任用。而迪斯卡爾的表現也很低調，除了和妹妹說說話，幫助她回憶過去；就是泡在圖書館靜靜地看書。
武官忙，文官們也不輕鬆。
財務部的官員天天流著血淚和數字搏鬥到深夜，戰時固然稅的提高和城庫的消耗是不得已的事，但這些守財奴也在想方設法減小損失，計算能從商人和貴族那兒挖到多少錢。
「當然，如果你只承認德修普家族是『正統』，這一點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但是你忍心主君的後代就這麼落在我手裡？這可不是忠臣的行為。」羅蘭好整以暇地笑道。賽雷爾眸光閃動，水色的眼眸轉為深邃：「羅蘭城主，我有一事請教。」
王宮已徹底佔領，那些拉拉雜雜的公主妃子都被軟禁，其中最重兵看守的就是十六公主的住處。
他只能服侍仇敵，別無選擇。
「嗯，我很喜歡渥爾，他教了我很多。他說他是劍聖，但我十歲就打敗他了，所以我想我的劍法應該不差。」
冰宿面無表情地用筆尖敲敲桌面，示意大家回過神。羅蘭第一個響應：「聽說露琦雅將軍是一位硬朗的女性，應該不會佩帶這種累贅的玩意。」亞尼振奮地道：「就她一個能成什麼氣候。」
「那個精靈，給我一種看不透的感覺。」羅蘭沉聲道。馬爾亞姆大吃一驚：「不會吧！這世上居然有你看不透的人！？」羅蘭回了個大白眼：「你當我神嗎？我也只不過是個凡人。」
「要注意集中攻擊和輪換配合，還有防禦決不能馬虎。」多米尼克本著前輩的立場指教。艾露貝爾頷首表示收到。
醫師和守衛相繼退下，羽族將軍和他們擦肩而過，用指關節扣門：「羅蘭，軍議會還開嗎？」
會議結束后，羅蘭命令馬爾亞姆單獨留下，其他人魚貫而出。
「剛剛說要有緊張感的是誰？」冰宿斜睨他。羅蘭振振有辭：「明天開始都吃軍糧，當然要好好犒賞自己的胃。」想了想，茶發少女神色微赧地點頭。
身為伊維爾倫數一數二的猛將，馬爾亞姆的劍技自然不俗，洗鍊而具有強大的殺傷力，和席斯法爾並列簡潔劍派和華麗劍派的代表。羽族將軍擅使雙劍，變化莫測，戰鬥時令人眼花繚亂。而馬爾亞姆沒那麼多虛招，他的力氣加上雙手劍的重量，整個東城能接下他攻擊的屈指可數。
「暮，我沒有理由懷疑師父。」以為他是吃醋，羅蘭柔聲勸慰，「他是比較重視師公，但我不認為他會因此背叛我，更不會反過來害我。事實上，我已經做好他抽身的心理準備。」
※※※
會議內容非常簡單，就是檢討。幕僚們已經結合大量的情報制定出詳細的作戰計劃，小規模的研討會也徹夜開了兩場，如今只需要過濾一下，看有沒有遺漏而已。
風平浪靜后，年輕的統帥簡短地詢問：「損失？」
羅蘭的確俗務纏身，儘管他的任務基本上就是聽報告和決策。
帕西爾提斯，你這個混蛋！
然後屠刀一抹，清潔溜溜。冰宿在心裏替他補完。這時，守衛領著一個商人打扮的男子走進，介紹道：「大人，這位是哈梅爾商會的傑德羅副會長，有要事和您協商。」
『……什麼？』
「馬克，不要緊吧？」艾露貝爾小跑步奔近，幫友人療傷。埃娃緊跟其後，小手關懷地揉啊揉。揉得馬爾亞姆眉飛色舞，心花怒放。
依然貌美如少女的金髮將軍帶領少量部屬通過士兵讓出的道路，一致下馬，朝主君恭敬行禮：「伊芙·比拿參見城主大人，滿願師小姐。」
羅蘭這麼做，有兩個用意：一，削弱北城的兵力。雖然成功殲滅了三支龍騎士團，但其他部隊並沒有什麼損失。尤其賽雷爾手下那些腦筋跟他一樣僵化的將領，讓他們跟怪物打得頭破血流最好。掃平了弗蘭提拉高原后，就把他們派到西方的軍事重鎮以諾。就算不服氣，這幫忠君愛國的軍人也會老老實實地守在那兒，不讓西城越雷池一步。
『那不是垃圾，是藥草啦！』
交代眾人封口，羅蘭走出房間，示意艾德娜不用跟來。冰宿幾次想問，顧慮場合不對，只好擱下疑惑。
『……？』
傳令兵囁嚅不語。羅蘭繃著臉，內心激烈交戰。其實他已經猜出弟弟的情況不好，不然也不會匆忙稟報他，擺明了是要他去見「最後一面」。
竟然是這樣……他本來以為是羅蘭受不了打擊，刻意遺忘這段記憶，沒想到是世界之鑰的封印。
這一刻，露琦雅的弱點全部暴露出來：她身邊一個親信也沒有，只能單手作戰；常年像影子一樣保護賽雷爾，她也沒有人緣，在場最友善的態度就是看好戲。幸好她龍將的威懾力在，衛兵雖包圍住她卻不敢動粗，而露琦雅同樣不忍心殺害同胞，權衡了一下，抱著邱玲離開了軍部。
黑龍王非常清楚那個契約的意義：那是永世的孤獨，永遠的飄零。死後靈魂無法去冥界，只能歸依在神聖器身畔，陪它看盡滄海桑田，潮起潮落。
這一仗，伊維爾倫傷亡近兩百人，幾乎全是負責正攻的步兵；埃特拉損失一百多人，少數死於巨石和強弩，多數是警備隊員和總督府的衛兵。市民完全沒受到波及，只是受了點驚嚇。
討逆文告已如雪花片般飛到北城，贏得廣大民眾的支持。伯都驚恐下手忙腳亂，只會團團轉，歇斯底里地對部下叫囂。當初策劃暗殺行動的是博爾蓋德，而他聲稱沒找到兵符，所以這位才當了幾天的新城主連軍隊也無法指揮，只好命親信里三層外三層圍住王宮，關閉空浮舟站，龜縮在上界瑟瑟發抖，把下界統統丟了。
沒有完美的國家，只有更好的國家。他也相信義兄建立的新國度會比腐敗的德修普王朝好。為了這個目標，他就能不懈前進。
很託大呢。在心裏笑了笑，羅蘭示意傳令兵吹號。在幾位指揮官的調度下，伊維爾倫軍迅速排好陣列。重步兵在前，高舉長槍，形成密集堅實的防禦；有遠程攻擊能力的弓騎兵在側；輕騎和法師位於中央；最後是發石車、醫護人員等後勤部隊。
「起來吧，不是你們的錯。」羅蘭垂在兩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藍眸浮起決然，喊道，「秦蒂絲！」
「不，一定有後援，紅炎和青雷決不止這點人。」
因為看到熟面孔而安心的奧黛露朝監護人感激一笑，信任地讓他牽到寶座上，端坐如儀。祭司長上前賜予祝福，為她戴上代表北城城主的黃玉徽章。
「可是……」埃娃一臉失落。看出僚友不舍的心情，艾德娜用力一拍他的背：「這樣吧，你去。我會幫你跟大人說一聲，還有下午要趕回來。」
這是魔導團首創的協同攻擊，在第一次戰鬥中就大收奇效。
不過，現在露琦雅奉命保護邱玲，肯定不能來，她的副官能否如此理智呢？
水族族長艾露貝爾·西琺溫和地道：「
第五軍團【紅炎】和第六軍團【青雷】的總指揮馬爾亞姆·麥斯韋恩34歲，稱號【鐵壁將軍】，現在座，出征期間負責奇襲，控制中城的北部邊境。
『問什麼？』聽出他語氣有異，羅蘭轉過頭。帕西斯勾起唇角，碧眸卻不帶笑意，『我有可能想淹死你。』羅蘭眯起眼，神色有剎那的動搖，『你會淹死我嗎？』
『啊，那麼來世，我會學得聰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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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是這樣嗎？」羅蘭忍俊不禁，還是第一次有小孩討厭他，有趣。奧黛露臊紅臉：「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其實我覺得你談吐很和氣，比哥哥們好多了。」
艾德娜冷哼一聲，心裏卻殘留著懼意。這次幸好是虛驚一場，萬一真的有刺客……她不敢想下去。
「為什麼要打仗？羅蘭城主又沒有錯！」
「不用考慮了。」賽雷爾抬起頭，堅定地道，「我不會答應，一臣不事二主的基本原則我有。說是輔佐奧黛露公主，實際上還不是輔佐你。何況你也不會讓我現在出去。等我重見天日的一天，朝中上下只怕已經是你的囊中物了。」羅蘭浮起讚賞的神情：「不錯。」
「其實，這份合約我實在不怎麼滿意。辛苦的都是我的士兵，貴商會只要事後坐享其成就行。」羅蘭故意抱怨。傑德羅表面著急，心裏倒不怎麼緊張。他看出對方並沒有反悔的意思，只是想榨取更多的東西，而這一點在他和博爾蓋德的意料之中。橫豎已經上了賊船，下不來了。
『吾名菲里尼奧，力量的看守者，空間和時間的管理者，主掌封的神聖器。』
「賽雷爾叔叔還活著！？」
兩個精靈和一個人類前腳走，後腳大神官氣勢洶洶地殺到，劈頭數落：「艾德娜，你怎麼又蹺班！還不快回去大人身邊！」
藍龍騎士抿唇不語，她不擅長口才；而且這種氣氛下，無論她說什麼都會被當作信口雌黃。當下果斷地敲暈邱玲，打算挾持在座軍銜最高的城防官。然而對方的反應之快不亞於她：「衛兵，拿下她！」
『我只是幫師父找酒庫的鑰匙……』羅蘭隱隱察覺帕西斯的居心，混沌的腦海卻無法分析眼前異常的事態。輕輕的笑聲響起，直撼他的靈魂，又掀起一陣難以言喻的痛楚，『酒庫的鑰匙？他是這麼對你說的嗎？我懂了，他是用你做替死鬼。』
「史汀交給我。」法利恩沉著地道。對此無人異議。
第一軍團【橙光】和第二軍團【暗紫】的總指揮伊芙·比拿28歲，稱號【金色死神】，目前正從絕境長城動身，預定在格蘭特河上游一帶與大部隊匯合，直取北城。
法師們集中定點的攻擊輕鬆轟破噬岩獸留下的大洞，讓騎兵們一擁而入，有序地分散，一隊直襲總督府；另一隊奔向後城門，吸引聞聲趕來的警備隊。
羅蘭輕輕頷首，算是接受這個解釋，隨即笑容一變，指指窗外：「怎麼樣，要不要打一場？」馬爾亞姆興奮地跳起來：「好嘞！」他早就嫌骨頭髮癢了。
與會者都是將級以上的軍官，也都是少壯派的年輕人。
「遠來辛苦。」羅蘭和顏悅色地招呼，滿意地檢視部下帶來的增援，「你很謹慎。」伊芙微微苦笑：「以防萬一罷了。」他的情報工作不比羅蘭做的差。
如今不同了，白銀之谷因不明原因冰封，不用顧慮那票祖宗，大軍可以堂而皇之地開進去，之後還會有人潮湧入，可以想象會是怎樣的繁華氣象。
「是。」年輕的軍人肅然行了一禮，隨即微露為難之色，「閣下，我們要不要考慮交涉？畢竟對方發了勸降文書，誠意也不像假的。」他是北之賢者派，要他為了捍衛伯都那個「兇手」和東城敵對，心理上實在接受不了。
由於弗蘭提拉高原的阻隔，北城和中城一樣，也差不多分成東西兩境。那片廣袤的高原上毫無人煙，除了各種怪物只有散步的飛龍，給往來商旅帶來極大不便。尊重白銀之谷的捕食權，軍隊無法進行大規模的掃蕩，只能護送商隊通過，運輸費自然高，連帶商業稅也提升。因此東西兩地百姓的生活水平差異很大，冒險家之都提拉也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形成。
馬爾亞姆很快做了決定：「拉夏爾去吧。」去年這位幹部被拉克西絲打敗，急需雪恥的機會，他手下的騎兵也比較適合突擊和掃蕩。
儘管博爾蓋德知道北城的內亂都是羅蘭在背後搞鬼，但以他商會的臭名聲，宣揚出去也沒人會信。即便信了，也揭露出自己通敵賣城的居心，從此人人喊打，淪為過街老鼠。
該死！不該放跑那個臭丫頭！腦中幾根線串聯起來，羅蘭一瞬間湧出殺意，連帶思路也產生混亂。
「哦哦，漏了，因為很久沒打布袋老鼠。」馬爾亞姆跟著唱和。拜心腹提醒，羅蘭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沒有繼續話說當年。
肌膚相觸的瞬間，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傳來，撫平了慌亂。小公主微露笑意，試著表示友好，就這樣將自己和全城的未來交到侵略者手中。
蠻族和獸人的衝擊力決不亞於騎兵，堅實的角盔和皮甲的防禦性也不比重鎧差，惡劣的環境使他們同時擁有媲美快馬的腳力和恐怖的蠻力，伊維爾倫少量的重騎兵根本經不起那樣潮水般的衝鋒，在踐踏下化為肉泥；欠缺機動性的步兵弓箭手也射不到一輪就被砍成碎片。後來羅蘭用大量的防禦工事和陷阱層層削弱敵人，配合大型的遠程攻擊武器，才扳平了戰局。他也絞盡腦汁，將手中的兵力做最大程度的利用。因為當時他只是少將，無權指揮全部的軍隊。
「噬岩獸？什麼玩意兒？」
一道弧線，濺起雪白的浪花。
就是有可能害你啊！巴哈姆斯在心裏大喊。他可不是造謠，帕西斯曾經有前科。
六個軍團是混合編製，數目不等。比如艾德娜的紅之軍團以騎兵為主，人數就比較少。
二，分化哈梅爾商會。至今為止，博爾蓋德能實現壟斷，多數是靠著幾條重要路線，只有哈梅爾商會雄厚的財力能支撐起龐大的運輸費。當這個優勢不存在後，依附於它的小商會就會紛紛脫離，自立門戶。帕西斯也已經打下底子，到時候并吞起來非常容易。
羅蘭換上凝重之情，轉向羽族將軍：「城裡就交給你了，不要給拉克西絲任何可趁之機。」雖然嘴上說得嚴厲，心裏卻不擔憂。三將里，他最信任席斯法爾的智謀，即使拉克西絲是赫赫有名的【常勝元帥】，也未必討得了好。
「她可不會惡意害人。異族就算有心機，也是為了自保。不過，我研究過古籍，精靈並非世人以為的那麼淡泊，很有權利慾，也許是這個緣故。」
第三軍團【海藍】和第四軍團【翡翠】的總指揮席斯法爾·克雷因29歲，稱號【蒼空騎士】，現在座，出征期間負責留守，與最難纏的敵人拉克西絲周旋。
「請把這個任務交給我！」紅炎軍團副團長拉夏爾跟著毛遂自薦，聲若洪鐘。當然，高級軍官周圍早已布好結界，不然這種音量，敵軍都聽見了。
「客觀上是這樣沒錯，但是掉以輕心的話，也可能落到被絆一腳，客死異鄉的下場。」上座的統治者含笑指出，和煦如春風的口吻卻令勇猛的軍人打了個寒戰，埋頭縮回去。
羅蘭神色不變，連眼神也沒有動搖：「你已經下了定論，還要我說什麼？只是，你認識那個蠢蛋王子那麼久，還不清楚他的野心和為人的話，我會很失望。」賽雷爾臉色刷白，深深垂下頭，全身微微顫抖。
「還好。」羅蘭恬不知恥地道，甚至一臉無辜地強調，「我也是下了血本的。」
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勁，巴哈姆斯心亂如麻。他不是不能解開封印，但那是用記憶締結的契約，若強行破除，羅蘭的精神會承受不住，變成瘋子或白痴。
「哦，費爾南迪先生的分身啊，難怪。」想了想，馬爾亞姆又皺起眉頭，「等等，梅森特也算是一位老練的將領，怎麼會放著那麼個大坑不管？」
雖然艾德娜是紅炎軍團的軍團長，但因為她侍衛長的身份，一般都把指揮權交給副官和幕僚，貼身保護主君，也有調度近衛軍的許可權。
「有你最後一擊的狠勁，敵人肯定投降。」
看到他這個樣子，羅蘭倒有點憐憫。此人和拉克西絲一樣倒霉，空有滿腹經綸，卻攤上兩個傻瓜主子。
「真像一幅畫般美麗啊。」
劇烈的衝擊傳遍全身，血液逆流，沸騰的能量在體內橫衝直撞，如烈焰狂燒。極度的痛苦中，羅蘭模模糊糊聽見一個無限深沉，卻聽不出性別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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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關係，攻城器械也要半天才能組裝好。」流鶯承繼了主君的優良作風——不慌不忙。
「什麼！他這分明是強人所難！」以為主君腦袋進水的馬爾亞姆激動地大吼大叫。
細數下來女性和異族的比例極高，這是伊維爾倫軍的特色。
穿越東北邊境，是由一大片戰歌平原延伸開的荒野。零星散布著大大小小的村落，匯聚成北城最貧窮的行省那加郡。再往內地就是險峻的那加山脈。已經秘密易主的佩魯門德要塞就坐落在這裏，看似遠征軍唯一的障礙。
「羅蘭。」打定主意，他閃電般伸出手。羅蘭完全沒防備他，被一指按住眉心。爆發的反射神經讓他後退了些許，然而巴哈姆斯的反應遠比他快，緊跟其後。
滿意點頭，羅蘭揚了揚手中的茶杯，微笑總結：
「伯都那個蠢蛋現在是四面受敵，軍部根本不承認他，指揮權亂成一團，各項準備都沒起步，東南面幾乎沒有阻力，唯一的障礙佩魯門德要塞也已掌握在我方手裡，可以預見會是『勢如破竹』的情景。」法利恩看也不看手上一疊厚厚的文件，簡要敘述。
接下來，是行軍路線和水陸補給的核對確認，以及佔領后的具體事項。
「捷報。」
邊境線上，兩軍集結。東城的第一名將帶來【橙光】的兩個步兵大隊，十個輕裝兵中隊，【暗紫】的四個弓弩手中隊，一個魔法師大隊，以及斥候騎兵和幾百座發石車，其餘部隊留守。
畢竟坐了十年辦公桌，早已淡忘當年的血腥廝殺，瀕臨死亡的驚險。即使水準因為不懈的鍛煉有所提高，劍上的銳氣卻被磨平。
「無名氏神官。」（注：《逃脫》一章，讀者還沒忘記吧？）
該死的世界之鑰！該死的帕西爾提斯！
藍發青年臉色蒼白，勉強牽了牽嘴角回應新主君燦爛的笑靨，隨即垂下眼，斂去所有的情緒。他明白儀式一結束，他就會被關回新的囚牢。
「法師就是脆弱。」馬爾亞姆感慨。幾個布隔音結界的高階術士狠狠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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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任城防官赫德雖然因為拍賣會的事引咎辭職，但繼任者也是他的人，整個米爾菲等於是羅蘭的囊中物。
空氣清新而濕潤，混合著青草香和野花的芬芳，化為無聲的音符，在兩人身邊繚繞。
「少來！肯定是榨那老禿頭，一枚銅板也沒掏！」